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烏族男人，一要膽識過人，二要武藝高強，三者酒量要好，才算是烏族女人眼中的好男人。

　　畢竟北方寒地難以生活，若是體魄不夠強健，別說娶妻生子，就連生存下來都有困難。

　　以烏族傳統而言，獵熊、獵虎，展現的是膽識，獵速度快到難以追上的鹿，則是展現敏捷與武力，與新娘子家族的人拚酒，為的是親睦感情、表現酒量。

　　不過……這冰山雪地哪兒來那麼多熊、虎、鹿?

　　而且每年想求親的年輕小伙子那麼多，大地再豐富都會給獵到沒半只動物的。

　　 所以傳統歸傳統，年輕男女兩情相悅後，已不再真的上山獵些凶猛野獸，而是獵只山豬，送給女方家族，再一大家子痛快喝上一晚的酒，就算定下了親。

　　 只是……璐萊身為公主，親事自然不能如此草率了事。

　　更何況，現在要追求她的人是一國之君、皇帝雲仕煬，而她又還未與雲仕煬兩情相悅，因此要她真拿雲仕煬當足以托付終身的男人看待的話……

　　簡單一句話，雲仕煬自己得爭氣點！

　　要追她，憑本事，自己上！

　　獵熊、獵虎，獵鹿，一只少下了！

　　另外，由於璐萊的箭術跟馬街原就優越，她又不願嫁給一個武藝比她差的男人，所以這求親條件，要比烏族傳統再多加一樣！！

　　競賽。

　　她與雲仕煬要比箭術跟酒量。

　　看誰先獵到這三種猛獸，而且就算打獵贏了，比酒量時也得贏過她才成。

　　這樣的條件。在一般男人看來算是苦差事的，但為了璐萊，雲仕煬卻是一口答應下來。

　　擇了風清日明的好天氣，雲仕煬邀請了璐萊，一同往宮外狩獵去。

　　只不過，皇帝這身分總是敏感。加上璐萊又是烏族公主，因此為了保護兩人，浩浩蕩蕩大隊人馬，從宮女到護衛。一整群的侍衛隨行陪同，看起來不像是狩獵，倒像要游街或打仗。

　　“我說中原皇帝，你這是出門游街吧?排場真大。”璐萊對於繁瑣禮儀向來覺得麻煩，如今只是打個獵，身後就要跟上一大票人馬，實在是令她有些煩躁。

　　“這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安全。還請公主見諒。”雲仕煬回頭瞟了眼身後人群，僅是淡淡一笑。

　　誰教他與公主都是不能冒生命危險的身分？

　　只是為了他要追求公主，卻得勞動大批隨從。倒是教他這皇帝有些過意不去。

　　下保護什麼啊？我可是很強的。”璐萊面露得意地應道：“烏族人個個能武，就拿我父王來說吧，出門打獵從不帶這麼多護衛。因為他自己就夠強了。所以只帶幾名親信而已。不像你……”

　　說著，她忍不住往塊頭比爹親小上一圈的雲仕爆瞄了一眼，示威似地笑了幾聲：“中原皇帝，你該不會外強中干、空長肌肉卻沒本事吧？”

　　不然的話，他干嘛要帶這麼多人呢？

　　瞧瞧身後數不清的隨從，璐萊輕松地迸出了笑容。

　　看來，雲仕煬要想得到她的芳心，想娶她……難哦！

　　所以今天這趟比試，她是用不著擔心自己的歸宿問題了，盡管放松心情，獵些平時在北方看不到的珍禽異獸就好。

　　至於這個中原皇帝嘛……

　　“不用擔心，本公主會保護你的！”策馬挨近雲仕煬，璐萊伸手拍拍雲仕燔的臂膀，唇角量勾超得意笑容。

　　近距離看著璐萊那甜潤的唇綻開笑意，教雲仕煬更為她著迷。甚至忘了要與她計較這樣的狂話是否失禮。

　　精神十足、活力滿溢。

　　這是他之所以受璐萊吸引的原因。

　　而今，在晴朗日空之下，她的笑容看來益發耀眼而閃亮。

　　果然她這般不受拘束的女子，還是在自由奔馳的時刻最美！

　　“中原皇帝？”看著雲仕煬只是直勾勾盯住自己的臉，璐萊忍不住伸出手指往他面前搖晃，“怎麼?給本公主的威武嚇傻了嗎？”

　　“不……朕只是想勸璐萊公主。話別說得太快，否則等會兒輪給了朕，面子可掛不住。”肯答應比試，是因為他的騎射之術雖不比上場打仗的將軍們威猛，倒也足以自保防身，狩獵一事，更是容易。

　　“你這才叫話說得太滿！”璐萊自是不信的，她笑得連眼兒都瞇起，高音在風裡四散，“你呀，等等可不許教侍衛幫忙哪！”

