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邱家被滿門抄斬的消息一傳出, 人人震驚。
那可是桃天夫人的母家!雖說王上以前也沒少幹這種滅人滿門的事, 但這次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一時間,眾說紛紜, 不明真相的人們以為國君已經厭棄桃天夫人, 甚至要拔除她的母家。
坊間做賭的人感慨不已,任她是誰, 再美貌傾國的人,也無法長久地伺候喜怒無常的國君。
伴君如伴虎,哪裡真能享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呢。
除了那日在政殿的諸侯,其他的臣子紛紛討論,擔憂以後的日子又恢復如常。
他們是真的不想再打戰了。
人心惶惶,等上了朝, 國君的口諭一出,眾人愣住。
什麼意思?選姓?
古往今來,有選秀選才的, 從沒聽過選姓的。
殷非微啟唇齒:「孤要為桃天夫人另擇母家。」
眾人瞬時明白過來。
敢情滅邱家是桃天夫人的意思?虧他們還以為她失寵了。
這個小女子, 她為何要滅自己的娘家?
眾人心頭納悶,有人猜想其中原因,覺得桃天夫人肯定有難以啟齒的苦衷,另一部分剛正不阿的臣子,直言不諱,指責桃天夫人是妖婦。
有人立刻反駁:「自王上身邊出現個桃天夫人, 咱們的日子是不是過得比從前好了?」
又有休沐假, 又不用膽戰心驚地謀劃征戰的事, 如今不用再死諫,王上自個就開始反省了。
多好。
想要再罵的人無理爭辯。
王上為桃天夫人擇姓的旨意一下達,各大氏族便忙活起來,誰都不想錯過這個撿便宜的機會。
宮裡每日都有貴婦人入宮覲見。請求召見的人絡繹不絕。
邱母如今已被封為南貴夫人,地位如同太妃,枝兮接見各大氏族的貴婦人時,便讓邱母坐於一旁,接受眾人的跪拜。
再無人敢嘲她的出身。
為了能讓枝兮擇自家的姓氏,眾人各出奇招,為的就是討她歡心。
「我倒無所謂,重要的是我母親願意。」枝兮斜斜歪在榻上,身後無數宮人伺候。
眾人立刻向邱母獻殷勤。
邱母不太適應,笑著點頭,並不說什麼。待人全部都被遣走了,邱母上前,握住枝兮的手,「我感覺做夢一般,你看那些貴婦人,從前我連伺候她們的資格都沒有,如今卻可以坐著享受她們的奉承。」
枝兮笑了笑,「您現在可是王上親封的南貴夫人,除了太后,天下女子就屬您最尊貴。」
邱母搖搖頭,撫上枝兮的臉:「我不要什麼尊貴的身份,我只要我的女兒平安幸福即可。」她想到什麼,眼裡含了笑,「枝兮,王上待你可真好。」
枝兮捂嘴笑,「我待他好,他自然也待我好。」
邱母垂下眼眸,斂神道:「枝兮,王上雖然待你好,但你也要小心些,邱家的事……」
枝兮皺眉問:「怎麼,母親覺得我做錯了?」
邱母:「不,娘只是擔心你以後會被譴責,登高必跌重,君王恩寵如鏡花水月,你要早些為自己打算。」
枝兮:「所以我現在讓王上為我擇姓呀。」
邱母點點頭。
小徑門通向殿中央的山石屏風後,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隱去。
殷非邁出殿,想到剛才枝兮母女倆的對話。
南貴夫人說的沒錯,君王恩寵如夢如幻。
可他不是他父王。枝兮也不會是他母親。
殷非開口吩咐人:「傳孤的吩咐,明日王族祭祀禮,孤要帶桃天夫人一同前往。」
王族祭祀禮,向來只有王室男子與朝中重臣才可參與。從來沒有女子參與的先例。
即便是王后,也沒有這個資格。
殷非親自將枝兮抱下來,她嬌嬌軟軟地靠在他身上,嗔道:「王上,幹嘛帶我來這麼遠的地方,一點都不好玩。」
殷非面容冷峻:「孤是帶你來祭拜大盛祖宗的,又不是帶你來玩的。」
群臣諸侯一望見殷非懷裡抱著個人,當即臉色大變。
三年一次的祭祀禮,怎麼隨意讓女子入內。萬萬不可!
