第102章 和解

“許文哥，吃飯了。”洛莫端著食物進來。

“不是， 吃飯了吧。”許文舉起雙手， 那上面戴著鐐銬， 將手腕磨得紅腫發痛， “差不多該解開了， 你要我戴到什麽時候。”

青年指尖觸上破皮的肌膚， 看上去有些心疼：“我一會兒拿藥……”

許文猛地挪開手：“夠了沒有！”

“許文哥，”青年依然平靜，“先吃飯吧。”

許文定定看著他，又垂下腦袋。

時間過去多久了呢。之前還能從電視上得知具體日期， 被關進這裡後，卻只能憑借一日三餐的次數來計算日子。現在甚至感覺都已經麻木了。

遊戲的破壞會造成他的死亡。那麽反過來呢，他如果在現實中死去， 是否也會對遊戲本身帶來影響。雖然這麽想過， 他卻沒有實施。不是畏懼死亡， 而是不想白白死去。他必須帶著那個遊戲一起陪葬。

自己無父無母，最近也斷了社會交際， 失蹤這麽久估計也沒人會聯系。至於房東，只要定時打錢，對方並不會管他發生了什麽。而楚君越，以那家夥的狀態，估計更是無暇顧及身旁了。

所以，即使一步步被逼至絕境，所能做的也只有自救。可是以現在這幅被束縛的狀況， 還能做到什麽呢。

“幫我上藥吧。”許文悶聲道。

洛莫似乎鬆了一口氣，立刻派人拿來傷藥。他為許文解開四肢鐐銬，將藥塗抹至紅腫處，神態舉止小心翼翼，像在對待易碎品一般。

許文只感覺手腕一陣冰涼，舒服許多。但他的註意力並不在洛莫身上，而是在看鐐銬的鑰匙。它被拿出來後，隨意地擺在床頭櫃上。

待藥上好後，許文活動著手腕，感覺身體僵硬不少。他試探著問：“今天就別戴這個了吧。這房間密封這麽死，我肯定哪裡都逃不了。”

但洛莫仍然將鐐銬給套上：“我現在並不信任許文哥，抱歉。以後我在房裡的時候，都可以解開。”

許文心中嘖聲，面上卻是失望。

此時鈴聲在房內響起，自然不會是他的。洛莫看了他一眼，起身出去接電話，不忘收走床頭櫃上的鑰匙。

許文看著漠不關心，心思卻開始活絡。鑰匙，手機。如果能搞到那些玩意兒，一切就還有救。

那之後，洛莫沒有再進來，似乎要去辦什麽事。許文自己默默吃完了飯，躺下睡覺。

之後的日子一直很平靜。許文終於沒再搞什麽小動作，一日三餐正常吃，乖乖上藥。但估計是一直戴著鐐銬的緣故，傷痕並沒有淡化。吃了睡睡了吃就跟豬一樣，許文都感覺自己長胖了。洛莫可能一周就過來幾次，一次也待不了多久，不知在忙什麽。

他一直被困在這狹小的房間裡，雖說吃喝不愁，資訊卻十分閉塞。洛莫給他帶了遊戲機，只能打打單機遊戲打發時間。

人是群居動物，即使不是現實，也會通過社交軟件交流。如果一直呆在同個地方而沒人說話，會產生什麽後果？

許文有些受不了了。

於是，在一次用餐完畢後——送餐人終於是洛莫而非那個冷面保姆，許文提出請求：“你能不能在這呆久一點？”

洛莫看起來有些訝異，眸光中閃爍著微不可見的喜悅，可他的回答卻並不令人滿意：“抱歉許文哥，我最近……”

“大學生有這麽忙嗎，還是遊戲的事？”許文語氣急切，“拜託了，我一個人快要瘋了！”

洛莫嘆息，矮身觸碰男人面龐：“我會盡量過來的。”

模棱兩可的回答令許文很失望。他別過腦袋睡了下去，將後腦勺對準身後人。

洛莫欲言又止，但還是什麽也沒說，離開了房間。

.

深夜，在房鎖打開的那一瞬間，許文瞬間清醒了，但沒有睜眼。那人輕手輕腳地來到床邊，卻什麽也沒做，靜靜地站在那裡。

是洛莫。

許文雖沒看後邊，卻察覺到了來人身份。是因為今天的話讓那家夥有點擔心？

在察覺身後人即將離開時，許文“倏”地起身，抓住了那人手臂。他的雙眼仿佛在黑暗中發亮。因為下午睡了許久，所以現在很清醒。他挪了挪位置，鐐銬發出金屬摩擦的冰冷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裡顯得猶為礙眼，示意青年在旁邊坐下。

洛莫坐到床邊。沒一人提開燈的事，時間就在無言中流逝。

“洛莫。”

“許文哥。”

再次開口，卻是兩人異口同聲。推讓幾番，還是許文先道：“你這麽晚過來有什麽事？”

