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終於上心
山秀,那個被遺忘在記憶長河中的名字,竟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
聆音說起時,望月就想到了最開始的驚鴻一瞥,和最後的遍尋無路。那一年,她醒過來,身邊已經沒有了那個人,下山回去聖教後,專程去找聆音。聆音只輕描淡寫說,「我沒讓他去給你們送藥,他自己去的。這樣不聽話的人,用著太不放心,我把他打發了。」
「他是為了救我們!」
聆音抬起眼皮撩眼前聖女一眼,針對對方的黑臉,她太過悠然淡漠,「不管是救誰,總歸是沒有我的命令擅自行事。月芽兒你敢用這樣的下屬?」
望月道,「我敢用。」再重複一句,「我敢用!」
聆音怔了下後,吃吃笑,「所以說,您是聖女,我不是啊。沒有您那麼寬的心……可是月芽兒你心再寬,他也已經走了。且再不會出現了。」
那半年,因為這樁事,望月跟聆音很久沒說話。聆音太隨意,她用人不拘一格,不用人也不拘一格,望月對她逼問,她也說不清山秀的來歷和背景。望月安排別的下屬去找了人,沒有找到。
那時她初初對這個人上心,這個人就消失了。如果他再待下去,聖女望月的感情經歷,未嘗沒有別的發展。
不過世上最可笑的就是「如果」了。
沒有如果。
沒有永遠。
走了就是走了,不見了就是不見了。
望月肯定不可能為一個剛心動的人浪費感情,時間長了,她也把這個人忘到腦後去了。比起這小小的插曲,她還是更喜歡楊清一些。畢竟這個人,即使看不見摸不著,也知道他在。他全身上下都討她喜歡,那般惺惺作態的姿勢,也討她喜歡。
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聖教事務和追楊清上了。一年又一年,山秀這個人,被她忘得一乾二淨。連午夜夢迴,她都沒有夢見過。感覺是種玄妙的東西,尚未開始,如何繼續?她不喜歡為這種無根無底的事情操心。
乍然從水堂主這裡得知楊清就是山秀,山秀就是楊清,望月真是好久沒有說出話來。
她面色忽白忽青,唇角顫抖,對面具青年的舊日印象湧上來,對楊清的素日印象也翻上來。
驚濤駭浪在心中翻捲,攪得天昏地暗,頭一陣陣發痛。
楊清就是山秀的話……
「你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有對你暗示啊,」聆音同情看她,「我問你是不是移情別戀了。你又不像我,在沒有得到楊清之前,你的移情別戀哪有那麼快。」
楊清就是山秀的話……
「他那時候好像一直跟我『偶遇』。」
「這就是他到我手下的目的啊,」聆音答,「你在江湖上對他告白告得轟轟烈烈,全天下都知道。人家青年才俊,當然想摸過來看看,你這個妖女,到底在搞什麼鬼。」
楊清就是山秀的話……
「他那麼早,就跟我聊過天了,跟我說過話了……」
望月的語氣悵然若失,感覺都有些發飄了。
聆音帶給她的消息,衝擊力實在太大了,震得她腦仁疼,腦海裡亂七八糟,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想。在聆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目光中,望月恍恍惚惚地出了門。她也說不清自己想做什麼,只是第一反應,就是想找楊清問清楚。
她甚至忘了自己一直不想跟楊清承認身份的事情,而如果問的話,必然得身份暴露。
她只是出了門,就精神恍惚地沿著長廊走。昏明的燈燭照在少女身上,光線柔暗,纖細的人影在搖曳的燈火中閃爍,深一層,淺一層。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旁人更加不知道。她就這麼一臉虛幻的表情,走在長廊中,讓監視他們的人很迷惑。因此時入夜,正是百花樓接客的最熱鬧時期。小公子衛卓有吩咐,在晚上這個時候,一定要監視好這幾位客人。這幾個客人也是省心,晚上面對外面的鶯鶯燕燕,從來不出門。誰想到今晚,這位楊姑娘就出來了?
更重要的是望月是美人胚子,她走在長廊中,已經被好幾位常顧的恩客看到,登時眼睛就看直了。且這位姑娘毫無自覺性,越往前走,擠來擠去的人潮越多。她走入人群中,看守的人也怕她逃走,恩客們也趁機揩油,想抱得美人歸。
人這麼多,動手的話,百花樓表面的平靜,就維持不下去了。
「公子,這可怎麼辦?」有人去請示小公子衛卓。
因為人太多了,追過去的話,太顯眼了。
衛卓氣急敗壞看半天,沉吟片刻,「去找那位楊公子。」
啊,對!
