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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糾》第29章
第29章 嫌棄

 吳糾睡了個好覺,雖然前半夜都沒有睡著,但是後半夜莫名睡得很安穩,就好像回到了兒時,撒嬌一樣躺在媽媽/的懷裡,溫暖又安心。

 吳糾迷迷瞪瞪的感覺到農舍的屋頂有點透光,漏下一縷陽光,灑在自己眼皮上,雖然意識還在依戀那種溫暖的溫柔,但是身/子已經下意識的醒過來了。

 吳糾翻了個身,「唔」了一聲,險些從狹窄的榻上掉下來,召忽去叫公孫隰朋準備了,齊侯更/衣之後也出門去了,房間裡就剩下吳糾和服侍的子清,子清一直站在榻邊上,看到吳糾翻身,立刻跑過去,伸手接住吳糾,說:「公子,要摔到了!」

 吳糾模糊的聽到了小童的聲音,這才睜開眼睛,迷迷瞪瞪的與子清對視著,對視了幾個眨眼的功夫,吳糾覺得不對,不是這種溫度,雖然子清才十二歲,對於成年人的吳糾來說,少年的體溫更高一些,但是也不是夢中那種讓人依戀的體溫。

 吳糾被子清一喊,這才從夢中完全醒過來,趕緊翻身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蹭的散亂的衣裳和頭髮,掃視了一下房間,只剩下自己和子清了,說:「君上呢?」

 子清說:「君上更/衣之後,說怕吵醒公子,就出去洗漱了。」

 吳糾聽了只是「嗯」了一聲,並沒放在心上,反而倒是擔心齊侯都醒了,自己還沒醒過來,實在是失態。

 吳糾趕緊讓子清把自己的衣裳拿來,雖然昨天晚上他沒有脫掉外袍,但是蠶絲的外袍已經蹭到不成樣子,吳糾讓子清拿來乾淨的衣裳,匆匆把褶子的外跑脫/下來。

 吳糾正脫衣裳,子清捧著衣服,眼睛稍微動了一下,就在這個時候,房門發出「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齊侯一身黑色衣裳,今日因著要上山,穿的並不是主書的寬衣長袍,而是束口的黑色勁袍,看起來就像是個身材高大的黑衣劍客一樣,襯托著齊侯那一身流暢的肌肉,顯得英挺又威嚴。

 齊侯走進來,正好看到吳糾只著褻衣,外袍的一隻袖子還沒退下來,袖子搭在手肘上。

 吳糾也沒想到齊侯這個時候進來,趕緊把外袍甩下來,然後匆忙抓起新的袍子穿上,胡亂的系上帶子,這才跪下來說:「糾失禮。」

 齊侯笑了笑,欣賞著跪在地上的人,難得的忙亂姿態,不由嘴角翹得更高了,揮手說:「二哥起來罷,一會兒就要上山,二哥先忙。」

 齊侯說著,在桌案邊坐下來,端起水來喝,竟然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吳糾的衣裳還沒換好,只好硬著頭皮換衣服,齊侯就笑眯眯的坐在一邊。

 齊侯見吳糾背對著自己,正快速的系著衣服帶子,子清跪在地上幫他整理衣角,不由笑了笑,狀似不經意的說:「二哥……昨夜歇息的可好?」

 吳糾根本沒往別處想,還以為是齊侯沒話找話的寒暄,立刻恭敬的說:「謝君上關心,糾歇息的很好。」

 「很好?」

 齊侯挑了挑眉,別有深意的說:「那便好。」

 吳糾系著扣子,雖然沒看到齊侯的表情,但是聽他口氣,也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齊侯已經揭過這個話題,不再說了。

 齊侯站起身來,似乎終於要出門去了,臨走的時候還笑眯眯的說:「對了二哥,孤險些忘了,今日要上山,山路難走,二哥還是換一身貼身一些的衣服罷。」

 齊侯說完,立刻走出去門去,房門發出「吱呀——」一聲,吳糾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色蠶絲寬袍,和平日穿的一樣。

 方才因為齊侯在,吳糾有些匆忙,都忘了這個茬子,如今低頭一看,這款寬鬆松的,如何能攀山?

