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車流越來越堵,易禛放在中控台下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熟稔得摸出手機,接通:“怎麼了,西西?”
聽了會兒,回答:“我在送溫北迴家的路上。”
幾秒的安靜,他又說:“嗯,送完就回去。”
池西低著頭聽著。
以前從來沒發覺過,但是自從第一次注意到後,開始越來越在意。易禛的音質偏冷,跟大部分人說話時,他的聲線和眼神一樣不帶任何感情。如果低頭不看他禮貌性微微勾起的嘴角,甚至會覺得聲音是冷的。而唯有在跟小池西說話的時候,他的嗓音裡才會出現一種低沉的溫和,暖暖的,沙沙的。
一個人下意識的反應和無意識的習慣是騙不了人的,她知道。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只是短暫的幾個月,為什麼她就沒守住那份屬於她一個人的特殊。
***
易禛送她到家後很快離開。她去廚房給自己下了碗麵,縮在長木桌的一角靜靜得吃。打工的服務生送走最後一桌顧客之後,也跟她道了別。
整個花店突然安靜得有些奇怪,她握著筷子愣了半晌,才意識到,邊讓沒有來。平時這個時候,他肯定早已嚷嚷著進來。
她搖了搖頭,低頭繼續吃麵。白水清湯麵,難為邊讓吃了那麼久。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下。手機幾乎在同時響起,她看了眼螢幕:小西。
放下筷子,她接起電話:“餵。”
偏冷的聲線通過手機傳過去,很快傳回來一個完全相同的聲音:“你為什麼跟易禛在一起?”
她毫不意外,笑了笑:“工作。”
電話那頭幾乎是立刻說:“你說不跟我爭的。”
“我沒有。”她靜靜看著前方:“只是工作。”
她在電話那頭似乎是忍著脾氣,呼吸聲急促且重:“你跟我保證過的,你不跟我爭。”
“我說的是,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我不跟你爭。”她的語調平平,沒有多少起伏。
一陣可怕的沉默,小池西冷笑:“你說話得算話。”
“你也是。”
池西說完這句話,對面突兀得掛斷了電話。她沉默盯著手機,碗裡的白麵已經冷了,白乎乎得漲成一坨,她看了眼,徹底失去胃口。
隔了很久,又有條短信進來,還是小池西的:
[剛剛對不起,我沒忍住脾氣。 ]
她沒有回復,指尖戳在冰涼的螢幕上,發出咯噠一聲脆響。
***
接下來的幾天邊讓一直沒有出現,中間因為一些手續問題,池西跟孫姐見過一面。兩個人坐下來聊完正事,孫姐悠閒得端起玻璃盞緩緩吹氣,狀似無意得提起:“阿讓最近好像跟一個姑娘走得很近啊。”
她說完慢慢喝光清茶。
池西噙著笑幫她添滿。
孫姐明目張膽地觀察她的神情:“你不好奇?”
她往茶壺裡添新水:“我知道。”
孫姐眨眨眼,不解:“你知道?你怎麼知道?”不等池西回答,她又說:“阿讓說你不知道啊,還讓我別來煩你……”
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她立刻拿起杯子喝水掩飾,被燙了一嘴。
她扯張紙巾遞給孫姐:“我猜的。”
池西的聲音平靜,不像是在逞強。孫姐卻還是忍不住探身向前,好奇:”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池西苦笑:“孫姐你誤會了。”
她不信:“你們真的沒在交往?”
“沒有。”
孫木蘭真沒辦法從池西的臉上看出破綻,她的鎮定自若讓她幾乎相信了她的話。可是邊讓的反常也不是她的憑空猜測。
她睨了池西一眼:“你們肯定是吵架了。他又找了個胸大無腦的女模特,氣得他老頭子藥量都加了。”
池西無奈得對著孫姐笑。
“不行,我得給阿讓打個電話。”她解鎖手機,也沒顧池西的反應,撥通邊讓的電話,等待接通的時間,她喝了口茶自言自語:“怎麼不接電話?就這破班不上也得給我接電……”頓了頓,她稍稍提高音調:“餵?阿讓?”
她朝池西擠了個wink,繼續對邊讓講:“在忙嗎?你那破工作有什麼可忙的?我在池西這裡辦事呢!我剛剛問她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她…… ”
孫姐停住,詢問得看向池西:“阿讓讓我把電話給你。”
“嗯。”
池西接過電話,對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她輕輕“餵”了一聲,叫他:“阿讓。”
安靜的空氣裡,那頭先傳來一個低沉而短促的笑聲,然後響起邊讓懶洋洋的聲音:“是不是想我啦?”
池西跟著笑,沒有說話。
邊讓繼續:“孫姐對我們有點誤會,你別在意啊。”
“不會。”
“嘖。”他那頭沒有其它聲音,只有他低笑時嘴角弧度帶動氣流的微響:“沒事我就掛啦,還有事情忙。”
“嗯。再見。”
他還是不正經:“別想我。”
那頭剛切了電話,孫姐就在對面充滿好奇得盯著她:“怎麼樣?”
