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攝影怪才

　　一陣悠遠空靈的音樂聲響起，開場畫面如水墨暈染而至——

　　連綿巒峰，江水似玉帶環繞其間，其中一座山峰特意立群，高高聳立，石壁上書“青埂峰”，一僧一道笑對而立，指著其峰上一石道：“你且攜這一蠢物去了結這樁公案。”

　　接著畫面一轉，一株仙草亭亭玉立在仙霧繚繞的赤霞宮外，一雙修長的手拿著玉瓶，施予灌溉，點點露珠從葉尖墜落，一點一滴，從雲海中直穿入九重天下，撒入凡塵熙攘人間的姑蘇林府。

　　宿命般的空靈仙樂也轉變為絲竹人間曲，在舒緩悅意的BGM中，眉清目秀的林黛玉出場，她頭戴白花，雙眼噙淚，一襲素淡乘舟遠去。

　　緊接著bgm一轉，竟歡快熱鬧起來，畫面也隨之變成了林黛玉初到賈府。

　　“這是你大舅母，這是你二舅母，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子。”

　　“這是你幾個姐妹，迎春、惜春、探春。”

　　鏡頭跟隨賈母的話，一個個快速地給予相關人物臉部鏡頭，直到出現滿鬟珠翠，一身華貴的鳳姐出現時，才給了一個較長的鏡頭和特寫。

　　“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她上下打量著林黛玉，驚歎地誇讚道：“天下真有這樣標緻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

　　熱鬧歡快的BGM漸消，畫面初始那段宿命般的悠遠空靈音響起，似水聲環佩叮咚，一道人影走過門窗重重，畫面一黑，複亮起時，已是寶黛相對而立。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賈寶玉看著她喃喃道。

　　林黛玉低著頭，偷眼覷他，眼神中也隱含熟悉疑惑之意。

　　視頻播放到這時，台下一片寂靜，眾人邊看邊小聲評論的情景已不再出現，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螢幕內容給吸引住了，包括坐在第一排的人。

　　隨後寶釵出現，省親夜宴，寶黛兩人葬花讀西廂，大觀園裡丫鬟婆子們嬉鬧，小姐們作詩行酒令以及後來樹倒猢猻散的悲慘境遇都一一呈現，乃至一整部紅樓的前因後果，繁盛衰敗，命裡牽絆，萬豔同悲的故事脈絡都已囊括其中。

　　只是短短十分鐘的片花，卻仿佛將看客也帶入了這一場虛幻，也成為了紅樓夢中人。

　　最後的定格畫面，重複了之前的一個場景，是寶黛兩人在桃花樹下讀西廂，花瓣紛紛飄落，地上落紅無數，漸漸真人場景模糊幻化成水墨像，靜靜定格在紅樓夢三字旁。

　　“小張啊，你覺得怎麼樣？”自始至終都沒開口評論過的傅晉良忽地朝身旁的張民問起話了，著實嚇了兩人一跳。

　　張民猶未從剛才視頻帶給他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聽見傅老問他，一時間有些卡殼。

　　“剪輯得很好，”張民似還在回味，答得有些慢：“可以說……這是個非常成熟的作品。”

　　“比起上一個呢？”傅老笑問。

　　“上一個也剪得很好，表達主題的切入點獨特，素材找的也很有鏡頭感，”張民說到這時，不由皺眉斟酌道：“不過……還是不夠完善，不夠成熟，比起這個還是有點差距。”

　　傅老哈哈笑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我年紀也大了，這老腰老腿的坐太久不行，就先走了。”

　　見傅老要離開，戴佳雪驀地想起班上的傅戚，雖然傅這個姓不算少見，但傅老退休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出現在學校的非正式場合，若說沒特殊原因，誰也不信。

　　“傅老師，請問傅戚是您的……”戴佳雪試探性地問道。

　　誰知對方竟像是沒聽到般笑了笑，看她一眼便轉身走了。

　　戴佳雪有些尷尬，但心底卻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因有珠玉在前，接下來的幾個視頻都毫無亮點可言，馬文才等人看得不耐煩提前走了，葉維林耐著性子將所有人的作品看完後，已是下午六點，整個教室的人幾乎都走光了，他站起身正要離開，卻被一道聲音叫住：“你等等。”

　　葉維林轉頭一看，卻發現先前與他爭論的那人還尚未離開，看樣子，像是專門留下來等他。

　　“有事？”他問。

　　“看不出來，你還真有兩把刷子。”那人挑了挑眉，語氣依舊很欠抽。

　　聞言葉維林只是笑笑，不打算再說什麼，轉身便欲離開。

　　“等等！”見葉維林不吃激將這套，那人就有些著急了：“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跟誰一組？告訴我再走！”

