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好巧。”她儘量讓自己表現得隨意。
邊讓看起來和過去完全沒有任何不同,還是那副閒散模樣,回身指指坐在原位的美女:“我新女朋友。”
她笑:“真漂亮。”
他無所謂得聳了下左肩:“怎麼來這裡?”
“跟易禛過來一起看看幾個樣板。”
“哦。”他隨意得靠坐在一旁的沙發背上:“孫姐說了什麼,你別介意啊。”
她知道他的意思:“她也沒說什麼。”
邊讓還是笑瞇瞇地,半垂的眼睛懶洋洋看了眼外面的陽光:“那就好。”
沉默。
易禛在這時推門進來,掛在門上的風鈴叮呤一聲打斷兩人的沉默,他微頓,朝邊讓打招呼:“好巧。”
邊讓勾起個笑:“是啊,世界真小。”他站起來:“你們忙吧,我去陪女朋友。”
池西點頭。
邊讓垂眸,轉身離開。
晚上池西難得犒勞自己,去旁邊那條街比較出名的小吃店買了份便當。回家的路上,她在花店門口看到了在馬路對面低著頭靠在車邊抽煙的邊讓。
殘紅的夕陽在他身上染了一層橘紅的光,冷色的影子投在身後的車上。
她隔著馬路靜靜看他,直到他突然抬頭直直看向自己。
鬧市區的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行人並不少。邊讓和她之間隔了很長的距離,燈火初上的傍晚夜色濃重,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看著她,也許有一分鐘,也許並沒有。然後低頭沉默了會兒,打開車門坐進去,融入車流消失在前方。
邊讓一直沒有和池西解釋他那晚出現在街對面的原因,時間久了,池西開始懷疑也許是自己的錯覺。
另一邊的工程已經進入了裝修階段,池西經常過去店裡面看看,易禛已經很少過來了。她也在儘量減少自己跟易禛的接觸,只在必要的時候才打電話聯繫關於工作上的事情。其實她也不需要每天自己過來盯著每一天的進程,可潛意識裡的認知讓她沒法控制自己。這家新店明明只是易禛公司跟孫姐之間的生意合作,她就是沒辦法讓自己擺正心態。她總覺得這是她和易禛最後的聯繫,這家店牽扯出那麼多本來她以為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不是因為這個項目,她可能這輩子再也沒辦法以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也沒辦法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去瞭解易禛。她甚至覺得這個由她的創意和易禛設計組合而成的小店,是她和易禛能留下的唯一的結晶。
工地上的人都很喜歡池西,因為她長得好看脾氣又好。每次出現都會帶些點心飲料。所以她每次過來,工人們都特別賣力,甚至喜歡前赴後繼得去跟她說話。
這天下午剛開工沒多久,一個穿著豆沙紅連衣裙的身影走進了店裡,蹙眉掃視施工工地一圈。
大家認出是池西,笑盈盈打招呼:“溫北,來了啊!”
她沒有理他,徑直往裡面走。
立刻有人提醒:“小心腳底的釘子啊!”
她回頭又淡又冷得掃他一眼,繼續往裡走。
提醒她的人一陣莫名,和旁人交換一個奇怪的眼神。
不一會兒又看到她急衝衝從裡面走出來。
“找什麼呢?”那人問。
她的眼神冰冷而疏離:“易禛呢?”
和她說話的工人愣了半晌,疑惑:“易先生中午跟你一起離開之後就沒回來過。”
“一起?”
工人這才意識到可能哪裡不對勁,猶豫著問:“請問……你是溫北的妹妹嗎?”
小池西短促得冷笑一聲:“我是易禛的女朋友。”
整個工地瞬間寂靜下來,幾個還在工作的人都回頭呆呆看向她。
小池西被看得不自在,不耐得皺眉,轉身朝門外走去,又很快折回來,問剛才跟她搭話的工人:“溫北和易禛走得很近?”
工人上下打量她,臉上表現出明顯的喜惡:“我們怎麼知道。”
他的態度讓小池西有些意外,不懂他突然的惡意來自哪裡,瞪了他一眼離開。
見她的身影在拐角消失,工人這才不屑對旁邊的人說:“長得雖然跟溫北一模一樣,不過性格是怎麼回事?”
旁人搖著頭笑:“不知道易先生在想什麼。”
“誰知道呢。”另一人接過話茬:“也不一定,我看溫北和易先生關係就妙得很。”
另外幾個人一聽,曖昧得笑了起來。
本想折回來再問問易禛和池西去處的小池西,低著頭站在牆角將幾個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得聽得一清二楚。
小池西沉著臉走到馬路邊去攔計程車。
偏遠的開發區,連行人都沒有幾個,計程車更是不見蹤影。她壓著心頭的煩躁等了會兒,撥通易禛的號碼。
易禛這次接起得並不快,背景聽起來很安靜,所以他的聲音格外清晰,似帶了笑意:“怎麼了,西西?”
