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〇
“怎麼會,怎麼會……”
玉貝勒冷冷道:“誰知道。”
白淨中年人轉臉望玉貝勒:“紀玉,皇上以為……”
“平西王居心叵測。”
“不,不可能……”
“‘五台’事怎麼解釋?”
“我不信,有什麼憑據?”
玉貝勒轉望李詩。
李詩毫不猶豫:“人都放走了,沒有憑據,不過額駙若是要證人,倒是可以找到很多。”
“證人算什麼,證人可以買通……”
玉貝勒變色道:“額駙這話什麼意思?”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莫非朝廷嫌家父功高震主,打算削藩……”
玉貝勒喝道:“額駙,你說話小心!”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乾脆明說你們的來意吧。”
“很簡單,請額駙走一趟‘宗人府’,說出那些人是從那兒來的,平西王的居心究竟何在。”
“你似是要抓我……”
“也可以這麼說。”
“你們憑什麼,拿證據來!”
“你可以進宮找皇上要證據。”
“我那兒都不去,看誰能把我怎麼樣!”
“既然這樣,那你也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玉貝勒霍地站了起來,李詩忙站起道:“貝勒爺,請等一等。”他攔住玉貝勒,轉望白淨中年人:“額駙還是屈駕到宗人府走一趟吧!”
白淨中年人冷笑道:“我還以為你攔住紀玉,能說出些不一樣的呢,原來不過是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你們拿我當三歲孩童。”
李詩還想再說,玉貝勒吼道:“這種人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不要再跟他囉嗦了。”
他就要衝向白淨中年人,只聽屏風後傳來一聲嬌喝:“紀玉,站住!”
玉貝勒收勢停住,屏風後一前二後轉出三個女子來,後面兩個,是兩個年輕旗裝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兩個丫頭。前面那位,三十歲上下,也是一身旗裝,雍容華貴,自有攝人氣度。
玉貝勒躬下身去:“紀玉給格格請安!”
李詩知道來的是誰了,也知道這位格格跟紀翠那樣的格格不一樣,紀翠是和碩格格,這位可是一位堂堂的固倫公主,他也躬了身:“草民李詩,見過格格!”
“大膽!”中年旗裝女子冷怒道:“你不過是個江湖百姓,見我是這麼見的?”
一根筷子吃藕,挑眼兒了,在這節骨眼兒上挑眼兒,她的用心就不難明白了。
李詩可沒讓她嚇住,淡然道:“格格明鑑,草民在禁宮大內見皇上,也是這樣……”
“胡說……”
“草民說的是實情,格格要是不信,可以派人進宮去問!”
“我誰也不派,什麼也不問,就算真有這種事,那是皇上寵你慣你,這兒是額駙府府,不是禁宮大內,我可不寵你慣你,等一下咱們兩帳並一,一塊兒算。”
李詩欠身,沒說話。
中年旗裝女子轉臉向玉貝勒:“我在屏風後聽了半天了,皇上他究竟想幹什麼,除掉這些老人,一個連一個,最後一個不剩,一個不留。”
玉貝勒對中年旗裝女子,卻有幾分尊敬:“請格格說話小心。”
“難道我說錯了麼?鰲拜是頭一個,殺鰲拜還有得說,證據確鑿,皆曰可殺,現在居然殺到自己人頭上來了,我們怎麼了,招誰惹誰了,誰的面子都不看,總得看我的面子,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臣子,你紀玉翅膀長硬了,成氣候了,到這兒來大呼小叫,耀武揚威,還硬要抓人,忘了你到了什麼地,忘了這兒還有誰了。”
玉貝勒微揚眉:“格格……”
“格格?”中年旗裝女子冷笑:“你還知道我是誰,我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平西王居心叵測,這話可是你說的?”
“是,是紀玉說的。”
“就算平西王居心叵測,要找你找上平西府去,到我額駙府來幹什麼?”
“格格明鑑,皇上微服出京,行蹤極為秘密,平西王府遠在雲貴,怎麼會知道,宮裡以為額駙……”
“沒什麼,皇上什麼時候出的京,上那兒去了,我們一概不知道,憑什麼指我們洩露,有什麼證據?朝廷文武百官這麼多,要是我額駙知道,又怎麼見得別人就不知道。”
真說起來,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不管怎麼說,這位難斗難纏。
玉貝勒道:“格格,額駙進出宮禁要比別人容易得多,這一點文武百官就不如他,宮裡的消息,誰有他靈通,再加上他是平西王的長子……”
中年旗裝女子怒笑:“這都是想當然耳,拿得出證據麼?進出宮禁的是我,不是他,難不成你指我洩露禁宮機密!”
