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不不不不不不是我的情郎……
「如果我和原映星同時掉到河裡,你救哪一個?」
真是個好問題。
——我自己都不會水,上次救你都拼了老命了,居然還要我再次救人。純屬僥倖的事,靠一次運氣就行了,我還指望次次有運氣啊?能把我淹死再說嗎?
——還是二選一的問題。選選選,選個屁。你們兩個去河裡相親相愛吧,老娘誰都不救!老娘要可瀟灑地走四方換新的男人,尋找新的愛體驗,放飛自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還是救原映星吧。畢竟這是我家教主,死了誰他都不能死啊。等救完他,我還有口氣在,我再去救你行麼?行麼?行麼?
——不,月芽兒,你要冷靜,你要相信自己。通常男人問這種問題,都不是想真的知道答案,他就是考驗你的真心罷了。你以為他真的會掉到河裡讓你這個旱鴨子去救嗎?不會的。他只是想聽到你說救他,跟你說愛他是一個道理。在這種時候,你就應該深吸一口氣,不要猶豫,捧著他的臉,眼睛都不要眨,不管真假,真摯地告訴他,「當然是救你了」。
腦子思緒千萬,各種想法一一掠過,最終呼聲最高的取勝。
少女深吸一口氣,不去猶豫,捧著青年的面孔,眼睛不眨,不問真假,深情地告訴他,「清哥哥,救你。我當然是救你了!」
一般望月喊「清哥哥」的時候,都是假話佔上風,哄人中帶著戲弄的意思。
楊清微微一笑,將她的手拉下來,柔聲道,「好妹妹,哥哥知道了。如果你和姚芙同時掉到河裡,哥哥也一定是救你。先救你。」
「……」楊清這是幾個意思啊?
是嘲諷她?還是戲玩她?還是單純地跟她承諾?
一提到姚芙,望月就心中鬱卒。楊清顯然知道,她一臉憋屈、敢說不敢說的樣子,真是讓他覺得好玩。
他鬆鬆摟著她,手指摩挲著她的鬢角,誇獎她,「回答得挺好的。好姑娘,真是聰明。」
望月鬱悶地回以一笑,「謝謝你誇我又好又聰明。」
楊清眼裡笑意就更濃了,看著她,覺得這可真是自己的寶貝疙瘩啊,一刻都不想放開了。他說,「你我之間,何必這麼客氣呢。」
望月被他給逗笑,也不去糾結什麼救人不救人、姚芙不姚芙的。她性情素來灑脫,不去多想,而是摟著楊清的脖頸,靠著他的肩轉半個身,去透過窗口,看河面上鋪展開的星火。光光點點,璀璨耀眼。
天上有個銀河,銀河裡盛滿星光。
這河水中飄蕩著的「月」字,隨著河水的流動、船隻的散亂,有些微疏鬆,然而字卻是還能看見的。流水淙淙,槳聲燈影,在漆黑的夜裡連成一片。歌吹漁火,青山起伏,月落大地。
這一天晚上,望月靠著楊清的肩,看著一晚上的燈,一晚上的星星。
而楊清說,他既不喜歡看燈,也不喜歡看星星。不知道他是不喜歡一個人看,還是不喜歡陪人看。
……
時日漸漸往前,與楊師兄約好的日子就在這一兩日。
屋中一燈如豆,端坐榻上打坐的姚芙微微舒了口氣,只覺得將這一幫師侄們完好無損地交還給楊師兄,她大概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實話說,她有些怵楊清。在原小說中,作者以寫實手法書寫。作者從不寫楊清的心理,但是姚芙為了同人文做了不少功課,還是能隱約看出,她這位師兄,是個心細如髮的人物。心細如髮的人,眼裡看到的世界,總是比別人的多好多倍。姚芙就是擔心,自己做的研究,被他看出一二。
比如她從沒有告訴過那位師兄,自己和原映星之間微妙牽絆的關係。但上次楊清反駁她時,直接挑明,說「你很瞭解原映星麼」,讓姚芙啞口無言。
姚芙尋思著日後出路。
