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十幾個少年人圍著楊清說話,楊清的頭一下子就大了。像是十幾隻蒼蠅一起嗡嗡嗡……他挺受不了人過度熱情的,尤其是一群人的熱情。
楊清說,「停下。」
他的聲音不算高,被埋在人群中都不太容易聽見。然而在發聲時,眾人似感覺凜凜寒風以師叔為中心,向周圍散開,向自己刺來。惶惶後退兩步,盯著師叔看,不敢再說話了。
楊清先對江岩說,「你看看你身後是誰。」
江岩迷茫回頭,心想我身後是誰啊?不就是師弟師妹們嗎?師叔指的是什麼啊?
他一回頭,看到斜後方花叢邊站著的持劍少女。少女嬌小玲瓏,面容嬌俏,正紅著臉垂頭,卻時不時眼皮抬一下,往這個方向看一眼。這一次抬眼看時,正好與江岩回過去的視線對上。
四目相對。
轟的一下,江岩的臉也紅到了脖子根。
說話開始結巴,「雲雲雲雲師妹!」
站在花前、原本練劍、現在拿著劍劃地的雲瑩也紅著臉結巴,「江江江江師兄。」
雲瑩是江岩的未婚妻嘛,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但洛明川帶著一群人氣勢沖沖地過來時,雲瑩一下子就飛身躲開,沒讓人第一時間看到。現在楊清提醒,眾人才回頭,一起看到雲瑩。在江岩和雲瑩的互相結巴後,雲門的弟子們都開始打招呼了:
「雲師妹,你也在這裡啊。」
「雲師姐,好久不見了!」
雲瑩小聲地跟眾人回了禮,然後繼續與江岩互相看著,繼續臉紅。
楊清又對尚淮說,「你們身上的餘毒不知道清的如何了,之前有跟洛師侄說過此事,你隨他去鎮上請位大夫回來,幫你們重新診斷下,我也好放心。」
尚淮一臉感動,「師叔,你真關心我們!」
楊清唇角露出酒窩,溫柔的笑,讓眾人更加信服他的善心。
然而在楊清笑容剛露出來,臨走前,尚淮忽然又扭過頭來,一臉認真又生氣,「師叔,我聽說你在密雲林裡那驚險一戰了,當真了不起。魔教的人當真可惡,師叔你下巴上的傷,就是魔教人留的吧?」
楊清唇角的笑僵了僵,「確實是魔教人留的……」
還是聖女望月親口咬的。
尚淮更加義憤填膺,「我說什麼來著?魔教人都不是好人,江師兄還總說我偏激!師叔你下巴上的傷,都跟新的似的,可見魔教的心狠手辣!一會兒我請來大夫,也為師叔你看看傷……」
楊清:「……我的一點小傷,不值得大動干戈。你還是快點走吧,為你們看看傷。」
心想師叔真是捨己為人,性格耿直一根筋的尚淮,懷著感動的心情,跟隨茗劍派的洛師兄走了。
與他同行的洛明川則在想:咦咦咦,我聽到了什麼?楊師叔下巴上的傷,居然是魔教人弄的?前幾天還沒有啊。今早才有啊。我還以為是楊師妹……我真是太齷齪了,居然誤會楊師叔和楊師妹了。真是該死!
無辜被甩了一臉鍋的魔教弟子若有知:關我們什麼事?!我們不是說你眼瞎,是說你們白道人全部眼瞎——楊清下巴的傷一看就是被人咬的啊!這都怪到我們頭上?
