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故鄉魅影

　　區別於一般電影的開頭， 並沒有出現某電影公司的招牌標誌動畫， 直接播出的就是電影畫面。

　　“剛上初中那年， 我第一次跟著爸媽他們回老家……”

　　伴隨著這道旁白， 鏡頭一開始，就是在一輛正在行駛的轎車內，以後座的視覺看向前方， 道路泥濘不堪， 車子搖搖晃晃， 坐在前座的大人只看到後腦勺和隱約側影。

　　大概是一對中年夫婦，兩人沉默無言，隨後鏡頭轉到後座上的男孩上，他正側頭看著窗外， 身上穿著T恤和一條中褲， 頭髮略長，打扮休閒， 雖不出挑卻也清爽乾淨。

　　男孩的臉倒映在車窗上， 俊秀稚氣， 明明很討人喜歡， 卻沉著一張臉， 眼神不甘。

　　搭載著三人的車子，一路沉默著向前開。隨後鏡頭切換，畫面給了車子一個遠景，一路行駛的地貌景色終於映入眼簾。

　　那是一段非常荒涼的路程，道路狹窄坎坷， 卻一路蜿蜒向前，來往的車輛都很少，兩邊的樹木並不凋零，反而茂盛過度，隨意生長，它們身後的田野長得卻很好，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黃色，鏡頭漸漸向後推移，車子越行越遠，在大的背景下，路途的盡頭仿佛與天邊銜接。

　　開頭這一段場景拍得很唯美自然，讓在座的除了葉維林三人外，都感到了一陣驚訝，他們都是從網上得知《故鄉魅影》這部電影的，或像范小月一樣被其片花和男主的顏值所吸引，也有對獨立製作電影感到好奇來看看的，但無一例外被開頭所震撼。

　　不是說小成本電影嗎？怎麼感覺攝影超出預計的好，這個角度都比得上航拍了。

　　緊接著，車子就到達了目的地，在一座看起來非常樸實恬淡的村莊前停下了車。

　　“小傑，到了。”

　　男孩的父親伸了一個懶腰，大步向前走去，女人緊跟著，皺著眉頭，臉色並不好看。

　　小傑在車上時緊繃著的臉，在看到與城市風光迥然不同的村莊時，神情不由自主地變得好奇起來，他的眼睛轉來轉去，一派天真，可在對著村莊其他人和父母時，臉色又變得緊繃。

　　范小月本就是沖著男孩的顏來的，對方這一副明明已經對周遭事物感興趣了，還要裝作發小脾氣的樣子，把她萌的不要不要的，但她的專業其實也與影視相關，算得上半個行內人，小傑的表演在她看來，已經遠超螢幕許多當紅明星了，有種非常靈動的感覺。

　　小傑一家三口跟村裡的人打完招呼後，就回到了自己家。

　　由於許久未回，門口的鎖都生銹了，當門打開後，裡面的擺設非常簡陋。

　　不太平整的地磚，牆壁仿佛只塗了一層水泥，灰撲撲的，還沒有被粉刷過，視窗十分小，還有幾根木頭間隔開來，透出的光根本不能完全照亮大廳，灰暗得像上世紀最窮苦的那個年代。

　　小傑一進門就露出了嫌棄的表情，被他父親看見，呵斥他滾。

　　“我感到非常生氣，於是轉身就跑開了，我跑到村子外面，村口有顆榕樹……”

　　旁白的敘說和電影情節完美配合著，小傑果然跑了出去，他母親喊他的話語還縈繞在耳邊：“小傑…回來…”

　　進村口的地方做了一道門檻，就像個“口”字，下方有一個角度非常傾斜的斜坡，小傑剛才進村時，是上坡路，爬的氣喘吁吁，現在下坡卻又有些心驚膽戰。斜坡下方生長著一顆榕樹，它應該生長了很久，樹幹粗大得兩個人都抱不完，枝幹肆無忌憚地在四周延伸著，垂下一條條細枝，就像一把大大的黑傘，遮天蔽日般讓人看不清頭上的風景，也透不出幾絲光線。

　　不知是出於什麼緣故，在榕樹的不遠處，有一間直供神像的小廟，廟只有一人高，進不了人，有屋簷也只能恰好不讓風雨侵蝕神像。

　　小傑本能地產生了些許恐懼，他的眼瞼微微顫抖出賣了他的緊張，但他同時也感到了好奇，因為他的腳步非但沒有止住，反而越發向前走去。

　　這一幕本不嚇人，但影院裡的幾人都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因為他們發現了，在不知不覺中，那道神像漸漸地變紅了。

　　它不是忽然的變化，而是在大家都將注意力投注在小傑身上時，它在一點點地變化，直到鏡頭無意地略過它時，才讓人驚覺。這陣幽幽的紅光，只有面向它的觀眾才發現，而背對著的小傑並沒有看到，他的內心或許是恐懼戰勝了好奇，他轉頭就往斜坡走去。

　　走回家的小傑遇到了三兩作伴的村莊小孩們，他們都穿著不合身的舊衣服，嘻笑著相互追逐，小傑忍不住開口問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孩子。

　　那是個七八歲的男孩，身上穿著一件紅底碎綠花的舊衣，看樣子就像是老人家的衣服改小後給小孩穿的，有種詭異的視覺效果。那男孩不但沒有理他，還向他做了個鬼臉，面露挑釁地跑開了。

