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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映桃花》第58章
Chapter 58

 迦樓羅覺得自己這輩子其實也沒做過什麼壞事,為啥就攤上這麼個倒霉哥,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他修佛修久了,還是很信因果的。想想看這輩子實在沒做什麼孽,那也許是上輩子殺了摩訶全家又欠了他五百萬,今生才要還這麼多兄弟債吧。

 迦樓羅頭頂上盤著一條嚇僵了的海蛇,面無表情離開血海,穿過時空壁障來到血海與阿修羅道連接的另一端。閻魔王宮順著雙重鐵輪山巍峨山勢一路蜿蜒,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竟然都一眼望不到頭。

 他把蛇扔回血海,化身為金翅大鵬鳥,在無數無數魔物的注視下飛越海面和水晶大道,降落在魔宮高高的塔頂上,找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化成人形坐了下來。

 迦樓羅這種從小生活在高原雪山的神之子很難適應四惡道惡劣的環境,空氣中無處不在的濃烈血腥讓他呼吸受阻,夜不成寐,連血海中的海蛇肉都吃不下去。鳳凰來到魔界後見到了他,當時就建議他回雪山去,但被迦樓羅拒絕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留在這裡。一家人四分五裂的生活狀態久了,他竟然有一點不想離開。

 「母親?」迦樓羅回過頭。

 楚河順著月光石瓦走來,在屋頂上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來到他面前,伸手揉揉次子凌亂的短髮。

 「你哥呢?」

 「剛才在血海,婆稚阿修羅王率厲鬼去人界,經過血海時被他跟著去看熱鬧了。」迦樓羅頓了頓,說:「也不一定就是去……吃人。」

 楚河幾乎無聲的嘆了口氣,在次子身邊坐下,眯眼望著遠處陰霾的天空。

 迦樓羅忍不住低聲道:「摩訶頭髮已經完全變銀了,吃人主要是為了延緩天人五衰的症狀吧。其實他這段時間已經很收斂了,只撿阿修羅們剩下的吃,他也知道如果再這麼吃下去,很快又得再挨一次雷劈……」

 楚河從牛仔褲口袋裡摸出一個紙包,打開是一小把赤紅色的乾草。他抓了半把給迦樓羅,剩下捻到自己嘴裡開始嚼。

 「這是什麼?」迦樓羅奇問。

 「魔界菸草,提神。」

 迦樓羅嘗了嘗,入口有強烈的苦澀,但嚼十幾下之後又有種難以言喻的甘甜從舌根緩緩蔓延而上。

 他在尼泊爾嘗過當地的土煙,入口不像這麼難嚥,但回味也不如這個醇厚悠久,而且確實很快整個神智一醒,幾天來夜不成寐的疲憊感都減輕了很多。

 「我會再給摩訶一個神格,」楚河道,「但不是現在。」

 迦樓羅忍不住問:「那是什麼時候?」

 楚河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摩訶的五官在和鳳凰相似的基礎上還要更凌厲些,然而眉梢眼角無時不刻流動著一股冰冷又詭譎的味道,有時甚至讓人聯想起蛇——那種豔麗的,邪惡的,彷彿隨時會突然出現在你身後給你致命一吻的蛇類。

 但鳳凰在溫和中又有一種威儀感,眉眼秀麗,高貴不容侵犯。

 戰功證明王和一落地就功德圓滿,真能造成後天的這麼大差別?迦樓羅心裡不禁暗自犯嘀咕,想像了一下孔雀明王一身袈裟高居蓮座的畫面,腦子裡首先浮現的卻是摩訶漫山遍野真空瘋跑,瞬間什麼想法都沒了。

 「你的功德還多少了?」楚河沒有回答迦樓羅的問題,卻突然發問。

 「……我不差……什麼吧,」迦樓羅想了下:「我的香火本來就不多。」

 「我也不差很多,但摩訶幾乎一絲一毫都沒還過,他起碼要跪經誦佛上千年才能抵消當前的功德債。如果現在就重回神位的話,他的香火會更盛,但又不改掉吃人的惡習,很快會再次招來雷譴。」

