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送給璐萊的家書上，雖是報喜不報憂，但是事實上，在關外的中原大軍，卻為了包夾鐵族，必須繞道山上埋伏。

　　但偏偏中原人對此山地形不熟悉，只能仰賴烏族人帶路。

　　所以雲仕煬與烏族大王說好，他們先在山下扎營，等大王派來烏族軍隊，再一併會合上山。

　　只是好些日子過去了，烏族軍隊卻還沒現身，不免教底下小將擔憂起來……

　　“皇上，烏族大王不會食言？”因為烏族的最大外患葉族已被中原大軍滅了，所以現在就算不管鐵族與中原也沒什麼危險。

　　再加上他們連等數日，卻連半個烏族士兵也沒瞧見，難免煩惱起來。

　　“朕認為烏族大王不是這樣的人，否則當霍大將軍擊退葉族時，烏族大王便可拒絕分兵相助。”當時雙方都剛擊退敵軍，烏族自己也相當需要人手，願意分兵出來幫中原大罩，就表示他們有足夠的誠意。

　　伸手指向遠方，雲仕煬望向了連著佳環關關口的山脈，語調平靜地應道：

　　“依朕所想，烏族大王應是臨時調度不及，慢了些日子。”

　　因為見到山脈連著佳環關，雲仕煬認為若大軍能在此地駐軍，便可會同關口的軍隊抵擋鐵族、加以殲滅，所以臨時提出此計。

　　而霍青越將軍雖也贊同而向烏族大王提出幫助的請求，但臨時要派出大軍，又正值戰後國內政事紊亂的時刻，總會慢上一些時候。

　　雖說人心總是自私，他提出這計劃也不是完全沒考慮到烏族大王是否會中途改變心意、不肯幫忙的問題，但是……

　　想想璐萊公主那般爽朗的個性，應該也是承襲自烏族大王才對，能教出這般勇敢、才智兼備的女兒，想來烏族大王應當不會是個爽約之人。

　　所以他下了賭注，認定烏族大王一定會出手相助。

　　如今，他們只是需要多些耐性等候時機到來，不可妄動。

　　“來了！皇上，烏族大軍來了！”守著外邊的小兵開始嚷嚷起來，報告著這個人人焦急等候的好消息。

　　“瞧，朕不是說過不必擔心嗎？”雲仕煬淡聲輕笑，隨同幾名小將，前去迎接烏族大軍。

　　依照計劃，他應該會見到他們中原的常勝將軍霍青越，以及幾名帶領烏族大軍的勇猛將士，但偏偏……

　　“皇上！”一抹嬌音帶著驚喜，隨風奔入了雲仕煬的耳裡，教他有些措手不及。

　　“公主？”雲仕煬定眼瞧著眼前直撲向他懷裡的嬌軀，真是徹頭徹尾地傻了眼。

　　璐萊怎麼會在這裡？

　　他分明就再三叮囑過她，絕不可貿然涉險的啊！

　　“仕煬，我好想你哦！你有沒有受傷?”璐萊摟住了雲仕煬的腰，笑吟吟地問道。

　　“璐萊，你怎麼會……”雲仕煬蹙了下眉，沒想到璐萊還是私自前來了，這下可好，他要怎麼勸她回去？再過不久就要兩軍交鋒了……

　　“你真不老實，信裡什麼也沒提，可其實卻遇上了麻煩事。”璐萊沒理會雲仕煬的驚訝神色，只是泰然自若地應道：“幸好我趕來了，不然你這大軍就要卡在半山腰上了。”

　　“你……”雲仕煬看著璐萊輕松應答的模樣，忍不住臉色一沉：“璐萊，朕不是要你待在宮裡，以免出事嗎？為何擅自出宮？”

　　他不提詳細的計劃，就是擔心璐萊會一時沖動，想到關外來幫他，哪想得到他半句不提、只說好話，她還是趕來了。

　　“喂，我跟芊鈴姊是來幫你的耶，說這是什麼話？”皺了下細眉，璐萊低聲道：“我們都快要成親了，你還這麼見外，什麼也不告訴我，是擺明了把我當外人看待嗎？”

　　“朕什麼時候有過這意思了？再說……你剛才說什麼？皇後也來了？”雲仕煬正想向璐萊解釋自己的用心良苦，哪曉得卻聽見一個異樣的人名穿梭其中，讓他更是訝異。

　　為什麼他那位溫柔賢淑、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皇後，居然會跟著璐萊一起出宮胡鬧？

　　原本他讓璐萊與皇後作伴，就是希望韓芊鈴的順從脾性，以及溫柔的勸告，可以拉住璐萊的沖動，哪曉得……事與願違！

　　“我跟芊鈴姊說了我們烏族女人是怎麼跟男人並肩作戰的嘛！然後她也覺得有道理，就點頭答應陪我到烏族啦！”璐萊可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一路上她與韓芊鈴可是越來越有話聊了！

