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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第73章
第七十二章

  正廳中氣氛很是僵冷,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楊清的目光、原映星的目光,望月都能坦然接受。因她早在心中預想過事發後,他們兩人會如何看待自己。她無數次設想今天這一幕,想到自己該如何選擇,想到自己該走向誰。她與楊清都有過默認的,你看他現在根本不說話,只低著頭喝茶,就知道他也不想說什麼。

  這些都是早有設想過的,早有準備過的。

  臨到頭來,不難接受。

  獨獨江岩,望月是沒把他考慮在內的。

  然現在,江岩看著她的目光,利劍一樣。不,不只有劍的鋒利冰冽,還有冬日的寒氣刺骨。他握著劍的手,指節在微微發抖。

  頗為不可置信地看著望月。

  少年純真乾淨的眼睛,信賴真誠的眼睛,終有一日染上了塵埃陰霾,對著她的目光,不再是那麼一如既往的信任了。

  讓一個人改變,讓少年長大,是很難過的一件事。

  望月早就想過,江岩被他們雲門的長輩們保護得太好了,江湖世界會教他長大。這是無法避免的。他在誰手裡成熟都無所謂,自己也不在乎。然而、然而……他現在看著自己的眼神,望月忽然有些不忍對視。

  她心中有些軟,有些想嘆氣。她想:我是被楊清傳染了嗎?江岩跟我什麼關係啊,我竟然會不忍心。

  是啊,不忍心這種心情,距離她是多麼遙遠。她的心,向來是很硬很冷的。

  卻是從重生開始,跟楊清待的越久,心就越軟。這是無法避免的。她要追楊清,就要審度自己無所顧忌的行事風格。收著久了,心境也就發生改變了。楊清無意中改變了她很多,她也學會了關心別人。

  而江岩……算得上是她重生後,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對她好、向著她的人。

  是啊,這種真誠,連楊清都沒有。江岩卻是有的。

  江岩待她,最開始,其實比楊清待她,要好得多。因為很多原因,江岩對魔教也不反感,還抱有一定程度的好奇與好感。這也頗為望月喜歡。然一切改變,從原映星下毒開始……魔教無法再得江岩信任,與魔教教主原映星相識、且看上去關係不錯這種事,更是讓江岩難過了。

  楊清起了身,有些想打破這種境況。他自然有這種能力,不然也不會只是閒閒觀望。但是望月向他搖了搖頭,並不打算靠楊清的幫忙。沖江岩待她的這份心,望月也不想迴避。

  江岩問,「楊姑娘,你與原教主相識嗎?」

  「沒錯。」

  「……你們關係很好?」

  「嗯。」

  江岩看著望月,下句話已經到了口邊,卻很難問下去。他想問「你是不是魔教的人」,但是這個廳子裡,這麼多的人在。望月如果回答「是」呢?她就要和一屋子的正道人劃開界面了。她如果回答「是」,他又該怎麼辦?殺她?不……

  江岩垂下眼,幾分澀然道,「原教主給我師兄弟下毒,我才知道以前的信任多麼可笑。師叔說得對,魔教的人,我怎能抱以好感?是我害了師弟師妹們。我身為大師兄,卻沒有護好大家,讓大家跟著我一起受罪。如果不是師叔找解藥,也許師弟師妹們都要折在我手中……」

  「師兄別這麼說!」

  「師兄我們沒怪你啊。」

  「我們也有錯的……」

  江岩這麼說時,雲門的弟子們紛紛出口安慰他。聲音紛紛,蓋過了江岩自己的聲音。

  洛明川身為茗劍派的大師兄,敏感感覺到這似乎是雲門和魔教內部的事,自己這方插手不合時宜。他強硬地拉開雲瑩,站在門口圍觀。看下雲門師兄弟們互相撫慰,他心中有種微妙的羨慕感:同樣是門派大師兄,江岩得到的師弟師妹們的愛戴喜歡,明顯要高過自己。

  洛明川想,若有朝一日,我犯了大錯,茗劍派的人,都不一定如此齊心為我開脫。

  是江岩的個人魅力強大,還是雲門教養弟子教養的好?

