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缺德的法子
吳糾在農舍住了幾日,雖然傷是要養的,但是也不能總是在農舍住著,他們還要回齊國去。
而且再回到齊國之前,吳糾和齊侯心中不約而同的都有另外一件事兒……
那便是莒子。
那些死士雖然已經都死了,但是曹劌很明確的說死士是莒子的人,可以讓齊侯派人去查看。
齊侯就派了一些士兵去打探消息,很快就有士兵回報,莒國的人,的確有喬裝打扮在梁甫山附近逡巡的,他們故意放出齊國大行人遇刺的事情,那些喬裝打扮的莒國人就離開了,恐怕是急著回老莒城去通風報信。
這倒是把齊侯氣的要死,砸了房間裡的東西,吳糾也第一時間聽說了,雖然齊侯讓旁人都不許多嘴,畢竟吳糾正在養病期間,不過吳糾身邊可有一個忠心不二的召忽,立刻就告訴了吳糾。
吳糾趴在榻上,這幾天都趴地麻木了,雖然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但是真的要他躺在榻上,還是會疼的。
召忽氣憤的說完,「乓!」一拍桌子,說:「莒子豈有此理!這種小人,竟做出刺殺這種不體面的事情,我定饒不了他!」
召忽一個人說著,東郭牙從外面路過,就聽見了他的大嗓門,叩門而入,就看見召忽臉紅脖子粗的坐在案邊,一邊說話一邊拍桌子。
東郭牙說:「中庶子輕聲些,勿打擾了大行休息。」
召忽這才有些收斂,看向趴在榻上的吳糾,吳糾笑眯眯的打趣說:「我都習慣了。」
召忽「咚」一聲,臉上一下通紅,實在不好意思,說:「公子,你怎麼還不著急,別人都欺負到你頭上來了,你就由得莒子這般撒野?」
東郭牙笑著說:「你看大行像是吃虧的人麼?」
召忽狐疑的看了一眼東郭牙,吳糾笑著說:「是,知我者東郭師傅。」
他這一說,召忽就瞪了一眼東郭牙,東郭牙笑著說:「我還有事,我先行一步,兩位慢慢聊。」
吳糾說:「東郭師傅且慢,勞煩東郭師傅和大司行商議一下,什麼時候回老莒城,糾身/體已經無大礙了。」
東郭牙點了點頭,也沒有任何話,就離開了,召忽則是不太同意的看著吳糾,說:「公子,你這身/子……」
吳糾擺了擺手,說:「我身/子已經沒什麼大事兒了,傷口不動就不會疼,如今君上已經散播出去我遇刺的事情,若不早些回去給莒子一個驚喜,我心裡倒是不安生。」
召忽聽出來了,於是就點點頭,站起來說:「公子你休息,我去看看大牙那邊,我怕他嘴笨,我去和大司行說說。」
吳糾笑了一聲,擺擺手讓他出去了。
召忽和東郭牙一出去,吳糾也趴累了,就招了招手,說:「子清,來。」
子清一直站在旁邊等著伺候,聽到吳糾的聲音,連忙走過去,跪在榻前,說:「公子?」
吳糾伸手拉著子清,笑著說:「別跪著,你坐上來。」
子清一聽,頓時鬧了一張大紅臉,因著吳糾這些日子後背受傷,不能躺著,總是趴著又壓得胸口疼,所以總想找東西墊在身下面兒,好緩解一下胸口疼。
於是吳糾就相中了子清,讓他坐在榻上,吳糾就趴在子清的腿上,這樣可以緩解一下胸口麻木的感覺。
子清實在沒辦法,總覺得這舉動也太親/密了些,反正不像是小童和公子之間的舉動。
子清硬著頭皮站起來,坐在榻邊,吳糾立刻就趴在子清的腿上,還伸手摟住了子清的腰,頭髮/騷在子清的胸口,真是讓子清紮著手都不敢動了,臉上一片通紅,說:「公子……」
吳糾笑著說:「哎呀……還是子清好,又軟又香的。」
子清的臉色更紅,說:「公子……子清並不是女孩兒。」
吳糾笑眯眯的說:「自然,自然,子清可比女孩子俊俏的多?」
子清被吳糾戲耍了一下,感覺自己嘴笨,就不敢多說了,吳糾趴在他腿上,過了一會兒呼吸就平穩了,似是要睡著了,子清輕聲說:「公子,您躺在踏上睡罷,這樣多不安生。」