尚淮與洛明川走後,楊清依然鎮定如初,又吩咐幾個女弟子,「楊姑娘在後院灶房做飯,她經驗不足,恐生事端,你們去幫幫她。」
幾個女弟子應了聲後,相攜著去後院了。
如此,半斤撥八兩,把師侄們都分散了開。他說話語氣向來悠緩又沉靜,給人一種「萬事不用怕,反正有師叔在」的感覺,眾弟子們尋到了主心骨,也不再慌亂,安心聽師叔吩咐。等後來,還圍著楊清的,只剩下兩名弟子。
楊清這才問,「出了什麼事?你們這麼慌張幹什麼?」
兩個師侄乖乖答,「我們一共十八個人,現在剩下姚師叔沒有醒過來。江師兄要帶我們來找您,就留了三個師弟在照顧姚師叔。我們說好與那魔教教主分道揚鑣的,對方卻不答應,要挾我們師兄弟,搶走了姚師叔,一直跟在我們後面,甩也甩不掉,打也打不過。我們實在沒辦法。」
姚芙還沒有醒?
楊清想,原映星給姚芙下的毒,是有多深啊。師侄們都醒了,武學修養更好的姚芙,居然還沒有醒過來。
之後又想,唔,原來是原映星啊。
原映星一路跟著江岩他們,江岩這些小孩子以為對方是圖謀不軌,但楊清知道,原映星只是跟來帶走望月的。原教主對江岩這幫孩子沒什麼興趣,實在不必擔心。
然說話間,兩個師侄仍一臉期待地看著冷靜自持的青年,眼睛在說話:師叔,那個大魔頭追來了,我們好憂愁啊。
楊清笑一聲,聲音又低又慢,「你們憂愁什麼?更憂愁的人,明明應該是我。」
隨著原映星的到來,跟望月的相處,是少一天,短一天了。
他說的兩個弟子迷惘,等待師叔解惑時,師叔卻轉過了身,繞過了這個話題。楊清囑咐他們去休息,兩個弟子當然聽是。等楊清走的時候,江岩終於和雲瑩走到了一塊兒,兩個人站在一起小聲說話。
面上也帶了笑意,語氣活潑——
「江師兄,你才過來這邊,我帶你出去逛逛吧?」
「哦好啊,勞煩師妹帶路了。」
「……呃,師兄你不用歇一歇啊?」
「不用不用,我一點都不累。」
眼見江岩一臉淡定的表情,雲瑩想到什麼,抿嘴一笑,「那我們走吧。」
少年人真是精力充沛,都不急著去休息,先跟妹子聊天聊得出去玩了,也不記得有什麼大魔頭在後面追了。兩人就這麼說說笑笑地出門去了,楊清在背後默看,笑了一笑。
他想到灶房待著的望月,好奇他都跟人打交道聊了這麼久,望月的這頓飯,怎麼還沒出籠?懷著一腔疑慮好奇心,楊清晃悠悠地逛去後院,往灶房那邊去,趕去圍觀了。
楊清過去時,灶房遠遠就煙火繚繞,有兩個女弟子站在門外咳嗽,見到他過來,一臉希冀,指著身後的屋子,「師叔,楊姑娘她……」
楊姑娘她快把灶房給拆了。
楊清站在門口,見屋中還有一個女弟子在堅持切菜,而蹲在火前忙碌的少女,又是搧風,又是跳起來看火的,手忙腳亂,效果卻並不好。那位雲門女弟子不停地驚叫,「楊姑娘,火火火燒起來了!」
「楊姑娘,不能添菜啊現在,菜焦了焦了!」
「楊姑娘,火沒了!」
望月抹把臉,惱道,「知道知道,閉嘴!」
女弟子委屈想:我閉了嘴,我擔心我和你被燒死在灶房裡啊楊姑娘。
望月也是惱怒,以前看楊清做飯,明明很簡單啊。他那麼慢的一個人,慢騰騰地燒油、切菜、澆水,整個過程一步趕一步,卻硬是被他弄出行雲流水的悠然感來。看楊清做飯,完全是一種享受,覺得烹飪這麼簡單的事情,那麼慢的人都能做到,我比他快多了,憑什麼我就做不好呢?
而事到臨頭,望月是真的做不好啊。
她連火候都把握不好。火一會兒大一會兒小的,她連堆在門口的柴火都快用光了,也沒燒成功自己想要的火候。然後想著大火就大火吧,小火也隨意了,把菜扔進去炒,那油飛濺的,又太過嚇人……
望月正忙得滿頭大汗、也無法成功端出一盤菜之際,她握著木鏟的手,被一隻長而均勻的手從後握住。
回頭看,眉毛清淡嘴唇嫣紅,下頜線條流暢,脖頸修長清淨,衣襟領口嚴實整齊,肩平腿長,細腰窄臀,可不正是望月的心頭硃砂嗎?