 吳糾頓時抬起手來揉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任命的將外袍脫/下來。

 一番折騰之後,吳糾終於走出了房間,召忽和公孫隰朋站在鄙陋的農院之中,兩個人蹲在地上,用一枝樹枝在地上比劃著,似乎正在研究山上的地形。

 因著這些人中,只有公孫隰朋和召忽是練家子,所以保護齊侯和大行人安全的事情就落在這兩個人肩上,召忽雖然覺得公孫隰朋是齊侯的人,但是眼下大局為重,也不得不和公孫隰朋商議一番。

 東郭牙則是站在一邊,抬頭看著天色,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吳糾走過去拱手說:「召師傅東郭師傅,大司行。」

 三個人聽到吳糾的聲音,立刻抬頭去看,東郭牙是最淡定的,拱手回禮說:「大行人。」

 召忽剛要回禮,那話卻噎在了自己嗓子眼兒,頓時滿面通紅,今日的吳糾有些不同尋常……

 因著昨日後半夜睡得還不錯,吳糾今日氣色很好,臉頰天生白/皙,但並不是蒼白無力,則是猶如寶珠一樣瑩潤生輝,又因著剛才與衣裳「搏鬥」一番,微微有些出汗,雙頰竟然還有些淺淺的殷/紅,泛著初春的桃花顏色,配上俊/逸清秀的眉目,出塵的儀態和風度,整個人無比耀眼。

 而今日的吳糾並沒有穿白色的寬袍,而是一身白色的勁裝,袖口緊縛,腰細四指寬白色蠶絲帶,襯托著吳糾挺拔纖細的瘦腰。

 召忽打招呼都磕巴了,說:「公……公公公子……」

 公孫隰朋則是快人快語,一臉不加掩飾的驚豔表情看著吳糾,甚至還上下打量了一番,拱手說:「大行人風采更勝了!」

 吳糾回了一禮,兩個人客套了一番。

 召忽松了口氣,看起來吳糾沒有發現自己的失態,東郭牙則是輕輕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低聲說:「結巴了。」

 召忽氣的也撞了他一下,說:「我知道,用你說!」

 東郭牙笑了一聲,沒再去惹召忽。

 吳糾出來之後,和公孫隰朋瞭解了一下一會兒的行程,還有梁甫山大體的環境。

 他們正說著話,齊侯就從旁邊的房間走出來了,看起來是剛剛用過早膳,看到了吳糾,笑著說:「二哥換好衣裳了?」

 他說著,一雙虎目微微眯起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吳糾,吳糾這身打扮不似寬袍,完全把吳糾的身材顯露了出來,細/腰非常挺拔,有一種英氣,又有一種文人的儒雅氣息,實在是說不出來的俊/逸。

 齊侯打量著吳糾,最後只是笑著說:「早膳好了,二哥快些用膳罷。」

 吳糾拱手謝過齊侯,就準備去用膳了,公子元據說還沒有早起,仍在房/中睡覺,齊侯是用過早膳了,已經回了房間,只剩下吳糾召忽東郭牙和公孫隰朋幾個人進去用膳。

 幾個人在案前坐下來,一人一份早膳,別看是外面,但是早膳也非常豐富,一點兒也不能簡化。

 眾人坐下來,子清站在一邊服侍,吳糾抬頭看向他,說:「子清,你昨天守了一夜,這裡也沒旁人,你坐下來一起用膳罷。」

 子清當然不敢,推辭了兩下,不過就連公孫隰朋都說:「你坐罷,沒什麼,你家公子當真是親和人,我還沒見過別人家的公子和小童一起用膳的呢。」

 子清聽著,垂著頭眼睛晃了晃,最後因為吳糾堅持,所以只好慢慢坐下來。

 召忽臉色有點異常,用早膳的時候,兩次三番看向吳糾,最後吳糾被他看得直發毛,起初沒怎麼在意,後來都和召忽的眼神對上了,總覺得召忽怪怪的。

 吳糾把小匕放下來,看向召忽,笑著說:「召師傅怎麼了?糾臉上有什麼嗎?」

 召忽一聽,嚇得差點把小匕直接扔出來,連忙接了兩下,結果小匕沒接住,反而被他一打,「嗖!」一聲打出去了,「嘭!」一下,直接掉在了東郭牙的碟子裡。

 東郭牙一陣無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碟子,那裡面是湯羹,被召忽的小匕一砸,羹都濺出來了,險些弄了他一身。

