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此恨不關風與月

　　北洋軍閥政府秘書處長汪文忠的名聲在遼省乃至整個東北三省都赫赫有名， 後來北洋軍閥的勢力日益式微， 又受到國民政府的集權和打壓， 他病逝後， 膝下兩個兒子卻撐不起門庭，為爭權奪利被外人利用，大權旁落的同時家破人亡， 汪家在遼省的故居也被輾轉賣了數次， 現落到了一個李姓華僑手裡。

　　啟拍電影前， 劇組聯繫了這位李姓華僑，對方答應租借半個月時間，但要求是不能損害或移動屋內擺設。

　　為了節省經費，去遼省的工作人員被葉維林精簡了許多， 加上演員一行人也才二十人左右。

　　劇組選擇在拍攝地附近的一家酒店入住， 養精蓄銳一晚，第二天一早， 眾人就搬動著各種設備和道具， 出發去了汪府。

　　提前等候在那的代管人員接到通知後， 特意打掃了一番衛生， 也將那塊“汪府”的牌匾掛了上去。

　　汪府門口還保留著一對石獅， 大門鍍了一層新漆，看起來光亮油滑，門柄上兩個銅環頗有重量，葉維林拉了幾下才拉動。

　　推開門一看，葉維林不由心下暗歎， 果然不愧為北洋政府秘書處長汪文忠的宅院，建築的面積和佈局，包括整體的氣勢，遠不是影視基地裡建造的房屋能模仿出來的，光憑這點，租借的錢花得也很值。

　　“我…待會就要上場了嗎？有點小緊張啊。”劉佳看了一眼神情嚴肅的葉維林，竟莫名地感到有些緊張。

　　“你緊張什麼？”葉維林拿著手上的分鏡圖翻看，頭也不抬地應道。

　　劉佳頓了頓，沒再開口了，他與葉維林在宿舍的關係算是最好的，一直以來都見慣了對方溫和可親的模樣，而對方在片場認真工作時的嚴肅，是他從未見識過的一面，讓他不習慣的同時也感到了壓力。

　　像是察覺到了劉佳的不自然，葉維林抬眼打量了他片刻才道：“臺本看熟了沒？”

　　“當然看熟了，倒背如流！”劉佳最受不了別人激他，低落的語氣頓時上揚了起來。

　　“那就好，先過去化妝吧。”葉維林總能快速地感知到演員的一些敏感情緒，但他並不太善於安撫，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讓他進入狀態。

　　汪府的面積比起宋府要大很多，但亭臺樓閣等建築卻不如宋府精緻，甚至可以說粗糙，但門庭大開大闊，又分前庭後院，前三進是類似宋府的庭院，後四出是四個小院並成大四合院，格局規整美觀，但過大的面積也給佈景帶來了難度，畫面總是稍顯空曠，於是葉維林就挑了一間面積較小的院子，作為“汪青翰”的居所。

　　實際上，汪青翰居住的院子是整個汪府除了主院以外最好的，坐北朝南，冬暖夏涼，面積又大。

　　只因其天生患有小兒麻痹症，為彌補這份缺憾，汪文忠給予他的待遇遠比他上頭兩個身體健全的哥哥都要好。

　　宋曼婷則在那本手劄上用“放著那些兒物件，都是奇珍巧件，每進去一趟，我總是看得目不暇接”的話語來描述他丈夫的書房，想來那些擺件也極為奢華。

　　當佈景完成後，葉維林發現鏡頭畫面比設想的要好一些，就沒再繼續苛求。

　　這幾間屋子本身就自帶一些物件擺設，都是些老古董，他遵守與汪府主人的約定，沒去挪動這些東西，只增添了一些字畫和女主需要用的妝奩。

　　此時，薛雯和劉佳的妝都已經化好，就等待開拍了。

　　這一幕是宋曼婷嫁入汪府後，與丈夫從陌生到熟悉乃至情愫暗生的幾個場景。

　　區別于清王朝漢人大臣身份的宋氏宅府，人人都留有一根辮子，有北洋軍閥背景的汪府，從上至下，都剪去了那頭辮子，學起新文化的潮流，大多是中分短髮或是大背頭。

　　劉佳的頭髮也弄成了短中分，造型師把他兩旁多餘的頭髮都盤後固定，又戴了一副圓框眼鏡，他本就長得斯文，這樣的扮相更為他添了幾分清雅的書卷氣。

　　因小兒麻痹症，汪青翰從小就不良於行，需要乘坐輪椅，出行極其不便，所以宋曼婷那本手劄說他不喜歡出門，喜歡待在屋裡看書。

　　宋曼婷說她最愛在寒冷的冬夜，窩在溫暖的被裡，看著安靜坐在那看書的他，如果她不去逗他，他能一動不動地看上好久，直到他累了，就會用極其溫柔的語氣叫她小名，讓她幫忙扶他上床。