吳糾沒說話,卻搖了搖頭,其實吳糾一方面是因為胸口壓得發/麻,所以想要東西墊在下面,被子什麼的硌人,哪有子清軟乎,另外一方面,其實吳糾很喜歡人的體溫,溫暖的體溫抱起來讓他非常安心,容易入眠。
雖然子清的體溫不是很高,但總比受傷的吳糾體溫要高得多,吳糾抱著他的腰,枕在他腿上,很快就要睡著了,子清無法可施,只好由著他躺著。
就聽到「吱呀……」一聲輕響,房門被推開了,子清嚇了一跳,沒有任何通傳和叩門,就走進來的人,總是大人物。
而這裡的大人物,就要數齊侯了……
果然是齊侯,齊侯一身黑色長袍,慢慢從外面走進來,他的腳步聲很輕,一走進來,就看到吳糾趴在子清腿上,還伸手摟著子清的腰,臉埋在子清腰/際,兩個人的舉動親/密異常。
齊侯淡淡的掃了一眼,子清嚇得一哆嗦,想要起身,但是吳糾已經睡下,他一起身肯定要吵醒吳糾,實在是進退兩難。
只是這一會兒工夫,齊侯已經從外面走進來了,子清想要起身作禮,卻被齊侯擺了一下說,輕聲說:「不必了。」
子清連忙輕聲謝恩,齊侯淡淡的笑著說:「上次你說,你被公子發現了?」
子清一抖,怕熟睡中的吳糾聽見,低頭說:「是……小臣是這般以為,上次……上次公子敲打過小臣幾句。」
齊侯又笑了一聲,說:「孤看不太像。」
子清被齊侯的目光盯得身上要著火,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自從吳糾敲打過子清之後,反而對子清更加好了,子清一時間也異常糊塗。
子清沒說話,齊侯走過來,微微彎下腰,伸手輕輕撥了一下吳糾的鬢髮,將他垂下來的發/絲別在耳後,說:「明日一早便即啟程,回老莒城去,今日多照顧著大行人,讓他早些休憩。」
子清連忙說:「是。」
齊侯說完,轉身就要走了,子清一陣詫異,難不成……齊侯過來就是說這個事兒的?那讓寺人過來傳話也可以,竟然親自跑了一趟?
在子清詫異的目光下,齊侯就出了房間,因為子清沒辦法動地方,所以齊侯還親自關上了房門,看的子清更是怔愣不已。
吳糾睡了一個好覺,第二日一早起得很早,讓子清伺候著洗漱更/衣,又把頭髮梳理整齊,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著上緇車回臨淄城去。
一大早,外面的士兵就開始忙碌起來,吳糾洗漱好,在房間吃早飯,很快早飯就端進來了,是一碗肉粥,蓋子一掀開,吳糾就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一股子土腥味撲面而來,粘/稠的肉粥上面飄著菜葉子,總之這碗粥的賣相真是滄桑至極,仿佛是被人洗劫過的小村子一樣,吳糾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可能是太神似了……
吳糾盯著那碗粥,他隱約記得,那日自己醒過來,也是喝的這樣子的肉粥,只不過因著吳糾不怎麼在意飲食,又加上他方醒來,真的虛弱到了極點,給他什麼他恐怕都吃的,生肉都能吃,更別說這種肉粥了。
不過吳糾養了幾日,已不是那般虛弱,看到這肉粥,自然有些抵觸心理,就算給他一個幹餅子,恐怕也比這個肉粥好吃。
這時候公孫隰朋在外面叩門,吳糾讓子清把公孫隰朋請進來,公孫隰朋身為大司行,其實比吳糾的官/位要高得多,不過因為吳糾是「欽差」,所以壓/制了公孫隰朋一頭。
公孫隰朋雖然是齊侯的心腹,但是其實和曹劌的心思不謀而合,雖然忠君于齊侯,但是心中是把吳糾當成老友的,再加上公孫隰朋心中沒有曹劌那麼多彎彎繞繞,看得出來是真心想和吳糾交朋友的,也十分仗義。