她在這個世界的研究,目前的唯一參考對象,就是原映星。為了研究工作順利,她應該緊扒著原映星才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姚芙心裡總是有些發慌。她覺得自己的工作快要失敗了,有些怕往後走,可是又得硬著頭皮往後走。
倒並非原映星對她的好感度降低,或與她反目。
而是他和往日一樣。
可是越是一樣,越是可怕。
同人小說中,殺了望月,姚芙就能與原映星雙宿雙飛了。事實上,殺了望月,望月重生了;與原映星雙宿雙飛的宿命,更是在殺了聖女後、姚芙自己獨自離開後,而被偏得十萬八千里。
畢竟在望月死後,姚芙直接離開了魔教,沒有回去找原映星,因為她害怕他的質問。
她躲了他很久,一直到前段時間為了雲門弟子去求助他,才與他見面。
他真是讓她又嚮往,又恐懼。
心中不定,真氣在體內有些凌亂。
姚芙收斂自己的心神,不去多想,引導著真氣流走。
突而,她噗的身子向前,吐出一口烏血來,胸中每呼吸一口,都感覺到沉悶。
怎麼回事?!
縱是心神難寧,也不該是這樣。
這是……中毒了!
心中凜然,猛抓起塌側放著的劍,想起身向門外奔去。然而一起身,就感覺到四肢的發軟,讓她重新重重跌坐在榻。額上開始滲出細小的汗,姚芙面上無波,心中則在想著對策。此時,門外傳來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篤。
篤。
篤。
真的是特別不著急的那種節奏。
在這個時候,誰會過來?
姚芙警惕問,「誰?」
「阿姚,是我。」男聲含笑在外。
是原映星。
姚芙鬆了口氣,縱是自己受了傷,他在就好。她開口,「進來,」並說道,「我中了毒,四肢無力,胸口發悶,恐怕有人……」話忽然停頓。
她看著門打開,黑衣流紋青年負手而入。
戴著半張銀色面具,黑衣上的流金紋路,從衣襟一路到袖,再到腰下。腰間玉珮環撞,其下紋路流火一樣暗燒著,在黑玄色中,成一隻鳳凰展翅之狀。燈火中,半張面孔蓋臉,露出來的部分,唇角帶著一絲笑。
又是英俊,又是陰柔。
民間話本中慣常編排的魔教教主邪魅狷狂之風流,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教主……」姚芙喃聲。
這是魔教教主在正式場合才會穿的服飾。因太過繁瑣,太過「一看就知道是壞人」,原映星很少這樣穿。按他的說法是,誰出門殺個人,還要通報「我就是你們口中可怕的魔教教主」呢。原映星更喜歡不表明身份地出手,更享受無人知曉的樂趣。
姚芙已經很久沒見過他穿的這樣正式了。
上一次見到,還是年前教中血祭的時候。聖女在一旁禱告,他伸手從教中被判死罪的人身上取血。那時的他,也是銀具覆面,在高台上,遮住的眼睛幽深冷漠,像神祇一樣高大而無情。
那麼此夜,原映星突然穿成一個魔教教主該有的風格,是什麼意思呢?
在姚芙心思不安時,黑衣青年緩緩進屋,關上了門,就好像把身後所有希望關閉一樣。他笑看姚芙,「阿姚,你中毒了?」
姚芙冷眼看他,「是你給我下的毒?」
他笑應,「不錯。」
「你什麼時候下的?」
「從這一次遇見你的第一時刻,就開始了。」原映星微笑,「種毒真是一件有趣的事。以前從沒這麼大規模地用過,現在一試之下,倒真有點上癮了。難怪聆音不精習武功,卻專攻毒術。有時候這種旁門左道用起來,效果真是好的不得了。」
姚芙捕捉到他字中之意。心頭的不安放大。
此時,她腦海中的系統,已經開始進入紅色警報階段:
【警告。宿主生命得到威脅,請盡快回返。如無法回返,將真正死亡。一小時倒計時開始……】
竟是一個小時!
