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這裡有點擦傷的藥……”她突然就嚥下了原本要說的話,自嘲得笑笑:“突然你家裡應該有的。那沒事了。”
易禛淡淡道謝:“還是謝謝你。”
她藏在後面的手狠狠捏緊:“再見。”
邊讓下班來池西這裡蹭飯,到了才發現她正自己一個人坐在空曠的後院裡面吃著一碗素白的面。
“你在吃什麼?”他走過去坐到她對面。
“面。”
“我有眼睛。”
“湯麵。”
“……”
邊讓嫌棄得看了眼:“清湯寡水的,能吃嗎?”
池西:“那我在幹嘛?”
邊讓笑:“我也要。”
“自己去下。”
“不會。”
十分鐘之後邊讓的面前也擺了一碗只有清湯的面。
邊讓:“感覺不好吃。”
池西沒理他。
他無奈得吃了兩口:“好難吃。”
她放下筷子:“你敢剩下試試看。”
“你這是逼良為娼。”
她冷笑一聲。
邊讓百無聊賴得繼續吃,語氣隨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也沒覺得意外:“很明顯?”
“嗯。從頭到腳都寫滿了。”
她今天格外沉默,手指漫無目的得戳著盆栽上的圖案:“今天見到易禛了。”
“他去上班了?”
“不是。“她把手肘放到桌上,用手掌托住下巴:“今天那些人又來鬧事,小江報了警,我們都被帶去了警局。後來他來警局處理事情。”
“又來鬧事?”邊讓的聲音不自覺提高了三度:“你沒事吧?”
“沒事。”她哭笑不得:“你瞎咋呼什麼。”
他不滿她的態度:“關心你,你都這樣回報的?”
“嗯。”
邊讓無語:“你繼續說。”
“然後我看到他了。他好像在生病,氣色也不好,而且看起來心事重重。”她陷入沉思般安靜了會兒,繼續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再累的時候也沒有出現過今天這樣的狀態。”
邊讓靜靜等她說完,問:“所以呢?”
“她把他照顧得不好,或者根本還是沒有改變,她還是讓他覺得累。”她抬頭,透過玻璃的天花板看向漸漸黑下來的天空:“我還在想,如果她還是這樣,要不我來吧。”
邊讓看著她。
“我來代替她吧。”她說。
空氣凝結了一般,連邊讓都沒有說話。
天邊最後一絲晚霞都被黑暗吞沒,沒有開燈的院子裡只剩下微弱的徹底進入黑暗前的冷色天光。
邊讓的表情模糊在黑暗後面。
“你想好了?”他問。
話音剛落,池西的手機突兀得發出連續震動的聲音,兩人都被輕微得嚇了一跳。
池西的視線落到手機上,上面顯示:小西。
她奇怪得跟邊讓對視一眼,小池西自從北海道旅行之後,再也沒有聯繫過她,像是已經做好決心要徹底把她從他們的世界剔除出去。
“餵。”她接通電話。
“西西姐!”小池西急切的哭聲下一秒從那邊傳來:“你來幫幫我!易禛暈倒了……你能不能來幫幫我……”
她立刻問:“你們在哪?”
“家……”
池西沒聽完就掛斷了電話,看向邊讓:“易禛暈倒了,我們得去……”
她看著他,透亮的眼急切得看著他,擋不住慌亂的焦急。
邊讓笑了笑:“不用非得我們去。她肯定能找到其它人幫忙,再不濟打個120就能解決。她現在是急昏了頭,回頭不一定感激你。”
她的眼底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抬手擦了一把。轉身去拿自己的包,手忙腳亂得一陣亂翻,檢查自己的錢包鑰匙。
邊讓坐在原位,淡淡看著她。
“我送你去。”他說。
“不用。”她背上包往外走,看都沒看他一眼:“你回家吧。”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肘,皺眉:“我送你去。”
“邊讓。”她停下,緩緩抬頭看他,眼神裡帶著看透的了然:“我是個沒有未來的人,你不是。”
邊讓抓著她的手一鬆,很快再次抓緊:“廢話什麼,我送你去。”
她往後退一步。
邊讓比她高出一個頭不止,她只能仰頭看他:“你不該在我這裡浪費時間。”
天色完全暗下來,桌角的蠟燭香薰幾乎燃盡,燭芯沒進融化的蠟油裡,悄聲無息得熄滅。最後的青煙隨著流動的空氣四散開來,焦灼味混合著香薰的清甜味。
邊讓鬆開她。
他不笑的時候,嘴角自然微微向下,整個臉部沒有一點表情,語氣淡淡地:“剛剛是誰急得抹眼淚,現在逞什麼強。”
池西沒動。
“走啊。”他突然笑了下:“你以為打車能比我開車送你快?”