公孫隰朋走進來,笑著拱手說:「大行人,車馬已經準備妥當了,就等著一會兒開拔。」
吳糾點了點頭,說:「糾這幾日有傷在身,就有勞大司行了。」
公孫隰朋擺手說:「什麼有勞?大行人說的太客氣了,只是隰朋分內之事。」
吳糾和他客套了一番,公孫隰朋突然看到吳糾案上的那碗肉粥,頓時嫌棄的皺眉說:「這是什麼東西?一股怪味,莫不是大行人吃的湯藥?」
吳糾笑著說:「什麼湯藥?這是早膳。」
公孫隰朋一聽,立刻震/驚的說:「早膳?為何隰朋吃的早膳不是這個?這太難聞了,如何下嚥?」
他說著,親自端起那碗肉粥,遞給子清,說:「扔了扔了,換些能下嚥的來。」
子清也是個不明所以的,連忙捧著肉粥出去倒了,然後給吳糾換了一些旁的來,吳糾吃了一頓很好的早膳,神清氣爽,也有些力氣了,就準備出門蹬車。
子清扶著吳糾出門蹬車,也不知怎麼的,就看到齊侯總是「瞪」自己,不只是子清感覺到了,就連公孫隰朋也感覺到了,公孫隰朋是齊侯身邊兒的老人,絕對的擁護者,所以自然是關係親近的人,突然被瞪,還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子清扶著吳糾上了車,吳糾伸手抓/住子清的手腕,笑著說:「子清,一起上車罷?」
子清頓時又感覺後背有「炙熱」的視線,連忙擺手說;「公子,您上車罷,子清是隨行,跟車走就行了。」
其實子清也很清楚,吳糾就是把他當枕頭用了,而且還是可以隨時調整的枕頭。
吳糾見他不上來,只好作罷了,鬆開手自己進了車廂中,吳糾還沒坐穩,「嘩啦——」一聲車簾作響,齊侯一身黑袍已經上了緇車,也進了車廂中。
吳糾的眼神莫名的就順著齊侯掃了一下,落在他的雙/腿上,比子清那小細腿要有力得多,不知道做枕頭舒不舒服?
不過吳糾也只是想了一下,就把目光手回來了,拱手作禮說:「君上。」
齊侯擺手說:「二哥有傷在身,禮數可免則免,不必拘禮。」
吳糾還是恭敬的謝過,之後才撩/開窗簾子,說:「啟程罷。」
子清連忙去傳令,前面的傳令官也此起彼伏的發出啟程的喊聲,一聲一聲幾乎響徹雲霄,很快就聽到「咕嚕嚕」的聲音,緇車開始動了起來,車子很快上路了。
吳糾本以為,在車上睡個覺,也就到了,只不過一天的路程,中午起來吃頓飯,晚上就能在驛館睡覺了,誰知道趕路竟然是這般辛苦的事情。
緇車是青銅的輪/子,刷著一層黑漆,說氣派也氣派,但是青銅的輪/子,外滿也沒有包東西,一轉起來就「咕嚕嚕」的顛簸,再加上這年代,這窮鄉僻壤,根本沒有修路,顛簸的吳糾傷口生疼。
吳糾臉色瞬間就慘白了,他也夠不到後背,只能伸手捂著胸口,靠在車廂中自己忍著。
齊侯一大早吩咐寺人將一萬肉粥送到吳糾那邊去,結果又是一大早,就看到子清把肉粥給倒了。心裡多少有些不愉快。
不過上車之後,齊侯發現吳糾四指寬的白玉腰帶上,佩戴著那日送與他的小玉敦,表情又稍微好了一些。
車子一開起來,齊侯就發現了,吳糾也不說話了,一個人捂著胸口坐在角落,仿佛是受氣包兒一般。
齊侯皺眉說:「二哥可是傷口疼?」
吳糾勉強稍微點了點頭,說:「只是有一些,糾無事。」
車子方行駛起來,之後還有這麼長一段路,吳糾都沒辦法坐馬車,更別說騎馬了。
齊侯看了一眼車廂,隨即把旁邊的小櫃打開,從裡面掏出被子,還有小睡用的褥子,全都展開,鋪在車廂中,鋪了厚厚的幾層,隨即說:「二哥,來躺這邊。」
齊侯給車上鋪了幾層減震的褥子,讓吳糾躺下來,吳糾躺著不方便,仍然是趴下來,不過趴下來動作又有些難拿,實在不雅觀。
齊侯就乾脆自己坐下來,說:「二哥過來。」
吳糾頭皮一陣發/麻,難不成齊侯讓自己趴他腿上?