　　“你也真是……”這下雲仕煬可懂了。依璐萊堅強的個性，要說服韓芊鈴是何等容易?所以韓芊鈴會被她說服，也是情有可原。只不過……

　　“既然到了烏族，明白朕的大軍平安無事，為何又要到山上來？這裡正危險著……”烏族現在亂事已定，不再危險，璐萊若真想就近探聽他的消息，留在烏族也就夠了，為什麼又要到山上尋他？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情人甘願冒著危險來探，雖是件令人感動的事情，也確實讓雲仕煬感到心頭暖暖、放心許多，但是一考慮到路途上的危難之處，他還是忍不住想揪住璐萊教訓一頓。

　　這公主難道不能明白他的用心良苦，非得教他擔心不可嗎？

　　“只有我來，芊鈴姊沒來呀！她乖乖留在烏族皇宮裡，讓人好生保護著，沒有危險啦！”璐萊向來就對自己的身手有自信，自然不會聽懂雲仕煬指的是她。

　　瞧瞧身邊大軍駐扎的情況，璐萊忍不住又道：“再說，若是我沒來，危險的就是你們了。明明對山上不熟，還想出那個上山夾擊鐵族的策略……”

　　瞄了雲仕煬一眼，因為在烏族見過了那常勝將軍霍青越，談過之後她才曉得計畫是雲仕煬想出來的，忍不住連夜快馬趕來。

　　“朕都計晝好了，不會有事的。”雲仕煬搖搖頭，對於璐萊的堅持只感到哭笑不得。

　　這小姑娘，儼然是一副對戰事知之甚詳的態度。

　　到底是誰把這計畫告訴她的？

　　“還不會有事呢！”璐萊輕哼一聲，“要不是因為我趕到烏族時，正好遇上你那大將軍，說你需要熟悉山路的人手，否則我看你上哪去找人幫忙！”

　　“你該不是向烏族大王要求，由你來帶路吧？”雲仕煬略一沉思，便想透了其中的緣由。

　　對於烏族人來說，男女皆為戰士，什麼女子柔弱，該由男人保護的觀念，一點也不適用。

　　所以若是璐萊親口要求幫忙帶路，烏族大王也會覺得理所當然。

　　甚至，這還間接地承認了他這個女婿。

　　因為要派寶貝女兒親自參戰，可說是對他這個中原皇帝有著莫大的信任，才能做出的決定。

　　只不過這種種考量，在烏族來說雖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對於出身中原的他，還是會苦笑連連啊！

　　“能跟你共同作戰，才是對你的情意最好的報答啊！這表示我很愛你耶！”

　　璐萊趁著大軍正忙碌，把雲仕煬拉到了一旁，悄聲對他笑道。

　　她也知道雲仕煬的顧忌，所以很努力地注意小細節了，這些可都是她對雲仕煬的愛意表示哪！

　　“你啊……朕明白你想陪在朕身邊，所以朕也不堅持叫你回去了，但是這回你可不許在戰場上亂跑，一定得好好待在朕身邊。”雲仕煬失笑地瞧著這為他四處奔走的小姑娘，即使他心裡還是擔心她的安危，希望她留在宮裡，但是人都來了，再多數落也是枉然。

　　況且，既然輿丈夫一同出生入死，就是烏族女子最濃情的愛意展露，那麼，他就順了她的好意，接受吧！

　　讓璐萊帶路的決策，雖然令雲仕焐有些擔憂，但是璐萊果然不負烏族公主的名號，更不負烏族大王的期許，不只是對山路知之甚詳，而且畢凡騎馬射箭，她都無一不精，不轎給中原軍隊。