　　他本不想理會，結果剩下那幾個小孩都紛紛效仿那男孩，扮完鬼臉就跑開。

　　小傑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稚氣未脫，見那幾個小孩的做法，眼神先是流露出一絲惱怒，隨後追著他們跑了起來，此刻的臉卻已是隱隱興奮。

　　小孩們都往斜坡下方跑去，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車子到達村莊時已經是黃昏，現在的天色更是完全暗了下來，小傑往斜坡下走了兩步，卻感到一陣頭上像是落下了幾縷什麼。

　　他攤開手心一看，卻是幾縷頭髮。

　　他抬頭一看，卻是榕樹的枝幹，他遲疑地止住了腳步，想往回走。

　　轉身一看，小傑卻露出了驚悚的神情。

　　因為他看到數個人影，正緩緩地往斜坡下方走來，就像排著隊幹某件事一樣，有秩序，卻又莫名地讓人感覺步履沉重。

　　夜色茫茫，小傑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和五官，恐懼讓他不敢在待在這，他不顧人影重重，徑直一人逆嚮往回跑，頭頂不時掉下一縷兩縷的頭髮，耳邊隱隱傳來哀樂，他已經顧不上什麼了，只往回沖。

　　跑回村口時，他舒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卻流露出一種古怪，他左右看了看，沒人，眼神閃過一絲猶豫，儘管沒有開口，也沒有過於誇張的動作，但卻很明顯地表露出小傑想上廁所的欲/望。

　　“村裡的房子都長得一模一樣，有好多排，有好多屋，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經過一系列的詭異，旁白仍是不疾不徐，但這仿佛默劇一樣的情節，卻讓人產生極大的衝擊力。

　　一個人坐在後排座位的范小月有些後悔，她應該帶上幾個朋友來的，或者買票的時候，不應只考慮視野問題，更應該考慮到看恐懼片是否能承受的問題。

　　前排好歹還有幾個人，後排只有她一個孤零零的女孩。

　　“沒有鬼的，肯定沒有鬼的……”范小月在心底暗自為自己壯膽，她第一次覺得，相關部門對電影不能出現鬼怪的禁令或許不是件壞事。

　　小傑找不到家，卻又想上廁所，可他所受的教育讓他無法自如地在廁所建築外隨意大小便，於是他想起在車上時，父親為了強調他們那個年代的艱苦所說的一句話。

　　“我們那個年代哪有獨立廚衛，廚房都是公用的大灶，廁所就在村口，用兩塊木板搭上就了事。”

　　小傑儘管剛剛從村口跑回來，還存有恐懼，但仍是又返回去，果然看見了一間非常狹小的屋子。

　　他在沒靠近屋子前就掩面捂鼻，表情很是噁心，結果推開一看，更是轉身欲嘔。

　　屋子留有一盞舊式燈泡，昏黃的光映照得脫落皮層的牆壁斑駁且油膩，嗡嗡蟲蠅聲忽遠忽近，而那廁所，真是兩塊木板搭起來的，中間空缺了的一塊就是便坑。

　　本來這個鏡頭已經十分噁心，令人不適。

　　結果就在小傑轉身幹嘔之際，一隻佈滿皺紋和老人斑的手，毫無血色的蒼白，且不太自然地蜷曲著手指，它悄悄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小傑俯下的身子一僵，他睜大眼，不太敢回頭。

　　他的眼皮迅速抖動著，捂住肚子的手漸漸地握了起來，他猛地轉身，在看清人後，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那是個佝僂著身體，雙目渾濁的老人，他穿著一身綠，站在背景為橘紅色光線的屋前，比剛才那只手忽然出現的鏡頭，更令人恐懼。

　　他張口想說什麼，小傑已經嚇得連連後退，在對方要走上前時，直接掉頭就跑。

　　這一次病急亂投醫，倒是終於找到家了，小傑推開房門走進後，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家裡有兩間房，他打開一間，又迅速關上，很顯然那是他父母的房間，估計已經熟睡，小傑並不想打擾，也或許是怕被訓斥。

　　解決完生理問題後，他走到自己房間，打開了燈，結果牆上掛著兩張照片卻不期然地將他嚇了一跳。

　　那是兩幅黑白遺照，模樣都是老人家，鏡頭在兩張遺照上停留了好一會，再切換到小傑的臉上，他的臉色十分微妙，有著掙扎，有著熟悉，更多的是懼怕。

　　他啪地一聲將燈關閉，直接倒在床上。

　　鏡頭也隨之一暗，當畫面再度亮起時，旁白又出現了。

　　“早晨，我醒來後，我媽叫醒我……”

　　小傑睜開眼，迷迷糊糊看見母親溫柔的笑臉，模糊的視線中，對方已經轉身留下一道離去的背影。

　　“我們一家人吃完早餐，就一起去散步了。”

　　鏡頭切換在一處風景如畫的地方，清晨鳥叫，綠樹成蔭。

　　羊腸小徑上，小傑父母走在前方，不時低語輕笑，傳來陣陣談話聲。

　　小傑跟在他們後面，不遠不近。

　　此刻，忽然吹來一陣風，他似有所感，停下了腳步。風將青翠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不遠處的水塘蕩起層層漣漪，美得就像一場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