  唔,應該是雲門會教弟子的緣故吧。江岩如此年少,處事青澀,他能有什麼個人魅力啊。

  這番變動,原映星原教主一直看著。他倒並沒有如往常般,露出看戲般的眼神來。他一直在看望月,看望月的每一個神態,看望月對此的任何一點反應。小姑娘站得筆直,目光卻有些散。她咬著唇,唇瓣被咬的中段嫣紅,兩邊蒼白。她看著江少俠的眼神,有些難過。

  她再偶爾瞥向楊清的眼神,有些窘迫和抱歉。

  深吸一口氣,她想承擔這一切。

  原映星漠然地看著,從她一眉一眼的波動中,就能看出望月在想什麼。兩人實在太熟了,她在想什麼,他都能看出。原映星心中笑了笑,笑得自嘲:唔,月芽兒喜歡雲門的人,是吧?

  她覺得她連累了楊清,她不敢面對她的心上人,是吧?

  她的眼神中卻沒有我。

  理所當然的沒有看我。

  明明造成她這種現狀的人,是我。她卻不來指責我。

  我倒寧可她罵我「你這個狼子野心的賊子,我與你勢不兩立」,也不想看到她現在這樣。會對他打罵,說明無所顧忌,自信沒什麼可怕後果;對他不言不語,只一心順從,只能說明她在承受後果,不管他給她帶來的厄運有多厄。

  原映星的心口破了大洞,持續地往外淌血。

  他坐在這裡,明明這裡的每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就是楊清,他想走的話,楊清也攔不住。然他覷著這個少女,力氣一點點被抽空。

  覺得一切多麼可笑:我讓她為難了是麼?讓她為難的人,居然是我!

  而我從小到大,都沒讓她這麼拔劍四顧心茫然過!

  原映星眸中血絲開始漫上,搭在桌上的手慢慢屈起。胸臆中邪性陰冷的那一面,在雙方對峙中,漸漸的開始控制不住。心想:憑什麼呢?憑什麼是這樣呢!

  你是我聖教聖女,你是我的月芽兒!你卻不看我!不問我一句話!你心裡,是不是也在恨我?

  恨我為什麼要這麼極端,不給你和楊清交好的機會?

  我擋著你嫁給楊清的路了,是麼?

  那你問我啊!跟我說啊!你焉知道我非要你二選一嗎?

  毒是我下的,路是我給的。似乎我一切行為,都在逼你。都在說我是棒打鴛鴦的那個人。可誰又知道、誰又知道……本來你我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

  原映星的氣息變化,很是微弱。他是一點點在轉變,本人卻低著頭,默不作聲。廳中所有人,唯一能察覺到他這種不動聲色殺氣的人,只有楊清。楊清不怕江岩和原映星對峙,江岩不是原映星對手,原映星是要帶望月走的,也不會跟江岩計較;但楊清怕原映星凶煞之氣爆發!

  這種性格敏感的人,怒起來,殺傷力太大。

  楊清都不怎麼跟他交流,就是不想惹麻煩。然現在……

  楊清站了起來,走向原教主的位置。斥道,「江岩,不要說了。」

  江岩看向師叔,很是不解,「師叔,原教主給我們下毒……」

  他話才說一半,原映星忽地站了起來,眸中似有隱約煞氣,抬起手臂。楊清反應很快,之前只是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當原映星向江岩伸出手後,白衣流雲一樣拂過,便與原映星對了一掌。

  兩人以極快手法對了兩招。

  此間變動,驚了眾人。

  望月驚叫:「原映星!」

  江岩等少俠茫然無措中。

  楊清落地,看著對面的原映星,淡聲,「原教主,下毒的事,我一直不太想提,你知道原因。然你步步緊逼,我也不得不……」

  望月看著楊清,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明說了?