她的心頭硃砂長得真好看。
長得好看的心頭硃砂眉眼淡淡,握著她的手,不給她尋機會告白的機會,就把望月推出了灶房,而自己轉身接過望月鬧出的灶房慘狀來。
有師叔上手,先前被嚇得不敢接近灶房的幾個女弟子,都乖乖進去幫忙了。
望月卻被趕了出來。
望月也並不生氣,扒在門口欣賞了番楊清在灶台前忙起來的背影。他動起來,後衣線條流動,時不時拖出他的腰線來。想到早上起來時,看到的美景,望月多麼心癢。
現在她看著楊清,真是餓到了極點。什麼時候可以吃下去呢,越是跟他待著,越是想念啊。
要是楊清是沒有感情的木頭人就好了,省得整天跟她婆婆媽媽這不行那不行。他要是木頭人,她也不在意啊,她一定會好好保養這個木頭人的……然而他不是。
真可惜。
跟一個高水準男人談戀愛的感覺就是這樣。因為對方太優秀,喜歡的人太多,你的喜歡,就顯得不那麼值錢。高不可攀的男人,通常被捧慣了,還很難追。追到手了,在沒徹底得手前,還不敢放鬆。只有優秀的人才配得起優秀的人,自己不提升自己的話,好男人還是容易被人搶走的。
尤其是楊清這種注重精神超過肉體的男人。
望月心想,跟楊清談感情,比跟十個人談還累啊。
不過也是甘之如飴。
特別願意養著他,慣著他。
望月火熱的眼神盯著美男半天,終是被煙火給熏了出去。她在屋外站半天,看到一邊堆著砍了一半的木頭,心想:我就算沒法做飯慰勞楊清,劈個柴什麼的,總是不成問題吧?要是什麼都不做,等著楊清一個人做,我憑什麼得他喜歡呢?
說上手,望月就上了手。
望月之前一個人把灶房弄得像戰場一樣,楊清當機立斷接手,好容易把菜啊火啊給整上了正軌。鍋裡熬著粥,吩咐幾個師侄切菜,他才想到被自己趕出去的望月。回頭一看,望月並不在門口痴望他。
楊清心中一動:被他趕出去,她是不是生氣了?
他之前一句話沒說,望月會不會誤會他?
楊清出門,腳步一頓,看到門外院中坐著砍柴的少女。她坐在木墩上,一手扶著木樁,一手揮著木工斧劈柴。普通人家的姑娘肯定沒力氣劈柴,但望月自然不是普通小姑娘。她使刀使的慣,現今稍微一調整,砍柴也砍得特別的順利。
不光是砍柴,小姑娘還在自得其樂。
一邊砍柴,一邊數著劈好的柴的大小,斧頭劃過的弧度。想著每一塊劈下去,都要一模一樣的長度大小。
砍得滿意了,心中得意,面上露出笑;下一次砍得不滿意了,蹙下眉,嫌惡地看一眼自己劈好的柴。
楊清靠在門上,眯著眼,透過刺眼的陽光看劈柴劈得面部表情豐富的少女。他表情淡定沉穩,心中笑得不行,想:怎麼這麼可愛呢?劈柴都劈得這麼歡快,這麼自娛自樂。她一個人,就玩得特別開心啊。
太有趣了。
小姑娘還不光在欣賞自己劈好柴火的長短,她得意之餘,嘴裡開始哼戲曲,「……你織布來我耕田,你澆園來我挑水,你做飯來我劈柴……」
她沒有把自己瞎改的小曲唱完,因為忽然間,身後腳步聲過來,她被後面的人抱住了。
楊清手拂過她的鬢角髮絲,在她眼睛上親吻了一下,笑道,「真是我的寶貝疙瘩。」
不太懂楊清為什麼突然出來抱她,還親她,還跟她說情話。被楊清突然的主動親近弄得莫名其妙,但是望月從不糾結這些。少女被親得小臉粉紅、眸子清潤,很高興回答,「你也是我的寶貝疙瘩啊。」
楊清輕笑,在她身後俯身摟抱她,在她身上揉了揉,又耐不住心中歡喜,再次親了親她的臉。少女的清香氣味圍著他,楊清低著頭看她,對她喜歡得不得了,心中想著這麼可愛這麼好玩兒,他都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
心中慶幸,幸而他在一開始的無動於衷後,還是被她所好奇,還是沒有錯過她。
常覺得情愛不過如此,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沒有太大的區別,忍一忍就過去了。
楊清想,那是因為沒有碰到啊。
碰到了,再清冷再淡漠的心臟,也會隨之沸騰起來。
一名女弟子出門,想問師叔鍋中水沸了、接下來做什麼,竟看到院中青年從後摟著少女,親暱地俯身與她說話。少女被逗得眉飛色舞,仰起臉來,青年就在她翹起的唇上親了一下。
女弟子:「……」
天啊!