　　這樣的感情描寫在那本手劄裡也是不多見的，儘管表面上看宋曼婷對所有男人都一視同仁，但細節上還是有諸多不同，葉維林的個人觀點覺得宋曼婷對淺野愛得最為投入熱烈，但要說哪個男人影響她最深，那應該是汪青翰。

　　她提起其他男人，用詞都非常激烈，唯有汪青翰，她描述的語氣是溫柔憐惜的，還帶有一絲少女情懷的嬌俏調皮，字裡行間用詞也十分細膩，儘管在宋曼婷漫長曲折的人生裡，這一段故事的篇幅不多，但卻是葉維林準備重點渲染的部分。

　　“準備，各就各位……Action！”

　　伴隨著場記板的打板，拍攝鏡頭開始了運作。

　　薛雯穿著一身襟口帶毛絨的襖裙，臉頰只刷了一層淡淡的粉，唇色自然，與前幾日濃妝豔抹的裝扮大相徑庭，雖然梳著婦人髻，看起來卻仍是個少女模樣。

　　葉維林在心底暗自點頭，他原本有些擔心，薛雯的年紀不太符合十五六歲的設定，但這樣一看，倒也不維和。

　　鏡頭裡的她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坐在一旁不動聲色的丈夫，一副想說話，又不知如何開口的神情。

　　“你別說話，我要看書。”汪青翰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便將目光繼續放在書上，卻不知他耳後都浮起了一層紅暈。

　　聞言，她有些不高興，但教養讓她做不出潑婦一樣的行為，憋了一會才道：“你怎麼知道我要說話，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汪青翰轉過身，將背影對著她。

　　“聖人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你只轉過身怎麼行？怎麼不把耳朵堵上？”宋曼婷的臉上揚起笑容，眼神裡有著捉弄，語氣卻不自覺地帶上了女兒態的調皮。

　　早在新婚夜，這對素不相識的少年夫妻就圓了房，宋曼婷從不經世事的少女一夜成為別人的妻子，加上背井離鄉，即使她心中還有堂哥模糊的影子，但她自然會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汪青翰身上。

　　宋曼婷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對愛情的想像和渴望，異于常人，正常女子要是被迫嫁給了一個雙腿殘疾的男人，心裡多少會有所不滿，弱勢的怨天尤人，強勢一點的肯定就要鬧得夫家雞犬不寧。

　　但宋曼婷卻不一樣，或許是她對愛的嚮往，亦或是母性氾濫，她對這樣一個男人產生了異樣的情愫。

　　汪青翰性格溫吞，但自尊心卻極其強烈，因為身體上的缺陷，對他人的目光尤為在意，生怕女人瞧不上他，在宋曼婷沒嫁過來前，極少接觸女人。

　　宋曼婷主動熱情的性格，很快讓他陷入情網，年青人的欲念就像洪流，一旦開閘，就怎麼也止不住。

　　兩人連著數天的互動拍攝都非常順利，很快又到了拍激情戲的片段，葉維林找到正背著臺詞的劉佳和已經卸完妝的薛雯，開門見山地道：“下午要拍那場戲了，你們準備一下。”

　　“說這麼隱晦幹嘛？不就是裸戲嘛。”薛雯這兩天在戲裡挑逗汪青翰上癮了，戲外也開始逗劉佳了。

　　劉佳果然紅了臉，不敢看薛雯。

　　“看來你沒問題，主要是劉佳這邊。”葉維林也不耽誤薛雯的時間，就讓她先去忙自己的事。

　　他轉臉看向劉佳時，卻是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劉佳啊，你可別關鍵時刻掉鏈子啊！在宿舍的時候，天天說要拍激情戲的是誰？說希望導演加吻戲的又是誰？”