  恰在這時,一道冰雪般的女聲,從外傳入,清清冷冷的,「毒不是原映星下的。」

  這個聲音……

  眾人齊齊回頭。

  原映星更是在聽到女聲後,怔愣了片刻。他僵立原地半晌,以極緩慢的動作,轉了頭。他看過去,與眾人一同看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走開的洛明川重新回來,這一次,卻不是在前引路,而是緊跟其後。走在他前方的,是雪一樣玲瓏剔透的麗人。

  穿著雲門白衣標配,烏髮用玉環高梳,紫玉額飾下,眸子清清淡淡的。

  她走得很慢,手上扶劍,從外緩緩進來。明明是七月天氣,嚴寒難耐,硬是被她走出了冰雪交加的寒冷感。

  腰背依然是挺得那麼直,那麼單薄。

  她顏若舜華,又有月中仙子般高而清的氣質。然而她的臉色卻是蒼白的,瘦削的,眼睛也是淡的。她走進來,有一種很孤獨寂寞的感覺。似乎滿天下都是別人的天下,只有她是獨自一人。

  姚芙。

  這是被原教主最早下毒、卻最晚醒來、還是原教主愛人的雲門另一位年輕師叔,姚芙。

  她進來後,雲瑩便在師兄的眼色下,給這位從沒見過面的姚師叔行禮。姚芙只是點了點頭,眼睛與原映星在空中短暫的對視。看到對方嘴角那嘲弄的笑意,她臉色更白了一分,然而面對楊清和一眾師侄們時,她再次強調,「毒與原教主無關。」

  望月皺了下眉,看著姚芙。她是很討厭姚芙的,可現在……姚芙,似乎是在幫原映星?

  再看原映星。原映星諷刺地笑了一笑,卻也沒有反駁姚芙的話。

  江岩皺眉,「姚師叔,你說什麼?毒不是原教主下的,為什麼我們都會昏迷,他卻沒事?」

  「他也有事,他自己也中了毒,只是沒告訴你們而已,」在一眾子侄弟子的驚詫中,姚芙冷冷淡淡地說,「那毒,其實是客棧老闆與某位同宿的客人有恩怨,我們被牽連了而已。」

  望月:「……」你這找理由,也找得太敷衍了吧?

  尚淮說,「姚師叔,你的話我們當然會信啦。可是這也太蹊蹺……」

  「是蹊蹺,但世上巧合的事本就很多,」姚芙一字一句,「我是你們師叔,我中毒時昏睡得最晚,我知道的事情最多。你們不相信我的話嗎?」

  江岩滯了半天,才道,「姚師叔你親眼見到不是原教主下的毒?」

  姚芙依然淡著臉,「是。我親眼見到下毒的人。我還可以叫他來與你們對峙。總之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原教主無關。原教主是我請來相助你們的人,你們不該如此冤枉他。」

  江岩和其餘弟子們,很費解地看一眼姚芙。轉頭看向楊清。

  姚芙也看向楊清。

  望月也在看楊清。

  楊清笑了笑,和氣道,「既然師妹這麼肯定,看來事情還有隱情。等查清楚再說吧。」

  江岩微鬱悶,實在是姚師叔表情太淡定,說的這麼肯定。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錯怪了原映星。有沒有錯怪原映星他不知道,但是遷怒於望月,他還是知道的。姚師叔一來,以最直接的方式緩解了廳內壓抑的氣氛,江岩垮了垮肩,怔了片刻後,就過去與望月道歉了,「對不住啊楊姑娘,剛才情緒太激動,誤會你了……」

  望月哼一聲,轉身出去。江岩想了想,追了出去。

  楊清看著面色憔悴又疲憊的姚師妹,心情很複雜。他與姚芙太不熟,都不知道怎麼評價這位師妹。她搶了望月的未婚夫,道義上該指責;她又殺了望月,情義上卑鄙,道義上相助了正道;她現在替原映星說話,又是情義上堅挺情郎,道義上也算反了正道。

  這位師妹,整個人太矛盾。

  一方面是正道,一方面是魔教。姚芙牽扯的,比楊清自己要深得多了。

  楊清問,「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談?」

  「是,」姚芙低著眼,「師兄,我們談談吧。」

  楊清嗯一聲後,先行出了廳子。姚芙在原地待了片刻,慢慢地跟出去。她走過門檻時,又回頭,看向廳中再次坐下的原映星。她怔怔然看著這個人,想他、想他多麼、多麼的……

  原映星抬頭,看向她,不言不語,眸中幽靜。

  姚芙想:我該怎麼辦呢?

