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易禛直接朝她走過去，視線牢牢鎖定在她的身上，在她面前站定：“怎麼在這裡？”

小池西吸了下鼻子：“出來買店裡面需要的東西。”

易禛看著她點頭，沉默一瞬，解釋：“我們聚餐，慶祝開業。”

“我知道。”

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情緒粒子，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小池西剛剛還盯著易禛不肯移開視線，現在卻低著頭不敢看他。只是也捨不得走，腳尖輕輕點著石磚，期盼他能夠說點什麼。

“買什麼？”他終於問：“我陪你去買。”

她抬頭：“你不是還在聚餐嗎？”

他笑了笑：“沒關係。走吧。”

“他們會不會一直等你……”

“沒關係。”他無奈：“走吧。”

本來也不是真的想要他走，她小心翼翼藏著心底的雀躍：“不遠，就在附近。我去買一套茶壺。”

“嗯。”

他輕輕應了一聲，走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不遠不近。他應該出來得有些匆忙，沒有穿外套。純白的襯衫，挽到手肘的袖口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腕。專屬於他的氣息一點點鑽進她的鼻息裡，小池西忍不住靠近了他兩步。

他似乎察覺到了，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推到街道人流相對較少的裡邊。

都是以前習以為常的舉動，她卻覺得自己的心跳徒然加快，快速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才發現，他一直看著自己，墨黑的眼裡溫柔如水。

正好走到賣茶具的商店門口，她輕輕扯了他一把：“這裡。”

手指碰到他手腕上突起的那塊骨頭，酥酥麻麻的感覺立刻自指尖傳過來，她咬了下嘴唇，低頭走進店裡。

小池西找茶具的時候，他一直沉默跟著她身後，直到她拿著茶具去付錢，他才上前一步說：“我來吧。”

小池西一怔：“店裡會報銷。”

易禛堅持：“我來。”

“不是我付錢。”

易禛笑，摸了摸她頭頂，發質還是軟軟地，笑得更加舒心：“沒關係。”

小池西嘟噥：“不便宜的……”

真的不便宜。

但是回去的路上，易禛顯然比來時心情好了很多，兩人肩並肩走著，很快走到飯店門口。

小池西停下：“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易禛沒動，還是那句話：“沒關係。”

她皺眉，發現易禛倔起來真的很倔，只好伸手去搶他提著的茶具：“我真的沒關係。你上去吧，讓人家等久了不好。”

易禛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鬆手。

“誒……”小池西有些急：“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這才鬆開袋子。

小池西鬆一口氣：“那我回去了。再見。”

易禛沉默看著她，完全沒有要說再見的意思。

他這樣，小池西更不知道該怎麼辦，站在原地轉眼珠，暗暗著急：“客人還等著用……”

“回去吧。”易禛開口。

“嗯？”

“回去吧。”他說：“我看著你走。”

小池西看了下時間，自己出來真的很久了，只能沖他擺擺手：“那我走了，再見。”

他頷首：“再見。”

＊＊＊

幸好小池西及時趕到，顧客才沒有特別刁難池西。好不容易結束一天的營業，三人都沒力氣再出去覓食，一人泡一碗速食麵，捧著塑膠碗坐在院子裡吃。

小池西吸溜吸溜快速吃完一碗，捧著杯麵感歎：“真好吃啊，餓得我都要把碗舔乾淨了。”

邊讓聽了哈哈大笑，連池西都忍俊不禁。

“怎麼了？”小池西疑惑。

“還要麼？”邊讓問：“吃飽了？”

“夠啦。”她皺了皺鼻子：“我哪能吃那麼多。”

邊讓還是笑，把自己的杯麵收拾了，順便去拿池西放在桌上的杯麵：“吃完了？”

池西點頭。

他連她的杯麵盒子一起扔了，補問了一句：“還有什麼想吃的？”

池西想了想，倒是真的有東西想吃：“想吃蘋果拌優酪乳。”

“冰箱裡有蘋果跟優酪乳嗎？”他問。

“沒有。”

“我去買。”他沒有一絲猶豫拿起鑰匙：“你就在這裡休息吧。”

池西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他已經揣著鑰匙出門了。

小池西盯著門口看了會兒，鬱悶：“還想叫他帶盒霜淇淋回來……走這麼急。”