那位來找堂主解毒的楊公子,似乎和這位楊姑娘有千絲萬縷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楊清被人急匆匆請出,指給他看陷在人流中、低著頭對週遭沒反應的少女。楊清眸子一跳,給了人一顆定心丸,「我去看看。」他邁步出行,後面人躲幾步遠地跟著看。
望月仍陷在人流中。她也發現周圍圍了很多男人,圍著她說很多話,但是人太多,聽不清。
她腦海裡,還在想著兩個人:
一個是風采卓然、白衣翩躚若驚鴻的楊清;
一個是氣質內斂、戴著面具、黑金勁裝的山秀。
兩個人在分割,又合二為一。
讓她心中起起落落,發著抖,不知該怎麼想。
在她心神不屬的時候,突然覺得空氣好悶,鼻端全是劣質胭脂香味,嗆得很。一抬頭,就是好些個男人圍著她,有的衝她諂媚說話,有的想要摸她的手,還有的要摟她的腰。
厭惡之心升起。
眸中戾氣也起。
一瞬間,她就因為周圍環境的不愉快,起了殺心。也許本可以忍下去,但因為心神現在亂的很,便覺得這麼多討厭的人,死了把空間騰出來,讓她可以呼吸點新鮮的空氣就好了。
垂在身畔的手指動了動,正要抬起來動手,身後伸出一隻手臂,動作悠慢又有力,從後橫來,從她的胸口繞過去,將她的整個人攬在懷中。力道很巧,她被迫往後退了步,胸口被手臂橫著,埋入了身後青年的懷中。
青年聲音溫溫涼涼的,「抱歉,這位姑娘是在下的,請讓讓。」
當他說話後,便用手臂箍著少女往外走。被熟悉的氣息裹著,望月也沒反抗,反正人武功高,她也反抗不了。
楊清是一個很細心的人,怕她一個姑娘家在其中吃虧,自始至終,手臂都從少女的胸橫過去,把她完全圍在懷中,避免了在摩擦中,別的男人吃望月的豆腐。這種姿勢,也讓望月的任何狀況,他能第一時間察覺。
偏偏望月是個大而化之的粗心姑娘,她從來就沒有體會到過楊清的用心。他的溫柔太內斂了,對於她這種心思不細膩的人來說,真的很難注意到——
滿心向你,隻字不提。你知道也罷,不知道也罷。他不會跟你說,不會跟你邀功。如果你一直發現不了,那就算了。江湖再見,你依然不認識他。
在這段感情中,望月尚不能理解楊清。她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夠用心,最大的優點,卻也是不夠用心了。也是她這般隨意的性格,才能在一直看不到楊清回應的前提下,一直對他痴纏下去。
她在乎的是自己,而不是楊清。
不過從今晚,這一切注定會發生點改變——
楊清就是山秀的話。
望月知道了的話。
現今,被情郎摟抱著,望月不動手殺人了,她維持著嬌弱小姑娘的表面印象,以看好戲的心情,想這麼多臭男人,又不是每個都講道理,看楊清打算怎麼辦。
果然,周圍圍著的青樓姑娘,一見到公子溫潤雅緻的面孔,就紅了臉主動讓路。他的謙和有禮,也讓些自詡身份的公子哥讓開。但還有些男人,或喝醉了酒,或本身色迷心竅,仍然吵吵嚷嚷地追過來——
「幹什麼幹什麼?爺我花了錢還不能玩痛快啊!」
「你、你把她放下來!爺跟你換姑娘!」
望月低著頭,看到楊清袖中的另一隻手,手指頭動了動。似有一股無形的風,像周圍蕩去。那鬧得最厲害的幾個人,要麼突然往後退了一步跌倒,或者傻乎乎地僵住了身子,或者大著舌頭說半截話就暈過去了……清出了一條很窄的路。
嘿嘿,原來楊清這麼好說話的人,也會跟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動手啊。
一點都不假仁假義。
望月在心裡更喜歡了他一分。
楊清帶望月出了包圍圈,一徑把她重新拽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後,靠在門上半天,楊清低頭看她。
他靠著門,手臂橫箍著少女,少女頭枕著他的肩,身子靠在他懷中。
安靜與喧囂,彼此隔離。外面是一個吵鬧的世界,而他們關起門來,又是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屋中幽暗,只有月光從窗口投來,少女仰起臉,用一種很艱難的姿勢,仰頭看他。
她的眼神也奇怪,定定地看著這個相貌出眾的青年。
想她重生後,剛見到楊清的那幾面,心中可惜他身形這樣好看,卻終日穿著寬鬆飄逸的雲門服飾,仙氣飄飄是有了,但自帶的優點,比如寬肩窄腰什麼的,就看不到了。那時她就想,如果他穿上他們聖教的衣服,身形露出來,該是多迷人。
原來他早早就穿過啊。
那時候的山秀……自己對他一眼驚豔,連他臉都沒看到,不正是因為身材和氣質嗎?