  她被他靜謐的眼神看得心頭若荒草,荒草雜生,她無法除掉。她趔趄著步子,逃離了他的目光。

  姚芙與楊清去說話,卻也沒有談多深的話。姚芙對楊清有保留,不敢什麼事情都跟這位洞察一切的師兄說。而楊清,本來也就是只想聽表面一層,他一點都不想知道深層次的東西。知道的越少,行事越是無顧慮些。

  姚芙只求他,「師兄,原映星不是有意的,你莫要為難他。」

  楊清看她,「他要殺你。」

  姚芙說,「那也沒什麼大不了。」

  楊清深深看她兩眼,沒有下定論。

  姚芙出門時,才聽楊清似是而非地問一句,「你說什麼客棧老闆才是下毒的人,江岩他們恐不信。你有安排好人來演戲嗎?」

  姚芙一頓,又是這樣。她分明沒有跟楊清直說,楊清依然知道真相。總覺得在這位師兄面前,她越來越透明。姚芙回頭,低聲,「沒有。勞煩師兄了。」

  勞煩師兄幫我處理撒謊後的後遺事件了。

  楊清輕輕笑了笑,點頭,算是答應了。

  然楊清這邊好說話,因他本人脾氣就好,對姚芙的事情也不上心。姚芙怎麼說,楊清都點了頭。但姚芙的問題,又不是楊清。

  她的問題,從頭到尾,都是原映星。

  在系統的要求與幫助下,她的攻略對象、研究對象,從頭到尾都是這一個人;她每月提交給公司的研究報表,越來越不知道怎麼寫。公司一日日在系統中催著,問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她是否請求回去。

