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劉青剛掀開簾子,還沒進去,屋裡頭就響起了嚴大娘的聲音:“是青青來了罷?”
“嚴奶奶,師傅,大花姐。”劉青一一打了招呼過去,目光最後落在大花姐身上。
大花姐還是那個大花姐,只是嫁為人妻的她,看著再不像當初了,單看氣質和神態,才短短兩個月,大花姐儼然已經換了個人似的。
不過劉青看著她臉色紅潤的樣子,臉頰比以前還圓潤豐腴了些,想來大花姐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差了,遂放下心來。
大花姐也抬頭,瞧見劉青過來,忙挪了挪位置,指著自己身旁,熱情的朝劉青招手:“過來這邊坐,我剛剛還在想,你要是不來,我得去隔壁瞧瞧呢。”
劉青挨著大花姐坐下,聞言笑道:“大花姐放心,我又不會跑。”
大花姐側頭看劉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感歎道:“兩個月功夫不見,又水靈不少了,這小臉也不知道怎麼養的,怎麼就這麼白嫩?”
劉青眨了眨眼睛,看起來頗為自得的道:“大概是生得好?”
“不害臊。”大花姐嗤笑一聲,旁邊劉青的師傅也笑了,對大花姐道,“這種話你可別信,前兒我還在你蔣奶奶那裡聽了幾耳朵,小丫頭還挺講究,這天寒地凍的,還不肯用熱水洗臉,非要用水缸裡冰得刺骨的冷水,說是對皮膚好,你說她怎麼想的?”
劉青抿了抿唇,抗議道:“師傅,都說了不提這事!”
這就是她就算知道些保養的小秘方,也不敢同大家分享的原因,她們根本不相信不說,還要把這個當笑話來調侃她,連帶著她平時除了用冷水洗臉,都不敢用其他的美白法子了。
沒有人會嫌自己太白的,劉青雖然被同村的姑娘們羡慕,也不會停止自己追求變美的步伐,只是她現在還沒有條件來敷DIY面膜,畢竟劉家這麼多人,她要敢糟蹋糧食,就算不被蔣氏追著打,尖牙利齒的王氏,也能念得她不得安寧。
於是劉青只能在心裡盤算,再等等,過了年,跟著她娘和親哥去了縣裡,到時候天高皇帝遠,劉家人管不到,只要她娘和親哥同意,就隨便她怎麼折騰了。
想想還是挺美的,劉青到時候還要拉著她娘,她們母女一起變美美的。
聽到劉青這麼說,她師傅便止了話頭,笑眯眯的道:“依你依你,我不提了。”
又說了會兒話,嚴大娘問劉青:“青青,你奶在家嗎?”
“沒呢,她去堂裡烤火了。”
“那我也過去瞧瞧。”嚴大娘說著起身,拎起旁邊的針線籃子,剛走兩步,又想到什麼,停下腳步回頭對劉青道,“對了青青,中午你就別回去了,在你師傅這兒吃飯。”
劉青剛想拒絕,她師傅和大花姐也道:“是啊青青,中午留下來吃飯罷。”
嚴大娘也不給劉青拒絕的機會,說完便道:“就這麼說了,我等下告訴你奶奶一聲,不用來喊你吃飯了。”
等嚴大娘走後,她師傅似乎也想起什麼,對劉青道:“青青,我昨兒聽你奶奶說,過完元宵,你跟你娘就打算跟著延寧去縣裡了?”
昨兒劉青跟蔣氏她們從石門寺回來,一聽到劉青抽的簽和老師父的批命,劉大爺當場就決定讓劉青和她娘去縣裡陪讀了。
事情到這兒,牙尖嘴利的王氏都沒了反對的理由,便這麼定了下來。
畢竟是正經拜過師的師徒關係,劉青去了縣裡,日後就沒辦法每日跟著她師傅學刺繡了,無論如何,劉家也要第一時間通知到位的。好在兩家住的近,雖然那時都傍晚了,蔣氏晃一下到隔壁來說幾句話,也不算突兀。
大花姐聞言十分疑惑:“還有這事?怎麼以前都沒聽青青提過?”
