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路上池西都睡得有點沉,中途醒來一次,看到易禛也歪在椅子上沉沉地睡,好看的眉目下面有濃重的青色。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想:真好。
再醒來的時候,飛機正在降落,呼吸間彌漫著咖啡的味道。易禛已經坐在位置上,看到她醒來,低頭問:“好點了麼?”
她點頭。
“臉色還是有點不好。”他皺眉,轉過身對王格說:“晚上你們自己去玩吧,西西不能出去了。”
“為什麼啊?”王格的語氣滿滿的不高興。
“生病了,先休息好再去玩。”
王格往前探了探:“哪裡不舒服啊西西?出來玩怎麼還生病呢?”
易禛不冷不熱地給王格一個眼神:“讓你們自己去玩。”
“哦。”
池西扯扯易禛的袖子:“我沒事,別掃大家的興。”
他安撫般拍她手背,笑容暖暖的:“沒事。”
***
易禛訂的是木牆黑瓦的和氏旅館,牆邊掛著許多白色的燈籠,青石板的道路,高矮參差的木屋,古老而溫和。因為剛下過雪的緣故,屋頂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有白霧從酒店深處冒出,在古木與山林之間顯得格外靜謐而安祥。
池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了,還是因為易禛就睡在她的身邊,所以徹徹底底睡了個好覺,一個夢都沒做。睜眼的時候天色已黑,她翻個身,看到落地窗外在朦朧燈籠光下的私人溫泉,嫋嫋得冒著熱氣,還有旁邊流水沙石的佈景,反倒產生了一種剛剛入夢的錯覺。
“醒了?”易禛坐在房間的另一頭,正用木質小叉吃一盤水果沙拉。
她揉揉眼睛坐起來。
“他們都出去玩了,今晚只有你跟我。”
她點頭。
“去洗漱一下吧。”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我剛點了餐,應該很快就送到。”
她下意識伸手去抓他放在她身邊的手,溫熱而真實,她卻還是問:“我是在做夢麼?”
他笑,帶了絲無奈:“睡多了?快去洗漱。”
池西很久沒有閑下來,慢慢地品嘗這些精緻的食物。易禛左手撐著下巴坐在對面慢慢地喝一壺燒酒。他總是笑瞇瞇看著她,心情極好的樣子。
外面不知何時開始下起鵝毛般的大雪,屋內暗黃的燈光自落地窗透射出去,使雪花泛著淡黃的光暈,一片片慢慢飄灑在地上,到溫泉裡,到白色的燈籠上,靠近燈籠小小的火光,消無聲息地融化。
易禛背對著這一場夢幻般的美景,微醺之後的眼睛特別亮,眉眼彎彎地滿是笑意。他修長的手指捏著陶製燒酒杯,酒杯輕晃,灑出了一點清酒。
他低頭,用袖口擦掉酒漬,對她說:“西西,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池西捏著筷子的手一頓。
他喝掉溫熱的燒酒,又往杯裡續了一點,好久才再次開口:“你這樣小心翼翼,幹什麼?”
“我沒有……”
他搖頭笑,看著她卻不說話,只是一雙眼更加清亮。
“我沒有小心翼翼,”她放下筷子,認真地直視他:“我認為你說的那些都是對的,我願意改變,願意成長。我願意做這些,只是因為害怕失去你。”
他緩緩收起唇邊的笑容,走到她的身邊把她抱進懷裡:“對不起。”
池西靠在他的胸口,聽他緩慢而有力的心跳,心裡微微疼痛。她從前這樣不瞭解他,不知道原來他心疼她的時候,會反復道歉。
這頓晚餐池西吃得太慢,吃完之後雪都停了。她去更衣室換衣服,易禛就站在落地窗邊看黑夜中的雪景。等了很久都不見她出來,他過去敲浴室的門:“西西?”
浴室裡面一片寂靜,好久傳出池西嗡嗡的聲音:“我……親戚來了。”
易禛靠在門邊,幾秒的錯愕,然後低頭無奈地笑了,念叨良久的溫泉之旅,已經到了溫泉邊上,竟然不能下水。
最後她只能裹著厚棉襖坐在池邊把腳放進池子裡“解饞”。易禛泡在池子的另一邊,舒服得靠在岩石壁上,微闔雙眼看她。
她有些不服氣,問他:“不冷麼?”
他笑著搖頭。
她穿得格外厚,頭上還帶著紅色的毛線帽,只□□著玉一般白的雙腳浸泡在池子裡,輕輕晃動,帶起一圈圈漣漪。
記得去年有段時間,她的確特別想來北海道看雪泡溫泉。易禛那陣子很忙,她提過幾次也不確定他聽沒聽進去,直到後來發生一連串的事情,她再也沒想起過北海道這事。如果那時候沒有吵架,也許他也是訂好了機票的,也許他們也會有一次旅行。他們兩個人漸行漸遠,她想,他們之間甚至沒有一次好好的告別。
“歎什麼氣?”易禛突然問。
池西捧著水果拼盤坐到他身邊,叉了一顆草莓給他:“你說呢?我都不能下去泡泡。”
易禛偏過頭:“我要蜜瓜。”
她瞪他一眼,自己吃掉草莓,然後去戳蜜瓜。扭頭給他蜜瓜的瞬間,他順勢攬過她的後頸,忽然吻了上來,混合著草莓跟清酒味道的輕吻。
“臉紅什麼?”他放開她之後,笑著問。
池西手上一直捏著叉子,把蜜瓜塞進他嘴裡:“要你管?”