這個毒毒性還能讓她撐一個小時!
姚芙定了定神,問原映星,「什麼叫做『大規模』?」
他似心情不錯,從善如流答她,「自是所有人都被我下了毒啊。你的那幫師侄們,也被我下了毒啊。他們武功不如你,抵抗之力不如你。你還能坐這裡跟我說話,他們恐怕連客棧的房門都出不了了,正心急如焚地等待你這個師叔去救。」
「可惜啊。你這個師叔自身難保。」
「你為何要對付他們?!」姚芙之前還能冷靜,當心中擔心被證實後,憤怒便無法控制,「你我的恩怨,為什麼要牽連師侄他們?一路行來,他們對你恭敬有禮。即使知道你是魔教教主,他們也從沒有發表過異議。你說你要改邪歸正,他們就相信了。你說你幫他們解毒,他們還心中不安覺得很是勞煩你。你對付我一個人便罷了,為什麼連他們也要下手?!」
「你錯了。」原映星根本不生氣,仍然保持著笑容。
在魔教的時候,除了聖女望月,就是姚芙,都不敢對他以這種口氣說話。他心性不定,忽冷忽熱,又敏感萬分,是需要人順著的。順著他,他的心情好了,你自然就能從他這裡得到他的嘉賞。若是換他不快了,你的人頭,就隨時捏在他手裡了。
姚芙是他的情人。姚芙知道他的脾氣。姚芙在攻略他。可是一個人的本性,真是很難改變。
姚芙是為工作著想,自然是怎麼方便怎麼來。她當然從來沒有惹過原映星發怒。她在外人那裡心性漠然,在他這裡,卻足以稱得上逆來順受了。
然而現在,當她衝他喊,他竟然也沒有像她以為的那樣發怒。
他還微微笑著答她,「你錯了。」
原映星說,「我不是給你的師侄們下毒,我是給所有人下了毒。」
他卸下面具。
姚芙看到他的面色,怔了一怔。
他的面容略有蒼白,眼底有紅血絲。武功高到他這樣的地步,除非那種霸氣的毒性,很少有能讓他面色變幻的。
姚芙怔怔看著他,心頭驀地被一刺。她喃喃道,「你……你這個瘋子……」
你居然也給自己下了毒。
「為什麼?」她問,「你到底在做什麼?」
腦海中的系統倒計時,一分一秒地過。那秒聲催得她頭痛欲裂,看著面前的青年,她的頭更加痛了。心裡有些想法,有些一直被壓抑的想法,在這個時候,無法控制地溢出來。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咬著牙,撐著身子走向他。
他立在原地等她,看著她的目光很溫和,跟平時一樣。
姚芙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藉著他的手,喘口氣。吸氣間,肺部驟痛,再是一口血吐出。女子仰起臉,雙手捧住青年慘白的面孔,目中水光顫動,聲音發顫,「你為什麼要這樣?你是怪我嗎?」
「原映星,你是怪我吧?怪我殺了望月?所以你要罰我?你要殺我?那你就殺掉我好了,為什麼要把一件事弄得這麼麻煩?你一開始就殺了我,不就好了嗎?」
「我怎麼捨得殺你呢,」原映星溫柔答,「阿姚,殺你……我多心痛啊。殺你,承擔後果的還是我,獨自傷心的還是我。我幹什麼要費力不討好,還給你一個你最想要的結局呢?」
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面孔湊近,幾乎貼上她的臉。他那眼中的陰鷙,映入姚芙眸中。
聽到自己的情郎,在耳邊,如同親密私語一般,跟她說,「阿姚,我說過,我是喜歡你的。你不背叛我,我就永遠喜歡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可是,你已經背叛了啊。但是已經放出去的感情,又怎麼收回來呢?」
「殺你,我不忍心。不殺你,我還是不忍心。左右不是你苦,就是我苦。那又什麼意思?」
他一把擒住姚芙的脖頸,幾下用力,就捏得她面孔慘白,呼吸困難。
他溫溫道,「阿姚,你做什麼,我都不會管你。我對月芽兒的感覺也不深,當時只是有些淡淡的傷心……但後來我知道,我應該是很傷心的。」
姚芙艱難地問,「你什麼時候知道你應該是很傷心的?」
