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大年初七時候,顧辛夷的荷包已經滿的不行了。顧家叔叔伯伯眾多,也都各有出息,對著這個唯一的小侄女疼愛極了,加之這小侄女還會笑著說一堆的好聽話,在一眾五大三粗的堂哥堂弟襯托下,愈發顯得可愛。岑家兩個舅舅雖說都在國外,但也沒把她給忘記,岑家二老就更甚了,眼前就這麼一個能見著的孫女,恨不能把心窩子都掏出來補貼了。
在送走又一波來拜年的叔叔阿姨後,顧辛夷回了房間把紅包都掏出來擺在地毯上,一個一個地來回記著數字。老顧生意做得挺大,除了是個大土豪之外,為人還頗為仗義,在圈子裡風評很不錯。顧辛夷也因此獲益良多,重點就體現在紅包上頭。
數了一遭又一遭,眼見著小金庫的數字上漲,顧辛夷心裡包養秦湛的底氣就愈發足了起來。
她想給秦湛補送一份生日禮物。
他生在十二月十二日,是陽曆生。去歲時候,她才從二胖嘴裡知道了他要遠走美國的消息,正是一陣落寞傷神,又怕極了在人前露出一絲一毫的端倪,只能沉浸在題海裡,遮罩關於他的一切資訊,包括生日。雙十二到來那天,室友從早到晚刷著淘寶,想把雙十一沒買回來的東西一一補全了。
她也開著手機看了一夜——
介面停在他的微信帳號上。他沒有設置頭像,沒有一條朋友圈。她就那麼定定地看著,一夜未曾入眠。
那時候她想,人生到處是變數,很多時候,是避不過去的。
可轉而不過一月餘,又有著新的變數發生。
顧辛夷又把紅包數了一遍,吃吃地笑起來。
電話在這時候響起,是高中班上的班長,問她到了哪裡,要不要來接她。
顧辛夷這才想起來,今天是高中同學聚會的日子。
年前時候班上投票選了年後初六小聚一次,她和豆豆也同意了。可近日來她帶著秦湛滿星城地晃悠,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意思。
班長見她沒有回話,以為是拜年時候沒聽見,遂又重複了一遍,還念叨著:“睡美人,這可不能不來啊,你要不來豆豆也保准不來,我這回去怎麼跟班上同學交代啊?”
顧辛夷看了看時間,正是下午兩點,她想了想回答說:“你和豆豆也是這麼說的吧。”
班長嘿嘿了兩聲,道:“你就看在高中你睡覺我從不給你記過的份上,配合配合老班長的工作,成不成?”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顧辛夷也實在不好拒絕,便說她收拾一會,馬上就過去。
班長得了她的肯定答覆,怕她反水,通知了地點和開餐時間,立馬就掛了電話。
她應下了這邊的活動,就只能暫時委屈秦湛了。
已經是大年初七了,秦湛也沒有回江城或是京城的意思,每日裡的安排很少。她猜中一些什麼,但也不提及。
戀人之間要有足夠的坦陳,也要給對方足夠的空間。
秦湛接起電話的時候還說了幾句英文,她噤聲,安靜地等著他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
他似乎走到了窗外,有風聲和汽車鳴笛聲傳來,顧辛夷忙問:“你忙完了?”
“沒有。”他回答說。
“那你……”
“我說我的女朋友想我了。”他大言不慚地說著,頗有些得意,顧辛夷聽見他的聲音裡夾雜著木板震動的聲音,她想他應該正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欄杆。
“我沒有。”顧辛夷紅著臉小聲反駁。
“你不想我嗎?”秦湛問,他哼哼兩聲,“可是我想你了,昨晚還夢見你了。想知道我夢見什麼了嗎?”
顧辛夷還是個才談戀愛的小姑娘,哪比得上他的段位,她急急說著:“你這樣和同事說,他們會把我當成壞女孩的。”
“可我就要這樣說。”秦湛不肯,他又敲了兩下欄杆,更快速更有響度,“他們不會把你當成壞女孩,相信我,一群單身的人永遠沒有這樣的資格。”
他還吹了兩聲口哨,得意地說了句:“you are my girl.”
