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7 見到爸爸

　　他們找了幾條街，幷沒看到廖縉雲的身影。

　　眠風的眼角濕了一下，把玉容抱進懷裡：「你放心，如果他真的來了香港，他肯定會找到家門的。」

　　這幾年，他們不斷聯絡中間人，讓人在大陸或臺灣的城市報紙上刊登尋人啓事。但是廖縉雲曾經幹過國民政府的保安局，名字早已造册。他們不能明擺著寫上「廖縉雲」三個子，同時也不能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和現居地址。所以報紙上只說了玉容的名字，道孩子同廖姓生父失散，如果有知情人看到這則消息，請給某某聯繫。這個某某，就是他們的中間人。

　　寶石也不用看了，眠風用公司裡的座機給中間人周先生去電話，但是他說最近幷未接到相關的電話或者書信。

　　眠風猜測玉容是不是看錯了，然而暗暗地希冀著，玉容看到的真是廖縉雲。

　　又一個禮拜後，玉容蔫蔫地，被長虹拉著手進學校。上課時間倒頭就睡，被老師批評過好多次。

　　再來一次，老師便把玉容請出去罰站，長虹馬上舉手：「老師，我也要尿尿！」

　　他往厠所跑，幷不回教室，就陪著玉容在樓梯道下面面壁思過。

　　凑巧的是，一年級的宋奕陽屁顛屁顛地滾了過來，也是朝旁邊一站。

　　宋奕陽比他們小個兩三歲，比他們更有教養一些，所以也好欺負一些，但是這不妨礙他們不打不相識，已經結成了革命性的堅固友誼。

　　長虹跟宋奕陽咬耳朵，說玉容的煩惱。

　　奕陽抓了抓耳朵：「那怎麽辦啊？」

　　長虹拍拍他的肩頭：「待會兒放學了，你請我們去吃冰，玉容喜歡吃那種綠色的。」

　　奕陽立馬點頭。

　　下課鈴聲乍然響起，三個朋友火箭似的領先衝出校門，玉容完全是被長虹抓著，跑的踉踉蹌蹌。

　　三個孩子杵到了冰店門口，長虹正要揮斥方遒，忽而旁邊傳來一句男人低啞的聲音。

　　是叫玉容的。

　　長虹最先反應過來，朝由看去，燈柱下站著一男一女。

　　男的穿一件舊時的羊皮夾克，褲子有點新，貝雷帽的帽檐壓得低了些，露出下面留了些胡渣的臉龐。

　　兩個孩子怔怔地盯住他，廖縉雲摸了摸自己的兩腮，知自己的形象有所改變，他們可能沒認出來。

　　他想說點什麽，三四年不見，他的乾兒子果然長成小人杰的模樣，而親兒子玉容，有種孱弱之感。

　　這就是爲人乾爹和爲人親父的區別，看到別人的血脉會看到他的優點，看到自家的，就會感受到其中缺點弱點。

　　廖縉雲心裡難受了幾秒，挂上了笑臉，然而在他張嘴以前，他們全部衝了過來，摟抱住他的 腰和手臂，一時間，身上好像挂著兩個沉甸甸的沙袋。

　　倆孩子被廖縉雲從身上扒下來，長虹又朝旁邊的女人看去：「乾爹，這位是誰啊。」

　　廖縉雲臉上短暫地出現了難堪，他勉强笑著介紹：「這位是——鄔小姐，你們喊她阿姨就行。」

　　他本來想帶著孩子們去飯館裡用一餐，長虹不肯，玉容也不肯，一人拉著一隻手道：「回家吧！乾爹！媽都好想你的！我們都在等你啊！」

　　廖縉雲朝玉容看去，白而長的小臉上，已經掉下無數的泪滴。

　　他聽到那句「家」，又聽到「媽」——長虹的媽，胸口處聚集的東西混亂地倉皇地撞擊著，幾乎要跳到嗓子眼。

　　領著鄔小姐的他，不敢貿貿然地跟他們回家。

　　可是他真的沒辦法拒絕兩個孩子，他們在繈褓中的畫面，他帶著長虹從息烽鄉下去鎮上好吃好喝的日子，眠風在家照看玉容的鏡像，在他的腦海裡已經走過一千遍，一萬遍。

　　廖縉雲拒絕不了，他轉頭看向鄔小姐，默了兩秒道：「雨柔，要不你先會賓館吧，我待會再回來。」

　　鄔小姐一副體貼小意的模樣，兩步婀娜地扭過來：「廖大哥，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這裡人不生地不熟的，我有點怕。」

　　顧家的司機已經到了，是小朱手下的孩子阿奴，已經十四歲，把車開得很好。

　　阿奴把幾個人載到半山的大房子外，鄔小姐的臉色已經變了好幾變。

　　長虹在三面大房子裡快活地大吼，把裡面的大人們都召喚了出來。

　　眠風起先不知什麽事，長虹聒噪地叫個不停，她就勉爲其難地從沙發上爬了起來，走到床邊撩開窗紗，往外看去。

　　廖縉雲正仰頭往這處看，眠風的眼眶當即紅了。

　　晚餐的時候，正屋的餐桌上，擺滿了從山下運上來的佳肴和水果。

　　飯局不如想像中的熱鬧，基本上依仗著小孩子的笑鬧聲過去。

　　顧城仍舊是和顔悅色地，飯後很客氣地請他到外頭的院子納凉喝酒。

　　季仕康簡練地跟廖縉雲說了幾乎話，就回了自己的書房。

　　雖然手上拿著酒杯，雖然顧城態度良好，雖然眠風——看他之時，有情義從眼眸中渡過來，廖縉仍然感到失所和蒼凉。

　　這裡已經不是他的家庭，房子的正主們，幷不歡迎他在這裡長待。

　　眠風跟鄔小姐坐在門前的臺階上，阿奴送來果盤，水果丁用銀質的小叉子插在上頭。

　　鄔小姐穿一件墨綠色的長旗袍，身段不錯，五官清秀，她雖然搞不清楚內情，女人天然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位雍容的太太，就是她的敵人。

　　眠風淡淡地問，鄔小姐是如何跟縉雲相識的。

　　鄔小姐就說，之前她在醫院裡做護士，是她照顧的踩踏重傷後的廖縉雲。日積月累下，兩人産生了相知相愛的情誼，她便隨著廖縉雲到處奔波，跟他一起找自己失散的親兒。

　　鄔小姐話裡的真假，眠風無意去分辨。在她看來，什麽事都比上，他如今還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面前。

　　廖縉雲說要下山，眠風挽留：「這裡很多空房，縉雲哥.....」

　　她想說你也是我們的家人，不要再走了。

　　可是看到男人顧忌身邊的女士，她只是笑了笑：「房間已經準備好了，你們也累了，不如暫時在這裡休息，有什麽打算等休息好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