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秋禾回到永壽宮已經不早了, 往日這個時辰皇太后一定是在聽戲本或是休息,但聽說秋禾帶著周文衍的東西回來了, 便趕緊召她進殿。
皇太后見了夜明珠果然很是高興,和陳嬤嬤左右的看,「老四真是有心了, 瞧著樣子也別致。」
陳嬤嬤也在一旁連連稱贊周文衍孝順,把周文衍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好似他不是那個不學無術的四皇子,而是文武雙全勤奮好學的少年郎,聽的秋禾心裡一直在憋笑。
看完了禮物,皇太后還意味深長的看了秋禾一眼, 把她喊到了跟前握著小手左右的看, 「之前就聽說你是個乖巧伶俐的,真是左右的看著就是喜歡, 打明兒起多在哀家身前伺候,多瞧瞧你們這般長得好看的小丫頭,哀家也能心情愉悅些。」
秋禾趕緊受寵若驚的跪下謝恩,突然調她到身邊伺候,這是想拉攏周文衍嗎?可又沒有一絲要把自己賞給周文衍的意思, 這個整個皇城最尊貴的女人, 秋禾實在是摸不准她的心思。
而且周文衍一個毫無用處的皇子,拉攏他又有什麽意義呢?
能到皇太后跟前伺候,與在殿內的粗使宮女又不同了,其他宮女對她爬的這麽快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就連蓮青也對待她客氣了幾分,只有藍葉是真爲她高興。
可秋禾却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總覺得有些不安,眼皮不停的跳,尤其是她最近總會在失去意識的時候做些奇怪的事情,望著大袖下纏著金絲的手鐲,秋禾輕輕的轉動了一下。
不知怎麽的,看著上頭髮著流光的寶石,她竟然有了些許的心安。
說來也是奇怪,以往一個月才來幾次的寧嬪,連著幾日都帶著李貴人來永壽宮獻殷勤,因爲被調到了跟前伺候,秋禾可以明顯的發現皇太后好像在和寧嬪冷戰。
之前那心肝寶貝的樣是不可能的了,寧嬪說好些有趣的話,皇太后才冷淡的回個一兩句,有時候還會故意的和李貴人說話,也要晾著寧嬪。
雖然秋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太后想要抬舉李貴人了,可這李貴人也特別的有意思,皇太后同她說話她就裝傻,賞她東西她也唯唯諾諾,把一旁的寧嬪給氣得不輕。
氣衝衝的帶著李貴人又走了,秋禾還以爲寧嬪受了這樣的氣,肯定要好一段時間才回來,結果第二日她又跟沒事人一樣笑盈盈的來了。
只是李貴人戴著面紗說染了風寒,不敢再到皇太后跟前伴駕,唯恐染了皇太后的鳳體,皇太后也不戳穿寧嬪的小計謀,讓秋禾帶著李貴人去隔間歇息。
秋禾奉了茶就準備退出去,沒想到的是李貴人突得抓住了她的手腕,「你陪我說說話吧,一個人坐著悶的慌。」
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什麽旁的人,秋禾才站到李貴人身邊仔細的聽她說話,「皇太后的意思其實我明白的很,當年剛進宮時她就有這個打算,要我與表姐效仿娥皇女英一同伺候皇上,只是我不願意,我不喜歡皇上更不想待在這冰冷的後宮之中。」
秋禾可以理解,畢竟寧嬪長得不好看,特意選了個這麽漂亮的李貴人當然的有意圖的,只可惜沒有人去爲李貴人想過,都覺得她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能進皇宮成爲宮妃,這已經是對她最好的恩典了。
可偏偏她不願意,比起後宮爭寵和這一方牢籠,她更需要的是自由。
「娘娘慎言。」秋禾就是因爲懂她,才更希望她能好,這裡到底是永壽宮,難保不會隔墻有耳。
李貴人却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根本不管秋禾說什麽,自顧自的繼續說,「好在表姐一入宮就得了聖寵,懷上了龍胎,她不願意我見皇上,却不知這反倒是成全了我。只可惜六皇子沒能活下來,她的性格變得越發古怪了。」
可不是古怪嗎,就寧嬪那笑裡藏刀的樣子,若她是成帝也不喜的,秋禾也明白了過來,難怪最近皇太后如此厚待李貴人,這是看寧嬪無法抓住成帝的心,又想到了李貴人。
秋禾想要安慰李貴人,不巧的是外頭響起了小宮女行禮的聲音,是陳嬤嬤來了,秋禾只得收回了話,退到一側,等要走的時候李貴人輕聲的呢喃,「秋禾,你說過的,你可以幫我,還作數嗎?」
秋禾望著她那雙决絕的眼,想起了自己,輕輕的點了點腦袋。
隨後陳嬤嬤就掀簾子走了進來,看到秋禾恭順的站在一旁還多看了她兩眼,這個丫頭如此瞧著是毫無特殊之處,可越是懂得隱忍的人,才不可小覷。