 召忽趕緊說:「對不住對不住!」

 他說著拿出一方帕子給東郭牙擦身上的羹湯,東郭牙無奈的撇開他的手,說:「別瞎擦。」

 召忽撇了撇嘴巴,把手收回來,公孫隰朋則是哈哈大笑著說:「兩位庶子感情真好。」

 召忽像被噎著了一樣,昨天晚上吳糾也說他和東郭牙的感情好,今日又有人這麼說,召忽可沒覺得,召忽覺得自己和東郭牙這種窮酸氣的書生那是完全不對盤的。

 子清趕緊過來把灑掉的盤子端走,收拾了一番桌案,大家這才消停下來,重新坐下用早膳。

 吳糾說:「召師傅,糾到底怎麼了?」

 召忽咳嗽了一聲,有些踟躕的說:「公子……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吳糾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召忽,總覺得他這話怎麼和齊侯問的相似,但是吳糾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只是奇怪的說:「還好。」

 召忽咳嗽了兩聲,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一大早上,召忽就看到吳糾躺在齊侯懷裡,兩個人姿態親/密的相擁而眠,所以召忽才會問問吳糾睡得怎麼樣,哪知道吳糾說還好,簡直不可置信。

 不過召忽也沒再說什麼,就低頭專心吃飯了。

 吳糾先是被齊侯曖昧的態度弄得很奇怪,之後又是召忽模棱兩可的態度。

 召忽這麼一說,不知情況的公孫隰朋似乎來了話題,頓時揉/著自己的額角,滿面苦惱的說:「說起昨天晚上,真是……唉!」

 他這麼一說,東郭牙臉色也不太好,召忽一聽,這才發現,今日的東郭牙好像挺沉默的,眼睛底下一片烏青,敢情是沒睡好,原來東郭牙睡眠不足的時候就比較冷淡。

 吳糾打趣的說:「大司行還認房麼?」

 公孫隰朋擺手說:「大行人,你可別打趣隰朋,怎生是我認房?唉,大行人當真都想像不出,不信你問問東郭先生。」

 東郭牙氣壓仍然很低,沒說話只是低頭吃飯,召忽見他氣壓這麼低,突然來了興致,眼睛轉了好幾下,仔細盯著東郭牙看。

 東郭牙被他盯得抬起頭來也看了召忽一眼,召忽笑了笑,說:「到底怎麼回事?」

 東郭牙沒說話,只是吃飯,公孫隰朋說:「嗨,定然是東郭先生是斯文人,這話兒說不出來,就算隰朋是個粗人,這話兒也是難以啟齒。」

 吳糾和召忽聽他們期期艾艾說不出來,更是好奇了,就連子清也有些好奇。

 吳糾心想著,自己和召忽跟齊侯一間房間,都沒有這麼般唉聲歎氣,公孫隰朋和東郭牙不過是和公子元一間房,公子元還能把他們趕出去不成?

 事實上,吳糾在這方面,想的總是太簡單了,若是真的把東郭牙和公孫隰朋趕出去,那還好點兒了。

 公孫隰朋終於小聲說:「昨日夜裡頭,公子元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個寺人,隨後……隨後……」

 公孫隰朋一張國字臉竟然漲的有點紅,難以啟齒的樣子,東郭牙這會兒將小匕「啪」一聲放在案上,涼颼颼的說:「公子元和那寺人在房裡廝混了一晚上,天亮之時方才睡下。」

 吳糾頓時都愣住了,消化了半天,公子元和一個寺人廝混,吳糾腦子裡還在想和寺人如何廝混?