　　劉佳一臉尷尬道：“別說那麼大聲，那個時候我年少無知，不懂片場險惡。”

　　“險惡？”葉維林冷笑一聲，將臺本啪一聲扔在他膝蓋上：“別跟我在這貧，你到底糾結個什麼？”

　　實際上劉佳的演技不賴，與薛雯的磨合更是出人意料的好，葉維林本想趁著前兩天下雪，在那種意境下拍完這場激情戲，結果當時劉佳各種推脫，直到今日避無可避。

　　劉佳臉色有些不好看，靜默了好一會，才小聲道：“我會努力的。”

　　一般拍激/情戲，劇組都先騰出地方，讓兩個主演在裡面培養醞釀一下氣氛，上次薛雯和陸棋那場是意外，剛好演員的狀態都來了，就直接拍了。

　　這次就不一樣，劉佳顯然比陸棋緊張許多，薛雯由於有過一次經驗，放得較開，反過來做劉佳的心理工作。

　　葉維林和其他劇組人員在屋外等了近半個小時，才聽到裡面傳來一句悶悶的話語：“好了。”

　　葉維林刻意將這一幕安排在書房，這間屋子書架上擺放的書冊琳琅滿目，桌上筆墨紙硯俱全。

　　而靠窗的坐塌上，薛雯和劉佳身上都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裡衣，領口都開得很大，仿佛褪去那一層就身無片縷。

　　艾鬱森先將鏡頭推遠，給了兩人和書房擺設一個中全景，隨著兩人逐漸親密的動作，才將鏡頭推近。

　　宋曼婷溫柔地凝視著她的丈夫，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

　　汪青翰目光低垂，眼神有些躲閃，他任由著對方的親密的動作，身體不自覺地細微顫動著。

　　他的被動似乎讓宋曼婷感到了不滿，她溫柔的眼神帶上了一絲戲謔，趁其不備，將他的眼鏡摘了下來，扔在了一旁。

　　“……”汪青翰抬眼看向她，深度近視的眼有些失焦，帶著茫然和欲言又止的神情，在那張蒼白清秀的面孔上，勾動著喜歡的人的心。

　　宋曼婷伸手一推，以女上男下的姿勢將對方籠罩在她的魅力中，面對他意亂情迷的眼神，輕聲誘道：“我幫你脫鞋吧？”

　　汪青翰行動不便，穿衣脫鞋的事情在宋曼婷沒來前，一直由僕人伺候，而娶了她後，則變成了她的責任，可今天的情況，卻讓這種責任，變成了一種引人發狂的煎熬。

　　他在蹋上迷迷糊糊的，宋曼婷以全/裸的姿態，蹲在他的身下，將他的鞋襪全脫了，隨後她眼一瞥，卻看到桌上被風吹得翻頁的書冊，正想走過去收拾，她卻忽然心生一計，從桌臺上抽出一支乾淨的狼毫，從茶杯沾了點水，拿起汪青翰的手就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你在幹嘛？”他驚訝地想要推開，無奈半躺的姿勢讓他用不上力。

　　“別動！我在寫我的名字。”宋曼婷低笑道：“宋、小、婷！”

　　“要不，我在你胸口也寫上我的名字吧？”她笑得惡劣，壓著他身上不肯起來。

　　汪青翰拿她沒法，只得不停嚷道：“你拿開，髒！墨水到處都是……”

　　“偏要寫！”

　　兩人互相掙扎了一會，最終他放棄抵抗，任由宋曼婷在他胸口寫上了字。

　　鏡頭此時正給予那片裸/露的肌膚一個特寫，晶瑩的水珠沿著肌理滑下，宋曼婷笑著的眼神逐漸變得沉靜，她輕聲道：“騙你的，我怎麼會弄髒你？如果真要把我的名字寫在你胸膛上，那我一定會用洗不掉的墨水，能洗掉的，我都不用。”

　　“你到底愛我什麼呢？”他為宋曼婷的話而動容，臉上卻有些疑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宋曼婷的臉上也露出了疑惑之色，她反問道：“你是我的丈夫，難道我不該愛你嗎？”

　　兩人沒再繼續說話，熱切的行動表達了一切，這間本該用來堆放書香的屋子此刻卻上演著香豔戲碼。

　　燭光拉長了兩道糾纏的身影，仿若抵死糾纏般的溫存，映刻在窗紙上。

　　一室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