  姚芙點「否」,一次次地點「否」。然而,繼續這麼消極怠工下去,公司遲早會強行召她回去。回去了,也許世界之門關閉、系統被摧毀,實驗失敗,就再見不到原映星了。

  她心中背負的,比這裡每個人都要多。可是她誰也不能說。道義,情義,她全是背叛者。

  人人都在怪她,她卻只能這麼走下去罷了。

  姚芙在後院花圃前尋到原映星。他站在廊下,側影颯颯,負手而立,她過去站在他身後,他也沒回頭。原映星本就知道她會來,本就在等她。

  她提了食盒過來,遞給他。有肉有素有水,一層層打開,準備的很豐盛。

  原映星靠著欄杆看她,心神略有恍惚:以前就是這樣啊。在以前的聖教,他剛與姚芙認識的時候,姚芙就是這樣。永遠沒什麼表情,卻默默地給他準備好他需要的一切。

  她沉默地做了很多年。

  但是現在……原映星覺得自己並不需要啊。

  好半晌,原映星聽到姚芙垂著頭低聲,「對不住。」

  原映星側過頭,看她,表情有些怪異。

  他這個意識,對姚芙的感情,其實很淡,或者說沒有。然絲絲縷縷,另一個意識給的,卻是無法否認的。

  兩個意識無法統一,卻又統一著。真是奇怪。

  姚芙又說,「原映星,不要管白道魔教的事了。去找世上的通靈之人,身懷異能的人,先把你身上的問題解決了好麼?你這樣放著不管,會出大問題的。」

  「哦,你是想見到另一個我,才這麼說嗎?」原映星深深看著她,輕笑,「你這麼喜歡我啊?」

  他一把掐起她的下巴,將她箍得臉色更加慘白,才溫柔道,「你確定,我的問題能解決?你又確定,我的問題解決後,我還會喜歡你?真不怕我殺你啊?」

  他貼著她的耳,多麼的柔意綿綿,「阿姚,到這一步,你還要幫我?你不怕背叛了正道,被你那位楊師叔追殺嗎?」

  「你活得多可憐啊。正道那邊難以接受你,我也要殺你。或者你確信,我不會殺你?」

  姚芙低著眼,長睫顫抖,語氣也涼涼澀澀,「你為什麼要殺我呢?現在我對你有用,不是嗎?」

  原映星挑了下眉。

  聽姚芙安安靜靜道,「楊望月就是聖女望月。」

  原映星沒反應。

  姚芙抬臉看他,笑容微慘淡,「果然,你已經知道了。」她的目光有些迷離,若有所失般喃喃,「是啊,你怎麼會不知道呢?你們,才應該是一對啊……你看她一眼,比別人看十眼,都要敏銳的……」

  「說這些做什麼?」原映星笑容發涼,撫摸著她的脖頸,似隨時會下手,「另一個我,對你不也差不多嗎?你對他,不也情深義重的很嗎?」

  姚芙心想:是麼?

  她沉默了許久,才道,「原映星,你與雲門和解吧,好不好?我會幫你的。你也不想聖教一直這麼亂下去,不是嗎?你以前也答應了的……」

  原映星安安靜靜道,「我與雲門和解的話,月芽兒就能嫁楊清了。」

  姚芙看著他。

  他對她笑,「而對於你,不管是哪一個我,到今天這一步,都不會娶你。你死心吧。」

  他說,「你負的人是我。是原映星,是全部的原映星。哪一個我,都是恨你的。不管雲門和魔教如何,你的一腔心意,終究沒有回報。」

  他似覺有趣,頗為惡劣地笑一笑,「阿姚,覺得自己可憐嗎?」溫聲,「那你為什麼還要活著,不去死呢?」

  姚芙被他說得臉色煞白,然淡著臉,一聲都沒吭。她性格之堅定之強硬,從來都是讓原映星甘拜下風的。

  原映星以前想:她為什麼還不崩潰?為什麼還不被我氣死?

  後來不忍心欺負她了,開始對她好。

  而現在、現在……原映星看著天,心想:我該怎麼辦啊?為什麼要這樣?

  我只想帶月芽兒走,可是月芽兒心不甘情不願;我還希望姚芙去死,可是另一個我不讓我殺她,不殺她,只接受遠離她。

  他的頭又開始疼了。

  姚芙第一時間抬頭看向他。

  原映星一頓:為什麼呢?為什麼我似乎意識開始混亂的時候,她總能第一時間知道?月芽兒都從來不知道我的這個問題,我卻瞞不過姚芙?

  姚芙看著他,有腦海中系統的提醒,她擔憂地想:他的意識又開始互相爭奪了?

  然只是一瞬間,原映星就將另一個不太強烈的意識壓了下去。他鬆開了箝制姚芙的手,對她微微一笑,「阿姚,就這樣吧。我縱是不殺你,也不會給你好果子。你負我至此……而我的事情,也不用你管。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沒關係。我只想,再也不用見到你。」

  姚芙怔怔然,看原映星轉身離開。

  她蒼白又虛弱,靠著欄杆滑落,雙臂擋膝,神色木然地看著那青年的背影。

  夏日這麼炎熱,綠蔭深深淺淺,照拂在那個青年的背影上,將他拉得好長。青磚碧瓦下,花圃中花朵有的枯萎,有的盛放,小徑通幽,磚上沾著泥土,落著花葉。偶爾有人經過,她躲在角落裡,也沒人看到。

  都是通常的景物,都是沒什麼了不起的。

  原映星也很快在她眼前消失了。

  然而姚芙看得這麼認真。

  然而姚芙覺得夏天比冬天還要冷。

  她是為什麼,讓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呢?只是一個任務而已,為什麼要上心呢?不去動心,多好啊。可是現在,已經回不去了,是麼?太久了,也太苦了。每個人都是開開心心的,只有她這麼苦。而且還會更久,還會更苦。

  姚芙垂下了頭,埋在雙膝間,沉默著。

  心有所屬啊……

  她心有所屬。

  然後之後呢?