 吳糾並不是學歷/史的,也不會特意去搜索這些齷齪的事情看,所以別看吳糾平時都遊刃有餘的,其實對這方面其實挺遲鈍,古代宮闈之中,太監禍/亂之事其實並不少,別說公子和太監了,就連後妃和太監的事情也是比比皆是。

 召忽聽完,一臉鄙夷之情,東郭牙臉色很黑,怪不得今日氣壓這麼低,原本他一夜沒睡著,還要聽公子元和那寺人的齷齪之事,怎麼能高興的起來。

 召忽東郭牙和公孫隰朋正等著吳糾說些什麼,三個人側頭一看,吳糾則是一臉懵懂,少有的一臉懵懂……

 公孫隰朋都愣了好幾秒,這才說:「還是……還是用膳罷。」

 吳糾消化了好一陣,這才明白了,原來昨天晚上公子元找了一個寺人,帶進房/中兩個人也不避諱公孫隰朋和東郭牙,一直廝混到了天亮才睡。

 吳糾真是佩服起公子元來,就算東郭牙只是個少庶子,但是公孫隰朋可是大司行,齊國上卿,換算成品級的話,也是官居一品的骨/幹之臣,還是擁護齊侯登基的有功之臣,這公子元竟然不放在眼中。

 也就是公孫隰朋這個人比較實誠,不喜歡說別人壞話,若是旁人,定然早就跑到齊侯面前去告/狀了。

 吳糾眼睛轉了轉,頗為靈動狡黠,不知為何,召忽看到吳糾這般笑起來,總覺得有些後脊樑發冷。

 吳糾這時候的確在想壞主意,其實公子元這事兒,根本不需要他出手,也不需要別人去告/狀,因著他們這些人中,有一個可是齊侯的心腹之臣。

 不是官居高位的公孫隰朋,而是小童子清。

 子清是齊侯的眼線,那必然是信任之人,子清方才也聽見了,公子元和一個寺人廝混了一晚上,這事情子清肯定要稟報給齊侯的。

 吳糾這麼一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遮掩著自己的笑容,如此一想,似乎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眾人用過早膳,準備一下東西就要出發了,吳糾特意把子清遣開了一會兒,雖然上次子清已經有被發現的勢頭,但是依著子清的性格,肯定還是會去向齊侯稟報的。

 果然不出吳糾的所料,吳糾剛把子清遣開,子清就趁著這個時間去向齊侯稟報了。

 齊侯本以為子清來稟報的是吳糾的事情,面上還帶著一絲饒有興致的微笑,結果聽完子清的稟報,臉色瞬間就陰霾下來,眼神涼颼颼的,說:「孤知道了。」

 眾人準備妥當之後,齊侯從房間裡走出來,表情已經不是早上那般笑眯眯的,整個人陰霾的仿佛馬上要下雨,眯著眼睛掃了一眼眾人,說:「公子呢?」

 他這一說話,旁人都不敢說話了,吳糾則是站在一邊垂著頭,抿著嘴角,不過他不是裝深沉,而是克制著自己的笑意,看起來子清/真的去「告/狀」了,公子元要慘了,吳糾是很樂意圍觀的。

 眾人都不敢說話,齊侯說:「隰朋,你說。」

 公孫隰朋被點了名字,只好硬著頭皮的說:「公子……公子昨日睡下的有些晚,所以……還在歇息。」

 公孫隰朋的話一說完,齊侯立刻「呵」的冷笑了一聲,眾人不約而同的齊齊打了一個寒顫,誰也不敢說話,就見齊侯突然甩袖子轉身就走,大跨步往公子元的房間走出。

 其他人都愣在當場,吳糾拍了一下召忽,說:「走啊。」

 召忽說:「去……去幹什麼?」

 吳糾淡淡的說:「自然去看熱鬧。」

 召忽:「……」召忽第一次有些無語,原來公子是愛熱鬧之人?召忽還以為公子是喜歡清靜的人呢……

 齊侯大跨步走到門前,對著旁邊的虎賁軍直接說:「把門砸開。」

 虎賁軍不敢猶豫,直接把門「框!!!」一聲砸開,裡面的人/大喊了一聲,是公子元的聲音,好像被吵醒了,說:「誰啊!?打擾本公子歇息,想死麼!」

 吳糾一聽,險些沒有直接笑出來,連忙抿住自己的嘴,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

 齊侯如今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而且是被燒過幾年的黑鍋底,絕對還不是新鍋,臉上的肌肉都抽/動了一下,看起來是憤怒到了極點。