　　因此璐萊不僅沒拖累大軍，遺順利帶了雙方人馬往山道直奔，繞到鐵族背後，與佳鑲哺的軍隊一起夾擊了鐵族。

　　而在進攻的時候，因為璐萊明白自己雖是騎射技術了得，力氣卻不如男人大，因此也沒堅持往前邊沖去，只是在後邊幫著拉弓射箭，援護大軍，讓自家軍隊能夠往前進軍。

　　金色的御駕親征旗幟在高明箭術的護衛下，順利地震攝著鐵族，再輔以常勝將軍霍青越的進攻、多名副將的合作，將他們打得節節敗退。

　　隨著那宛若潮水一般，因為無力再戰而漸漸退去的鐵族大軍，中原聯同烏族的軍隊，終於可以放下手邊的兵器，大聲歡呼……

　　他們勝利了，從此北疆終於可以平靜了！

　　瞧著敗逃而潰不成軍的鐵族，每個人莫不歡欣鼓舞，對於世間事的變化，更是只有無常足以形容。

　　畢竟戰事原本是葉族與鐵族先挑起的，可最後，兩族什麼便宜也沾到，倒是從此國號不再、納入中原版圖。

　　甚至，得了好結果的，卻是被他們攻打的目標，烏族與中原。

　　因為除去了性好戰爭的葉族與鐵族後，北疆便只剩下烏族，不必再擔心受到侵攻。

　　而烏族又性喜和平，並與中原聯姻，自然不會再輿戰事。

　　至於璐萊與雲仕煬，這兩個代表烏族與中原的重要人物，則是因此而能締下美滿的姻緣。

　　尤其是經過一場戰事之後，兩人或多或少都察覺得出來，雙方的默契與情意，已不再需要言語來溝通，僅是以眼神交會，便能理解。

　　面對這樣的結果，烏族大王自然慶幸女兒找到了好歸宿，更是好意慰留中原大軍，在烏族休息幾日再返回中原。

　　面對烏族大王的好意，再加上大軍之中亦有傷兵，於是雲仕煬暫且修書一封，交由霍青越大將軍領著部分大軍帶回京城，吩咐國內政事暫且由幾名大臣及宰相聯同處理。

　　此畢一來防止一國之君未歸，國內人心慌亂，二來亦讓朝臣處事有個依歸，令宮內一切如常。

　　面對雲仕煬的決策，烏族大王不時流露出贊賞的語氣，更是時常與雲仕煬商討起北疆的各種問題。

　　這一幕幕和樂景象，在過去宛若是場夢境，可如今卻成了真，只不過……

　　還是有人不怎麼滿足。

　　“我不要！”璐萊在烏族大王為雲仕煬留住幾日間暫時准備的行宮裡使著脾氣。

　　“璐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雲仕煬好聲好氣地勸說著。

　　原本兩人已談妥，直接在中原等候多利瑪回稟消息，等送嫁的車隊自烏族將聘禮送到中原，就可成親，不必飽受分離之苦，但偏偏……

　　現在情況卻有了轉變。

　　由於璐萊為了戰事而趕回烏族，因此烏族大王便下了決定，正好趁此機會，將女兒由烏族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也就是說，人既然回來了，要娶女兒的皇帝也上門了，那就正好坐下來談談婚期，再籌備嫁妝，然後大張旗鼓地把女兒一路送到中原皇宮去。

　　這原是烏族大王身為璐萊爹親的小小心願，可璐萊卻是滿心的不情願。

　　“我不要等婚期！我要跟你一起回中原啦！”聽得父王的決定後，璐萊真是有說不出的苦水。

　　打完仗後，依雲仕煬愛民如子的心情，必定是休息幾日便起程趕回中原，好處理北強版圖收歸一事，以及眾多因戰事而擱置的政務。

　　所以雲仕煬萬萬不可能在烏族等候她，再跟著送嫁車隊一起把她迎娶到中原。

　　也就是說……她得自己從烏族出發，一邊數著漫長無聊的日子，一邊往中原去！

　　開什麼玩笑嘛！她才不要！

　　“仕煬，你去跟父王說嘛！讓我一起回去啦！”婚事已談開後，璐萊不必再對兩人的關系躲躲藏藏，撒起嬌來也更為大方：

　　“不成，大王對此事已做出莫大讓步了。”雲仕煬板著面孔，淡聲拒絕了這未來小妾的央求。

　　“中原並非一夫一妻制，大王肯讓掌上明珠出嫁為妾，已是包容，朕感謝萬分，豈可再有此等要求？”雲仕煬一邊正色回絕，另一邊卻是私心竊笑。

　　誰要這不聽話的璐萊擅自離宮回烏族，這下可好，他身為皇帝不好當面向烏族大王討人、失了迎親禮數，所以說什麼都不可能提早帶公主走了。

　　雖然他也捨不得與璐萊分開一段日子，但這倒也是個好機會，能教訓一下璐萊的街勤個性。

　　“仕煬！我們這一分開可是好幾個月，你不會想我嗎？”璐萊沒好氣的白了夫君一眼。

　　“朕怎會不想你?”只不過事情已成定局，任他想改也動搖不了全局。

　　“鬼才信你！真想我就去說服父王呀！”璐萊氣沖沖地駁道。

　　准備那些囉唆的嫁妝少說要三個月，再花上三個月跟著送嫁車隊到中原，再見面都是半年後了！

　　這麼漫長的日子，光想她就要哭了，雲仕煬卻是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教她怎能不氣？

　　她都慣了有雲仕煬陪伴的日子了，現在卻要她跟雲仕煬分開半年，怎麼可能嘛！

　　“朕不是說過，木已成舟了嗎？”雲仕煬撫過她烏溜的黑發，淡聲道：“況且，朕先回宮，也是為了准備送你的禮物。”

　　“禮物？”璐萊聽著，眼兒一亮。

　　她知道雲仕煬每回給她的總是驚喜，所以這回既然要安撫她的情緒，想必是很新鮮的玩意兒吧？

　　只是若她立刻露出歡欣的表情，不等於表示她原諒他將她丟在烏族的事嗎？

　　想著，璐萊只得努力佯裝出不在意的態度，問道：“什麼樣的禮物?重要到把我留在烏族啊?”