有膽子大的撲上前跪阻,枝兮好奇問:「他們為何不讓我進去?」
殷非踢開勸誡的臣子,面無表情繼續拉著她往裡走,「因為你是女人。」
她很是不悅:「女人又怎麼了,這群人真是迂腐守舊。」
她本來戴著面紗,這會子將面紗摘掉,一張絕世豔容現於人前。
瓊姿花貌,燦如春華,皎如秋月。
她原是被殷非拉拽著往前,忽地反手拉住他,儀態萬方蓮步輕移,竟走在了殷非的前面。
經過群臣身側時,她停下,朝剛才哭喊阻攔的臣子勾唇一笑,臣子腿一軟,忙地將頭低下。
她大大方方地朝眾人側腰,「諸位大人好。」
眾臣一怔。
隨即有人陸續回禮,「夫……夫人好……」
枝兮斂起神色,擺出端莊典雅的姿態來,美眸流轉,問:「看諸位大人神色緊張,不知所為何事,不妨說出來聽聽。」
不知是誰,喊了聲:「女子不可參與祭祀禮!還望桃天夫人速速離去。」
殷非皺眉,作勢就要開口。
枝兮朝他微笑示意,輕聲道:「王上,就讓我來同他們辯一辯罷。」她朝人群看去,問:「請問是誰定下的這條規矩?」
「是祖宗。」
「男祖宗,還是女祖宗?」
群臣一噎,「自然是男祖宗。」
她言笑晏晏:「男祖宗是從何而來?是不是由他們的女祖宗們生養出來的?」她提高聲調:「在場諸位,有誰不是從女人肚子裡蹦出來的?」
鴉雀無聲。
有人不服氣,冒頭道:「巧言令色!」
枝兮不惱反笑,「還請大人賜教,我哪句話哪個字有說錯?你不妨回去問問你的爹,要是沒有你娘親,他能不能將你搗鼓出來。」
眾人忍不住笑出聲。
回話的人啞口無言。
他本就是報著必死的決心諫言的。得罪國君的寵妃,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梗著脖子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反正我不服。」
因為他的這句話,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眾所皆知,王上殺人如砍菜。
就在大家等著王上拔劍斬人時,桃天夫人卻開口發話了:「為何要殺你?你不過是與我辯上幾句,辯輸了下次再辯就是,我只是後宮一介婦人,怎會殺一個重臣。大人未免也太開不起玩笑了。」
她說著話,看向殷非:「王上,你說是不是?」
殷非默默將抽劍的手收回來,「夫人說的是。」
眾人目瞪口呆。
剛才那個視死如歸的臣子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著悠然離去的桃天夫人與國君。
不殺他?
整個祭祀禮過程中,再無一人開口阻攔。
待國君的儀仗離開,眾臣紛紛討論。
「邱家滿門被滅,聽說是她向王上求的旨意,按理說應該是個心狠手辣的女子,今日一瞧,雖然驕縱,但似乎也有可取之處。」
「能有什麼可取之處,等著看吧,指不定是今日做戲人前,王上喜歡的女子,脾性能好到哪裡去?」
眾人各有各的理,誰也說不出個定論。
人群後面,昔日的燕國王室如今被封卿大夫的公子遇,久久未能回過神。
旁邊有人笑道:「大人是否被嚇著了?舊國王室可曾有這樣的事?大人來大盛也有好幾年,早就該習慣了,我王行事一向放蕩不羈,如今多了個心尖寵,只怕以後更要鬧得天翻地覆。」
說話的人許久未得回應,忍不住抬眸看去。
素日清雅端方的舊燕貴公子,此刻眉頭緊蹙,一直盯著桃天夫人離去的方向。
莫不是也被美色迷昏了頭罷?