 齊侯大步走進去,公子元的囂張喊聲突然戛然而止,隨即是一個寺人尖細的嗓音驚叫著「啊——」,公子元的嗓音驚恐的大喊著:「君……君父……您怎麼……」

 吳糾聽著裡面的尖/叫/聲,伸手揉了揉耳朵,揮手說:「我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準備出發的時候再叫我。」

 召忽看著吳糾施施然的走回房間,頓時又是一陣無語。

 其實吳糾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公子元的事情,處理的時間不短,最後他們出發的時候也沒有看到公子元,據說公子元是被齊侯五/花/大/綁的派人送回齊國去了,讓公子元回去跪祖祠。

 吳糾他們出發的時候,日頭已經快接近正午了,齊侯的臉色依然很陰霾。

 眾人準備了馬匹和乾糧,如果幸/運的話,今天能找到曹劌,但是午膳還是要在山上吃的,如果不幸/運的話,今日都無法找到曹劌,他們不只是要下山住民宿,還是要在山上露宿,這些準備都是要做好的。

 齊侯騎在高頭大馬上,勒著馬韁緩緩往前走去,因著山上沒辦法走車,所以吳糾也要騎馬。

 這可有點難為吳糾,吳糾上輩子其實也騎過馬,因為應酬需要,吳糾去過馬場,畢竟騎馬在現代是一種高雅的運/動,並不像現在是代步工具。

 吳糾並不太善於騎馬,只是有過幾次經驗,而且還是去談生意的,並不是專門去鍛煉馬術的,現在讓他騎馬,有點趕鴨子上架。

 一路上吳糾都是做緇車,突然改成了騎馬,尤其還是難走的山路,吳糾有些應付不來。

 吳糾勒著馬韁,纖細的後背挺得筆直筆直的,瘦腰繃著勁兒,整個人都有些僵硬,不過吳糾生的纖細俊/逸,再怎麼僵硬都十分養眼。

 齊侯的馬術一看就非常好,驅馬在前面,公孫隰朋最前開路,畢竟這是一片很自然的深山,又是盛夏,樹木生長太快,茂/密非常,公孫隰朋驅馬在最前面,用長劍避開樹木開道。

 吳糾本在齊侯後面,然而他的馬術不太好,再加上馬匹有些倔,一走一停的,還顛來顛去,吳糾漸漸就落後了,吳糾後面是東郭牙,最後是召忽。

 結果吳糾漸漸比東郭牙還落後,險些就落在召忽後面了。

 召忽見吳糾額頭上全是細細的汗珠兒,還以為吳糾身/子虛弱禁不起顛簸,就聽吳糾小聲說:「召師傅……」

 召忽奇怪說:「公子怎麼了?」

 吳糾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說:「召師傅可否與糾共乘一匹馬?這馬……」

 召忽這才發現,原來吳糾的馬有些倔脾氣,召忽臉上顏色立刻青了,喃喃的說:「公子你放過召忽罷……」

 吳糾沒聽清召忽說什麼,也不知召忽對自己有/意思,召忽則是完完全全知道,若是和吳糾共乘一匹馬,那可不就耳鬢廝/磨了麼,簡直要了召忽的命。

 召忽又見吳糾一臉懵懂的顏色,頓時對自己唾棄的要死,說:「這樣罷,公子你的馬有些倔脾氣,不如咱們換換。」

 吳糾說:「換換就好了?」

 召忽點頭說:「是是。」

 吳糾立刻笑了一聲,說:「那太好了,多謝召師傅。」

 召忽險些又被吳糾的笑容給晃花了,立刻擺手說:「不……不用謝。」

 後面兩個人在搞小動作,齊侯在最前面回頭想要和吳糾說話,結果沒看到吳糾,往後仔細一看,原來吳糾正和召忽在說話。

 那兩個人剛要互換馬匹,公孫隰朋已經快速驅馬而來,說:「大行人,君上請您過去。」

 吳糾一聽,連忙下了馬,快步走過去,躬身作禮說:「君上。」

 齊侯已經下了馬,在前面的石頭上坐下來,似乎要休整一番再繼續往前走,因著天氣熱,齊侯也是微微出汗,旁邊的寺人正好拿來一方帕子,齊侯伸手接過,並沒有擦自己的汗,而是笑著說:「二哥出了許多汗。」