　　“朕要趕在你回中原之前，在清華宮外邊建座新的圜子給你。”雲仕煬磨蹭著璐萊柔軟的臉頰，嘴上沒開口，心底裡卻一樣是捨不得的。

　　這個教他眷戀而難得的好小妾，身邊沒裡她的熱鬧聲響，想必這半年可不好受吧！

　　“建圜子？要干嘛呀？”璐萊沒想到這禮物會是如此龐大，忍不住好奇起來。

　　雖說先知道了內容便沒了驚奇，但要她這好動性子捺上半年才知道結果，她准會給悶死。

　　“朕想為你建個擁有鳥族精致的圜子，讓你長居中原時，亦能如處家鄉。”這算是雲仕煬此行的另一個收獲吧！

　　之前他一心只希望能留下這個輿他情投意合的公主，娶她為妃，卻忘記璐萊並非中原姑娘，若嫁給了他，可是離鄉遠嫁外族。

　　而且，這一嫁，可是一輩子住定了。

　　兩地相距遙遠，璐萊不可能時時刻刻回到北方探望懷念的故鄉，所以若是能在中原皇宮裡為璐萊建座圜子，供她在思鄉時排遣鄉愁，那才算得上是為璐

　　萊著想吧！

　　“仕煬……”聽見雲仕煬的打算，璐萊忍不住一把摟住他，死命地勒住了他的腰身。

　　就算不問，她也知道雲仕煬在為她考慮著什麼了。

　　想著，雖是件好事，她卻感覺眼眶微酸。

　　是雲仕煬為她想得太周到吧，才讓她動心如此……

　　“等這半年過去，你便是中原皇帝的妃子，與朕的相處，將會是一生、一世，而園子一蓋，也得耗時幾個月，算算這時間正好，你就暫且留在烏族，好好與家人敘敘吧。”分離只是短暫，而感情卻是永遠的，所以雲仕煬並不急於

　　這一時半刻。

　　尤其此刻北疆初收復，回了宮也是政務繁瑣，無法立刻就迎璐萊為妃，所以不如讓他將國事處理完了，再將璐萊自烏族迎娶過來，到那個時候，他才能好好陪伴這個揪著他心的小妃子。

　　“我懂了，你是為我著想，怕我去了中原難得回來，想念起家鄉吧？”往雲仕煬瞼上連親了幾下，璐萊笑著應道：“那我就聽你的話吧，先暫時陪陪父王他老人家，再讓母後替我准備嫁妝，等半年之後，再打扮漂亮嫁到中原去找你，到時候你可得把這半年份的思念都補回來給我！”

　　分開，那是一種捨不得的情緒，但如今再也沒有任何的難題橫亙在兩人之間，所以這回的分離，將是為了再度會面，而釀制更多的甜蜜醉人……

　　“朕會等你，替你把宮殿跟園子都建好，讓你一到中原，就能享盡朕的補償……”半年，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啊！

　　“嗯，我知道……你一定會等我的。”有了這場足以佐證雲仕煬心意的戰事，他的濃情早已不必任何人來懷疑。

　　只是，一想到接下來的半年，她再也碰不到這早已習慣了的溫暖胸膛，璐萊便興起了眷戀不捨的念頭。

　　緊緊地勒住了雲仕煬的腰身，她緊貼住雲仕煬的胸膛，柔聲道：“半年抱不到你，看來我可得夜夜難眠了。”

　　所謂由奢入儉難，在中原皇宮裡，日日有雲仕煬陪伴，有著他溫暖懷抱的

　　生活，早就把璐萊給寵壞了，所以一想到雲仕煬得先她回宮，璐萊的心底裡遺是有那麼點私心，想要多汲取一點專屬於他的溫柔。

　　“不會的。”雲仕煬捧起璐萊的臉龐，輕輕往她的唇上烙下了親吻。

　　灼熱的吐息自唇間迸散，那是雲仕煬的承諾，以及他堅定的外表之下，隱藏的熱情——

　　“在朕離開烏族之前，一定會教你對今夜永難忘懷，讓你往後的半年內，只是回味便能夜夜好夢，絕不難以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