有的人,怎麼就能這樣完全戳中她的點呢?
他帶給她當初的那種感覺,實在是好。
只是楊清就是山秀的話,當初,他為什麼不告而別?
他是對她心動了,還是對她失望了?
望月本覺得是失望。
不然,何以突然作別,何以之後的數年,身份換成楊清的這個人,依然從沒有給過她機會。
可是楊清又跟她說,他以前對聖女望月心動過。
那麼,就是他作山秀的時候,心動的吧?
雖然望月不太記得了,不過他作山秀的時候,在很近的距離看過她,他覺得她很好,為她所心動。又怕自己對她動情,給自己招惹禍端,所以不得不離開。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原因來看她,他最後離開時,想來自己……是不曾讓他失望的。
望月很得意。心想我的魅力真是大,我就說我很適合楊清啊。他原來那麼早就心動過,為我的魅力折腰過。管他一開始是什麼目的呢,反正他為我心動,我就一點都不想追究他騙我「又毀容又啞」了。
幽白的月光中,少女仰著臉,用奇異的眼神看著楊清,看得楊清失笑。
他揶揄道,「請控制一下你的感情。口水快流出來了。」
望月:……哼!你就裝吧你!最早動心的人是你,只有我這樣大度的人,才不跟你計較。還敢諷刺我?
望月仍照著他說的話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感情,不讓嘴角的笑太明顯,「你對我之前的話,考慮的怎麼樣了?」
楊清眼睛閃了一下,慢慢說道,「我不管你和姚師妹的恩怨。不涉及大是大非的問題,我站在你這一方。之前你和她的事……」
之前望月死在姚芙手中。
望月本性惡劣,喜歡看人為難。但是現在,楊清一蹙眉,她就怕他為難。她好是捨不得他皺眉,便道,「之前的事,與你無關。我不要你表態。」
「你這樣好的人,我永遠不想你來表這種態,讓你為難。」望月說道。不管楊清聽沒聽懂,她指的是自己的過去,而非楊望月的過去。
她說的很誠實,很真摯。清澈的眼睛倒映著青年秀逸的影子,那樣的唯一。
這是難得的,她為他著想了吧。
先前的感情那樣放肆,楊清卻並不太喜歡。他想要的是用心,望月卻沒有心。而現在……她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嗎?
楊清垂著眼看她,橫摟她的手臂一緊。
望月深情地看他,看他的樣子,心中為自己感動:這麼深刻的情話我都能說出來,楊清我就不信你沒感覺啊。
她的手,從他袖中伸進去,強行地抓住他另一隻鬆鬆垂著的手。楊清手往旁邊挪了下,望月卻緊跟不放,強迫性地與他指指相扣,十指交握。
望月在撩他。
楊清知道。
一手抱著她,一手被她抓握,青年眼睛眨了下,微微笑,「『永遠』這個詞,真是誇張的讓人不放心。」
「……你真是冷漠得讓人討厭。」望月白了他一眼。
楊清沒說話,心想:是麼?你這麼覺得?可我已經很久沒討厭過你了。
他素來毛病多,望月之前許多小問題,他都看不順眼。只是他看不順眼,也不會說,只在心中默默記著。而現在,已經好久,他沒有討厭過望月了。她的方方面面,在他眼中,都顯得可愛有趣。
望月被他抱得很不舒服,掙扎了一下,「你別這樣抱我,你壓著我胸了,我很悶,快喘不上氣了。」
她的小小胸脯,被他箍了一路。
楊清鬆開手,放她自由,「抱歉,忘了這事了。」
「這個怎麼能忘?」望月轉過了身,與他面對面,向來隨便的她,突然敏感問,「你是不是沒感覺?」
「……」楊清看她一眼。
望月小聲問,「你手臂壓到我的胸口,你卻一臉平淡,你是一直沒感覺到嗎?」
楊清唇角露笑,卻是沒回答。
對姑娘來說,這是個人魅力的展現,是完全不能含糊的地方。
望月在別的地方一點都不急,她都沒那麼大的興趣追問他山秀的事,可是對自己的身體帶給他的反應,望月卻很在意。
「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她追問。
楊清無奈,一手臂被她摟著,她不停地詢問,讓他覺得好笑。哪有姑娘像她這樣,對這種問題都要問個清楚的?