 他說著,突然站起身來,抬手用帕子輕輕擦/拭著吳糾的額頭和臉頰。

 吳糾沒想到齊侯突然「動手動腳」,一瞬間吳糾的瞳孔猛地一縮,嗓子一緊,那種可怕的戰慄感猛地又席捲上來,雖然比前兩次都好了許多,但是仍然幾乎不可忍耐。

 吳糾的嗓子快速的滾了兩下,突然「唔」了一聲,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快速調頭幹嘔了一聲。

 公孫隰朋那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忙說:「醫官,醫官!」

 齊侯只是用手帕幫他擦了一下汗,第二下還沒擦上去,吳糾反應竟然如此之大,齊侯因著公子元的事情,本就脾氣不好,如今臉色更是陰霾下來。

 吳糾捂著嘴緩和了一下,壓下那種反胃的噁心感覺,更是滿臉都是汗珠兒,一抬頭就看到齊侯的目光悠悠的看著自己,吳糾心裡「咯噔」一聲。

 吳糾連忙告罪說:「糾失禮,請君上責罰。」

 齊侯臉色仍然陰霾,不過笑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說:「山路難行,二哥一路奔波勞累,身/子出了狀況也是在所難免的,二哥歇息一番才是。」

 齊侯倒是會給自己找臺階下,說成是吳糾奔波勞累所致,吳糾正好也有個臺階下,連忙謝過齊侯,然後慢慢坐在一邊。

 吳糾坐下來,齊侯讓人倒了一杯水,笑眯眯的遞給吳糾,吳糾小心謹慎的接過來,避免碰到齊侯的手指,看起來又恭恭敬敬的,說:「謝君上。」

 齊侯遞過水杯,也不走開,而是在吳糾身邊坐了下來,兩個人挨得很近,幾乎沒有空隙,卻巧妙地沒有碰在一起。

 吳糾只是感覺到一股一股的往身上攀雞皮疙瘩,有些許不自然,想要挪一挪,稍微往遠坐一些。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齊侯笑了一聲,低聲說:「昨夜二哥睡在我懷中,怎麼不見如此嫌棄?」

 吳糾一瞬間有點懵了,沒聽明白齊侯是什麼意思,不過齊侯也沒給他考慮的時間,很快站起身來,走到別處去了,和公孫隰朋兩個人看似在研究地圖。

 吳糾坐在地上,眼睛快速的轉了一下,他昨天晚上的確睡在榻上,但是吳糾一向睡相非常好,應該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情?

 不過今天一早,吳糾醒來的時候,齊侯已經不在了,一聯想到齊侯笑眯眯的問自己睡得怎麼樣,又聯想到召忽欲言又止的問自己睡得怎麼樣……

 吳糾突然心裡一驚,難不成還是真的?

 一想到這裡,吳糾頓時感覺嗓子又是一緊,真的難以想像自己是怎麼樣睡在齊侯懷裡的,吳糾連忙端起杯子將杯中的水全都飲盡,想要壓/制喉/嚨那種翻湧的感覺,結果還嗆了一下,「咳!」的咳嗽出來。

 子清連忙遞過帕子,說:「公子,您慢點兒飲。」

 吳糾心驚的用帕子捂著自己的嘴咳嗽,有些心虛的側目看了一眼齊侯,哪知道這一抬眼,竟然和齊侯的目光對上了,齊侯笑眯眯的看過來,吳糾趕忙撇開目光,捂著自己的嘴又是偷偷幹嘔了兩下。

 召忽見吳糾臉色泛白,說:「公子,你沒事兒罷?」

 吳糾搖了搖頭,咳嗽罷了又喝了一杯水,這才感覺好一些。

 齊侯和公孫隰朋看著地圖,其實一直在用餘光瞥著吳糾,吳糾和召忽子清有身/體接/觸的時候,都沒有什麼異樣,這一點讓齊侯臉色更加不好看了,眼神也有些發沉。

 公孫隰朋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反正齊侯的語氣很不好,就聽齊侯陰沉的說:「啟程罷。」