不過看齊侯那表情,也不是開玩笑的,吳糾磨磨蹭蹭的蹭過去,齊侯伸手摟住吳糾的肩膀,讓他趴下來,趴在自己腿上。
一瞬間,吳糾感覺肩膀上有一股溫暖的觸/碰,吳糾狠狠打了一個哆嗦,說來也奇怪,那日吳糾醒過來,齊侯摟著他,讓吳糾靠在自己身前吃了一碗難吃的肉粥,吳糾都沒感覺到噁心。
而眼下那種細細的顆粒感又爬上了皮膚,吳糾總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敏,或許是那日真的太虛弱了,肉粥也不覺難吃,齊侯的觸/碰也不覺難忍,而如今好一些,要求便高了一些。
吳糾全身爬上細細的顆粒,有些發/抖,齊侯還以為他是疼的,連忙給他用帕子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吳糾強忍了一陣,若是不給齊侯面子,不知又是怎麼尷尬的一番場景。
吳糾強忍了一會兒,也不知是不是體力消耗的太大,總之感覺車子的震動好像好了一些,真的有減震的功效,尤其還是趴在齊侯的腿上。
齊侯身上的體溫是吳糾喜歡的溫度,熱的很霸道,只是大/腿上的肌肉多了點兒,有些硬/邦/邦的。
吳糾漸漸有些犯困,沒多久竟然就睡著了。
睡著的時候,還感覺有一雙溫暖的大手在撫/摸自己,很溫柔,讓人安心……
等吳糾再醒過來的時候,竟然已經日落了,車廂裡一片昏暗,吳糾幾乎看不清楚齊侯的模樣,有些迷茫的睜開眼睛,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齊侯見吳糾醒了,低頭一看,又不像是醒了,一臉迷茫毫無防備,弄得齊侯笑了一聲,伸手輕輕掃開他臉上的頭髮,將頭髮撥到後面,說:「醒醒盹兒,要到了。」
這一聲嚇了吳糾一跳,竟然要到了?自己還沒用午膳,怎麼就到了?