李詩聽得心頭為之一跳。
玉貝勒則忙道:“格格明鑑,紀玉不敢……”
中年旗裝女子怒笑接道:“要說父子之親,紀玉,你跟鰲拜沾不上一個親宗的邊兒,你不是照樣背叛皇家,倒向鰲拜麼?”
玉貝勒臉色大變,大叫道:“格格……”
“你給我住口,像你這麼樣一個人,不知道託了誰了福,僥倖保住身家性命,又憑什麼跑到我額駙來,指我們有異志貳心。”
厲害,是真厲害,一下正中要害,玉貝勒白著臉叫:“格格,紀玉是奉旨……”
“奉旨,奉誰的旨,當年我就怕有今天這種莫須有,不原招吳家這個額駙,太皇太后曾經親口給我保證,不管將來吳家怎麼樣,罪不及額駙吳應熊,你先去進宮問清楚,再到我額駙府來。”
玉貝勒一聽這話傻了眼,如果太皇太后真有這麼一道懿旨,只憑現在這位皇上的旨意,還真動不了這位額駙吳應熊。讓人家擊中了要害,情勢一下子倒轉,偏又不能反擊,這下玉貝勒夠難堪的,也夠難受的,只見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額上很快見了汗。
中年旗裝女子冷冷一笑:“時候雖然不早了,我們還能睡一會兒,你們可以滾了…”
一頓,冷喝:“趕他們出去!”
伸手拉起了白淨中年人:“咱們走!”
眼看這趟要白來,不但白來,還受盡了屈辱,玉貝勒簡直要吐血。
忽然
“格格請留駕片刻!”李詩說了話。
中年旗裝女子猛然回身:“你想幹什麼?”
“敢問格格,格格當年招額駙,不知道是先皇帝主的婚,還是太皇后主的婚?”
“多此一問,當然是先皇帝主的婚。”
“這草民就不懂了,當時既是太皇太后在,為什麼不由太皇太后主婚?”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先皇帝畢竟是一國之君……”
“不是草民裝糊塗,也不是草民不懂,皇上管的是朝廷政事,格格招額駙,這是皇家家務……”
“朝廷政事也好,皇家家務也好,都得聽皇帝的。”
“太皇太后沒有不高興麼?”
“你真是個百姓,皇家不比尋常百姓家。多少年來,歷朝歷代,皇律也好,家法也好,皇后、太后,甚至太皇太后,小事可以說說話,大事還是要聽皇上的。”
“原來如此,多謝格格明示,那麼草民就敢請格格看樣東西了。”
他探懷取出了那把匕首,燈光一照,真是金光閃閃,霞光萬道。
玉貝勒立即跪了下去:“奴才紀玉,叩見先皇帝。”
中年旗裝女子訝然驚叫:“先皇帝的寶匕!”
李詩道:“格格認得最好。”
中年旗裝女子忙拉白淨中年人跪下,他倆一跪,額駙府的下人都跪下了。
李詩道:“格格,額駙請起,貝勒爺也請起。”
中年旗裝女子、白淨中年人、玉貝勒,還有額駙府的那些下人都起來了。
中年旗裝女子驚異的道:“你一個江湖百姓,那來的先皇帝寶匕?”
“先皇帝所賜,要是沒有這把匕首,草民一個江湖百姓,憑什麼管皇家朝廷事?這也就是為什麼草民見皇上不行大禮的道理所在,格格應該不會再怪罪草民無禮了吧?”
“你此時此地請出先皇帝這把寶匕來……”
“草民是想請教格格,憑這把寶匕,貝勒爺跟草民,管得了管不了眼事?”
中年旗裝女子臉色大變,沒有說話。
“格格、額駙請坐。”
中年旗裝女子跟白淨中年人像沒有聽見,都沒有動。
“格格!”
中年旗裝女子定過了神:“先皇帝寶匕當面,我們不敢。”
李詩當即把那匕首又藏入懷中,中年旗裝女子跟白淨中年人這才坐了下去。
“格格,請恕草民直言,額駙已是皇家人,皇家更是格格的根本啊!”
“你什麼意思?”
“皇家在一天,格格你在一天,一旦沒有了皇家,也就沒有格格你了。”
“你、你何妨明說?”
“格格,你不能害自己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