師叔竟然如此放得開!
一直以為師叔清心寡慾準備孤苦終老呢!
楊姑娘居然真的把師叔拿下了啊!
大家受到了衝擊,但是長輩嘛,他們只能忍著,也不好評價,只回去,在幾個師兄師姐間傳流言。次日,眾人正式與楊姑娘見面時,都深深敬佩她。
江岩也很高興:雖然他知道楊師叔和姚師叔是未婚夫妻。但是現在……他還是更喜歡楊師叔被楊姑娘拿下。
只是當雲門弟子們正式跟望月見面後,無意間,也告訴了望月一個消息,「那個大魔頭……就是魔教教主啊,一直追著我們。我們跟師叔說,師叔還不放在心上,說沒事,讓我們不要多想。怎麼能不多想呢?楊姑娘,我覺得他一定會登門的!」
他們這麼說時,楊清坐在一邊喝茶,留時間給師侄們與望月聯絡感情。當提到原映星時,楊清抬目,看向被圍在中間的望月。
望月心裡知道楊清肯定在觀察自己的反應,那種心思細膩的人,萬萬不能給他錯覺。稍微自己做的不好,楊清口上不說,心裡肯定要多想。所以,雖然聽到原映星的消息,望月心裡是又高興又不捨,但表面上,她就是淡定地哦了一聲,「原教主嗎?不用理他。」
她強硬地轉了別的話題,「怎麼覺得你們人數變少了啊?」
她就是隨口一說。
江岩卻苦著臉答,「因為姚師叔還有三個師弟,被那個大魔頭挾持走了啊。我們正是為這事擔憂的啊。」
望月:「……」得,話題又繞回去了。
望月再轉話題,「江岩,你和雲姑娘什麼時候成親啊?」
江岩:「……」臉瞬間漲紅。
話題成功轉移。
總是與雲門弟子重逢後的第一次見面,望月一點都沒有把話題往魔教教主那裡扯。江岩等人雖然覺得師叔和楊姑娘對待原教主這麼重要的事,反應都是怪怪的。然而望月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這幫教養良好的少俠們,也不去觸人霉頭,順著楊姑娘的話,說了些別的事情。
說起來,這真是望月難得的絞盡腦汁,跟不熟的人友好相處。
她看著雲門弟子們的眼神,特別的慈愛,心想: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啊。我萬萬不能讓他們對我產生不好的印象。
雲門的弟子們以為望月不喜歡談論關於原映星的事,也就沒有多說。但是當天晚上,尚淮的門被敲起,門口站著偷偷摸摸的少女。少女搶進屋,拍拍胸口,問尚淮,「你武功比我高,幫我看看,外面沒有你師叔跟著我吧?」
「……沒有啊。」尚淮莫名其妙,又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因為楊姑娘竟然來找他說話!