齊侯見他仍然一臉懵懂,笑著說:「二哥睡得太香,中午便沒有叫你用午膳,餓了麼?馬上要到館驛了,孤已經讓人快馬回館驛準備晚膳,下車便能用膳了。」
吳糾趕忙坐起身來,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外面竟然要天黑了,自己這一覺睡得時間可夠長的。
沒過多久就到了館驛門口,齊侯先從馬車上躍下來,然後伸手去扶吳糾,吳糾睡得還有些迷瞪,也沒感覺到什麼奇怪的感覺,就著齊侯的手就下了車,後知後覺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感覺自己這潔癖的毛病,果然是心理作用,沒注意的時候,或者沒體力注意的時候就不會有事兒。
吳糾下了車,第一眼就看到了騎在馬上的曹劌,曹劌如今穿衣裳了,穿了一身庶子的白衣,不似東郭牙身材高挑,也不似召忽看起來有些瘦弱,整個人完全不像是個文人,倒像是個劍客,小臂的肌肉幾乎從白衣之中勃/發而出,腰上也挎著一把短劍。
曹劌見吳糾看自己,雙手抱拳作了一個禮。
吳糾因為太餓了,一下車就想用晚膳,齊侯讓人準備布膳,早就齊全了,眾人走進房間裡,膳食擺了一桌子,一人一個席位,全都入席準備用膳。
吳糾坐下來,因著又回到了驛館,所以齊侯的身份必須是主書,所以吳糾就坐了主位,次位也輪不到齊侯來坐,公孫隰朋坐了次位,其次才是齊侯召忽東郭牙,曹劌也跟著進來,坐在了最下手的位置。
眾人一天趕路,都有些勞累了,也相當消耗體力,全都坐下來用膳,子清和寺人們站在旁邊伺候著。
剛吃了一會兒,突然有人進來,低聲和公孫隰朋說了幾句話,公孫隰朋皺了皺眉,就起身出門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公孫隰朋才走進來,面色有些不好看,進來親自關上了大門,然後走回去對齊侯和吳糾拱手說:「君上,大行人,方才有探子回報,莒公今/晚在宮中接待了魯國使者。」
他這一說,滿座皆是驚訝無比,他們此行來到莒國,一個目的是來尋訪曹劌,另外一個假目的是用盟約做掩護,齊國和莒國的盟約就是一同討/伐魯國。
之前已經談妥了盟約,莒子也積極的回應瓜分魯國的土地,結果現在莒子竟然接見了魯國的使臣。
吳糾不動聲色的環視了一下眾人,曹劌坐在最下手,神態很自如,其他人都蹙眉在想事情,而曹劌則不以為意,用小匕盛著肉羹,吃的豪爽。
吳糾見曹劌的樣子,不由笑了笑,說:「看來曹師傅又先知了?」
曹劌聽吳糾和自己說話,這才放下手中的小匕,用帕子擦了擦嘴和手,笑著說:「並不是什麼先知,不過莒子為人狡詐,而且貪得無厭,如此兩面三刀,也不出人意料。」
吳糾點了點頭,他雖然不瞭解莒子到底是個什麼人,畢竟他不是莒國人,不如曹劌知道得多,而且曆/史上莒國也沒有太多的記載,吳糾無從得知,但是這也不太難理解,哪個國君不是貪得無厭之人?縱橫捭闔之術,本該如此,更別說什麼口頭的盟約了。
吳糾笑著說:「曹師傅定然已經有了好法子?」
曹劌搖頭說:「好法子是沒有,但是缺德的法子是有的。」
吳糾似乎更有興趣了,說:「怎麼個缺德法兒?」
曹劌笑眯眯的說:「這還要看大行人,是想要和莒國打,還是想要與莒國和。」
吳糾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齊侯,齊侯這才幽幽的說:「東方之國,除我齊國之後,就屬魯、莒兩國強大,如今孤與魯國交惡,不可再與莒國交惡。」
曹劌點點頭,說:「也就是能和便和。」
吳糾挑眉說:「那不能和呢?」
曹劌一笑,伸手叩了叩桌案,發出「噠噠」兩響,笑著說:「不能和?那便強和?逼和。」
吳糾拱手說:「還請曹師傅見教。」
曹劌說:「見教不敢當,劌且說一說這缺德的法子,各位姑且一聽。」
曹劌說著,頓了頓,笑眯眯的,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一對眸子仿佛是寶石,綻放著不一般的火彩,又說:「莒子接見魯國使臣,必然不能只是一次,君上和大行人可派探子繼續去查探,等到第二次再接見魯國使臣的時候,大行人可來個出其不意,隨便找個藉口,進宮面見莒公。」
吳糾說:「見莒公?」
曹劌笑著說:「莒國一方面答應大行人攻打魯國,而且立了口頭盟約,大行人若是當面去問,莒子定然不敢當面毀約,定然是甜言蜜語安撫大行人,若是找個魯國使臣覲見的時候,當場堵住使臣,質問莒子,面對齊國的大行和大司行,莒子不和也不行。」
