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又生再抵港時， 坊間消息鋪天蓋地，全是她與葉令康即將重婚的新聞。

當初離婚時， 雖然港媒也有報導， 但關注力度遠沒有現在這樣大，又生有些不解， 隨即又想通，大概是因為無線電熱播《靈狐》，讓她重回大眾視線的緣故。

葉氏老闆澳洲被家暴一事， 連水果檔阿姑也知道， 坊間女人大有揚眉吐氣之感，無人評價又生粗俗，提她便連連誇讚， 大贊她為女人樹立好榜樣。

葉文錦看到報紙之後， 鼻子要氣歪，直罵葉令康丟臉，“重婚？沒可能！高家小姐， 哥倫比亞大學修藝術史，蘇富比上班， 比你小五歲， 有時間安排見個面。 ”

葉令康眼角抓痕尚未消，結痂之後有些癢， 他輕觸眼角，“再結婚，可以， 只能是她，否則做好斷子絕孫打算。”

葉家男人皮囊不同，脾氣卻相似，只是葉文錦暮年氣虛，年輕氣盛不在，必然要顧忌身後事，葉令康真與他較勁，他莫可奈何。

“我一定是作孽太多，才生出你們這些不肖子孫，竟沒一個讓我省心。”葉文錦氣到聖母瑪利亞醫院住院，巧的是與莊國棟住同科，兩個老妖怪碰面，勉勉強強能坐下飲杯茶。

......

又生從四姨太口中得知阿爺生病，帶囡囡去看望。

囡囡近來吐字漸多，被人把手也勉強會走路，不願再被人抱，病房裡扶著莊國棟膝蓋繞他走，又生教她喊太爺，囡囡憋半天，小臉通紅，艱難吐出，“太...太？”

莊國棟笑不停，撫她腦袋，“不錯，伶俐囡囡，再過多幾年，又是美人一個。”

想到葉文錦，莊國棟道，“阿生，你家公住這層，既然來了，應該帶囡囡去看看。”

又生尷尬，小聲提醒，“阿爺，他不是家公。”

莊國棟笑，“你和阿康欲重婚，我早已聽講，總歸一家人，禮到了，日後無人責怪。”

又生開始懷疑，重婚消息是否由葉令康本人對外放出。

嘴上答應莊國棟是回事，去不去又是另一回事。又生不打算探望，至於囡囡，若是葉令康接去，她不會反對，但也不會支持。

果不然，沒幾日，葉令康來接囡囡。

許久不見阿爸，囡囡有些認不出葉令康，被他哄許久才勉強喊聲，“爹哋。”聲音細細，羞怯怯。

葉令康親親她臉頰，轉對又生道，“我帶思思去趟醫院。”

“要留住幾日？”又生往她紗裙裡添白褲襪，再穿上紅色淺口鞋。

“看她哭不哭，不哭多住幾日。”葉令康乾咳一聲，“你若隨我去...”

又生打斷他，“近來拍戲時間緊。”

葉令康不再多講，坐一旁看她為囡囡收拾行李，花花綠綠洋裙，洋娃娃，奶樽，零零碎碎擠滿箱，葉令康捏捏眉心，“你不在，我不會這些。”

“你是爹哋，怎麼可能不會。”她講話輕柔柔，“再講，你不會可以讓家傭幫穿。”

葉令康拖她手，拉她坐腿上，從後擁住了，低聲喟歎，“幾時才能同我重婚，嗯？”

囡囡趴在床沿，偷偷看疊坐一起的兩人。

又生被看的難為情，“起開了，囡囡在看。”

葉令康非但沒放，還將她收緊，“現在所有人在傳我們重婚，你不應，讓我面子往哪裡擱？嗯？給你老公個面？”

提起這事，又生就生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管，你放出的消息，自己去和記者解釋。”

葉令康莫可奈何，竟生出敲暈她重新簽字的念頭。

顯然這種想法不切實際，等她醒來，估計會再家暴他。

......

葉令康直接帶囡囡去醫院，離開媽咪，囡囡要安靜許多，乖乖靠在阿爸懷裡，聽講要去看阿爺。

囡囡頭一次見葉文錦，竟長了一張比她阿爸還兇的臉，生平僅見，嚇得愕一愕，縮在阿爸腳邊不敢動。

葉文錦不是頭一次見她，白紗裙白褲襪，紅色小皮鞋，紮兩根羊角辮，大眼紅唇，白白淨淨小模樣。

“比原先還要胖。”他講話，尤不知自己語氣粗魯。

囡囡癟嘴欲哭，“媽咪，爹哋，要媽咪...”

葉令康彎腰抱起，拇指抹她淚珠子，耐心哄，“思思乖，喊聲阿爺，喊一聲爹哋帶你回去。”

囡囡淚眼朦朧，頭靠在阿爸胸膛上，怯怯看葉文錦，猶豫半響才喊，“爺...爺...”