顧辛夷上一秒還想著他在視屏開會時候的清冷模樣,下一刻,就覺得他幼稚起來。
他像是一個好不容易拿到了心愛禮物的小孩,在向周圍的人炫耀,迫不及待,得意又高亢。
顧辛夷突然好心疼那些還在實驗室裡的單身狗。
她決定趁著秦湛心情好的時候把事情交代了,說自己要去同學聚會,下午不能陪他了。
秦湛嗯了一聲,頗有些不開心,旋即又問:“可以帶家屬嗎?”他還有點害羞。
顧辛夷明白他的意思,在被老顧打斷腿和秦湛生氣這兩件事情上衡量了輕重,堅定地拒絕道:“我不能帶你去。”高中家長之間互有來往,雖說不像豆豆家那麼親近,但星城也總歸就那麼大,保不齊哪天就遇見了。
秦湛那邊立馬就沉默了,手指敲欄杆的聲音也沒了,顧辛夷安慰他:“老顧武力值太高,他年輕的時候就是因為打斷了人家一條腿才提前轉業的。”她拿出老顧的英偉戰績想來嚇嚇秦湛,叫他回心轉意。
哪成想,秦湛男子氣概地吼了一聲:“我不怕被打斷腿,我恢復能力強。”
顧辛夷被噎住了,怯怯道:“可老顧要打斷的是我的腿。”
秦湛:“……”
秦湛那邊的聲音又消了下去,良久,顧辛夷才聽得他說:“我想過了,我就不去了,我就是怕你被別人搶走,不過現在……”他歎了口氣,“我相信你。”
伴隨著風聲和喇叭聲,他頗有些無怨無悔癡情漢的口氣讓顧辛夷一下就軟了心腸,忙說:“那,那你來接我吧,我們一起回去。”
秦湛又敲了敲欄杆,快速地說了句好。
顧辛夷突然有種掉坑裡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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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辛夷是等著豆豆一道去的,班長在杜甫江閣附近定了位置,拉開窗簾可以見到湘江最繁盛的夜景。
闊別小半年,眾人都有了不大不小的變化,但很快又熟絡起來。
互相聊著大學裡的新鮮事,比比誰的軍訓更慘,比比誰的課業更重,比比誰的感情——最順利。
班長倒是不在意,端著瓶啤酒便承認了自己已有家室,望各位好基友別在惦念著他了,他得給家裡夫人保存著完完整整的清白。
他一開口,眾人也就放開了,男生們最是躍躍欲試。
後頭又有女生接腔,最令顧辛夷驚訝的便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從前她是個文文靜靜的女孩子,家教極好,父母管束也極為嚴,高考時候她雖然有些發揮失常,但還是考取了一所不錯的大學。
學委晃著一杯顏色鮮豔的雞尾酒便是呵呵一笑,她化了很濃的眼妝,笑的時候眼線嫵媚勾人,空調房裡,她脫了外套,穿著無袖的蕾絲裙子,她抿了一口酒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現在是第三個,不過——”她環視了四周,假睫毛卷卷翹翹的,“我期待著第四個哦。”
顧辛夷一時皺眉。
學委站起身來,晃著酒杯走向了她,問:“顧辛夷,你呢,你有幾個了?”
湊近看,顧辛夷見到了她手指上塗著指甲油,鮮紅欲滴,和高中時代的模樣相去甚遠。
學委等著顧辛夷的回答,其他人也在等著,正巧服務員問了是否上菜,班長打著圓場跳過了這一問題。
學委又搖晃著酒杯笑了笑離開了。
夜色初上,湘江燈火驟然亮起。
推杯換盞間,一場聚會的熱鬧抹去了半年時光帶來的生疏。
酒足飯飽後,豆豆依舊延續大姐大的本性,同著一群人劃拳喝酒,他們的懲罰方式也很獨特,豆豆拿了好幾管蜂蜜口紅出來,叫輸了的人要麼塗口紅,要麼吃口紅。顧辛夷在邊上看得樂得不行,男生們臉上表情同赴死沒有區別。
她看了一會,又被人拉著唱歌,都是女生,唱著《小情歌》,顧辛夷驀地就想到了秦湛。
她藉口著去洗手間,悄悄繞到了陽臺透氣。
陽臺上,學委在吞雲吐霧,一支香煙夾在手指之間,同鮮紅的指甲油一起,構成了湘江燈光掩映下勾魂奪魄的風景。
顧辛夷猛地就想起了她在宿舍衛生間裡吃安眠藥的場景。
顧辛夷上前掐滅了她的香煙,丟進了垃圾桶裡,學委看著她就恍恍惚惚地笑,笑著笑著,就坐到了地上。
顧辛夷蹲下來看她,想看看是什麼,把一個文文靜靜,穿著校服的清秀姑娘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顧辛夷,我聽不見了。”學委對她說,說著說著就哭了,“我的左耳聽不見了。”