易禛緩緩吃掉蜜瓜,笑而不語地看著她,拉過她再次吻下去。跟剛剛那次淺嘗即止的吻相比,這次的吻溫柔而纏綿,帶入了清雪的冷冽跟山間植物的氣息。
紛紛揚揚的雪又開始往下落,青石路邊結了紅色小果子的金銀木被積雪壓得重了,枝頭幾乎彎到地上,蓬鬆的雪順著彎曲的弧度一團團往下落,發出輕微的聲響。
易禛因為坐得比較低所以仰著頭,雪花一片片落到黑色的眉眼上,觸到溫熱的肌膚,漸漸化開,又慢慢凝成白色的霜。
“我愛你。” 他說。
***
同時小池西跟邊讓兩人正坐在人聲沸揚的夜市裡面吃燒烤。她鼓著腮幫子坐在桌前,桌上是堆積成山的串串,放了很多辣椒,紅紅火火的,油脂在夜市熾白的燈光下泛著誘人的晶亮。
邊讓仔細看了幾眼,選擇打開礦泉水喝。
“你不吃?”
邊讓搖頭。
“那你陪我來這裡幹嘛?”小池西不滿:“準備讓我一個人吃光?”
邊讓沒有被她的暴脾氣影響,一臉無所謂:“我不吃辣。”
“沒勁。”
邊讓笑著搖頭。
她確認:“你真的不吃?那我開動啦?”
“嗯,吃吧。”
小池西悶頭大吃,辣得直抽氣。邊讓好脾氣地托著下巴看著,中途拿起一串嘗了一口,太辣,還是放下了。
好久都沒人說話。
小池西吃著吃著動作慢下來,突然把手中的串扔到桌上,莫名哭了起來。
邊讓微怔,坐起身子。
小池西咧著嘴哭:“別說話,也別問我!你等我先哭夠!”
“那你哭著,我去點兩串不辣的。”
她掛著淚水看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哭得更大聲。邊讓拿著串回來的時候,她還沒哭完。
“這麼委屈?”他笑。
“你男朋友跟別人去旅遊了,你不難受?”
“我沒有男朋友。”
小池西瞪他一眼:“我不要跟你說話!你閉嘴!”
邊讓自顧自吃燒烤。
沒過幾秒,她又哭著問:“一個妹子在你面前哭,你都不安慰的嗎?”
邊讓有點無辜:“是你讓我閉嘴的。”
小池西又氣又急,直跺腳:“你怎麼這樣?你欺負人!”
“那怎麼辦?”邊讓放下燒烤:“飛機已經飛走了,人也都走了。說不定人家已經甜甜蜜蜜泡完溫泉抱在一起睡了。你一個人在這裡跟我鬧脾氣有什麼用?人家吃海鮮刺身,你什麼也不吃。誰難受,誰遭罪?”
“本來是我去的!”
“怪誰?”他反問:“你不跟易禛吵架,不跑出來找西西。現在她還賣著她的花,我也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小池西說不出話。
“趕緊吃完回去睡覺。”
她捏著涼掉的半串燒烤,低著頭小聲地哭,大顆的淚水一滴一滴從眼瞼掉下去。
邊讓對這樣的沒轍:“那你說你要怎麼辦?”
她搖頭。
“我把你灌醉,讓你好睡覺?”
“我醉了,你跟我都沒辦法睡覺……”
邊讓無奈,想了想:“那一般你生氣了,不高興了,委屈了,都怎麼辦?”
“易禛哄。”
他靜默片刻:“那你這次無藥可救了。”
小池西又哭。
“別哭了。”他幹掉最後一串燒烤:“吃完這些,我帶你兜風去。”
“感覺不好玩。”
“那吃完回家睡覺。”
她只能認命地抽抽噎噎地繼續吃冷掉的燒烤。
夜色濃重,邊讓帶著小池西沒多久就開出了市區,行駛在連路燈都稀少的郊區小路上。小池西不明白邊讓這樣一個看起來懶懶散散慢慢吞吞的人,開車怎麼跟被附身了一樣。
“你是不是太快了?”她忍不住問。
邊讓愜意得用右手支著腦袋:“把窗戶打開。”
“不要。”她立刻拒絕:“外面這麼冷。”
“週邊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沒有。”
“那就這麼開吧。”
他又給她一根aux線:“連上手機,隨便放點什麼歌。”
她也覺得兩個人在安靜的車裡有些尷尬,聞言立刻隨便點了一首歌。是一首節奏稍微有點快的歌,邊讓把車裡的音樂音量調得很大,前奏開始沒多久,小池西就感覺一陣推背的感覺,然後車子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飛馳而去。
她一開始覺得害怕,滿腦子震耳欲聾的音樂掩蓋過轟鳴的引擎聲,周圍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只能感覺邊讓轉動方向盤過了一個彎,又過了一個。但是漸漸地,她覺得有些痛快,後來甚至跟著車裡的音樂大聲唱起來。
側頭看邊讓,他勾著淡色的唇漫不經心地看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