葉文錦其實想抱，看她害怕模樣，只能歇了心思。

從醫院出來，葉令康帶她去石頭莊園，石頭莊園比薄扶林的家大幾倍，囡囡起初新奇，被麻姑帶著，爬上鑽下，好似探險，一路搞破壞，不小心碰倒插鳶尾花的水晶瓶，踩壞葉文錦剛埋下的紫荊花，撈了魚缸裡的幾尾錦鯉餵貓。

白日裡頑皮的小壞蛋，到晚上漸安靜下來，自己趴在沙發上玩洋娃娃，葉令康處理完工作出來看她，見小壞蛋無精打采，喊她，“思思？”

她不理。

葉令康走近了才發現小壞蛋在抹眼淚，心裡軟得一塌糊塗，蹲在她面前輕聲問，“怎麼了？”

“要媽咪...”小壞蛋小小一個，已經知道如何利用優勢拿捏人。

葉令康勸她，“這麼晚，媽咪該休息。”

她不依，“要媽咪。”

葉令康佯作思考，“那打電話讓你媽咪來？”

說罷，他撥通薄扶林電話，響許久才有人接，是又生的聲音。

葉令康先把電話給女兒，示意她喊媽咪。

囡囡立刻推話筒喊，“媽咪媽咪。”帶了哭腔，好似受到天大委屈。

葉令康再接過，故作為難，“誰也不要，只講找你。”

話筒那頭有片刻沉默，“那你送她回來。”

葉令康毫不猶豫回絕，“天太晚，外面冷，我讓司機接你過來。”

不待又生回應，他繼續道，“你不來，思思能哭一夜。”

“好了，你過來吧。”他逕自做決定。

又生氣結，沒多時，司機果然來接，並且道，“小小姐還在哭鬧，不讓人碰。”

事實並非如此，等又生到時，小小姐已經被傭人洗好澡，好似剝了殼的雞蛋，裹著浴巾靠在四柱大床床頭，電視機裡響著《芝麻街》大黃鳥的搞怪聲。

看見又生，她極興奮，兩手拍被，“媽咪，睡，睡覺。”

葉令康恰巧洗完澡出來，見又生目光不善，他解釋，分明此地無銀三百兩，“剛才是一直在哭。”

“那祝你們晚安。”又生轉頭便走，卻被葉令康半道攔住，打橫抱了扔床上，他踢鞋上床，咕噥道，“來了還想走，哪有這樣便宜事。”

“媽咪。”囡囡立刻鑽進又生懷裡，八爪魚一樣攀住死死不放。

她身後葉令康緊緊抵住，父女兩將她夾在中間，儼如夾心餅乾

“葉令康。”又生咬牙，“你無恥。”

“有恥泡不到老婆。”他不以為恥反為榮。

又生服了他，“葉老闆講話精闢。”

葉令康伸手擰燈，哼聲道，“早答應過來，也不必大費周章。”

其實不過是紙老虎，只是話裡佔便宜，手上並無過分動作，長胳膊長腳擁住母女二人，在又生耳邊低聲道，“就是想抱你們睡，沒別的意思。”

他竟委屈？又生提醒他，“把你腿間槍先收了再講話。”

相安無事睡一夜，轉天葉令康精神極好，穿衣時問又生，“中午有無空閒？帶你和囡囡吃飯。”

“不巧，我約了人。”又生換衣梳妝，她約了徐玲玲。

徐玲玲趁假期回港，又生約她午餐，餐後兩人相攜看商鋪，準備年後租下動工裝修。

“傳聞你與葉老闆重婚？”

“你也講是傳聞。”

徐玲玲露出了然神色，過一會，她拍又生手，“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阿姐，若是還喜歡，要遵從自己內心。”

因為職業緣故，又生極少隨意向人吐露心聲，唯獨對她，“對我來講，重婚比重新拍拖嫁人更要慎重考慮，錯一次尚有機會，再錯一次，半輩已過。 ”

葉令康粗枝大葉，哪會摸透女人細膩心思，和他著急重婚相比，又生仍如尋常，按部就班去做事業。

之前盛傳二人重婚的消息也石沉大海，無人推波，再掀不起風浪。

情場失意，事業卻順風順水，工作室被又生經營的像模像樣，簽定的兩個新人也分別有自己發展，周文星自演過“神經病”一角之後，高子媚覺得他更適合接拍喜劇，為他接的角色也多滑稽無厘頭。

莊太初演技不行，但勝在貌美，廣告沒少接拍，只是戲緣不佳，僅演過兩個龍套角色。

但也有不盡如人意的事。

這天又生上班，接到一封匿名牛皮紙包，拆開來看，是把無子彈的五四手.槍，和一份劇本。

又生有片刻驚訝，看眼比她更驚訝的高子媚，很快鎮定下來，世道亂，尤以這個圈子為盛，很顯然，她是被人逼拍戲了。

高子媚拿過劇本翻看，待看清裡面劇情之後，氣得渾身作顫，“報警，我們報警。”

“連是誰還不知，阿姐，報警找誰？還是讓差佬二十四小時圍我轉？”

高子媚揚聲，“這幫爛仔讓你拍三級！”

不待又生講話，她逕自道，“對方一定是看我們單打獨鬥無人撐腰，早幾年在葉氏，你紅透半邊天也無人敢動。”

“今時不同往日，既然我們單打獨鬥，怕也無用。”又生反安撫她，“他們還會有行動，暫時不會將我怎樣，只是要煩累阿姐為我請幾個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