 迦樓羅心說摩訶吃人是天性,幾乎已經不能改了——對他而言最好的辦法是永居地獄,血海隨便供他折騰,人界還是別去了的好。

 「等等,母親。」迦樓羅突然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要押著摩訶把當前的香火還完,再把魔尊的……」

 楚河豎起食指,令迦樓羅瞬間消音。

 「閻魔王宮是梵羅的第八識,」他說,「別亂說話。」

 迦樓羅點點頭,繼而皺起眉,心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難道他媽要在地獄等摩訶還完上千年的債再向魔尊下手,最後才回人界去跟他爸團聚嗎?

 這也太慘了,他爸會先開著轟炸機來把地獄踏平,然後抓住摩訶活活掐死的吧。

 「不需要那麼久,」楚河卻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眼睛明亮而深邃:「七天後梵羅率地獄魔去人界釋放死氣,我也會隨行……」

 迦樓羅意識到什麼,眼瞳微微一睜。

 楚河卻沒有再解釋更多,只把雙手搭在伽羅樓兩邊肩膀上,仔細端詳著他。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如此認真、鄭重,連最細微處都不放過地打量自己的小兒子,這個不知不覺就長大成人了的英俊的小夥子。

 孩子總是長得很快,他想。

 不管需要多少年漫長的時光,在父母眼裡,他們總是一夕之間吹了口氣,就突然長大成人了。

 現在想起孩子剛出生時他那種全身心都恨不得掛在他們身上的衝動,那種狂熱不正常的憐愛,好像已經在數千年家庭生活中化作了更深沉、更厚重,同時也更平緩的慈愛之情。他仍然願意為了保護孩子而犧牲自己,但那種偏激到什麼都不顧的激烈感情,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他終於開始意識到,孩子有自己未來的路要走,也許他們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就正在拐角躊躇著、等候著。而作為父母,他有自己已全然鋪展的人生,他也有在遠方等待著自己的人。

 「您在想什麼?」迦樓羅下意識問。

 「沒什麼,」楚河微微一笑,順手在他硬紮紮豎起的頭髮上拍了拍,覺得手感很像往頭上抹了兩公斤髮膠的周暉。

 周暉每天早上對著鏡子折騰半天才能做出的髮型,他兒子倒是天生就這樣。

 迦樓羅還想問什麼,但緊接著楚河在他頭上重重一拍,起身道:「回人界吧,別去藏區雪山了,去北京找你父親。」

 「……啊?」

 「梵羅在六道自由穿梭,靠的不僅是四惡道大阿修羅王的神格,還有能夠侵蝕空間的結界,換言之只有在他結界的範圍內,隨意穿梭的能力才管用。」楚河眼中閃過戲謔的神情:「你爸面對魔尊倨傲得不行,叫著嚷著封印魔尊也不過是應付天道,從來也沒認真想過怎麼解決梵羅隨意穿梭六道的能力……我早勸他多研究一些魔禁理論,他從不肯聽。」

 迦樓羅似乎明白了點什麼,卻見楚河轉身穿過大片鋪在一起的月光石瓦,在咯吱咯吱的聲音中向來路走去。

 「等等!」迦樓羅突然上前兩步:「但您沒了原身,摩訶又天人五衰,我必須留下才能幫到您——」

 「不,」楚河溫和道:「回去吧,你為你哥哥做得夠多了,而父母的問題就是父母的問題,偶爾也要相信一下大人的能力。」

 ‧

 不知道楚河是怎麼跟魔尊打的招呼,或者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魔尊本身也對這個長相神似死敵的少年心懷忌憚,不太想讓他長久留在地獄;總之伽羅樓離開四惡道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甚至連摩訶都沒冒頭說什麼。