吳糾一聽,原來曹劌想的真是個缺德的法子,是要讓自己找個魯國使臣覲見的時間,去堵魯國使臣,莒子若要面子,必然需要從魯國使臣和齊國使臣之中選一個,而齊國這次派來的使臣是吳糾和公孫隰朋。
就算莒子看不上吳糾,但是公孫隰朋的名聲是響噹噹的,恐怕沒人不怕,再加上齊國和魯國相比較,自然是齊國強大一些,而且魯國和莒國之間隔著陽國和邾國,兩國若要交戰,必須向其他國/家借道,而齊國若想和莒國打仗,直取便可,這利害沖/突一比較,莒子肯定要選擇齊國,而放棄魯國。
這就是曹劌所謂的缺點法子,逼和,不和也得和。
曹劌說完,吳糾就笑了一聲,說:「曹師傅是鬼才。」
曹劌也不避諱吳糾的誇獎,拱手一禮。
齊侯當下讓公孫隰朋再派人去探查,等下次魯國使臣進宮之時,就讓吳糾和公孫隰朋去堵魯國的使臣。
眾人用了晚膳,因著吳糾身上還有傷,很快就散了,子清扶著吳糾回房間,吳糾說:「子清,你還沒用晚膳,去用膳罷,我自己來也行。」
子清有些不放心,不過拗不過吳糾,答應了一聲就走出了房間。
子清一個人往膳房去,因為時間夜了,膳房裡已經沒有膳夫,子清一進去,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還以為是鬧耗子,結果仔細一看,原來是個人,蹲在灶台邊上正在吃東西,他也不用匕,捧著一塊沒切過的熟肉,直接往嘴裡啃。
子清險些嚇了一跳,驚訝的說:「曹……曹師傅?」
原來竟然是曹劌。
剛才在席上,曹劌已經用了膳了,沒想到竟然還跑到膳房來了,子清一臉驚愕的看著曹劌,曹劌一看,連忙放下手中的熟肉,然後還不急不緩的擦了擦嘴。
子清看的眼皮直跳,說:「曹師傅方才沒吃飽麼?」
曹劌咽下堵在嗓子眼兒的肉,咳嗽了一聲,說:「匆忙趕路,難免有些饑餓。」
子清看著被啃得亂七八糟的熟肉,心想著怎麼也覺得不是「有些」,反而像是一頭惡狼似的。
子清走過去,將那熟肉用刀子切了切,切成小塊,然後放進器皿中,遞給曹劌,曹劌笑著說:「你還會切肉?哦……我險些忘了,你怕不是會理膳,只是會用刀罷了。」
子清眼神一抖,說:「子清不明白曹師傅的意思。」
曹劌笑眯眯的捏了一塊肉丟進嘴裡,一隻胳膊摟住子清的脖頸,將人勾到自己懷裡,他比子清高了一個頭,笑著壓下來,儼然把子清當成了拐杖,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瞧你這小姑娘,似乎有些武藝。」
子清眼睛一眯,說:「說誰是姑娘?」
曹劌笑著說:「這兒還有誰,自然是你。」
他的話剛說完,子清眼睛一眯,猛地向後一頂手肘,「啪!」一聲,卻被曹劌瞬間反應,摟著他脖頸的手快速一撤,猛地/下壓,手臂一下擋開子清的手肘。
子清後退一步,下盤猛地一掃,曹劌也快速後退,拉開距離,一瞬間兩個人快速的接了兩手,曹劌還穩穩的托住裝熟肉的器皿,笑眯眯地說:「你果然是會武藝的。」
子清冷哼了一聲,轉身要走,曹劌追上一步,笑著說:「咦?好生奇怪,在公子面前,乖得像只小貓似的,怎麼在我面前,就這般亮爪子?」
子清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說:「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不是曹師傅說的麼?」
說罷,子清甩了一下袖袍,轉身就走了,曹劌托著碗,笑眯眯的看著遠走的子清,繼續吃起東西來。
子清走了之後心裡「梆梆」猛跳,因著他的身份也只是齊侯知道,公子只是暗暗敲打了兩下,而曹劌仿佛知道的一清二楚,子清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子清走回房間,吳糾正趴在榻上,驚訝的說:「這麼快就用完膳了?」
這樣一說,子清才感覺肚子裡空蕩蕩的,餓得不行,但是又不好再出去,只好硬著頭皮說:「用……用完了。」
等子清伺候著吳糾睡下之後,這才餓得要慌了,連忙偷偷跑出去,準備去膳房找些殘羹冷炙來吃。
結果子清來到膳房之後,鍋碗瓢盆裡根本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盆子裡有一把生豆子,膳房的案子上倒是丟著一堆的骨頭,而且還用骨頭擺了一個笑臉。
子清看著那些骨頭,氣的差點把案子給踹翻了,這定然出自曹劌那頭蠻牛之手!