“也是我哥這次放假回來,爺奶他們才有這個打算的,只是一開始哥哥不同意,覺得太破費,而且開了春家裡事多,本就有些人手不足,更不肯答應了。最後還是想到跟村裡一起賣茶葉蛋,家裡負擔輕了些,哥哥才勉強同意。”劉青仔細解釋道。
大花姐點頭,很是替劉青感到高興:“這樣也好,青青本就聰明,去了縣裡長長見識,往後就更不一般了。”
她師傅聽著這話也點頭,深以為然的樣子。
好像不只是她師傅和大花姐,幾乎所有知道她要去縣裡的人,都是這種想法,對於這個說法劉青頗為汗顏。雖然她也的確很期待,離了劉家,日子至少要自由許多,她可以做很多她想做的事,但嘴上還是要謙虛的,不能顯得自己太迫不及待。
“去了縣裡,平日無事想必也是待在家中,鮮少出門。什麼長不長見識的?倒是那兒人生地不熟,肯定沒有家中熱鬧。”
“等熟悉了都一樣。”大花姐以過來人的身份,拍了拍的劉青的手以示安撫。她嫁人之前,也是忐忑的,沒有父母在身邊,到陌生的環境,周圍都是陌生的人,也不知道婆家的人喜不喜歡,好不好相處,這一切的未知因素,都讓她緊張害怕,等日子過下去才知道,其實在哪兒都一樣,公婆性情寬厚,鄰居也大多熱情大方,雖然還生疏著,等慢慢熟悉起來,就不一樣了。
劉青認真的點頭,很是受教的樣子,又聽到她師傅道:“就算去了縣裡,刺繡一事也不能落下。你出發之前,我會給你多準備些樣式,好在該教的你大多會了,咱們做針線活的,沒什麼竅門,就得勤學苦練,任務我給你定下來,每次回來記得帶上你的成品,我要檢查的。”
“我知道了,師傅。”
劉青中午在她師傅家吃了飯,也沒回家,一直陪著她師傅和大花姐說話,直到傍晚時分,去拜年的三房人都陸陸續續回來了,劉青這才回了自家院子。
今兒天氣這麼好,家裡熊孩子都走了,院子裡安安靜靜,冷冷清清,正是睡覺的好時候,劉青中午本來是想回家睡個午覺的,沒想到吃午飯的時候,本來還好好的大花姐,對著一桌子大魚大肉忽然乾嘔起來,把新女婿給嚇了一跳。
劉青她師傅和嚴大娘可都是過來人,大花姐這樣子,還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當下分工合作,她師傅和嚴大娘扶著大花姐去屋子裡休息,大金叔則帶著驚慌失措的女婿,趕著牛車去鎮上請大夫。
至於劉青這個編外人員,剛好被抓了壯丁,幫忙照顧無人理會的牛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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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是巧,大花姐婆家條件不錯,比大花姐還富裕些,她婆家人丁興旺,各個都是勤勞肯幹的,光水田都種了幾十畝,種這麼多地,索性自家就買了牛。大花姐剛嫁過去,新媳婦第一次回娘家拜年,為了表示對新媳婦的重視,她公婆便破例讓她丈夫,趕了自家的牛車坐過來的。
就為這個,上午大花姐和她丈夫到娘家的時候,村裡好些沒去走親戚的漢子婆子,還圍過來瞧了幾眼呢,都在誇大花姐好福氣,說了個這麼好的婆家。
現在大花姐突發狀況,正好有現成的牛車,免得去鎮上接個大夫還借不到車,那就尷尬了。
大金叔路上趕得急,很快把大夫接過來,老大夫確診大花姐懷上了,她娘家自然是一片歡喜,在這個喜氣洋洋的氛圍裡,劉青也不好告辭回家,才新婚就懷上的大花姐也明顯是激動又不知所措,她索性就留下來,陪著她們說了一下午的話,傍晚的時候才回自己家。
劉青她師傅家當然是想繼續留晚飯的,劉青這回說什麼也不肯,掙脫熱情的女人們,一溜煙跑回自家院子。
剛好劉延寧在院中的木桌上,擺開筆墨紙硯在畫什麼東西,劉大爺和早早從岳家回來的劉二叔,劉三叔,劉延林他們都圍在了劉延寧旁邊。
劉青匆匆跑回自家院子,劉延寧抬頭瞧了她一眼,忍不住搖頭笑了笑:“跑得這麼急作甚?”
“再不跑,師傅和嚴奶奶都要留我吃晚飯了,我看她們就不想放人,恨不得留我當他們家的女兒。”劉青笑嘻嘻的道。
劉大爺便笑道:“那是要跑快一點,不然還要我去隔壁搶人。”
劉青笑得越發燦爛了,十分滿意於劉大爺的配合,她瞧著劉延寧架勢十足的樣子,也生起了些好奇,不由上前走了兩步,努力踮著腳尖探過去瞧:“哥哥在做什麼?”