池西笑了笑，沒說話。拿過香薰點燃，然後靠在沙發邊拿了本書來看。

小池西給自己熱了牛奶之後，捧著牛奶坐到她身邊：“西西姐。”

“嗯？”她視線停留在書頁上沒有移開，隨意地應她。

“我今天，在飯店門口看到你和易禛了。”

池西翻頁的動作一頓，轉頭，燈光從她身後照在她臉上，勾勒著一條柔和的曲線，解釋：“我走得太急忘了帶包，他幫我送下來……你別誤會。”

“不會。“她笑著搖頭，喝了口牛奶，唇邊印了一層淡淡的白色：“我沒有誤會。”

池西不放心地看著她。

“真的沒事。”她舔掉嘴唇上的牛奶：“我後來跟他一起去買的茶具。他也有跟我解釋，但是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池西沒再說什麼。

兩人各自安靜了一會兒，池西放下了書，再次看向她：“小西。”

小池西正捧著熱牛奶發呆，聞言扭頭：“嗯？”

“如果心裡難受，你可以告訴我。”

小池西疑惑得眨眨眼：“沒有啊。”

池西垂眸：“我不希望你變成我。”

小池西知道她在替自己感到難過，握住她的手：“沒有，我沒有很難過。我覺得自己比過去充實，好像每一天起來都有新的感悟。”她努力去觀察池西的表情： “不知道我這樣說，你能不能理解？”

池西笑：“你已經很好了。”

“西西姐。“小池西想起自己前幾天買醉的日子，小心翼翼地問她：“那段日子……你怎麼熬過來的？”

“嗯？”

“和易禛分手之後的那段日子。”

池西想了想，竟覺得有些遙遠：“就那樣熬唄。求著時間快一點過，也求著時間不要走，更希望時間倒回去。”

小池西有些不理解。

“去替阿讓也熱杯牛奶吧。“她轉移話題：“他跟著忙了一晚上，肯定很累。”

小池西明白她不想談這些，走去廚房重新給邊讓熱牛奶。再出來的時候，邊讓已經回來了，正幫池西拆優酪乳。他邊拆邊和池西說話，看著她的雙眼在燈光下特別亮。

小池西回憶自己對邊讓的印象，閒散地，沒正經的，看起來脾氣不是那麼好的。印像中他極少這樣真正意義上地笑著，連眼尾眉梢都是笑意。

他似乎察覺到了她這邊的動靜，眼睛斜斜得看過來，拿起桌上的蘋果：“小西要不要吃優酪乳拌蘋果？”

“不吃了。”她把熱牛奶放在他面前的木桌上：“我剛喝過牛奶，這杯幫你熱的，今天辛苦你了。”

邊讓看看桌上的牛奶，又去看她：“嘖嘖。怎麼最近看你越看越順眼了呢？”

小池西黑臉：“屁話多，喝你的奶。”

邊讓拎著蘋果站起來：“我先去洗蘋果，把蘋果切塊。”

“你坐著喝吧。”小池西搶過他手中的袋子：“我去洗。反正我休息夠了。”

“那你記得洗乾淨點啊。”

小池西瞪他：“吃不死你！”

邊讓笑瞇瞇看著小池西回到廚房，拖著下腮，眼神還是停留在廚房的位置：“怎麼辦，最近小西的話也越來越少了啊。”

池西推了下他面前的牛奶，把牛奶推得離他更近：“會好的。”

他懶洋洋得拿起杯子：“可我不喜歡喝牛奶。”

池西沉默看著他。

邊讓嘀咕：“就你最會眼神殺。”然後仰頭喝光了玻璃杯裡的液體。

離開之前，他站在門口對她們說：“週末一起去看荷花吧。”

池西忍不住笑。

“笑什麼啊？”邊讓不高興：“去不去啊？”

“去。”

他滿意得離開。

＊＊＊

邊讓不知在哪裡找到了一個私家園林。她們從車上下來，由管家帶著從彎彎曲曲的長廊往裡面走，靜謐幽深，幾乎看不到其他人。池西跟著易禛去過蘇州幾個對外開放的園林，當時聽他園林設計的朋友介紹，說蘇州園林造園手法奇特，移步換景，變幻無窮。可今天池西看這園林，比那幾個更加精妙，每一眼看去都似一幅古畫。等她們被管理園林的管家帶到荷花池邊時，池西竟愣是被眼前的景色給驚得忘了言語，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那句：香蓮碧水動風涼，水動風涼夏日長。