子清幾乎要被氣炸了,差點把生豆子都給啃了,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兩張大餅,大餅還鼓囊囊的,揭開一張大餅之後,竟然發現餅裡面藏著一塊肉,是之前子清切好的,看起來是曹劌留下來了兩塊。
子清趕緊把餅和肉吃了,心裡的火氣這才稍微少了一些……
第二日清晨,吳糾還在睡夢中,就聽到有人「乓乓乓」的在敲門,敲得腦仁兒直疼,隱約聽見子清的聲音說:「大司行,公子還未起身呢。」
公孫隰朋的聲音說:「勞煩你去和大行人說一聲,隰朋有重要的事求見。」
子清有些遲疑,畢竟公子身上還有傷,正在養傷,這一大早的,實在太早了。
吳糾聽著外面的動靜,也醒了七八分,撐起身來,說:「子清,我醒著了,請大司行進來罷。」
公孫隰朋一聽,趕緊大跨步走進去,一走進去就發現吳糾還坐在床/上,只穿著白色的褻衣,身材顯得異常單薄纖細,頭發散下來沒有束髮,有些淩/亂,又顯得異常慵懶。
公孫隰朋嚇了一跳,趕緊背過身去,說:「隰朋唐突了。」
子清連忙過來給吳糾套/上外袍,整理頭髮,吳糾說:「無事,大司行有什麼要事?」
公孫隰朋被這一說,才想起來,連忙說:「大行人,魯國使臣一早進宮去了。」
「一早?」
吳糾有些詫異,這麼早就進宮去了,公孫隰朋說:「聽說昨日莒公接待魯國使臣一直到深夜,相聊頗歡,今日一早又請魯國使臣去宮中用早膳了。」
吳糾聽了眯了眯眼睛,說:「勞煩大司行準備一下,咱們進宮。」
公孫隰朋一聽,立刻拱手說:「是,隰朋這就準備。」
子清連忙說:「公子,萬萬不可,公子還有傷在身,這麼進宮去,萬一公子身/子吃不消,如何是好!」
公孫隰朋剛要走出去,就聽到子清的話,立刻也頓住了,頗為踟躕,畢竟前些日子吳糾險些喪命,那蒼白到透/明的臉色,眾人還歷歷在目。
吳糾擺手說:「無妨,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不知什麼時候能堵住魯國使臣,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正好……」
吳糾說著,冷笑了一聲,說:「趁這個時候,糾正好要與莒公算一算這舊賬。」
吳糾說的輕飄飄的,但是公孫隰朋和子清都沒辦法反/對,公孫隰朋當下立刻出去準備,齊侯一大早也聽到了這個消息。
吳糾從驛館出來,準備蹬車的時候,就看到了一身黑衣打扮的齊侯,穿的很低調,仿佛真是個主書一樣。
吳糾詫異的說:「君上也要一同進宮?可是……」
齊侯在逃亡的時候,曾經住在莒國一年,莒子是認得他的,齊侯卻不在意,說:「孤不放心二哥,一同前往,若是不可,便在宮門口等候。」
讓齊侯在大門等待的人,吳糾也是第一個……
因著時間緊迫,眾人快速蹬車上馬,往莒宮而去。
魯公聽說齊侯登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訪莒國,恐怕齊國和莒國聯/合/起/來,東方三個大國,就是齊魯和莒,若是兩個大國聯/合/起/來,那魯國就危險了。
所以一時之間,莒國竟然成了一個香餑餑,魯公也不甘落後,派出使臣去了莒國,同時還帶了不少美/女和美玉。
昨天晚間,莒公接見了魯國使臣,其實莒公也忌憚齊國的盟約,不敢接見魯國使臣的,但是一方面莒公不甘心,畢竟之前因為密姬的事情被施壓,面子實在過不去,想要討回一點兒面子,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魯國送來了不少美/人,真是投其所好,莒公心裡癢癢的厲害。