“我想看看你。”洛莫垂頭，“我知道這樣做很不好，但是原諒我，這是保護你的唯一方式。”

“……”許文半晌才道，“可我覺得我要瘋了。”

聞言，洛莫略顯驚慌地擡頭。許文繼續道：“我最近經常做噩夢。每次半夜驚醒，都以為自己困在副本裡。可在意識到這是現實後，讓我更加絕望。”他說著，擡頭看了一眼青年。對方一直看著這邊，眼中充滿痛苦與矛盾：“很對不起，我別無選擇。就算你一輩子不原諒我，我也只能這麽做。”

“……那麽，你能一直陪著我嗎。”

洛莫訝異擡眼，似乎奇怪男人怎麽會這麽問：“是，當然。”

“我需要交流。”許文湊近過去，“你既然白天很忙，那晚上呢。我不想一個人被關在這，你能不能過來陪我？”

“……”

許文扯住青年衣袖，低聲：“求你了。”

“不，我只是……”洛莫低頭，耳朵隱隱發紅，“我嚇了一跳。而且跟許文哥睡在一起，我有點……”

“很討厭？”

“不！”青年有些焦急地反駁，“我只是怕自己……可能……”

“……”許文看著對方，試探著拽住他肩膀一起躺下。力道很輕，憑洛莫可以輕易掙脫，但他沒有，只是耳朵燒得更加厲害。

兩人一邊占據枕頭的一角。兩個大男人擠一張單人床，其實並不舒坦，但眼下也沒人在意那麽多。許文轉頭看向洛莫，與那雙明顯透露著緊張的雙眼對視：“睡吧。”

“……”洛莫似乎有些失望，猶豫一陣：“我可不可以，抱著許文哥？”

“嗯？”

“對、對不起。我……”

那態度好像回到了從前。許文主動湊過去，鎖鏈發出“嘩啦啦”的震響。他將一隻手搭到對方腰上，感覺到那身子像在發抖。

看來是真的緊張。

洛莫楞了一下，也終於鼓足勇氣摟了過來，緊緊抱住許文，像要將一直以來的思念都湧入這懷抱中。許文腦袋埋進青年胸膛，鼻尖嗅到一股清新而令人安心的氣味。

“許文哥，對、對不起。”洛莫顫抖著道歉。

許文閉眼，也不由加重擁抱的力度：“我也是，對不起。”

黑暗中，兩道呼吸逐漸平穩下來，單人床上的兩個男人猶如戀人般緊緊相擁。許文的話打破了這可貴的寧靜：“洛莫，如果我說我放棄破壞遊戲，你可以放了我嗎。”

半天沒等到回答。就在許文以為青年已經睡著了的時候，才聽見略生硬的口吻：“抱歉，我現在還不能完全信任你。”

“那……”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就算不讓我進遊戲，可以還我手機麽。我很久沒跟朋友們聯系，怕他們擔心。”

洛莫不說話，但許文從他的沈默中看出了答案。“把卡拔了也好，”許文最後道，“我不會跟任何人聯系，但裡面有我最重要的回憶。我需要它，求求你，洛莫。”

“許文哥，別這樣。”雖然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但洛莫並不喜歡許文的示弱，“我知道了，我明天會帶給你。”

“需要多久？明天早上，中午，晚上？”

“我晚上會帶給你的。因為我白天必須去我祖父那裡。”

“祖父？”許文第一次聽洛莫談起自己家人的事。

“不，沒什麽。快睡吧，還有幾個小時天就亮了。”

察覺對方回避的態度，許文沒再追問。兩人安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在感覺到身上力度鬆了幾分後，許文睜開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擡眼，確定洛莫真的睡著了，才慢慢開始移動。

由於鎖鏈的緣故，必須比平常還要小心。所幸距離不太遠，他的手本來就放在洛莫腰上，目標只是旁邊的衣袋。

伸手探進去，摸到一個長方形物體和一把手指大小的鑰匙。他不禁微鬆一口氣，幸好沒被取走。

反手掏出手機與鑰匙，摁下開機鍵。手機沒有關機，馬上亮了。房間很暗，這微亮的螢幕光依然奪目。

他飛快掃了一眼洛莫，還沒醒。

註意力繼續轉移到手機上。上面設了鎖屏鍵，一般會設自己或是親人的生日。許文不知道洛莫生日，猶疑了一下，輸入自己的，沒想到竟然解開了。

“……”他心底十分複雜。

拿到手機，並非要發求助資訊，而是另外一個目的——遊戲app。

他很快找到熟悉的圖標，點擊進入，蹦出了洛莫模樣的圖元小人。沒空查看具體數值，他飛快找到“冒險”的圖標，正想摁下——手腕卻突然被抓住。訝異擡頭，不想洛莫竟醒了過來，表情十分複雜，既有驚訝，也有被欺騙的憤怒。最終，所有感情都化為灰燼，化成一灘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