師兄弟間,楊姑娘和江師兄的關係最好。平常說話時,那兩個人總是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對待其他弟子呢,楊姑娘都是隨意掃一眼,就過去了。即使這次見面,楊姑娘對他們態度友好了很多,尚淮也沒有想過楊姑娘會主動找自己啊——這通常是江師兄的待遇呢。
尚淮心裡高興:莫非我的人格魅力,終於大過人人喜歡的江師兄了?
對了……尚淮往屋中屏風後掃一眼,心中疑惑:楊姑娘怎麼好像在躲師叔的樣子?雲師妹不是說,兩個人現在是情人了麼?
望月進了屋後,關上門,便問尚淮,「白天時人太多,我不好多問。我知道你人好,邏輯清晰,你來跟我說說,原映星、原教主怎麼樣了啊?」
尚淮再詫異:白天時一副對原教主不感興趣的樣子,夜裡卻偷偷摸摸來問,這行跡也太可疑了。
但尚淮素來腦子直,沒有弄明白前,也是直言道,「沒怎樣啊。原教主那麼厲害,我們又打不過,人家遠遠吊在後面。一路上我們走得快了,原教主就出手教訓我們。我們沒人是他的對手……可惡!」
「你們討厭他啊?」
「因為他欺騙我們啊!」尚淮憤怒道,「楊姑娘你之前和師叔不在,你不知道,那位教主,把我們所有人騙的團團轉。還說什麼改邪歸正歸入正道,我們居然相信了啊!然後他給我們全都下了毒,差點害死我們所有人!」
望月看著說起來就滿目赤紅的尚淮,眉頭一跳,「你怎麼知道是他給你們下的毒?他親口承認了?」
原映星真要跟雲門勢不兩立啊?
這就糟了。
口若懸河的尚淮突然沉默,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望月。看得望月很奇怪,才聽尚少俠幽幽道,「楊姑娘,你真的把我們當傻子看嗎?已經上過一次當,難道他不說,我們就反應不過來了?這種事,還需要問麼?」
望月一滯:「……萬一你們誤會人家了呢……」
尚淮平靜地看著望月。
望月轉過臉,好吧,因為尚淮等雲門少俠們江湖經驗不足,她常把人當傻子玩弄。但人家只是心善,不是真的傻瓜。事情都這麼明朗了,還非要說跟原映星沒關係。望月也不太好意思。
瞭解清楚了事情經過,望月低頭思索半天,就準備告辭了,「行了,我知道了。對了,我來找你問原映星的事,別讓你們師叔知道啊。」
轉個身,就準備出門。
身後的尚淮看她半晌,摸了摸鼻子,再往身後的屏風看一眼,慢吞吞道,「可是師叔他,已經知道了啊。」
望月正要開門的身影僵了僵,因為就在尚淮開口的同一時間,她忽然感應到屋中的另一道呼吸聲。有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楊清武功好,他要隱住呼吸、坐在屏風後,只要他願意,別人都不知道他在那裡。當他願意現身時,望月才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扶著門的手,一下子就出了汗。
望月回頭,對從屏風後走出來的青年嫣然一笑,背靠著門,打招呼,「楊清,沒想到你在這裡啊。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
楊清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說,「我也這麼覺得,都是過來問原教主的行蹤的。」
望月:「……」
她說了一句話,是用苗疆語言說的。聲音軟軟糯糯,像唱歌一樣說了一句話,尚淮沒聽懂。
楊清看著望月:「你在用別的語言罵我麼?」
望月:「沒有啊。」她心想,故意裝作不在,我不敢當面罵,還不允許我用別的語言罵一句啊。
楊清用審度的語言看她一會兒,側頭跟尚淮說,「幫我去鎮上請一位會本地方言的先生來。」再看一眼望月,微笑,「起碼下次有人罵我的時候,我聽得懂。」