　　“這點遺請璐萊公主放心，護衛們僅是守在獵場周遭，防止有心人混入，讓公主遭遇不測。”至於幫忙……就算他們想幫。他也不會同意。心上人，就該憑真本事追求。

　　“既然這樣，那就讓我瞧瞧你的真本事吧！中原皇帝！”璐萊說罷，便率先街入了獵場。

　　“快跟上來呀！中原皇帝，瞧你慢吞吞的，等等獵物都給我搶了！”由於璐萊根本不覺得雲仕煬會贏她。因此玩得可開心了。

　　雲仕煬瞧著璐萊騎馬飛奔。僅是往馬腹一夾，催馬趕上，跟著便舉起弓，一口氣射出了兩支箭。

　　咻咻兩聲，箭矢直往璐萊穿越而去，將她嚇了一跳。正以為雲仕煬被她的態度惹火、心生不滿而想暗殺她的時候……

　　箭越過了她，往身後大樹下直挺挺地飛去，精准地交疊在一起。

　　“中原皇帝！你想嚇死人呀！”玩笑怎能這樣開呀?萬一他射得不夠准，她不是要香消玉殞了？

　　“抱歉嚇著了公主，朕只是先練練手臂。順道帶個禮物給公主。”雲仕煬拍馬前行，往兩支箭落地的方向騎去，翻身下馬。在草叢裡翻了翻。

　　“禮物?”璐萊眨了下眼，順著雲仕煬的舉動往樹下瞧去，只見一個毛絨絨的小家伙，正在箭縫間掙扎。

　　她跟著下馬查看，這才發現，雲仕煬的兩支箭正好落在自地面突起的樹根旁，巧妙地與樹根交錯，形成一個小巧的牢籠，其中則關著一只淺褐毛的小動物。

　　“你……這箭術也太驚人了吧?”璐萊訝異地瞧著這宛若渾然天成的牢籠，不敢相信看來一副斯文樣的雲仕煬。居然有這麼高明的箭術。

　　“我沒射死它，怎麼說它都不是公主指定的獵物，不必增添無謂的殺生。”

　　雲仕煬將箭拔開，把小家伙從裡頭抓起，回身便往璐萊懷裡放去。

　　“這是……”璐萊與小家伙兩相對望，只見它縮在懷裡，小小的身子有些僵硬，令她忍不住想緊緊擁抱。

　　“這是幼狐，不經嚇，放兩支箭就能把它嚇住。朕猜想烏族應該沒這樣的狐狸……就獵了送公主當禮物。”不然，以他過往箭無虛發的經驗，是不會對准獵物以外的目標的。

　　“好可愛……”烏族確實沒見過這般金褐毛色的小狐，璐萊愛不釋手地緊擁幼狐。忍不住將臉往它的毛皮上蹭去。

　　嘖嘖……這中原皇帝倒挺有心的呢！

　　“謝謝你送我這只小狐，不過……”瞧著半點皮毛傷都沒有的幼狐，璐萊忍不住抬頭往雲仕煬間道：“中原皇帝，你是不是不怎麼喜歡打獵呀？”

　　看他不像一般男人。獵狐取毛皮，又說不必增添無謂的殺生，讓她不由得做此聯想。

　　“是不怎麼喜歡。”雲仕煬也沒避諱。

　　“那你還跟我比賽打獵！”璐萊瞪著黑眸。有些傻眼。

　　“可這是公主的條件。”雲仕煬干脆地應聲，“朕是真心想娶公主，所以只要是公主希望的，朕都會費盡心思取來。”

　　或許是因為透過了皇後韓芊鈴的溝通，雲仕煬也明白了自己與璐萊之間的差異跟感情想法，在談起彼此感覺的時候，反倒覺得比先前直接許多。

　　而且，也不需要再努力隱瞞，試探。

　　能夠大方說出口情意，讓他感覺舒坦多了。

　　“況且公主指定的獵物是虎與熊，這些猛獸容易傷到百姓，下手時才下會心軟，至於鹿……只要朕獵下虎跟熊，公主就算獵到鹿，一樣是二比一。”說起來，雲仕爆只能慶幸璐萊指定的不是野兔或松鼠，否則他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聽你說得好像你贏定了似的……”璐萊撫著幼狐，語氣略微不滿，只是雲仕煬話中微微透露出來的憐憫之意，卻又教她的語調軟了幾分。

　　“獵虎不是什麼稀奇事了。”雲仕煬微勾起笑容，淡聲道：“一年前朕尚未繼任皇位時，曾到過南郡一帶，那裡的邊境常有食人虎出沒，朕便代為獵捕，另外也曾獵過凶猛的黑熊……”