望月的心,太乾淨了,一覽無餘,不留餘地。
在能夠做到的時候,她會全部展示,好不藏私。想什麼就說什麼,疑問什麼就問什麼,拐彎抹角也要知道。這樣的人,是楊清從沒有接觸過的,恰恰,他能夠招架。
於是在她問了幾遍後,楊清反問,「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望月凝神,盯著楊清似笑非笑的表情,全身警惕——
來了。
又來了。
你要作甚!
你一這麼笑,就沒好事!
「……含糊兩可的話?」她小心道。
「你非要問我這樣的話,你心虛嗎?」
望月:「……如果我沒理解錯,你在嫌棄我的胸小?」
楊清別目不言,笑而不語。
望月深吸口氣,被他氣得唇角顫抖。猛地跳上去摟住他脖頸,嬌滴滴道,「胸小,你就幫我揉一揉啊。聽說揉一揉就大了呢。」
青年那隻骨節分明的修長乾燥的手,落在了她小小起伏的玉山上。
輕輕籠罩。
「……」望月眼睛瞠直。
她咬著唇,茫然中,又帶點小羞澀,張嘴欲說話。
楊清挑著眉,輕聲笑問,「想喊我『下流」?」
「……」
「不要叫,我被你叫得頭疼。」
「……」
望月呆呆看著楊清,他面容白淨俊秀,清風朗月一般。他的手卻隔著薄薄的夏衫,攏著她的一隻胸脯。一本正經,手指長潤。他的臉與他的動作,完全是兩種套路。他這個樣子,讓她一時不知道該應,還是該拒。
從不耍流氓的人突然耍流氓,還是頂著一張正直臉撩她……這、這可該怎麼辦?
望月從沒有過這種經驗啊。
她唯一能想到的反應,也就是更緊地抱住他。
在她貼得更緊時,楊清鬆兜著她那萌芽似的乳的手,便放開了。改為摟住她的後背,在她耳邊低問,「現在好受了一點嗎?」
「……嗯?什麼?」望月疑惑仰頭,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楊清解釋,「剛開始見到我,我不知道你是在高興,還是在不高興。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
她一開始看到他,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因為她不知道楊清是山秀的話,她該歡喜,還是該厭他騙她。後來她說服自己,只要是這個人就行了,我就當他是在意我的吧,別的我懶得想了。再然後,就是楊清逗她了。
他把她逗得開心了,投懷送抱了。
原來是因為看出她一開始的情緒不穩。
望月咬著唇,墊腳,在他面頰上親吻了一下。言語多麼貧乏,她的愛意多麼澎湃。無以訴說,只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總是他讓她心動。
不管他是誰,她都吊死在同一棵樹上。每次都是他,從來只有他。
攻破她心防的,根本沒有別人,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望月嬌嬌在他耳邊說話,「晚上陪我,我們一起看日出好不好?」
「你晚上不想睡覺了?」
「嗯。」
「我並不想陪你,我頭疼,不想熬夜,也不想看日出。」
楊清是這麼說的,不過最後,還是被望月拉著坐到了窗邊,靠著窗口,看街景,看燈海。
那一重重的人流,一扇又一扇的窗子,一樁又一樁的高樓,一明又一明的火燭,一疊又一疊的燈影,一座又一座的石橋,一流又一流的水灣……小鎮本靜謐,卻在百花樓這一邊,兀自繁榮。這邊笙歌達旦,徹夜狂歡。
各種人聲和燈影裹著他們。
靠著窗看起,望月也深深為這個人間迷戀。
「楊清……」她轉個頭,想叫楊清一同欣賞,見青年靠著窗,已經閉上了眼。
束髮烏黑,簪子半斜,面孔靜靜的,在燈火的拂動中,像山水潑墨般,暈然動人。