  她的心,是無處安放的。也沒人想要。她自己都不想要。

  花落一身,風聲吹拂,剛才的豔陽躲到了雲後,天陰了下來,有下雨之兆。變得有些冷。

  姚芙沒感覺到,她只是什麼都不想了。

  也想不起。

  原映星走了一半,想到自己方才還有話沒跟姚芙說明白,比如問她,她那些研究報表,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對自己的意識變化,到底有多瞭解。因為日後不想再和這個人打交道,希望斷得乾乾淨淨,原映星便想問清楚。

  原映星走到月洞門口,看到廊下抱著膝蓋的女子。

  一手抱著膝蓋,另一手遮著眼睛。

  幽靜中,涼風中,原映星看到她的指縫間,緩慢持續地滲出眼淚來。眼淚不停地從指縫間流出,她雙肩顫抖,因壓抑感情,喉嚨間發出嗚咽聲。困獸一般,掙扎著。

  原映星一怔,就這麼看著,沒有走過去了。

  他看她靜靜地哭著,看她肩膀抖得越來越厲害,然而咬著唇,硬是沒有哭出聲來。就維持著這個姿勢,躲在沒人注意的地方,掉著眼淚,卻不敢讓人知道。

  原映星靜靜地看半天,閉了閉眼。他沒有走過去,他轉過身,就這樣離開了。

  ……

  原映星與姚芙說過話後,在院中晃著。大腦混沌,兩個意識在打架。

  睡著的那個說:你快受不了了吧?那就讓我來。我幫你做決定。

  原映星:不。

  另一個笑:何必這麼不痛快?你在輸啊。同樣是輸,我輸得起,你輸不起。我們都是同一個人,你何必非要自己扛著呢?交給我不是更好嗎?

  原映星:……

  他抬頭,看到了不遠處的望月。

  不只是望月,還有楊清。

  他想:哦,這兩人又在一起啊。

  他沒有走過去,就站得遠遠的看著。這麼遠的距離,他也能聽到那邊的說話聲。他能聽到,楊清當然也能感知到他,月芽兒卻是不知道的。

  楊清是剛從書房那邊過來,打算回房,被望月攔住了。望月拽著他的衣袖,說,「剛才和江岩打了一架,發現我有些招式沒練好。你教教我唄?」

  楊清說,「刮著風,多冷啊。不要練武了,回屋去。」

  少女偏頭看他,「你冷啊?」

  楊清漫不經心,「是啊。」

  話剛說完,他就被少女一把抱住。人被壓在了牆上,腰被她兩隻手臂抱得緊緊的。望月太突然,楊清被壓得後背撞上牆,疼得皺了下眉。

  少女抬頭就是笑臉,「冷的話,我用體溫幫你取暖,好不好?」

  楊清垂頭看她,終是被她逗樂了,唇角久違的酒窩終於出現了。揉一把她的臉蛋,因她即將要走而陰鬱的心情,略略展了些。

  他抱了抱她,心想:這麼個寶貝疙瘩,真捨不得她走啊。

  然而捨不得,又有什麼辦法呢?

  兩人這邊正抱著,望月笑嘻嘻地逗楊清笑。他笑一笑,她的心情也跟著明媚。說笑逗趣間,聽到身後不太遠的聲音,「月芽兒。」

  抱在青年懷中的少女轉過頭,看到自家教主在身後。

  楊清摟著望月的手臂,稍微緊了緊,眸子也暗了暗。

  原映星看著他們兩個,輕輕笑了笑,對望月開玩笑般說,「你日日與楊公子在一起,不膩歪嗎?過來吧,我有些事跟你談。」

  望月看眼楊清,楊清沒反對,她便說,「好!」

  即將離開楊清懷抱時,還怕他難過,跟他小聲說,「我回來就找你,你給我留門好不好?」

  楊清笑,「阿月妹妹這麼厲害,還用我留門啊?你不應該是破門直入嗎?」

  望月眉目飛揚。

  回頭看原映星背過了身,她踮起腳,飛快地在楊清唇上啄了一下,對他眨眨眼。楊清靠在牆上,看望月像隻花蝴蝶般飛了出去,飛去追原映星了。伸手撫摸自己的唇角,他眼中的笑意淺淺淡淡。