池西把手機還給她:“掛斷了。”
孫姐驚訝:“怎麼不說了?才沒說兩句啊!”
“孫姐,我跟邊讓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池西說完,孫姐短暫愣了愣,然後搖著頭笑:“你不瞭解阿讓。”
池西沒有反駁。
“他……”她想說什麼,卻突然放棄:“算了。都是心裡擺著明鏡的人,我也不強撮合了。”
“對不起。”池西道歉。
“傻孩子不是你的錯。”孫姐把手機放進漆皮手包裡,心裡裝著事所以沒辦法久坐,站起來告別:“那我回去了。”
“孫姐慢走。”
她拿起車鑰匙往外走了兩步,又停住,轉身,神色難得凝重:“池西,如果可以,請給阿讓一次機會。”
池西緘默,咬住下唇,良久,她說:“對不起。”
孫姐一直明媚張揚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痕跡,歎了口氣,離開。
***
中午池西整理完店裡的事物,打算坐公交去新店,正跟服務生交代事情,易禛從明晃晃的陽光下走了進來,全身籠罩著一層跳躍的金光。
她竟愣了神。
他應該是從比較正式的場合過來,白襯衫黑西褲,身姿挺拔,挽在身前的手臂上掛了脫下來的西裝。他的目光直接投到她的身上,朝她微微勾起嘴角:“在忙?”
她傻傻搖頭。
“剛好經過,看到你在店裡。”
她忘記思考,只是呆呆看著他。
“有幾個新的建材需要採購,”他徵詢她的意見:“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她明白他這只是工作上的客套,合作雙方之間的溝通和協議而已,她不應該想多,然而她做不到。
“好。”她答應。
“只是看幾個樣板,你也去挑選幾個方案。”
她抬頭看他低聲跟他說話,這麼多次了,每一次她的心裡都帶著小雀躍。他說的話平板到不能更公式化,可她就是忍不住嘴角上揚,只能低頭咬住嘴唇掩飾,連聲音都是小小的,怕稍微大聲久洩露了心底的情緒:“好的。”
不到五月的天氣,偶爾還是有些涼。池西坐在副駕,想起了兩人還是學生的時候。
那時候她臨近中考,苦悶的壓力讓她幾次在跟易禛通話時失控大哭。那一天也是今天這樣的天氣,中午午自習的教室裡安安靜靜地,有人在午睡,更多人埋頭在紙上算算寫寫。
池西看著窗外嫩綠的樹葉,抱著可樂咕嘟咕嘟發洩般得喝,本在外地讀大學的易禛就這樣出現在了教室門口,穿著水洗白的牛仔褲,套了件簡單的黑色衛衣,笑容在四月的陽光下刺眼得要命,引起了教室裡一陣騷動。
她好奇得扭頭,看到易禛的一霎那,渾身突然密密麻麻得一陣冷一陣熱,胸口翻湧的氣息直直沖向眼睛,毫無預兆得哭出聲來。
最後他帶著哭得直抽氣的她一圈一圈在操場上轉,好看的眼尾嘴角都是笑意,緩聲給她介紹這所他曾經就讀,而她在讀的初中校園的變化。
她右手用力拽著他黑色衛衣的一角,左手不停去揉開一直流出來的淚水。兩人慢慢走到操場後面的池塘邊,翠綠的荷葉飄在澄清的池塘上,偶爾落花飄到水面,暈出一層淡淡的漣漪。
易禛停住腳步回頭,彎下腰與她平視,輕輕移開她擦眼淚的手。
她停下動作奇怪得看他。
“西西。”他看著她,黝黑的眼睛後頭有明顯的笑意,輕輕開口,淡色的嘴唇噙著自信:“我喜歡你。”
她突然就忘記了哭泣。
然後一場長達快十年的好夢。
兩人挑選樣板並沒有花去太多時間,挑選完之後本打算直接去施工地,被小池西突然打進來的電話打斷了談話。
池西在旁邊等著,聽易禛的聲音淡淡傳入自己的耳朵。都是平常的對話,可她不知為何越聽越覺得刺耳,索性走遠兩步,假裝觀察周圍的店面。
不遠處是一家裝修風格清新的咖啡店,池西朝易禛示意了下,走去咖啡廳裡面買咖啡。咖啡廳內部非常舊美國風格,正中間是一個巨大的紅色環形紅色沙發,零零星星坐了幾個顧客。
池西隨意得掃了一眼,竟看到了一臉意外看著自己的邊讓。
她頓了頓,才發現他的身邊還坐著一位身材火辣的時尚女郎。正猶豫該不該過去打招呼,邊讓放下咖啡杯朝她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