“你們不是說要在院子裡做一個秋千嗎,我年前陪先生去了一趟知縣府,經過後院瞧見一架秋千十分精美,索性把樣式畫下來,請爺和叔父們照著圖做。”
在院子裡做秋千,是好幾個月前劉青建議的,雖然當時意見被採納了,但是那陣子有這樣那樣的事忙,劉大爺他們始終抽不出空來,計畫便一直擱淺了。
劉青還以為他們早忘記了呢,沒想到現在還記著。雖然年過不了多久,就要去縣裡了,但劉青對這個還是很感興趣的,先做著,以後總有玩的機會。
想到這兒,劉青十分熱情的往裡頭擠:“二哥讓一讓,我瞧瞧什麼樣式的,我也有很多想法啊!”圍觀群眾裡頭除了劉延林,其他都是劉青的長輩,她不好把長輩擠出去,就只能挑軟柿子捏了。
劉延林也是配合,聽到劉青這麼說,就往後挪了挪,劉青成功擠進來,瞧見親哥的大作後,劉青很多想法瞬間沒了,只想說一句——大神啊!
沒想到親哥長得好,書讀得好,畫畫竟然也這麼好,劉延寧可不像劉青以為的,真的只是畫了張圖紙。人家用水墨勾勒出來的秋千,簡約裡不失精美,旁邊還露出屋簷的一角,周圍又有花草樹木的點綴,蔣氏計畫要種的葡萄,在他筆下已經形成了精緻的涼棚,頭頂還有一縷縷藤蔓垂下來,像是屋簷掛著的風鈴,隨風搖曳,仿佛能聽見清脆的叮咚聲。
作為一個沒什麼藝術細胞的渣渣,劉青發現自己竟然從這幅畫裡,看到了意境。
真是太神奇了!劉青目瞪口呆。
劉延寧已經停了筆,輕笑著看著劉青,見她不作聲,便問道:“青青不是有很多想法?”
“沒了,這樣就很好,非常好。”劉青毫不掩飾自己的驚歎,仰頭看著劉延寧,“哥哥專門學了畫畫嗎?”
小姑娘仰頭看自己,夕陽下的眼眸顯得格外清澈清亮,眸子黑得發亮,襯著一張小臉越發可愛。若不是手中握著筆,劉延寧又想捏一捏她手感極好的臉頰。
“先生偶爾會教,不過更多的是閒暇時自己琢磨。”
也就是說畫畫是自學成才了?什麼叫天賦,什麼叫人生贏家!
劉青心裡出現一排大寫的感嘆號,都忍不住想要跪下唱征服了。
大概是劉青的眼神太炙熱,太直白,劉延寧也看懂了一二,終於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笑道:“你先把字練好了,書畫共通,以後自然也會作畫。”
劉青眨著眼睛,故做可愛的問:“哥哥會教我的嗎?”
本來劉延寧是想一口答應的,但是看著妹妹賣萌的樣子,又生起了逗弄的心思,便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的道:“那要看你聽不聽話了。”
劉青是想表達一下決心的,還沒開口便被一陣嘈雜的聲音給打斷了,抬頭往門口一瞧,原來是劉四叔趕著牛車,載著安氏和劉延根回來了。
因著牛車上還放了好些東西,劉大爺和劉二叔三叔便也上前了,幫忙牽牛的牽牛,卸車的卸車,屋裡頭聽見動靜的蔣氏她們都跟著出來,蔣氏還問了一句:“老四家的,怎麼就大根兒回來了,兩個小的呢?”
安氏笑道:“我娘非要留了他們住幾日,小六和五丫聽了,也不肯回來了。”
“小孩子都喜歡去親戚家,住就住罷,趕明兒讓老四趕車去接便是了。”蔣氏點點頭,她也是問問而已,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也都留了小的在娘家住呢,這表示親家喜歡她的孫子孫女,她自然沒什麼不高興的。
安氏又道:“我爹說了不用過去接,下回我兄弟他們過來拜年,一道把兩個小的送回來便是。”
“親家公還是這麼熱情。”問完小的,蔣氏的目光轉到安氏帶回來好幾個包裹上邊,不由挑眉,“這是做什麼?”