「他醒過一次後。」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原映星漫不經心答,「是當聽到聖女死亡消息的時候吧。『他』有短暫地醒來。我才知道,背叛白道我不是有點不甘,是很不甘;月芽兒死了,我不是有點傷心,我是很傷心。」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的感情,我感覺到的很淡。而我有的感情,『他』感覺到的也很淡。可是我們又是同一個人,又不能違抗對方的意思。正像我不忍心殺你,他就殺不了你;而他希望我殺你,我又要殺你一樣。」
他冷漠的眼中,有片刻時間,劃過奚落自嘲之意。
原映星說,「你沒有聽明白吧?像我這樣的怪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兩個我。大約我這種怪物,本來就是不該存在的。」
不。
姚芙聽明白了。
這是她造成的。
是系統造成的。
他覺得自己是怪物,他坦然接受。他扛著兩個意志活著,本心該是何等煎熬。而這一切,這一切……姚芙心如刀絞,覺得自己是這樣的壞,讓他變成這樣。
她仰臉看他,毒性發散,她胸口已經沉悶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眼睫輕輕顫動著,一潭水霧在眼中,不知是要落,還是不要落。
這還是她愛的人,她知道。
系統沒有提醒。
就是說那個一心向望月的原映星,並沒有替代自己的情郎醒過來。
可是即使沒有一心向望月的原映星,原來在他心裡,望月也是很重要的。
系統改變了他的感情,讓他的人格產生分裂。對望月充滿感情的那一面,被系統壓了下去。只有這一面被壓下去,姚芙才可能攻略到他,才可能在他心中佔據位置。
這個人格,是喜歡自己的。
然而、然而,在大綱故事結束後,除了另一個人格的破例甦醒,原來這個人格,也是在變化。
姚芙終於有些明白,另外一個原映星跟自己說的,「我不是原映星,他也不是原映星。但我們都是原映星的一部分。」是什麼意思了。
一個愛著姚芙,一個掛念望月。可是這兩個卻不是統一的,互相壓制,互相折磨。都只是原映星的一部分,遲早,遲早……會逼瘋他的。
姚芙眼中的淚,落了下來。
她唇角顫抖,「對不起……」
原映星以為她說的是殺望月的事,並沒有放在心中。
他鬆開了掐著她的脖頸,卻將她拖拽到了窗口,推開窗,俯眼,讓姚芙看到窗外空曠大地。然而此時,姚芙卻聞到股股濃煙,還有火滾燙的熱氣從下面席捲上來。秉著呼吸,隱約聽到樓下驚恐的聲音——
「走水了!快,快救火!」
「客棧門為什麼從外面反鎖上了!窗也被釘住了!掌櫃,小二,這是怎麼回事?!」
「救命啊!咳咳咳,我不想死!救命啊!」
姚芙淚眼迷瞪,被原映星強迫著,聽下面的聲音。聽他心不在焉地笑道:
「阿姚,我捨不得殺你。我陪你。我陪你一起死。可是獨獨我們,又多麼無趣。我要整個客棧的人,都給我們陪葬。」
「阿姚,你殺了月芽兒,我真是恨你。可是那也沒關心。當日的感受,我會讓你也體驗一次。隔壁、再隔壁、再再隔壁,住的全是你的師侄們,現在門窗被釘死,火從客棧中起,毒從體內發作。在短短時間內,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然而他們終是要死的。活生生的,被毒折磨而死。在被折磨中,再被火活活燒死。這才是完美的死法。才能向望月贖罪。」
「我給你下的毒比較輕微。我要讓你聽著,聽他們的求饒聲,聽他們就在你的隔壁。你想要救,可是你救不了啊。你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死。你總是表面無情,內心最為柔軟。內心這麼柔軟的你,聽著你的師侄們,因為你的過錯慘死。你可有一絲後悔?」
「不要!」姚芙喊道。
她卻幾乎發不出聲來,喉嚨又刺又痛。嘶吼出聲時,鮮血順著嘴角流下。她抬臂掙扎,青年卻緊緊箝制著她,讓她就這麼一動動不了,被他摟抱在懷中。餘光,看到了火焰,那捲起來的塵煙,逼得她眸中流淚。
「我錯了……是我的錯……你不要這樣……原映星,你放過他們吧……」
「那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呢?」原映星強迫地轉過她蒼如紙的面孔,疑惑地問。
他的嘴角,也滲出了血絲。
是了,他也給自己下了毒。
這個、這個……瘋子!