　　他話題帶得輕松簡單，像是在談一件茶余飯後的趣事，但在璐萊聽來，這樣的經歷已經足可媲美烏族的男人了！

　　因為她一直把這位關在深宮的中原皇帝當成弱不禁風的籠中鳥，所謂的身手只能防身擋幾招，閉門在家練練還可以，真要上場卻沒實際經驗，哪曉得呀雲仕煬根本是個中能手！

　　倘若他所言為真，那麼這些求親條件，即使不用比賽也該判他合格了！更何況，雲仕煬還多了分悲天憫人的胸襟。在烏族裡，人人皆為英勇之輩，但像雲仕煬這般兼具柔軟之心的人，卻是少見。

　　怪不得雲仕煬能夠將中原治理得如此富庶，是因為他剛柔並用，才能如此得百姓愛戴吧！

　　倏地，璐萊忽然覺得胸口急促地躍勤了起來。

　　為著懷中這雲仕煬只抓不殺的幼狐，以及已經躍上馬背的雲仕煬的英姿……

　　中原皇帝嗎?

　　嗯！！這男人呀，還真是比烏族男人更有魅力哪！

　　凶猛的山老虎被護衛帶了回宮，沒有熊也沒有鹿。

　　由於遍尋不著其余獵物，而璐萊又早就見識到雲仕煬的實力，因此打獵的過程便成了求親的表現，只要有獵物意思一下就成。

　　況且這山老虎，可不比平時見到的普通老虎。身形大上兩倍有余。

　　所以璐萊不再堅持。早已為雲仕煬有些芳心顫動的私心，令她判定雲仕煬贏得比賽。

　　所以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回了宮，擺起了璐萊與雲仕煬專屬的酒宴。

　　少見的美酒被拾上了桌，為的自然是贏得公主的心意。

　　即使不知道璐萊酒量如何，但為了奪得美人心，雲仕煬仍是一杯接一杯地陪著璐萊往下喝。

　　只是……

　　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中原的酒比烏族烈，還是因為璐萊早就為雲仕煬狩獵時的英姿芳心暗許，再加上雲仕煬那近在身旁的俊朗面貌佐酒下腹，結果沒了多久，她便醉得有些暈頭轉向，連話都快要說不清楚。

　　但是，這醉酒之後的璐萊，說超話來倒比平時更加直接了。

　　她踩著有些不穩的腳步往雲仕煬挨近，喝得紅潤的頰撂起了笑意，半瞇著黑瞳笑道：“我說中原皇帝……結果，你比我想的……嗝！嗯……還要厲害哪！”

　　“璐萊公主的意思是，朕有機會贏得公主的芳心？”所謂酒後吐真言，就不知道璐萊是否也如此?

　　雲仕煬泛開淡笑，眼角卻是直盯著璐萊，免得她一個不留心跌了跤，教這當下的大好氣氛全都散了。

　　“嗯……誰敦你、比我想像的……嗯……勇敢！功夫高明！酒量……也好！”璐萊抬著微醉的眸子在雲仕煬身邊打轉，“你呀……若生在烏族，一定很受女人歡迎！”

　　“朕只想得到公主的芳心，其余的姑娘家，朕不打算接受心意。”他雖是皇帝，卻沒打算來個三千佳麗。

　　 一生得一紅粉知己。已足。

　　 況且，他還得忙著家國大事，哪來的空閒整日與後宮妃子風花雪月，天天找樂子？

　　所以他只想要個能夠與他心意相通的對象，這樣便已足夠。

　　“聽你說的……你這麼喜歡我啊？”璐萊微挑起細眉，“我還真不懂耶……我們才見面沒幾天。你就成天黏著我……”她雖然對這些情呀愛的沒什麼堅持，但也不至於遲鈍到什麼都沒發現。

　　在得知雲仕煬對自己有意後，她很快地便回想起過去幾日的種種。

　　現在回想起來。雲仕煬是打從在殿上見到她開始，就對她相當在意了吧！

　　否則又怎麼會想留下她呢？

　　“我們烏族人，沒什麼成親還要父母做主的規矩，大家……都自己決定的！”璐萊喃喃解釋起烏族人的習俗，“所以夫妻幾乎……都是玩伴，大家從朋友、變夫妻……可你卻一見我就喜歡?”

