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少年悶悶地爬起來盤腿而坐, 氣自己無用。
黑暗中待坐許久, 最後重新平躺回去。
他壓住炙熱的欲望,雙手環住她的身體, 以依靠的姿勢蜷縮在她懷裡。
不急, 這樣就好。
至少如願以償得到了想要的擁抱。
「你說好要保護我的。」他滿足地蹭了蹭, 像是為自己今晚的行為找藉口,同她說, 也同自己說:「我需要的保護, 就是你時時刻刻待在我身邊。」
黑夜沉沉,風過竹林, 偌大的宮殿回歸寂靜。
少年安心地閉眼睡去。
夢裡再無冰冷與孤寂,他躺在他的阿音身邊, 仿佛又回到當年寐城熱鬧非凡的除夕夜。
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夜晚。
第二日醒來,床榻邊已無人影,德音懶懶地喚侍女進殿來,視線從殿中央博古架上的小香爐掠過。
痕跡全無,根本看不出昨夜的焚香跡象。
她斜躺在引枕上, 任由侍女伺候穿衣。梳妝完畢, 往蕭帝的太和殿而去。
剛走沒幾步, 便遇到睿宗帝。
少年玄衣朱袍,心情極好, 俊朗的面容浮起一層淺淺笑意, 揮手屏退其後伺候的宮人, 托起她及地飄逸的折襇裙, 「我來為表姐挽裙。」
她回頭一笑,沒有推卻他的好意,「謝過陛下。」
華袿飛髾,風吹蕩她鬢邊的花玉步搖,尖角敝屣畫帛飄帶隨風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指尖輕撚,彎下腰輕嗅女子華裙沾染的熏香。
她餘光瞥見他癡迷的模樣,想起昨晚床榻間純真急促的親吻,問:「陛下覺得我香嗎?」
他喃喃道:「香,表姐又甜又香。」
她曼步踏上長安殿前的丹陛,裙角隨動作從空中緩緩騰起,語氣柔豔:「今早起來,覺得身上香得很,也不知沾了什麼,以為是昨夜香爐未燃盡的餘香,後來一想不對呀,晚上明明沒有焚香。」
少年臉上並未出現想像中的驚慌失措,他淡定得很,連眉眼都未曾動一下,伸手撈起她身上垂下的飾帶,繞在指間玩弄,「許是表姐與生俱來的香氣,好聞就行,表姐莫要多慮。」
她收回視線。
兩人向蕭帝請安問好,蕭帝驚訝於睿宗帝的殷勤,從前他懼怕,很少邁進長安殿,即使來問安,也是隔一個月才來。連著兩日來探好,倒叫人受寵若驚。
入夜,德音照常屏退宮人。
她褪去衣衫,比昨日穿得少,身上隻著輕紗裲襠,側倚榻圍。
頭上步搖輕晃,通靈玉聽得她問:「你說小皇帝今夜還會來嗎?」
通靈玉想了想,「我賭他不會來,白日你敲打他,他哪裡還有膽子來。」
她輕笑:「要是你賭輸了,怎麼辦?」
通靈玉道:「要是我賭輸了,以後給主人當牛做馬,即使出了這司命輪回,我也將永遠伺候主人。」
主僕兩人的對話剛結束,殿裡便有了動靜。
一如昨夜,檀香燃起,比昨夜的劑量更重,少年隱在黑暗中,耐心等候,直至確認床榻上的人陷入昏沉狀態,這才敢上前。
他不但來了,而且還帶著一本春-宮圖。
他親她,怕留下印記,不敢太用力。昨晚第一夜是淺嘗唇角,今夜則是探索摸尋。
通靈玉輸得一塌糊塗,它顯然估錯了睿宗帝的心性。
少年久居深宮,常年的孤苦伶仃,早已將他養成一頭兇猛的豺狼,猛然得了救贖的機會,哪裡肯放過。
德音就是他的救贖。光是靠近她,他就能得到內心的安寧。
自這晚之後,少年夜夜前來,將春宮圖攤開來擺在榻頭前,照上面的步驟,每晚更進一步。
先是口齒交纏。
他不懂親吻,怕自己的口水弄髒她,舌頭伸出去舔舐,舔一下,就要往回咽唾液。
剛開始他還貼著絲帕,後來親得急了,就將帕子移開。
這一移開,完全貼上她的肌膚,就再也停不下來。
他沒有男女交-歡的經驗,不敢太急,不想自己的魯莽破壞這美好的一切。
少年偏執地想要最完美的床笫之歡。比起得到,他更傾向於慢慢佔有。像甜食擺在跟前,不捨得一口吃掉,擔心吃掉就再也沒有了。
每夜都有期盼。她的身體,像巨大的寶藏,每一次的觸碰都能帶給他極大的驚喜。
這一晚他碰她的身體,光是這一步,就用了三夜。
先是指尖撫摸,而後整個地手掌覆上去,最後才低下頭親吻探索。
他聽她夢中發出細碎的聲音,緊張得不行,既興奮又懊惱。
是不是弄痛她了?姑娘家的這個地方,是不是不能碰?