望月傾身,手搭著他的脈搏,發現他果真靠著窗,呼吸平穩,就這麼睡過去了。
望月盯著他,心中是這樣柔軟:楊清最近因為解毒的緣故,身體很虛弱。他口上也說累,不想陪她。但他仍陪著她坐在了這裡。
所以她要照顧好他。
望月伸手,小心地將手插入他與窗子之間,另一手攬著他的肩,緩慢的,輕微的,怕驚醒他的,把他的頭,慢慢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又怕他這樣睡著生病,思索半晌,解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他身上。
而望月自己,就穿著薄薄的中衣,讓情郎靠著自己的肩,趴在窗上,看了一晚上燈起燈滅。
她一直睜著眼,沒有睡。
她在很用力地回想當年的事情。
當年在山上,她靠著楊清的肩膀入睡。楊清一晚上沒有闔眼,那時,他在想些什麼。
他是否像現在的自己這樣,心頭發軟,愛憐無比。恨不得永遠陪伴,恨不得永不改變。
望月多喜歡這個人啊,前所未有的喜歡,喜歡的她心口有些澀然。都有種衝動,想著:我不想管聖教了,我不忍心他別在中間兩難。我想跟他在一起,我不想給他惹麻煩。聖教有別人,我卻只有他啊。
她常常理解不了原映星和姚芙的感情。
現在心中酸澀間,竟是理解了幾分。
原來真正的感情,並不是我之前的那樣隨性所為。而是像現在這樣——
他靠著我的肩膀睡去,我一動不敢動,還擔心他病了,褪下外衫給他蓋著。
望月坐了一晚上,她眼睛看著浩然天地,在天亮時,在天邊魚肚白中,在日出而起中,她搖醒了楊清,「楊清,陪我看日出啊。」
她將他搖了起來,他濃長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眼睛清朗如辰,黑玉一般剔透。
發現了自己的狀況,青年坐直,將外衫還給她。卻是還有些睏頓,楊清又靠著窗,模模糊糊地看著日出盛況。望月指給他看,「看雲翳後的金色,太陽要升起來了。」
「嗯。」
他的反應很淡。
除去剛睡醒的迷惘,還有些並不感興趣。
望月笑著在他臉上摸一把:這麼無趣的人,也不懂浪漫,看日出都看得這麼興致缺缺,也不知道當年,把她搖醒看日出,他得受了多少高人指點啊。
她推著他的肩,在金光慢慢升起中,說,「你別這樣啊,你要回應我。」
「……嗯,好。」他抬了抬眼,側過了臉,眼神有些清明了。
望月衝他飛媚眼——
「楊公子。」
「楊姑娘。」
「楊清。」
「阿月。」
「……清哥哥!」她這一聲,叫得一折十八轉,軟得人骨子裡都酥了。
楊清眸子亮了幾分,他手撐著下巴,在陽光落在他眉目間時,他似笑了一笑,「月妹妹。」
望月滿是歡喜地迎上去,她就喜歡他這樣,不管她出什麼招,他都能接上去。
和她這樣相投。
她覺得自己都快愛上他了!
……在百花樓那邊男女情意綿綿的時候,江岩這邊,收到了師叔的信件。
他取過傳書看完,心中放下了心,回過頭正打算去找姚師叔,便看到原教主站在他身後。
鬼魅一樣突然,真是唬了一跳。
「教、教、教主!」
「別這樣怕我,」原映星微微笑,掃了江少俠手中的紙條兩眼,「你楊師叔的毒解了?要來找你們了?」
「……呃,算是吧。」
原映星哦一聲,好生恭喜了江岩一番,少俠很高興地與他寒暄兩句。卻是江岩一走,站在少年身後,原映星唇角還掛著方才的笑,那笑意,卻是一點點往陰鷙的方向發展而去了。
他冷漠地想:楊清要來了啊。
那這邊的事,就應該收手了。
如果楊清趕得上的話,倒可以圍觀一場大戲。如果趕不上的話,收屍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