邊讓很滿意大小池西的反應回饋，挑眉：“不錯吧？”

小池西從驚訝中回神：“你從哪裡找來這麼個園林？”

邊讓故作神秘：“不告訴你。”抬抬下巴，指不遠處的湖心亭：“我們去那裡坐坐。一會兒管家會送點心過來。”他領著她們往前走，一步一步下臺階，然後跨到早已等在岸邊的小舟上，回身：“注意腳下。”

三人閒適得坐在小舟上，小舟慢悠悠蕩在湖心。舟上有個小矮幾，放了幾個精緻的小糕點。邊讓靠在船上若有似無得笑著：“嘗嘗看，是他們自己用園裡的材料做的糕點，別的地方吃不到。”

小池西捏了一塊來吃，只吃了一口，立刻就推薦給池西：“西西姐，真的不錯。”

邊讓看池西沒有要動的意思，挑了塊淡荷色的給她：“我第一次來，吃的就是這個。這個最好吃，你嘗嘗吧。”

池西接過：“謝謝。”

邊讓笑了笑沒說話。

到達湖心亭之後，才發現在湖中的視野跟在岸上更不一樣，放眼看去滿池大大小小圓圓的綠色荷葉浮在青青碧水上，粉色的蓮花立在這片翠綠中間，和獨具匠心的園林景色結合。清晨下過雨的緣故，遠處還蒙著一層淡淡的霧氣，繚繞著幾點淡粉和嫩綠，花間隱榭美得不可言喻。

池西在湖心亭坐下，聽到身後的人問邊讓：“邊少爺，蘇先生交代我，問問你要不要嘗嘗新出的荷葉茶。”

邊讓眼裡亮了下，高興：“好，替我謝謝他。”他兩步走到她身邊，表情竟有些驕傲：“給你們嘗個好的。”

“荷葉茶？”池西問。

邊讓笑她：“不要小看任何一樣東西。”

小池西也不解：“荷葉茶能有多不一樣。”

邊讓還是笑。

炎炎夏日裡，這裡卻是涼風襯著美景，邊讓喝過幾杯茶之後，就趴在亭邊的欄桿上昏昏欲睡，聽池西和小池西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以前的事。聽到感興趣的地方，才插一句嘴。

小池西偶爾會問他：“你呢？”

“什麼我呢？”

“你小時候啊。”小池西忍不住又吃一塊糕點：“肯定很調皮吧？你爸媽管你，是不是很頭痛？”

邊讓換了個姿勢：“還好吧。我的叛逆期都用來鬥我小媽了，我爸那時候的確挺想扒了我的皮。”

“小媽？”小池西不懂。

“就是後媽。”他還是嘻嘻笑著。

小池西識趣得閉上了嘴。

池西也在努力轉移話題，問小池西：“你是不是跟王格還沒和好？”

＊＊＊

相同的時間點，王格和易禛正在王格家裡喝酒。王格這幾天陪易禛喝酒喝得滿嘴發苦，看他仍舊喝白開水般往下灌，哭著求饒：“阿禛，咱能不能不喝了。”

易禛抬眼看他一眼：“沒讓你喝。”

“那你一人喝多無聊啊。”

易禛又不說話。

“難受就去追回來啊！“他重複這句說過十幾遍的話：“我過去說的話太過了，我道歉成麼？西西從本質上來說，還是一個善良的人。性格除了有點作之外，敢愛敢恨地，我也很喜歡。我看這次時間也夠久了，你可以去把她追回來了。”

易禛還是沉默，一言不發得盯著手機螢幕看。

“哎呦餵！我的哥，你別這樣了成不？你這樣折磨自己幹什麼？就算你覺得現在還不是和好的時候，那約出來吃吃飯，喝喝茶又沒什麼咯。非要這樣逼你自己嗎？”

易禛這才有了點反應。

王格覺得自己這麼多天的規勸似乎終於起了點效果，忙加大力道繼續：“真的呀！你信我，你這樣逼著自己不跟她見面，她肯定也難受。沒有什麼事情是一蹴而就的。你們倆真是死腦經，也不能說要改變，就真的絕到連電話都不打，短信都不發吧？”

他翻身去找自己手機：“我看這樣，我幫你……”

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看了眼螢幕，又去看易禛：“西西的電話……”

易禛立刻變了態度，看過來。

王格搖頭苦笑，接起電話：“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