　　就是這點，讓璐萊感到不能理解。

　　她知道自己生得可愛，在烏族也不是沒有男人看上她，但她就是找不到對味的男人。

　　只是，要一眼就愛上對方……真有這種事嗎？

　　雲仕煬這話，會不會太扯了點？

　　“喜歡上一個人，重要的不是時間長短。”雲仕煬露出了釋懷的微笑。

　　原來璐萊是想知道他的心情？

　　那倒好，他正愁著沒什麼機會好好吐露心聲。

　　“朕認為，要相處，重要的是個性能合得來。至於朕為何對公主一見煩心，是因為公主在大殿之前毫不掩飾的直率，開朗的性情令朕為公主著迷，所以才會興起與公主相守相伴的念頭。”雲仕煬直言道。

　　他在身為六王爺時，穿梭於百姓之間的時間，遠比他待在王府的時間還長，認得的姑娘亦是不少。

　　但或許是因為中原這兒舊有的觀念束縛了女人，再怎麼直率的姑娘都有其限度，依然多少帶些中原女子的嬌弱。

　　所以他至今未曾覓得心儀的女子，一直獵身未娶。

　　這回若非群臣上奏，他也不會娶了韓芊鈴為後。

　　不過，早知道烏族民情如此，女子又是直率開朗，他或許早往烏族尋覓芳蹤去了。

　　“嗯！這麼說……你是一直在找我這樣的姑娘，所以一見到面……就愛上了嗎？”欣賞，那已是內心確定的事，只差一個鮮明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所以當她這個使臣公主來到中原，這皇帝才會二話不說就愛上她吧！

　　即使他們尚未實際相處，但由於雲仕煬的內心早就向往與這樣的女子相伴，

　　甚至在內心描繪著這樣的形影，就好像與自己眷戀的對象談了多年感情一樣……

　　“你們中原人……老說著什麼一見鍾情的，原來真有這種事啊！”而且，還是發生在她這個烏族女子身上。

　　她老覺得男女沒有相處不會有感情，更不可能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可以說愛就愛上，說嫁就嫁？

　　可如今瞧瞧這個成天在她身邊打轉的雲仕煬，她不得不承認，想像跟現實還是有點差距的！

　　“朕確實是對璐萊公主一見鍾情，只是，若公主對朕無意……”這點，才是雲仕煬最煩惱的事情。

　　風俗民情的差異，讓他與公主中間隔上一層紗，要穿透它可不簡單。

　　雖說比賽勝利了，公主便願意嫁給他，但這跟公主打從心底裡喜歡上他，可是兩碼子事。

　　他希望璐萊與他在一起的時候，是璐萊最幸福的時刻，可不想璐萊是因為輸了比賽而答應嫁給他。

　　如此一來，即使他再愛著璐萊，那都沒有用，因為璐萊對他根本就沒有真情。

　　“誰對你沒意思了啊？”璐萊走得有些暈，索性往雲仕煬身邊一坐，直接拿了他的肩膀當靠墊。

　　“公主？”雲仕煬微驚。

　　如此貼近璐萊，可是頭一回，而且還是由璐萊主動……

　　這可是璐萊在暗示他什麼？

　　“我呀……也算對你一見鍾情吧！”璐萊擱下酒杯，仰望著宮殿裡離上細致花樣的天花板，忍不住吐出心聲。

　　 “什……”這句應答，教雲仕煬徹底地愣住了。

　　 璐萊可是說真的？

　　他明明就記得，在璐萊與皇後談過話之後，已表明是欣賞他、而非喜歡他，所以才以比賽定勝負，怎麼現在卻又說了喜歡他，甚至……

　　還是一見鍾情！

　　“還不是因為你送了我……那只小狐！”打了個酒嗝，璐萊比手晝腳地在半空中描繪著小狐的耳朵。

　　“那幼狐？”雲仕煬怎麼也想不到，原因不是為著他獵得了老虎，也不是因為酒量好。卻是那無心之間的小禮物。

　　“我確實是喜歡勇敢，武藝好的男人……但是，仗著自己厲害就驕傲的自大男人，我也不愛啊……所以我想嫁一個……功夫好、個性好的男人。”璐萊一一細細說明道：“可是……你知道嘛，烏族男人，要強的很多，要體貼……找上十年二十年，不見得有一個……”

　　中原男子的柔情，是烏族難有的，雖說這是兩邊風俗民情的不同所造成的差異，但是對於璐萊而言，可是相當大的問題。

　　父王一直希望年紀不小的她快點找個好男人嫁了，但是她怎麼也找不到喜歡的。

　　而今……這算是誤打誤撞吧，讓她在中原遇上了雲仕煬……

　　也許這就是雲仕爆的心情，由於期盼一個這樣的對象太久，所以當人選一出現，那感情便會義無反顧地全數投注。

　　 雲仕煬的超群武藝和仁慈寬厚，讓她傾心交出了感情……

　　 “所以我告訴你，中原皇帝……我喜歡上你了，就會追到底！你呢……別想丟開我了！”這就是他們鳥族人追求的特色，除非對象有了其他心儀的人，不然就會追求到對方同意為止！

　　璐萊搖搖晃晃地起身，往雲仕煬大腿上一坐、脖子一摟，半帶醉意地聲明道：“所以啊……中原皇帝，我璐萊是嫁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