 這也是很正常的,摩訶每天的精力都用來在血海折騰和延緩衰弱速度這兩件事上了,迦樓羅懷疑他起碼要再過三天才能發現自己消失了的事實。

 北京,長途汽車站。

 迦樓羅跳下車,落地時抬眼往周圍一掃。

 他背著舊旅行包,穿著灰色套頭兜帽,牛仔褲勾勒出結實的長腿,臉上除了眼睛之外被泛黃的繃帶擋得嚴嚴實實,戴著露指的黑色皮手套。

 這副打扮就像個有點怪異的農民工,又有點像背著書包準備炸車站的恐怖分子,一路上不停有人回頭看他,他卻恍然不覺。

 「喂,那邊的站一下!」兩個警察巡邏到此處發現不對,立刻上前攔住迦樓羅,一左一右警惕的盯著他:「從哪來的,臉上怎麼回事?證件有嗎?」

 周圍經過的人頻頻回頭,迦樓羅愣了愣,把書包解下來開始翻證件。

 翻了半天卻找不到,楚河給他安排的那套□□明和零散現金裝在一起,被他用小布包裹住塞在了書包裡層,現在那個內袋卻空了,最深處有道不易察覺的刀痕。

 迦樓羅:「……」

 迦樓羅生下來就沒見過小偷,沒想到這年頭連金翅大鵬鳥都能被小偷扒包了,當場有點兒懵。

 巡警對視一眼,口氣更嚴肅了幾分:「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迦樓羅。」

 警察心說你是少數民族嗎,這是什麼破名字?「臉上怎麼回事?」

 「怕光。」

 ……怕光又是怎麼回事,能不能找個通順點的藉口!左邊那警察開始回頭向不遠處的同事招手叫增援,另一個用不加掩飾的警惕目光來回掃視迦樓羅:「小夥子從哪來的?」

 迦樓羅卻很坦蕩:「從**來,找我父親。」

 「你父親什麼人,哪個單位的?」

 這是摧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迦樓羅說:「國安部。」

 五分鐘後,迦樓羅被押上警車,一路呼嘯而去。

 ‧

 派出所。

 迦樓羅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兩個警察坐在對面,用毫不掩飾的戒備目光上下打量他,桌面正中放著大開的書包。

 書包裡原本裝著的東西被攤開來——經書,經書,經書以及一串沉香佛珠。

 「這小夥子該不會是倒賣佛教文物的吧,」警察如是說。

 門外傳來人聲:

 「我們主任的小兒子,受家庭影響太深從小就跑**學佛去了……對全是不負責任生二胎的鍋,父母偏心重視大孩忽視二孩……不不不,他們應該不會生三胎了,再來一個小子是要我們主任跳河的節奏嗎?這年頭北京房價這麼高上哪給他們弄錢買房娶媳婦!」

 副所長把兩個黑衣男讓進來,同情道:「是哦,沒那個能力就不要拼二胎,養不好就別生嘛。」

 迦樓羅:「……?」

 「這兩位是北大宗教研究所的同志,這小夥子的父親派他們來領人。」副所長指著兩個黑衣男介紹,民警站起身來打招呼,黑衣男立刻上來遞煙,出手是整包特供的小熊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給你們工作添麻煩了,這孩子我們現在就領走……」

 雙方都客氣退讓,一個說不用不用,一個堅持要的要的,幾下退讓後警察心滿意足接過一人兩包小熊貓,倆黑衣男回頭打量迦樓羅,看見他蒙著繃帶的臉時嘴角明顯抽搐了一下:

 「周老……周老師讓我們進來接你,他在外面車上等。」

 迦樓羅眯起眼睛。

 他目光一動不動完全放空的時候看不出來,一有神態就很明顯能看出周暉的影子。尤其是深邃的眉骨和眼窩,以及那種鋒利冷靜的眼神,更是如同一個模子裡扣出來的。

 他站起身,收拾好桌面上的書包向外走去,把包甩到背上時手臂顯出很明顯的肌肉。

 兩個一組成員看到他全身蒙得嚴嚴實實的裝束和舊書包,心說怪不得被當成恐怖分子抓起來了,這樣子要是往□□廣場去,不被巡警當場攔住銬在地上才有鬼咧。

 ‧

 迦樓羅走出派出所,台階下停著輛銀色凌志,周暉機車皮衣戴墨鏡,靠在車門上點煙,看見兒子出來揮了揮手。

 「怎麼被抓起來的?」

 迦樓羅走下台階,一步之遙面對著周暉,淡淡道:「錢和證件被偷了。」

 數百年沒見面的父子兩人近距離對視,雖然迦樓羅不露臉,但不論臉型、頭髮和身材都和父親無比神似。尤其是那種不說話時淵渟嶽峙的氣場,在勢均力敵的碰撞中,更給人一種非常混亂又熟悉的相似感。

 周暉還很年輕,迦樓羅卻已經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了。兩人朝向時不像是父子,倒像狼群中成熟的頭狼和年輕力壯的挑戰者在互相對峙。

 台階上兩個一組成員從派出所走出來,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半晌其中一個遲疑道:「組長……」

 周暉突然露齒一笑,把手上已經燒出來的長長煙蒂彈掉,香菸叼在嘴裡,抽出煙盒給迦樓羅遞了一根:「嗯?」

 迦樓羅接過煙,卻不點,道:「我是來告訴你魔尊幾天後進犯邊界這個消息的。」

 周暉說:「我知道。」

 「還有母親知道怎麼對付魔尊六道穿梭的方法。」

 周暉動作一頓,只見迦樓羅低頭聞聞那根菸,似乎不太感興趣,隨手往人行道邊下水道一扔。

 「……」周暉上下掃視兒子一圈,半晌冷冷道:「上車說。」

 迦樓羅出生後第一次坐轎車,上車後就仔細打量前座駕駛席上的儀表和方向盤,似乎生出了極大的興趣。

 周暉隨口問了幾句阿修羅道的事情,迦樓羅撿重點把他知道的內容和盤托出,話說得很精簡,最後道:「摩訶已經出現五衰症狀了,母親叫我別留在地獄,來人界找你。」

 周暉面無表情嗯了一聲。

 迦樓羅不由偏頭看他。

 「怎麼了?」周暉漫不經心問。

 「……我以為你會問母親在閻魔王宮怎麼樣了……」

 周暉轉向次子,狹長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來。

 他眼窩本來就深,眼皮並不明顯,眸光有種弓箭手特有的定性聚焦。當他視線緊緊盯著什麼不動的時候,就給人一種利箭般的穿透感。

 「我和你母親怎麼樣,是我們自己之間的事,父母有父母才能解決的問題。再說不值錢的關心無論多少都不能改變鳳凰現在的處境,所以你不用告訴我了。」

 周暉說完便回過頭,靠著真皮後座閉上了眼睛。

 迦樓羅呆呆望著他父親,完全不理解對方這種針鋒相對的強烈情緒從何而來,半晌他才怔愣地轉臉望向前方,又一次升起問他爸要點路費就走,再回閻魔王宮去跟他媽過的衝動。

 不過周暉把內心壓抑多日的邪火撒在兒子身上,也立刻就遭了報應。

 ——迦樓羅活了上千年第一次坐轎車,本來在長途汽車上顛簸了幾個小時就不太舒服了,北京市區路況又擁擠,一會開一會停,更刺激了他大腦的暈眩感。

 好不容易走走停停開到國安547單位灰鐵大門前,周暉面無表情地轉向兒子,剛想教訓什麼,突然被迦樓羅一手拍到肩膀上,痛苦地叫了聲:「爸……」

 周暉疑惑頓住。下一秒只見迎面天女撒花,迦樓羅哇地吐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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