她從沒有像此刻這樣討厭易禛的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聲調:“你在哪呢?”
“上班。”他言簡意賅。
“我在你新店這裡,打不到車。”
易禛愣了愣:“你去找我?”
“對。”
“怎麼聽起來不高興?”
她冷聲問:“你在跟誰在一起?”
“一個人在公司裡面。”他答:“你去裡面坐一會兒,我現在去接你。”
她不信,胸口氣息亂得翻滾,壓抑了又壓抑才沒有喊出來,說:“好的,我等你。”
在等易禛的時間裡,她走到路邊的公交站旁坐下,剛才工人的對話一遍遍在耳邊來迴響,鬧得她整個人煩躁無比,放在腿邊的手越攥越緊。
一輛公車緩緩在面前停住,然後從車上走下來一人。
小池西抬頭,看到穿著簡單白襯衫牛仔褲的池西。
“小西……”她意外:“你怎麼在這裡?”
小池西卻不覺得意外,直視她的眼睛,直截了當得問:“你跟易禛一起吃午飯了?”
身後的公車“哧”得一聲關上門,重新啟動離開。
“沒有。”她的回答也很乾脆,臉上的表情很快冷下來:“還有什麼一起問了,沒必要亂猜。”
小池西站起來:“你跟易禛關係很好?”
“沒有。”
她嗤笑一聲:“你以為我信?”
池西靜靜看她:“你也可以不信。”
比冷靜,小池西肯定贏不了池西,一直壓制的脾氣漸漸浮現在臉上:“工人們說你們……”
“工人們說?”池西打斷她:“我跟工人們也不熟。”
她沒話。
池西等了會兒,換個站姿:“如果我要開始和你競爭,會提前通知你,你放心。”
小池西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可是在池西面前她總變得一點脾氣都沒有,只能默默看著池西一步一步走遠。
工地上。
工人們正在分工工作,關於小池西的話題很早就已經停止。池西提著去附近買的小餛飩進門,輕輕喊了聲:”辛苦了。”
工人們回頭,疑惑得確認:“溫北?”
她點頭:“休息會兒吧,剛買的餛飩,涼了就不好吃了。”
幾個人紛紛去洗了手過來領餛飩,有人大膽問了句:“剛剛來了個你的雙胞胎,是你妹妹?”
“不是。”池西安靜地笑。
“騙人吧?不是雙胞胎能長這麼像?”
池西靜靜笑著,沒有接話。
“是易先生女朋友?”又有人問。
她微微頷首:“嗯。”
”易先生不像是眼光那麼差的人啊……“
池西原本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聞言緩緩收起笑容:“還是不要妄自評論她人吧。”
那人一怔。
池西放下塑膠袋,說了句:“你們慢慢吃,我去樓上看看。”然後離開。
池西頭也不回得往沒有人的二樓走,人總是沒辦法看清自己,當她以第三人稱的角度開始觀察自己,才將過去被自己蒙蔽的自己給看了個透徹。
她曾經以為易禛留學的那段時間會是她人生中最難過煎熬的時段,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和時差,讓她幾近崩潰。他出國的第一年,是她壓力最大的高三,她急需他的安慰和鼓勵,然而易禛不會再像初三時那樣,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在所有人羨慕的目光中帶她離開。她只能每日一邊演算枯燥的題海,一邊反反復複想念易禛,想和他說話,想見他。
臨近高考的最後幾個月,她看著教室後方的倒計時,再低頭看自己越來越下滑的名次,心裡漸漸纏滿無力的絕望。她幾乎能預料到自己的高考結果,她覺得自己要完了。她沖出教室反復撥打易禛的電話,空蕩的藍天下,她的額頭細汗密佈,隨著電話裡一次次響起冰冷的女生,她的心底也漸漸沉下去,沉到見不著底。
她開始懷疑自己對易禛的感情。這個從小陪伴自己到大的哥哥,後來成了自己男朋友的人,到底在自己心裡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她曠掉了一下午的課,坐在操場上一直想一直想,甚至想到如果易禛在遙遠的另一個國度找到新歡,她會怎麼樣。
整個下午她都止不住得大哭,哭到夕陽西下,哭到月亮都隱到烏雲後面,哭到易禛打電話過來。
她接起電話,完全不打算隱藏自己的哭聲,不等易禛開口,劈裡啪啦開始說:“易禛,我覺得太累了。異地戀太累,沒有你的陪伴太累,我不知道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會怎麼樣。我也在考慮,也許我對你的感情並不是喜歡,只是依賴。現在的我每天都花太多的時間在你的身上,沒辦法正常生活。我想我們還是分開吧,我想要全身心投入去備考。”
她不記得當時易禛說了什麼,但是最後他同意了分手。
那是池西跟易禛第一次分手,而這一次,是第二次。
就像是因果輪回般,她提過一次,他也提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