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5 恭維

　　這個特殊時期，但凡有些資本的人，都會選擇住在半山上。

　　首先這裡風景好，可以眺望大片碧藍的海灣，住宅別墅錯落有致地布景在綠道上。其次，這裡較之山下的繁華熱鬧，也比較安全。

　　顧城挑了幾處，讓眠風來選，眠風就選了這處倒工字型的住宅，每一面都可以當做單獨的住處，互不影響。

　　接風宴後，眠風自覺有點不舒服，生産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沒未修養過來。

　　嬰兒就在她的臥室裡頭，由新雇的奶媽看著，她睡在一張洋搖籃上，長方形，上面挂著粉紅色的紗幔，紗幔的下頭掉著一串圓形的鈴鐺玩具。季仕康撩開紗幔，伸出一根手指撥了撥五顔六色的鈴鐺。窩在被褥的小孩子，皮膚上的褶皺還沒長開，渾身紅彤彤的，毛髮也稀少，鼻子眼睛和嘴巴全部皺在一塊兒。

　　看著那麽小的東西，季仕康心道，真醜。

　　再撥一下鈴鐺，他好像是爲了騷擾孩子般，希望她能睜開眼睛，讓他確認一下她醜陋的程度。

　　不過嬰兒努力努紅潤潤的小嘴，仿佛馬上要哭了，結果只是打了個哈欠腦袋朝旁邊歪了過去。

　　眠風披著一件格紋的咖色披肩過來，同他幷肩站住，問著所有母親都會問的幼稚問題：「哥，你看她可愛嗎？」

　　「可愛。」

　　季仕康平淡地恭維，轉身丟開孩子，摟住眠風的肩膀往床上送：「好好躺著，不急著起來。」

　　男人溫情脉脉地坐在床邊，跟眠風淺聊上幾句，大多是在將臺灣的複雜形勢。

　　眠風的手跟他交握著，季仕康傾身吻下來，久違的唇齒貼在一塊兒，甜蜜在發酵，幸福也得到了安寧的擱淺。

　　長虹蹦蹦跳跳地衝進來，大叫爸爸我來啦。見到爸媽二人嘴對著嘴，讓人臊得很，他趕忙停住，抓耳撓腮地瞪眼抿嘴，黑眼珠裡還有些困惑。開始他以爲媽和廖叔叔是夫妻，後來以爲跟爸是夫妻，來了香港後，又以爲跟顧叔叔是夫妻......

　　總之這個問題他一直都沒想明白過，但是他有著一個巨大的優點。雖然他搞不明白真相是什麽，隱隱也知這種問題不能去問外人，那樣對媽不好。

　　他爸將嘴巴從媽身上收了回來，面上帶點微妙的笑意，叫他過去。

　　「長虹，你長大了不少。」

　　長虹十分得意，在季仕康面前轉圈圈：「我每天都能吃兩碗飯！」

　　許久沒有見親爹，長虹一下午都在粘著季仕康，非要他講一講戰場上的事情。

　　武志平心不甘情不願地，帶著長官的行李進了別墅。

　　住了幾天後，他算是大開眼界，對顧眠風簡直敬佩到拉屎都在敬佩。

　　顧太太住在最左側的那邊套房，中間屬顧城的領地，右面的劉寶善搬了出來，帶著一溜烟的小兔崽子搬到後院了去了，由長官占領進去。

　　這日用過餐飯之後，季仕康把眠風抱到輪椅上，眠風轉頭叫上奶媽，讓她把孩子也抱上。

　　季仕康推著眠風在草坪上吹風，他們眺望著寶石一樣的港灣時，顧城穿一件隨性的白襯衫過來了。

　　他的嘴上咬著一根香烟，單手插在口袋裡。奶媽主動把孩子遞了過去：「顧先生，您瞧，孩子正看您呢.」

　　顧城是看了一眼，然而面上什麽高興或激動地神色：「你看著吧，小心點。」

　　奶媽唯命是從。

　　眠風偏頭審視的顧城的臉色，微微笑了一下，起身接過孩子抱著慢慢搖。

　　這頭便剩下顧城和季仕康兩人。

　　顧城朝外吹了一口眼圈，被海風揚碎了：「你也是命大。」

　　季仕康的灰風衣被吹得烈烈發響，同樣摸出白金的火機，籠著手掌低頭點上。

　　「爲國捐軀是本分，但留著我一條命，也不是讓我來看人臉色的。」

　　「不過，」季仕康轉過身來，朝顧城伸出手：「感謝你幾年來照顧阿眠。」

　　顧城低頭愉悅地笑了幾聲，半抬著頭顱，眸光精深：「不用，這是我的本分，跟你無關。」

　　他們兩個達成了奇异的默契，同住在一個院子裡。

　　這個默契不過是針對眠風，他們各自之間的敵視幷未减少，季仕康明顯發現顧城對自己的親女沒有親昵的態度，或者說也有，但那只是顧城一貫的虛僞作風，算不得真。於是季仕康對於女孩兒的看顧，反而還要多一些。

　　他自然是有私心，很想見到顧城的骨肉和親父背道而馳，那種場面，光是想一想就令人心神愉悅。

　　只是照顧嬰兒多了之後，季仕康漸漸地，將從未照顧過長虹的那麽慈父的心志，灌注了寶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