他還溫柔地寬慰她,「阿姚,你別害怕,我陪你一起死。我是捨不得你的。」
姚芙全身發抖,她淚眼婆娑,求助地看著他。
看到他冷淡的面孔。看到他轉開視線,望進夜中深處。
他不知道在看什麼。
火勢,越來越大了。
哀求聲,悽慘的叫聲,在火中,竟漸漸微弱了。他們站的這一間屋子,火也燒了起來,窗幔絲線之類地燒起,向上,熱潮包圍。而原映星強迫地摟著姚芙,就這麼站在窗邊,往深夜中看著。
時間越往後,系統的警報聲越急促。
姚芙猶豫啊,又猶豫。她顫抖啊,又顫抖。
她應該離開走的,留這個瘋子一個人去玩,留他一個人去死。
可是他說,阿姚,你別害怕,我陪你一起死。她的心,又軟下來。
是她辜負了他,是她把他害成現在這個樣子……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所為付出代價,即使是工作,也應該付出代價吧。
姚芙抬頭,又去看原映星的側臉。到了這一刻,她心中難過,左右搖擺。她勉強問,「你在看什麼?」
「看能不能見到楊清啊,」原映星說,「月芽兒不是很喜歡他嗎?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不知是什麼樣的人物,能把月芽兒迷成那個樣子。我真是好奇,你的楊師兄,是什麼樣子的。」
他這樣一說,姚芙才想起來。是的,之前跟楊清他們約好了時間,楊清這兩日就會到。
那麼,原映星是故意選的今天晚上吧?
他把時間算的真是好。
然而想到楊清,姚芙就想到,望月也是活著的。
可是她轉頭,看身邊的青年,她又不想告訴他了。
就讓他覺得,望月徹底死了吧。
原映星說,「如果他今晚來,就可以親眼看到自己的師侄們死了,你也死了。如果他明晚來,也可以為所有人收屍。只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在這裡。他是否如我好奇他一般,好奇我。」
笑一聲,「不過月芽兒說楊清光風霽月,他大概根本不好奇我。」
姚芙沉默著,心中覺得荒唐。可罪孽啊,真是沒辦法說的一個東西。種因得果,天經地義。她身心疲累,越來越覺得累。
她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按照系統說的那樣,即刻返回另一個她所屬於的世界。
只就這樣被他迫著站在窗前,看火焰飛騰,看橫樑倒塌,看火離腳下越來越近,看整個客棧,在大火中倒塌……忽而,她眼睛看到,黑夜中,有一道白影如鶴如流光,飛快地向客棧的方向奔來。
姚芙定神去看,覺那道白色流光真是快,該是武功高手吧。
然後她就感覺到原映星按在她肩上的手指,顫了那麼一顫。
同一時間,系統的緊急警報聲,被日常工作提醒聲代替:
【原映星對宿主好感度:0。】
【原映星對宿主好感度:1000。】
【原映星對宿主好感度:0。】
兩道聲音交替著。
姚芙陡然一驚:另一個原映星,要甦醒了……
為什麼突然就要甦醒了?