那人笑了笑,不再搭話,往旁而去。
身後的侍從上前,沉聲喚道:「大人。」
公子遇收回目光,哀歎一聲,隨風飄逝:「我以為此生再無緣見她。」
侍從提醒:「大人,小心行事,莫要為舊人壞了大事。」
公子遇點頭,「知道了。」
……
一回宮,殷非便傳膳。
枝兮在路上嚷著喊餓,將他嘴都親腫了,如今一回來就往榻上趴,嘴裡還說喊餓。
膳食遞上來,她不想起來,雙手撐著下巴,朝他撒嬌:「今舟,我要你喂嘛。」
她喚了今舟,他哪裡還能拒絕。
冷聲冷氣親自喂她,面上端得嫌棄,嘴上卻柔聲道:「慢點嚼。」
她一邊吃一邊往他身上靠,想起今日祭祀的事,說:「今舟,以後你不要再帶我去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他皺眉,以為她哪裡不舒心,問:「你不喜歡?」
他以為他帶她去祭祀禮,她便會感知到他的心意。
從來沒有人做過的事,他為她做,她該高興才是。
枝兮搖搖頭:「我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他舀一勺熱湯吹冷了遞到她唇邊,「怎麼沒有必要,這是身份的象徵。」
她喝了半口不想喝,指了其他的菜肴讓他夾。
他想起什麼,問她:「擇姓的事,定好了嗎?」
她點點頭:「定好了。」
「哪一家?」
她雙眸簇笑:「舊燕。」
殷非沒有猶豫,應下來:「好。那就舊燕。」
桃天夫人擇燕姓的消息很快傳來,最先知道的人自然是內侍監。
不壽聽到消息後,立馬趕去見枝兮。
宮殿的人一遣走,他便低吼出聲:「枝兮,你瘋了嗎!為何要擇舊燕!」
她一嚇,委屈道:「不壽,你好凶。」
不壽很少會有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深呼吸好幾口氣,這才鎮定下來,癡癡地望著她,嘴上說:「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對你說話。」
她看著他不說話。
他以為她生氣了,當即就要像從前那樣上去哄,話到嘴邊,想起更要緊的事,只得忍住,痛心疾首地問:「枝兮,難道你還惦記著他嗎?」
她當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她拉著他坐下,「不壽,我只是擇個姓而已。」
不壽凝望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絲心虛的神情,卻什麼端倪也沒找到。她坦然至極,若不是他知道從前的事,只怕早就被她誆騙過去。
不壽一想到舊事,整個人坐定不安。他急啊,絞盡腦汁地想著該如何說服她,但又怕冒犯到她,最後只得跪下來求她:「枝兮,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你愛王上好不好,只要不是愛那個人,你愛誰都行。」
她想扶他起來,他不肯,一雙眼發紅,緊緊地盯著她。
她蹙眉嗔道:「不壽,你作甚這個樣子。」
他毫不猶豫告訴她:「我怕你受傷。」
她笑道:「我不會受傷,你放心,這一次,我有我的打算。」
他問:「什麼打算?」
她撫過他的臉,「先不告訴你。」
不壽一顆心提起,急匆匆道:「你告訴我,無論什麼事,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她搖搖頭,語氣堅定:「有些事情,需要我自己去做,別人幫不了的。」
不壽沮喪地低下頭,「嗯,我知道了。」
待不壽離去後,枝兮將荷包裡的通靈玉放出來,通靈玉迫不及待問:「主人,你上次不是說懶得搭理宿主的舊情人嗎?」
枝兮狠狠點了點它的小腦袋,「可當我發現他是起義推翻大盛王朝的人後,就不得不上心了。他要是聯合不壽將大盛推翻,我還怎麼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通靈玉弱弱道:「唔……其實做兩朝王后也不是不行……」
反正主人向來沒什麼原則道德的。
枝兮戳它,「我這一朝王后都還沒做上呢,你就想著兩朝王后了。」
通靈玉嘻嘻笑:「所以主人是想要保住殷非的江山嗎?」
她點點頭:「是的。」
「怎麼做?」
「讓他為了我,做個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