　　“然後呢？告訴你了又怎樣？”葉維林好笑地看著對方，他原本還以為對方是那種自持才高被人寵壞的性格，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個孩子。

　　“跟我一組吧。”對方回答得意簡言賅。

　　“憑什麼？”葉維林反問道。

　　“憑我就是你剛才評論的那個視頻的製作者。”那人信心十足地回道，他篤定葉維林不會拒絕他，因為單幹的話，有幾門科目確實是過不了的。

　　葉維林早就猜出對方是那個視頻的製作者，被落面子還能這麼坦率地請求，人品應該也不會壞到哪去。

　　“好吧。”葉維林沒想多久就答應了，正如對方所想，單幹畢不了業，有的科目最低要求也是兩人合作，眼前這人再合適不過，對方實力也很強勁，何必捨近求遠再去找人。

　　“不如一起去吃個飯？”那人問。

　　“好。”葉維林對對方同樣感到好奇，乾脆地同意。

　　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兩人便熟悉了許多，對方名叫傅戚，人如其名，性格確實很“負氣”，不過相處下來，倒是很對葉維林胃口。

　　葉維林知道自己性格外溫內冷，表面誰都能搭上話，實際深交不多，就連朝夕相對的馬文才等人也始終與他保持著距離，但不知怎麼回事，傅戚這人性格明明是他最討厭的那種，可交談起來卻頗為輕鬆自在，加上對方醉心于電影，這方面知識廣博，頗有見地與心得，讓兩人聊得忘了時間，飯店打烊了還不盡興，乾脆又挪去了夜宵攤檔繼續。

　　結束時，兩人還有些意猶未盡。

　　“你暑假要回家不？”傅戚喝了好幾瓶啤酒，臉頰暈紅一片，但口齒還算利索。

　　“不回。”葉維林搖頭。

　　“那來我那住怎麼樣？”傅戚滿懷期望地看著他。

　　葉維林剛才瞭解到對方並不住校，而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不過……他們才認識半天不到，就住在對方家裡，進展也略快。

　　他正打算婉拒，卻不期然撞見對方那雙因熱切顯得愈發明亮的雙眼，那是他很久都沒見過的，只屬於年輕人的朝氣模樣，獨屬於年少時對理想的衝勁。

　　他這具身體如今也只是個年輕人啊…

　　他如今也才二十歲不到啊…

　　除了系統，沒有人知道自己曾是個落魄中年，他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他如今也還不是與對方一樣追逐著理想與初心？

　　“好。”葉維林點了點頭，見傅戚喝得連路都走不穩，便打算送他回去。

　　傅戚租的房子離學校很近，但地理位置卻天差地別，一個在山上，一個卻靠湖邊。

　　葉維林一進門就被那巨大的落地窗所吸引，水光與星空交錯的美景令人目不轉睛，其奢華程度不亞於他在港島的豪宅。

　　然而這些都不是令他感到訝異的，真正令他感到震撼與意外的，卻是傅戚房裡掛著的那些照片。

　　“很美吧？”傅戚似是酒勁上頭，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這…都是我拍的，還有攝影機…在那邊…這些都是…我的…”

　　葉維林將對方扶到沙發上後，才仔細將牆上的照片一張張看過去。

　　有倫敦大橋的復古情懷，也有華夏古城的歷史蒼茫，有屋簷細雨的寧靜婉約，也有枯枝落紅的淒美絕唱……

　　更有數張衝擊人心的人物照片，爬滿皺紋的藏族老人，鮮豔如花的別國少女，比起長相漂亮的面孔，這裡更多的是平凡的面容，他們或憂愁或呆滯，或絕望或平靜，一張張隱含心事的臉，一雙雙寫滿秘密的眼，引人遐想連篇。

　　比起雜誌上那些被過度PS的照片，這些照片顯然更真實…也更有生命力。

　　葉維林一一看過去，滿心讚歎。

　　“你再……看看我拍的視頻…”傅戚被葉維林的誇讚所取悅，便想在對方面前表現得更徹底些。

　　葉維林按照傅戚的指示，從電腦裡找出他之前的攝影作品，一個個視頻看了過去。

　　這些視頻長的有一小時，短的幾十秒，葉維林從短的看起，一連看了好幾個後，不得不承認，傅戚這貨的鏡頭感非常棒，光影色彩把握得很好，節奏也不錯，攝影這方面的天賦確實得天獨厚得令人嫉妒。

　　“攝影這方面，我可能真比不上你…”葉維林既感慨又羡慕，可話說完半天也沒人回，他疑惑轉身一看，卻發現對方早已沉沉睡去。

　　葉維林頓感無奈，他想不到對方竟對相識不到一日的人如此放心。他看了眼牆上的鐘，已是淩晨兩三點了，沒辦法，看來只能在這借宿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