莒公接見了使臣,美/女們使出渾身解數,把莒公捧上了天,昨天夜裡莒公當真萬分高興,所以今日一早,又請魯國使臣進宮,請用早膳。
莒公之所以這麼肆無忌憚,其實也有一些刺客的緣故,大行人糾被刺客行刺的事情,已經從梁甫山傳來了,雖然吳糾命大沒死,但是傷勢頗重,莒公的探子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莒公認定吳糾不可能這麼快回來,也就有恃無恐的接見了魯國的使臣。
莒公哪知道,吳糾此時正在前往宮殿的路上。
宮中雖然才是清晨,但是已經歌舞昇平,女酒歌女舞/女在殿中翩翩起舞,魯國的使臣百般吹捧莒公,將他幾乎捧上天,再加上美/女的助興,莒公才醒過酒來,此時又被灌得滿面通紅。
一時間四周都是勸酒的聲音,美/女在懷,莒公美得已經找不到東南西北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寺人快速跑進來,跪下來說:「君上,齊國大行人、齊國大司行求見!」
莒公險些沒聽清楚,乍一聽有些懵,反倒是魯國的使臣聽清楚了,直到寺人說了第二遍,莒公才險些嚇出一身冷汗,說:「這……」
魯國的使臣笑著說:「莒公酒興正濃,何必見掃興之人,不見便是了。」
莒公雖然也這般覺得,但是心裡「梆梆」的猛跳,畢竟他可是派了死士行刺的人,恐怕齊國的人是來興師問罪的。
莒公不想見,但是心裡有不踏實,最後只好說:「幾位使臣且在偏殿稍做休息。」
幾個魯國使臣一聽,心裡都有些沒底兒,但是又不好違逆,只好被引著走出殿去,從後門直接到了偏殿。
那幾個魯國使臣又怕莒公見風使舵,心裡也不安生,在偏殿轉了一會兒磨,實在忍不住,偷偷跑回來躲在暗處往裡看。
吳糾一身白色長袍,腰束四指寬玉帶,綴著一個潔白的玉敦,整個人有一種出塵之姿,大步從外面走進殿中。
吳糾身後還跟著齊國的大司行公孫隰朋,召忽東郭牙,最要命的是,莒公還一眼看到了曹劌。
曹劌也穿著齊國庶子的衣服,儼然變成了齊國的食客。
之前莒公也聽說曹劌的名頭,派人去請,結果曹劌不入朝,莒公親自去請,曹劌還是不入朝,最後莒公大怒,奚落了曹劌一頓,因著這些,莒公也是識得曹劌的。
吳糾走進來,拱手笑著說:「莒公,齊國大行人有禮。」
莒公連忙拱手說:「大行人,怎麼一早就進宮來了,這……這所謂何事?」
吳糾不急不緩的笑著說:「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
吳糾說著,瞥了一眼大殿的角落,連接著偏殿的垂簾後面,有個人影鬼鬼祟祟的趴在那裡,吳糾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吳糾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一些,說:「糾是前來和莒公敲定伐魯之事的。」
他這話一說出來,莒公頓時臉色僵硬至極,那幾個藏在暗處的魯國使臣嚇得面色蒼白,互相面詢,這莒公,果然是個兩面三刀的人,竟然想要兩面迂回討好!
齊侯站在齊國使臣的最末,伸手捧著吳糾的佩劍,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旁人都沒有注意他。
齊侯聽著吳糾笑眯眯的聲音,不需要抬頭就已經想到了吳糾那種狡黠的表情了。
齊侯心想著,之前的猥褻之仇,再加上樑甫山的一箭之仇,不需要旁人多嘴,也是該讓他的好二哥好好頑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