現在的這個人格,不是一直穩穩地壓著另一個人格麼?為什麼突然就壓不住了?
發生了什麼事?
姚芙武功遠遠弱於原映星,她只在心頭駭然,不知這樣危險的境況,他身體又出了什麼問題。而就在這時,深重夜霧中,姚芙終於看到,前面那道白影,是楊清。
她同時模糊地看到,在離楊清不遠不近的後方,少女紅衣凜凜。
沒有看清,可是大概能猜出來了——
是望月。
在她猜出的一瞬間,腦海中的系統通報,穩定了下來:
【原映星對宿主好感度:0。】
姚芙被往身後的青年隨手扯開,往身後中的火海中一推,整個人,就從窗口,飛掠了下去,迎上了那道寒氣逼人的白衣影子。
兩個人在黑夜中,大打出手。
靠著牆,姚芙鬆了口氣,無視系統的生命危險警報聲,閉上了眼,終可以放心地暈了過去。
楊清來了……她可以放心了,可以不必左右為難了。
作為原書中的真正男主,楊清一來,這個客棧中的人,基本就能得救了。她不必因為自己的原因,害死所有的雲門子弟了。負疚感不必像大山一樣把人壓死,她也不用回返自己的世界,可以選擇留下來。
留下來後怎麼辦,等她醒後,再想吧。
跟原映星對抗了那麼久,撐著那口氣不肯倒,就是唯恐他再做出更瘋狂的事。現在,真正的能人出現,她可以暈過去了。
……
夜中客棧失火,楊清遠遠看到,就趕了過去。望月現在的武功,遠弱於楊清。他的毒又解了,一旦武功真正施展開,真是一步十丈的速度。在望月眼中,他人幾乎是飄著向前的,借風而走,樹林無動。殘影過去,無聲無息,少女追也追不上。
心頭略略不甘心:楊清對他的那幫師侄們,可真是上心啊。也不知道如果自己在那個客棧裡,他是否能急成現在這個樣子。
雖然這樣想著,望月還是得追過去。
然而等她過去後,發現大火滔天的背景下,楊清還沒有去救火救人,而是與一個黑衣人纏鬥。
兩人起起落落,一黑一白,在火海中,在客棧前,在樹影間飛掠。
真氣完全盪開,刺得望月不覺後退,以防備真氣所傷。
望月原本想在楊清面前刷好感,他既與人打起來,她就去救人吧。然而等她目光隨意往那道黑影中一掃,她的眼睛就沒法移開了——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招式。
即使沒有看到臉,她也絕不會錯認的。
而他似氣息不穩,在楊清手下,頗佔下風,被楊清逼得步步往後退。
望月一咬牙,頂著兩方沖蕩四散的真氣,就迎了上去。少女一加入戰局,將二人的打鬥重新劃分。楊清微驚,略有遲疑,見少女已經將身後人護住,與他在半空中對了一掌後,吐一口血,向後趔趄開,被身後的黑衣青年飛上半空接住,抱了下來。
望月!
落了地,少女白著臉,仍擺出架勢,擋在他面前。
身後的黑衣青年,唇角滲血,卻出神地盯著少女的背影看。目中似有波動。前方仍是武功高強、欲置自己於死地的楊公子,自己身中奇毒性命危難,可是看著擋在身前的少女,他卻在失神。
好像已經忘掉了周圍一切。
楊清同樣被真氣所傷,隱怒,「楊望月,你幹什麼?」
他氣到,「莫非他又是你的情郎?!」聲音微厲,「莫非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你以前的情郎?!魔教的每個人,都是你的情郎?!」
「不不不不不不是我的情郎,」望月結結巴巴,在他的怒火下,真是不敢回答,勇氣鼓起了一次又一次,又洩了一次又一次。快被嚇死了,然而少女在楊清肅冷的目光中,仍花費全部勇氣支支吾吾把話說完了,「他他他他他是原映星……」
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