 公孫隰朋連忙扶齊侯上馬,傳令啟程。

 吳糾和召忽換了馬,雖然他很想步行,並不想騎馬,但是步行跟不上前面的步伐,吳糾還是騎上馬去。

 所幸走了半個時辰之後,前面的樹木太過於茂/密,馬匹很難前行,眾人就只好下馬換為步行往前,這倒是如了吳糾的意。

 吳糾翻身下馬,正是豔陽高照的時候,食指勾著領口松了松,將衣領子扯松一些,但是並沒有感覺到涼爽,一股熱風吹過來,吹的渾身一陣打顫。

 吳糾累的不行,感覺這身/子要散架一般,嗓子眼還有憋悶的充/血感覺,心想著往後需要鍛煉鍛煉,不然頂著一副不中用的花架子實在誤事兒。

 其他人/體力都不錯,就連身為文人的東郭牙,還有身為小童的子清都比吳糾的體力好太多了。

 子清見吳糾臉色殷/紅,充斥著不正常的充/血,連忙說:「公子,子清背您罷。」

 吳糾看了看子清的身材,比自己矮了大半頭,才十二歲,還沒完全張/開,小鵝蛋臉下巴尖尖的,身材也非常嬌/弱的模樣,趕緊擺了擺手,說:「不用,沒關係。」

 齊侯聽到後面說話的聲音,放慢了自己的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剛要說休息一會兒,突然聽到一陣歌聲從遠處傳來。

 這歌聲非常嘹亮高/亢,略微帶著一股沙啞滄桑之感,穿透力極強,眾人全都聽見了,一時間猛的屏住呼吸。

 他們走了這麼長時間,還是第一次聽到山上有人的聲音,頓時都驚喜交加。

 公孫隰朋驚喜的說:「君上,真的有人,怕是那曹先生罷?」

 齊侯抬起手來,說:「先莫透露了孤的身份。」

 公孫隰朋趕緊點頭拱手說:「是。」

 吳糾也聽見了歌聲,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累極了的幻聽,但是仔細一聽,那歌聲似乎在唱什麼「無相見」……

 ——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吳糾一聽,猛地身/子一顫,這太巧合了,山下的湖中有一方石頭,上面刻著這句話,如今他們進了山,有人在唱這句話。

 吳糾見齊侯的臉色慢慢冷下來,心裡有些打鼓,連忙說:「君上,糾請/命先去看一看。」

 齊侯淡淡的說:「大行人請便,我現在是大行人的主書。」

 吳糾知道齊侯不想貿然透露自己的身份,就準備先走過去看一看,聲音不遠,盤隨著聲音,還有「乓!乓!乓!」的砍柴聲音。

 吳糾要過去看,召忽立刻跟上去,說:「公子,我跟著你。」

 召忽會武藝,吳糾就點了點頭,東郭牙聽到那歌聲,自然明白那歌聲的意思,一時間對這個人非常有興趣,也請/命一起去,於是就留下公孫隰朋和虎賁軍保護齊侯。

 子清也跟著吳糾,四個人往前走去。

 沒走多遠,歌聲更清晰了,「乓乓乓」的砍樹/聲也分外清晰。

 眾人循著歌聲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人影,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隻身站在山中的樹林裡,他的樣子非常奇怪,竟然頭束玉冠,卻打著赤膊,光著膀子,一身古銅色的肌肉,隨著他砍樹的動作快速的張弛著。

 那年輕人的打扮頗為不倫不類,子清看了一眼,連忙捂住眼睛,說:「這人怎麼不/穿衣裳!」

 那年輕人似乎聽到了子清的話,側頭向他們看了一眼,隨即淡淡的收回目光,繼續「乓乓乓」的砍樹,動作非常嫺熟,手臂上的肌肉猛地隆/起,看起來非常有力。

 那年輕人一回頭,吳糾就看清楚了他的容貌,絕對不到三十歲,看起來頗為年輕,撐死也就二十五六的模樣,身材高大健碩,肌肉流暢,並不顯得糾結魁梧,這樣一個粗人,反而身上透露/出一種野性與斯文的沖/突感。

 年輕人面容剛毅端正,不能說俊氣,但是絕對不難看,也不能說其貌不揚,因著他一身氣質就已經鮮有人能相比了。

 年輕人依舊砍著樹,嘴裡唱著那首歌,翻來覆去就這一句。

 吳糾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人,湖中的石頭,還有他唱的歌絕對不是偶然,如果真的沒錯,那眼前這看起來有些奇怪的年輕人,恐怕就是曹劌了。

 難不成湖中的石頭是曹劌特意準備的?