他悄悄找到的春-宮圖太含蓄,而且還缺頁短圖,很多時候熱血上頭,卻只能停下。
通靈玉第一次看南姒被人撩成這樣。而且對方還不是故意的。
留宿的最後一夜,少年大著膽子更進一步。
起初他很是猶豫,簡單的撫弄後,以為她在夢中便溺,嚇得連忙用自己的衣袍墊住,悶悶地看了許久,驚慌失措。
南姒這時後悔起來。
不該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欣賞少年求而不得的笨拙。
這回是真的惹火燒身。
情不自禁地想要將身體往外挪一些,卻又動彈不得,只能盼著他再進一步,不要停下指間的動作。
少年卻在這時收住攻勢。
他細心地替她擦乾淨,氣喘吁吁地躺回去,滿臉酣紅,縮在她懷裡,喃喃自語。
「表姐,你等著我,待我精益些,定會讓你大吃一驚。」他像是在想什麼重要的事,片刻後繼續道:「古有以色侍君,如果我能讓你滿意,你肯定不會再惦念崔清和。」
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母親都會迷戀男人身體。表姐肯定也不例外。
他年輕體壯,足以給她想要的歡愉。
通靈玉輕輕旋落伏在南姒耳旁,幸災樂禍地問:「主人,現在感受如何?」
南姒不回話。
通靈玉掃了眼窩在南姒懷中的少年,他並不知道自己撩起了怎樣的欲-火燒原。
它歎口氣,重新回到步搖裡。
因為即將離宮的緣故,蕭帝召她整日作陪,特意吩咐讓人下午再備車馬。
德音靠在蕭帝身邊,享受著蕭帝的慈愛,「姨母,我又不是不來了,您這樣大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要送女出嫁呢。」
蕭帝撫摸她柔順黑亮的烏髮,「姨母捨不得阿音,阿音難得進宮陪姨母,下次來,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德音反握住蕭帝的手,「姨母,我過兩天會重新入宮探望,以後再不會像從前那樣自私,等上半年才進宮瞧姨母一回。先說好了,日後我天天來,姨母可不許嫌我煩。」
蕭帝聽到她說這話,很是高興,「我巴不得你天天來,哪裡會嫌煩?」頓了頓,繼續道:「以後鸞殿就專門騰出來給你住,我讓人重新再裝飾一番,保准讓我的小阿音住得更舒心。」
德音乖巧「嗯」一聲。
因為事務繁忙,蕭帝抽不出身送她,命自己最心愛的男寵替代,前去相送。
蕭帝的男寵裡,屬這個安冉最為出眾。只是性子有些浮躁,仗著蕭帝寵信,在宮中橫行霸道,飄飄然認為自己假以時日,定能左右女皇。
安冉見德音姿容豔美,比年老色衰的蕭帝動人百倍,且蕭帝極為寵信這個外甥女,暗暗想若是能獲得其歡心,定可以一飛衝天。
他向來對自己的手段極為自信,隨意的一個小動作,即能震人心魄。
伸出手扶德音,自然又曖昧,水到渠成。
他那隻手微微往下按,不輕不重的力道,卻剛好夠引起她的注意力。
德音抬眸,望見男人雋秀的面容,隱隱透出幾分春意。
真是令人噁心。
她未來及開口訓斥,便聽得後方一個冷寒的聲音,「表姐,朕來送送你。」
少年清冽的聲線裡漫出不悅,他走到德音跟前,視線觸及安冉殷勤相扶的那隻手,眸中閃過一絲狠戾。
「陛下何必親自趕來。」她趁勢甩開安冉的手,蓮步輕移,踮起腳為少年擦去額間汗珠。
他應該是一路匆忙趕來,氣息未平,胸膛微微起伏,見了她,此刻喘得更甚,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為自己擦汗。
「表姐,你早些回來。」他拽著她的手帕,小孩子一般任性地將被汗水弄髒的手帕藏進袖中,「王府不如宮裡好玩,下次你再來,朕有極大的驚喜要贈予你。」
她也不問到底是什麼驚喜,仰頭一笑,明眸善睞,「好呀。」
他大概是怕她不來,伸出手撈住她的袖子,問:「表姐,要是朕等得急了,能不能去王府探你?」
她反手覆上他的手,指腹摩挲,輕柔笑道:「若是陛下能多向姨母請教,在姨母的指引下勤於政事,我自然歡迎陛下來府裡遊玩。」
他想也不想,一口應下:「好。」
她上了馬車,掀起窗簾往後瞧,清臒的少年遲遲未曾離去,他站在宮門下,隨她的離去而露出從前哀傷憂鬱的神情。
許久,待德音的馬車消失不見,睿宗帝轉過身,看向一直在旁等候的安冉。
安冉被他盯得渾身冷汗。
年少帝王的陰毒狠決,宮中眾人皆知。凡是被指派到帝王身邊伺候的宮人們,惶惶不可度日,每多活一天,都覺慶倖。
「剛才你用哪隻手碰的表姐?」
少年抬袖掐住安冉的手,神情疑惑,仿佛真的只是虛心向人請教。
安冉不由地顫抖起來,拿出蕭帝做噱頭:「陛下……太上皇還等著我回去覆命……我……」
話未說完,少年輕笑起來,放開他的手,回身準備往前走。