顧辛夷心裡震動,拿出紙巾遞給她,安安靜靜地,什麼話也不說,就這麼聽著。
學委咳嗽了好幾聲,哽咽著敘述她的故事。
她高考發揮失常,父母勒令她回去複讀,她不願意,就和家裡大吵了一架。她本就睡眠不足,加上壓力過大,把紅燈看成了綠燈,不管不顧地往前走。她被車子撞了,送往醫院,她保住了所有,卻獨獨失去了左耳的聽力。
車主賠償了她許多,卻賠償不了她的聽力。
學委把頭靠在顧辛夷肩膀上,淚水滲進顧辛夷的毛衣。
她說,她想試試不一樣的人生,想過得快樂一點點,她交了好幾個男朋友,都說很愛她,卻在她說出自身缺陷的時候,都選擇了分手。
“他們不是說很愛我的嗎?我除了耳朵,一切都很好啊。又不會遺傳,這只是意外。”她哭的很厲害,顧辛夷伸手抱了抱她,學委只穿了一件蕾絲裙子出來,身上冷得像是一塊冰。
包廂裡又有女生唱起了《小情歌》,唱到“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受不了看見你背影來到,寫下我度秒如年難捱的離騷……”
顧辛夷又拿了紙巾,給學委擦眼淚,她拍了拍學委,給她做了一串手勢。
“這是什麼意思?”學委問。
顧辛夷笑著回答:“這是手語的‘我愛你’。”
學委有些發怔,看了顧辛夷好久,也笑起來,她妝容都花了,眼睛卻很明亮。
“在做一遍吧,我還沒學會。”學委說。
顧辛夷又做了一遍,學委學得很認真,後來回包廂的時候,她告訴顧辛夷,她要讓她的男朋友也去學手語,學會這句手語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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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班上女生有些住的遠,所以聚會早早開始,又早早結束,快到八點時分,便散了場。
學委拉著顧辛夷一直走到樓下,她在衛生間擦了眼妝,揭掉了雙眼皮貼,一雙眼睛清秀有神。
班長在組織人,住的近地便自行解決,住的遠的便讓男生送送。
顧辛夷和豆豆住得不遠不近,班長遵從了男生的意願,問了她和豆豆有沒有人來接。
秦湛就坐在酒店大廳裡,穿了一身黑色毛呢大衣沖顧辛夷歪頭笑。
班上男生便有些不滿起來,忙問那是誰。
顧辛夷臉紅著不知道說什麼,豆豆吼了一聲:“那是她哥哥。”
男生們頓時不再言語了,顧辛夷也就放心大膽地奔向了秦湛。
秦湛摸了摸她的頭髮,牽著她先行離開。
班長在後頭嘀嘀咕咕:“這也是哥哥啊?看著不像啊?”
有人附和著他的話,豆豆繞開話題:“不是說送人回去嗎?還走不走了?”
班長立刻點頭:“走走走!那個誰——”
顧辛夷被秦湛一路拉著走到了江邊,秦湛的手也漸漸暖和起來,顧辛夷想起酒店大廳裡似乎頗有些涼,問他:“等很久了嗎?”
秦湛嗯了一聲,饒有興致地反問道:“我是你哥哥?”
顧辛夷有些怪豆豆把聲音放得那樣大,弄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圓場。秦湛還等著她的回答,顧辛夷覺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便大著膽子回復:“當然啊,你不是我的情哥哥嗎?”
秦湛本想逗逗她,如今卻被反將一軍,心裡像是喝了蜜。
顧辛夷抬頭看他,他羞答答地紅了耳根,然後抱住了她。
江風凜冽,他一直走在靠風口的位置,替她攔住寒意。
顧辛夷心跳很快,忽而又想到什麼,輕聲問:“秦湛,如果我的耳朵……”
天際倏然一陣火光,行人止步,聲音漸次傳來。
又是週六,橘子洲頭煙花勝景。
秦湛低下頭,顧辛夷還把臉靠在他懷裡,他捧起她的臉:“你剛剛想問什麼?”
顧辛夷搖頭,說沒有什麼。
夜色和火光裡,她的一張臉瑩潤白皙,眉間紅痣像是鑲了一層金邊,眼裡完完整整地倒映著他的身影。
秦湛咳嗽了一聲,頗有些不自在,又按捺不住地問道:“我有點餓了,可以吃點你的口紅嗎?”
顧辛夷愣了,又想起豆豆劃拳喝酒的懲罰來,忙低下頭,默默從包裡把口紅翻出來道:“你小口點吃,今天用的這支比較貴。”
秦湛:“……”
【表白日記】:
想爆粗口。
不想寫日記。
二壘怎麼就那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