 曹劌怎知道齊侯會到這裡來?

 那年輕人看了一眼之後就不理他們,很專心的砍著柴,吳糾打量了一番,終於往前走了幾步,恭敬的拱手說:「這位可是曹劌曹先生?」

 那年輕人卻不理吳糾,看起來極為傲慢,仿佛吳糾還沒有他手中的斧子重要。

 子清一看,有些氣怒的說:「喂!樵夫,我家公子再跟你說話呢!」

 那年輕人砍樹的動作突然就頓住了,隨著「乓!」一聲,年輕人停下了動作,轉頭過來,這回倒是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他們,目光順著眾人身上一掃。

 隨即「框!」一聲,年輕人將斧子拋出去,吳糾嚇了一跳,那斧子快速拋過來,一下砸在子清腳前面,若不是子清反應快,向後撤了一步,恐怕已經砸在他腳上了。

 子清嚇了一跳,剛要發/怒,那年輕人已經開口了,雙手抱臂,抬了抬下巴,有些傲慢,又非常篤定的開口說:「你是習武人,來替我砍樹。」

 子清又被嚇了一跳,眸子一縮,嗓子一緊,下意識的看向吳糾,連忙說:「你胡說什麼,我是小童,怎麼會習武?」

 年輕人只是笑了一聲,篤定的重複說:「你是習武人,來替我砍樹。」

 子清盯著砸在腳前面的斧子,臉色變了數變,召忽和東郭牙都快速的轉頭去看子清,子清有一種感覺,好像那個沒穿衣裳的人是自己一樣。

 不,也不是沒穿衣裳,而是本身穿得體體面面,卻被這個奇怪的年輕人一瞬間扒了衣裳,打著赤膊袒露在眾人面前一般。

 子清嗓子滾動了好幾下,臉上的肌肉都在輕微的牽動,一時間沒有說話。

 吳糾看了一眼子清,只是很自然的笑了一聲,說:「先生何故為難一個孩子?」

 年輕人笑了笑,似乎覺得吳糾說的有/意思,說:「哦?這便也好,那我改變主意了,我不需要一個孩子來給我砍柴……」

 他說著,揚了揚下巴,笑的有些張揚,說:「你這副手不錯,叫他來給我砍柴。」

 吳糾一愣,順著年輕人的目光一看,原來齊侯不知什麼時候也走過來了,正站在他們身後小十步的地方,那年輕人態度很張揚的抱臂看著齊侯。

 吳糾心頭一緊,眼看著齊侯笑眯眯、不急不緩的走過來,那表情雲淡風輕,然而齊侯這個人才不會雲淡風氣,他這幅樣子,只是表像而已,其實越平靜,心裡就越是驚濤駭浪,恐怕眼下的齊侯,是生氣到了極點的。

 齊侯慢慢走過來,走到吳糾面前,然後突然矮身彎下腰,緩慢的撿起地上的斧子,斧子拖在地上,發出「刺啦——」一聲。

 就在齊侯撿起斧子的時候,那個年輕人笑了一聲,笑容依舊很傲慢,說:「不,不要我用的斧子,我的斧子太鈍,你又沒有砍柴的經驗,你要砍到什麼時候?」

 齊侯臉頰上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過依然笑著,只是這笑意眼看就要變成了殺意,聲音沙啞低沉,仿佛蘊含/著風雨欲來之時,說:「你要怎樣?」

 年輕人笑了一聲,說:「用你的寶劍,替我砍柴。」

 吳糾看著齊侯的手搭在腰間佩劍上,一瞬間替那年輕人捏了一把汗,不知齊侯的劍出鞘,是會去砍樹,還是砍下年輕人的頭顱。

 不過說實在的,齊侯如此吃癟,還當真不多見,吳糾倒是有些佩服眼前這個打著赤膊的年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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