安冉鬆口氣。
下一秒。
少年冷淡的聲音傳來:「將他拖下去,斬掉雙手。」
——
這廂德音回到王府,周媽媽得知她要回來,早早地就領著人在府門前等候。
德音下了馬車,望見靈羽與崔清和也在府門口等她。
兩人同時邁開步子上前迎接。
靈羽那夜在雨中哭跪一夜後,再次大病一場。如今初愈,身體虛弱得很,饒是如此,依舊不知哪裡來的勁,擠開崔清和,先一步湊到德音跟前。
乖巧地喚道:「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德音點點頭,並不看她,轉頭同周媽媽說話,問及府裡這些日子的近況。
崔清和一愣,不敢相信地看著德音就那樣從自己跟前走過去,仿佛他不存在一般,她一眼未瞥,在奴僕的簇擁下進了王府。
他驚訝至極,下意識問靈羽:「你姐姐剛才有同我打招呼嗎?」
靈羽哪裡有心思聽他講話,沉浸在方才德音的淡漠回應裡,跺跺腳連忙跟過去。
入裡屋,德音聽周媽媽稟報王府的事,大多是瑣事,聽完了,準備歇會,轉眸望見簾後躲了個人。
霍靈羽小聲抽泣,梨花帶雨地望著她。
德音揉揉眉間,「我最煩看見你這副模樣。」
靈羽見她終於注意到自己,忙地撲上前,擦乾淚眼,討好道:「姐姐,我不哭,以後都不哭了,你別煩我。」
德音終於捨得抬眼看她。
靈羽半跪在她腳邊,小心翼翼地撫上她的膝蓋,試探地問:「姐姐,為何在宮裡待那麼久?」
她冷冷道:「因為不想看見你。」
靈羽渾身一震,失魂落魄地抬起小臉,「姐姐,你怎麼可以不想看見我,以前你最喜歡我的呀,就算現在有王爺,我也應該是你第二喜歡的人呀。」
德音不耐煩地揮開她的手。
靈羽不肯,抱住她的腿,「姐姐,以後不許丟下我不管,我不要一個人留在王府。」
德音道:「留你和王爺待在府裡,不剛好遂你的心願嗎?你喜歡他,以後更會愛慘他,我不介意,正好成全你們。」
靈羽咬住下唇,死命地搖頭:「我錯了,我不該動那種心思,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和姐姐待在一起,我怕姐姐以後將我嫁給別人,我不要和姐姐分開。」
德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力道狠重,無半點憐惜之意。
她不知道為何霍德音對這個妹妹無半點恨意,或許霍靈羽說的是真心話,但不管怎樣,最後害死霍德音的,是霍靈羽。為情也好為愛也好,結論只有一個——霍靈羽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人的心總是在變,今天重視的東西,明日就能為了新寵將其摒棄。
她不是霍德音,不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姐妹情。
她手下動作加重,幾乎在少女嫩白的肌膚上掐出紫痕:「你說要我相信你?」
霍靈羽仿佛感知不到任何痛楚,歡喜得很,一雙眸子期盼地看過去,「是,想要姐姐像從前那樣喜歡我。」
「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難重新建立。」
少女急忙懇求:「只要能讓姐姐原諒我,我願意做任何事。」
德音動作一頓。
她忽地想起上輩子霍靈羽給霍德音下的慢性毒-藥,每月都會發病一次,發作起來意識不清,需要摻瞭解藥的人血來安撫。吃完解藥,便不會記得當時發病的情景。
王府盡在霍靈羽掌控中,她算好霍德音發病的時機,支開所有人,陪在跟前。
少女用自己的血入藥,每月未曾間斷。
通靈玉開天眼細查此事時,評價四個字:「喪心病狂。」
可不就是喪心病狂麼。霍靈羽此人,不能用正常人的角度看待。
她定定神,轉身從寶匣裡取出一件東西,遞到霍靈羽跟前:「這是斷魂丹,我特意讓人尋來的,服用者不會立即死去,毒效每月發作一次,發作時痛苦難耐,生不如死,無藥可解,熬兩年後再吃下解藥,方能解毒。其間服用任何解藥都無用。但若兩年後未吃解藥,便會七竅流血而死。」
純粹拿來折磨人的慢性毒-藥。
很適合拿來回報霍靈羽給吃德音吃的毒-藥,只是更為利落,無需人血也無需每月解藥。
霍靈羽一怔。
許久,她仰起頭問:「我吃了這個,姐姐就會相信我嗎?」
德音:「看你表現吧,總不能你吃下去,我便立即信任你。你若不想吃,那就算了。」
不等她收回去,霍靈羽撲上前,將斷魂丹奪過來。
生怕德音看不清楚,她湊過去,一點點將毒-藥嚼進去。
吃完,少女露出燦爛的笑容:「姐姐,這藥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