陳嬤嬤笑眯眯的給李貴人行了禮,「秋禾你先出去吧,我與貴人有要事要說。」
秋禾輕快的應了聲,一直到出了屋門也沒有回頭,陳嬤嬤才收回了目光不客氣的在李貴人身邊坐了下來。
她是皇太后身邊最得寵的嬤嬤,李貴人不過是從未侍寢的貴人,有的時候她怕是還不如一個下人來的體面。
陳嬤嬤和李貴人說了好一會,直到寧嬪要離開,李貴人才被陳嬤嬤客氣的送了出來,秋禾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李貴人的臉色不大好,連寧嬪與她說話,都心不在焉的。
今日倒是一反常態,皇太后對寧嬪的態度轉變了一些,陳嬤嬤還親自送著兩位主子出了宮門才回去。
秋禾就猜測著可能是寧嬪向皇太后妥協了,她以前硬氣是因爲她有六皇子,如今六皇子已經夭折了一年多,她也該爲自己打算打算了。
至於她能妥協的東西,也只剩下李貴人了。
等到了傍晚,秋禾的猜測就得到了證實,李貴人托了個小太監偷偷來給秋禾送了東西,秋禾被人喊說外頭有人找的時候還有些奇怪,等看到來人又覺得人生之際會却是兜兜轉轉。
這小太監不是別人,正是之前秋禾在景陽宮認的哥哥小喜子。
小喜子原本是說去了內務府,結果却是被人給騙了,拿了他的銀子和好處,却根本沒將他介紹給曹公公,小喜子氣不過與那人打了一架,最後兩人都被發落到了別處當差。
他一張嘴能說會道,平日又會做人,這段時日又攀上了咸福宮管事太監的腿,這才機緣巧合下來給秋禾送東西。
宮門外就有侍衛看著,兩人也沒法過多的叙舊,約定了有機會再聊這幾日發生的事,小喜子就把一張紙條小心的塞進了秋禾的手中,笑眯眯的走了。
秋禾趁著沒人打開了紙條,就看到上面寫著幾個清秀的小字,『明日酉時,陛下會去西花園賞花』。
看過上面的內容,秋禾就迅速的拿到燈下燒毀了,不留一絲痕迹。
她終於知道陳嬤嬤爲何單獨要與李貴人說這麽久的話,爲的就是這個,酉時正是傍晚時分,再加上西花園的花木,這樣的氣氛目的是什麽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李貴人不想去,她得想個法子才好,躲得過一時終究是躲不過一世的,她幫李貴人也是爲了知道更多關於姑姑的事情,所以這個險無論如何都得冒。
還在想著如何能幫李貴人躲過去,秋禾就聽見腦海裡一個聲音響起,「你想幫她嗎?既然都是爲了爭寵,爲了得到皇帝的喜愛,她既然不願去,不如你替她去。」
秋禾晃了晃腦袋,却怎麽都躲不掉這個聲音,她突然記起了那日在西花園,她見到了傳說中的趙姬……
*
這幾日難得的二皇子周子淵也回京了,成帝特意設了家宴,好讓許久沒見面的兒子們聚一聚,共享天倫之樂。
今日家宴連帶著幾位王爺家的世子次子都進宮了,滿滿當當的坐著,倒挺像是這麽一回事。當然即便是爲了皇家的顔面,這場所謂的家宴從不管如何瞧那也是兄友弟恭,熱鬧非凡。
可實則宴席之上各桌都是暗潮涌動,以三位皇子爲首分成了三派,只要成帝一日不立太子,他們就卯足了勁的在他跟前表現。
而唯獨周文衍像是與這些都無關一樣,游走在各桌之上,每一桌都有他的熟人,沒事就敬上幾杯,別看他文不成武不就的,論到交朋友處關係他就沒有輸過的!
周文衍轉到了二哥周子淵的桌前,懶洋洋的朝著周子淵舉了舉手中的酒杯,「昨日就想給二哥接風洗塵,沒想到還是被父皇給搶了先,二哥一路辛苦,我敬二哥一杯。」
兄弟幾人之中,唯有大皇子像極了成帝,而二皇子周子淵也是肖其生母,透著些許文人的溫和,待人又是慢條斯理溫文爾雅,但凡是與他接觸過的人沒有一個說不好的,都是稱贊他賢德。
周子淵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氣,對他散漫的樣子也不甚在意,舉杯與他碰了碰,「多謝四弟挂心。」
明顯周文衍對著這位二哥要比對周子煜自然多了,兩兄弟之間說話的氣氛融洽自然。
飲盡杯中酒,周文衍就開始打趣周子淵,「二哥這會去了兩廣沿海之地,聽聞奇珍异寶數不勝數,不知可是真的?」
周子淵笑著點了點這個弟弟,「你啊你,人家都是問我那邊的民風民情,唯獨你問的是奇珍异寶!怎麽,這是又打算從我這拐去什麽好寶貝?」
周文衍只是想起之前給秋禾送鐲子的時候,她露出的那對淺梨渦,一時多了嘴,不過既然問都問了,也沒什麽好藏著掖著。
「還是二哥懂我,不知可有女子喜歡的小玩意。」
周子淵楞了一下,才拍著周文衍的肩膀朗聲笑了起來,「原是我家的四弟有了心上人,沒想到你也有今日,是哪家閨秀如此好的運道?看來今年我是有機會喝上一杯喜酒了。」
周文衍想起秋禾時而嬌俏時而臉紅生氣的樣子,喉結微微的抖動,不自覺得露了個笑,幷沒有正面回答周子淵的這個問題。
心上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