“我爹知道延寧開春後要下場考科舉,特意托他去北邊跑商的朋友幫忙,捎了些野參銀耳回來,成色不是很好,勉強給延寧補身子罷。”
劉延寧也已經收起了畫,過來迎接了,聽到安氏這話,連連道:“四嬸和安家外公太客氣了,這麼珍貴的東西,侄兒不敢收,四嬸還是留給老人家補身子用罷。”
“自家人,這麼客氣作甚?”安氏笑道,“也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就是咱們這兒沒有,顯得稀罕了,我爹說在北邊,這種成色的野參,當地人自己都不願意吃,買這麼一大包都花不了幾個錢,你就當是你外公的一片心意,只管收著罷。”
安氏都這麼說了,劉大爺和蔣氏便做主收下了,只是對這個兒媳越發滿意,老四媳婦的娘家,知道他們家延寧要下場考試了,這是他們整個劉家的大事,還幫忙搜羅了這些好東西給延寧補身子。
熱情的就好像他們自家子孫要考科舉一樣,這才是真正把親家當成自家人在相處的啊!
相比之下,沒有一點表示,完全是事不關己的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的娘家,這態度就有點太過淡漠了,也不圖他們的東西,這麼大的事,好歹也該表示一下關心罷?
蔣氏接過東西的時候,便淡淡的瞥了王氏和林氏一眼,並未掩飾眼底的微妙。
不過這會兒劉家人都湊在一起,正熱鬧著,除了當事人,也沒誰再注意到這個細節,蔣氏難得熱情的把安氏當客人一樣迎進了堂屋。
安氏也知道大家在關心什麼,進堂屋一坐下,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便把今日在娘家打聽到的,都倒豆子似的說了:“剛好我爹的朋友今年也回了鎮上,一聽我們打聽書院附近的屋子,我爹就去他朋友那兒問了。說是城裡的房子造得小,可比不上咱們自家,書院旁邊的房子,大多是一間堂屋兩三間睡屋,灶房和茅房自然是有的,還有個小小的院子,若是住得人多,估計都轉不開身。”
“不過也有好處,屋子小了,價錢自然不會太貴,反正就大嫂,延寧和青青三個人,住這樣的房子也夠了。”
劉大爺點頭,連忙問:“價格一般是多少?”
“我爹那朋友說,這典屋子的價錢相差的有些大,若有認識的人,一個月半吊錢便夠了,若沒有人幫忙,花一二兩銀子也是有的。”
蔣氏吸了口氣:“相差竟這麼大?”
安氏點頭,此時才笑道:“不過我爹朋友說了,他會幫咱們找屋子,像我剛剛說的這種,應該也只要半吊錢。”
劉家人聽到這裡,自然慶倖起來,劉大爺連連點頭,“真是麻煩親家了。”
只蔣氏還有些不忿:“這城裡頭也太不講理了罷,沒有認識的人,就這麼被欺負?”
劉四叔是跟他岳父一起去的,本來應該他來解說,但是安氏覺得自家男人嘴巴不靈活,叫他平鋪直敘的一說,她娘家的功勞都沒了,這才在路上商量了,典屋子的事由她來解釋。
不過劉四叔聽了幾耳朵城裡的事,自認對城裡人有了個深刻的瞭解,蔣氏這麼一問,他便點頭道:“他們城裡就這樣,可不像咱們這兒,鄰里鄉親互相幫助。城裡的人不大瞧得起咱們這種進城的泥腿子,若是沒個熟人在,不管做什麼,都是要吃大虧的。”
劉青在心裡想,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宰生嗎,看來這也是傳統了,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了這種風氣。
劉家人被劉四叔這麼一番話,都給震住了,他們以為就是典個屋子而已,沒想到城裡的水這麼深,一時間眾人都沒說話。
安氏這時便笑道:“爹娘也別擔心,我爹已經拖他朋友幫忙打聽屋子,我爹的朋友說了,他平日在錢莊當帳房先生,早出晚歸,家裡也就嬸子和我大妹子在,咱們典的屋子若能在他家附近,往後也好互相照應著。”
劉大爺又猛點頭一陣,親家這位朋友能在城裡的錢莊當帳房先生,想必認得許多人,兩家若能離得近些,往後自家還能受他們家照顧,就不怕孤兒寡母的,在城裡受欺負了。
想到這裡,劉大爺不免放心了許多,卻又忍不住搓了搓手,頗有些遲疑的道:“只是這樣一來,也太麻煩人家了……”
“我爹這位朋友啊,跟我爹一樣,就喜歡有才華的年輕人,他早聽過延寧的名字,這回知道是幫咱們家延寧的忙,我爹還沒說出口呢,他朋友就打包票了,說一定會幫咱們辦妥當,過兩日我兄弟他們過來,說不定就有消息了。”安氏這般說著,見公婆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心來,便又笑道,“要我說啊,爹娘真過意不去呢,等下回搬了去城裡,咱們做些好吃的,請他們一家吃頓飯,既能感謝他們幫忙,也能叫大嫂和青青同我嬸子親近親近,以後兩家來往也不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