  楊清並不是特別沮喪。

  他心中想:也沒什麼特別大不了。就算望月回去,他要見望月,也有的是辦法。辦法總是比問題多,沒什麼特別困難的。對此期期艾艾幽幽怨怨,反而落了下乘了。

  他開始琢磨更重要的事。雖然原映星一口拒絕與雲門的和解,然而姚芙說,曾有一段時間,原映星是同意了的。楊清想,既然以前同意過,說明事情並非沒有迴旋的餘地。雖然不太想跟原映星打交道,但還是得想一想辦法……

  卻說原映星和望月一起出了門。

  兩人在街上閒逛。

  原映星才到這裡,望月卻已經在這裡待了好幾天。逛街的時候,就跟東道主一樣,熱心地跟原映星介紹。原映星看得漫不經心,敷衍點頭。望月在與小販交談、在買東西,原映星跟在她身後,卻從頭到尾,都在看她。

  最後望月買了一包袱吃的玩的,兩人尋了靠水的高塔。登上去,用輕功飛上最頂層,坐在高處邊沿,望月展開了自己的包袱,把買來的好吃好喝的,請原映星一起品嚐。

  原映星看著她笑:月芽兒總是這麼開心,吃吃喝喝玩玩,就能接受。

  他笑著接受她的好意。

  兩人分吃一隻烤鴨,但並沒有全吃完。在吃之前,望月就切了一小半包起來。原映星揚眉看她,望月說,「挺好吃的。我要帶回去,給楊清嘗嘗。他肯定也喜歡。」

  原映星頓了下,笑:「月芽兒,你這麼喜歡楊清啊?」

  「是啊,」望月嗔他一眼,「顯而易見嘛。我都喜歡他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說著,小心看原映星一眼,「所以你可以不封山嗎?」

  原映星沒有回答她後面的問題,而是就著她很喜歡楊清這個問題,皺了眉,頗為費解奇怪地問,「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楊清?你們一起嫖過?只有這麼過硬的交情,才能這麼好吧?」

  望月:「……」

  她說,「一起經歷同生共死,也能感情過硬好麼?」

  原映星從善如流:「你們同生共死過?」

  「……沒。」

  「那你們一起經歷過什麼?」

  「……我們一起嫖過,」望月又把話題繞了回來,在原映星愕然的眼神中,她嬌羞了一把,「我們一起吃過花酒。不止一兩次呢。他帶我一起逛青樓!我們逛了好多家呢!」

  原映星:「……」

  他笑了笑,不說話了,撕下一塊肉丟進嘴裡嚼著。望著前方水天一色,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他靜下來,望月卻不願意,問他,「幹嘛不說話?一直吃吃吃的?你少吃點啊,我還要留給楊清的。」

  原映星說,「還不允許我難過時吃東西緩解一下?」

  望月很吃驚:「你還有難過的時候?!」

  「……」原映星咬牙,真是每多跟望月說幾句話,他就想手癢得揍望月。從小到大,他們兩個總是吵吵吵的。他一字一句,「你不會說話,能不能閉嘴?!」

  望月嗤一聲,不理他了。

  他們兩人彼此靜靜地吃東西,過了很久沒說話。

  靜謐過了很長時間後,被望月打破。她低著頭,看自己油膩膩的手指,低低道,「原映星。」

  「嗯?」

  「我真的很喜歡楊清,我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她說,「你幫幫我,好麼?」

  原映星隔了很久後,才說,「好。」

  「……!」

  望月猛地抬頭,看到他乾淨俊秀的側臉。

  他看著山水淼淼,水霧騰騰,慢慢說,「月芽兒,你留下來吧。」頓了頓,「不用跟我走了。留下來,去追你的男人吧。什麼時候追到了,告訴我一聲,我、我……」笑了笑,聲音從喉嚨裡費勁地發出,堵得嗓眼疼,聽起來潮濕、低弱,「我給你備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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