尚淮:「……好。」
望月乾笑:「清哥哥,何必這麼麻煩呢?」
楊清笑不露齒,溫和道,「不麻煩啊。你一個人罵,我又聽不懂。你罵的多寂寞多孤獨啊。哥哥陪你,不好嗎?」
望月木著臉:「……好的清哥哥,你說了算。」
楊清一笑,走過門口時,揉了把她的額髮,開門出去了。
望月捂著自己被摸的額頭,感受到他手中的溫度。心想:楊清還跟我開玩笑,看上去並沒有特別的生氣。讓我試一試他。
她扒在門上,身子露出半天,衝著走下台階的楊清喊一句,「清哥哥,我漂亮嗎?」
楊清回頭,心不在焉地看她一眼,「漂亮啊。」
他這種無動於衷的冷漠,將望月一下子逗笑。
還跟她說話,還用這種態度對待她,看來楊清真的沒有太生氣。他要是真的生氣,都是自己去調整的,很少給她擺臉色。擺臉色,會開玩笑……這樣的楊清,讓望月放下了心。
又恢復了熱情張揚的日常。
卻是某一日,望月被雲瑩拉出門,說他們借住這麼久,很不好意思,要幫民宅主人買菜。望月想給銀子多划算,但雲瑩非要拉著她走,她也可有可無。然這次出門,一回來,洛明川在門口團團轉,看到二人就把他們拉進去,「快快快!裡面快要出事了!小師妹你快過去!」
哎?為什麼是拉雲瑩,而不是拉望月呢?
兩個人跟洛明川走,一路感受到民宅中的緊張氣氛。路上,洛明川告訴他們實情,「剛才,那位魔教教主到了,因為有楊師叔提前吩咐過,我雖然覺得奇怪,卻還是領著這位原教主去正廳,見楊師叔了。之後他二人面談,我自然退了出來。」
「之後雲門的師弟師妹們聽說了,對師叔此舉很是想不通。江師弟就衝進了正廳,拿劍指著原教主,說原教主給他們下毒,要殺原教主呢。江師弟又哪裡是原教主的對手,我看楊師叔被卡在中間,似很為難……」
果真為難。
望月心裡嘆氣。
這要楊清怎麼辦呢?
唯一能跟原映星打的,是他。然因為自己這層關係,楊清現在又不好動手。原映星自然是大大方方地登門,也必然不是抱著跟楊清為敵的目的。可是雲門的弟子們,又確實被原映星所害。
望月心頭堵住:都是我的原因,才讓楊清為難的。
望月和雲瑩到的時候,先環視廳子。看到楊清坐在一邊喝茶,看上去還很淡定。她心中稍鬆:真的,看他這副樣子,就給人很可靠的感覺。楊清必然是有辦法的。
然而確定了楊清那邊無事,將注意力放到該注意的地方,望月的心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江岩居然真的拿劍指著原映星!
江少俠你怎麼敢啊!
原映星是背對望月,閒閒坐著的。他手撐著下巴,懶洋洋地盯著江岩指控自己,嘴角露出一抹諷刺慵懶的笑。而這種笑意,讓江岩指著他的劍尖顫抖,更為憤怒,「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原教主,是你給我們師兄弟下的毒吧?枉費我們之前如此信任你!」
原映星側過頭,挑了挑江岩對自己來說毫無威懾力的劍,對門口站著的少女,露出溫柔的笑意,「月芽兒,你回來了啊。」
「楊姑娘……」江岩也側頭,看到了門口的望月。
望月對原映星回以笑容,「原映星!」
原映星眸中的笑意便更深了:果然是他的月芽兒。
當著楊清的面,當著這麼多正道弟子的面,一般在心上人面前,很少有人敢承認自己和魔道人有牽扯。
然而望月並沒有讓他失望。
當他對她微笑時,她便回他微笑。
望月是認他的。
即使四面寒劍,即使四面埋伏,即使有可能萬劫不復,望月站在門口,依然回應他。
果然,在望月開口的一瞬間,屋中所有人,除了楊清和原映星,臉色都變了,警惕地看向她。
雲瑩手中的劍,突地握緊。
楊清垂下了眼,默然不語——風雨將來啊。
和望月的分道揚鑣,必須以如此激烈的方式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