***
小池西的家門大大敞開著,傳來她細細碎碎的哭聲。邊讓超過池西先走了進去。
易禛被小池西搬到沙發上躺著,仍在昏迷狀態。他身邊的小池西坐在地上,左手握著他的手,另一隻手不停得擦眼淚。
邊讓沉默走到她旁邊:“讓開。”
小池西抬頭。
“我背他去車上。”他解釋。
他身後的池西快走兩步,幫助邊讓扶起易禛。兩個人配合默契,很快把易禛放到邊讓的背上。
都是1米8多的漢子,邊讓用了點力氣才背著昏迷的易禛站起來。
池西擔心:“我能做點什麼?”
邊讓憋著勁:“去按電梯。”
池西立刻轉頭。
沒有人跟小池西說話,她呆呆看著他們,直到邊讓走出大門,她才一跺腳跟上。
傷口潰爛,40度的高燒,過度疲勞。
這三點,沒有一點是小池西知道的。
陳醫生抱著病例站在病床的床尾,用筆尾戳病例,發出嗒嗒的清響,在安靜的空間裡格外清晰。
他看了看這個奇妙的組合,又看向仍舊沒醒的易禛。
沒有人說話。
陳醫生轉身問池西:“你的身體怎麼樣了?上次那場車禍,沒個一年半載可好不完全。”
池西雙眼不離易禛:“沒事。”
陳醫生無奈,又扭頭看另一個池西:“你呢?這才出院呢,怎麼又帶個人進來?”
想了想覺得好笑:“你們三這是輪流倒下啊?”
小池西一直咬著下唇,開口時聲音帶著濕意:“陳醫生,易禛沒事吧?”
陳醫生笑:“如果你別再這麼折騰他,就沒事。”
“我沒有……”
陳醫生搖頭。
“別站著了,沒一個健康的,都回去睡吧。”余光看到邊讓,哎喲一聲補充:“總算還有個四肢健全的。”
他用筆頭指指邊讓:“那就麻煩你帶這倆傷患回家吧,這裡我來照顧著。”
“我不走。”小池西立刻說。
幾乎同時,池西也說:“我不走。”
幾秒的寂靜。
小池西緩緩扭頭朝池西看去:“你什麼意思。”
池西沒有理她,淡淡看向邊讓:“阿讓,你先回去吧。我等易禛醒來再走。”
邊讓這才站起來,甚至沒看池西一眼,朝她的方向揮了下手,離開病房。
池西在他轉身的瞬間低下頭,用力得咬住嘴唇。
而小池西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不可置信得看著她,涼涼的聲音鋪開在安靜的病房裡:“你到底什麼意思?”
池西抬頭,雙手垂在身側:“我,等易禛醒來。”
小池西知道她的話沒說完:“然後呢?”
池西冷笑一聲:“然後?”
陳醫生想開口勸說,被池西一個眼神制止,摸著鼻樑退到牆邊。
“然後我會告訴易禛,我到底是誰。”池西的聲音裡一絲溫度都沒有:“既然讓給你的機會你不要,那麼我們公平競爭。”
小池西沒聽完就紅著眼朝池西撲過去,被池西一把抓住手臂甩在一邊。
眼看就要打起來了,陳醫生不能再袖手旁觀,一步走到中間隔開兩人,皺眉:“發什麼瘋?打算把易禛吵醒?”
他制住仍舊蠢蠢欲動的小池西,低斥:“你能不能給人留條活路?易禛為什麼躺這裡,你真的不知道?”
他觀察了下兩人的反應,深呼一口氣,呼到一半換成氣急敗壞的歎氣:“你知不知道他從貴州回來一直在發燒?人離開幾分鐘你就要鬧,搞得他退燒藥都不吃,怕吃了犯困沒人陪你。”
小池西辯解:“他又不說……”
陳醫生搖著頭指指她:“仗著自己生病了,無法無天啊你!”
小池西拍掉陳醫生的手:“你憑什麼說我?易禛都沒說!我生病了,他不照顧我,誰照顧我?如果提前知道他生病,肯定會讓他好好休息……”
“啪!”
她越來越大的嗓音被池西一耳光打斷。
小池西條件反射摀住臉,瞪大眼睛朝池西狠狠瞪去。還沒來得及開口,被池西連拖帶拽拉出了病房。
陳醫生崩潰得望天,趕緊跟出去。
半夜的住院部,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池西拽著吵吵嚷嚷的小池西徑直走到樓梯,狠狠甩上門,把安靜隔絕在門背後。
小池西好不容易掙脫開池西,立刻反身撲上去還擊,被緊跟而來的陳醫生製住。
“你們能不能別鬧了?”
小池西掙扎著嘶喊:“放開我!”
池西站在黑暗深處,看不到表情,她喊她池西,聲音又緩又低:“池西。既然你留不住這段感情,就放手吧。至少得有一個人留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