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席向晚在席元坤散值回到府中之後就收到了寧端的回信, 當著席元坤的面就毫不忌諱地拆開看了, 看完也是輕輕一笑。
席元坤在旁看著就知道這門親事皇帝是點對了——他還沒見自家小妹有閒工夫和男人鴻雁傳書津津有味過呢。
哦,雖然他成了在中間兩頭跑的鴻雁。
「三哥, 這幾日你見過席澤成麼?」席向晚摩挲著信紙問道。
「沒見過,怎麼?」席元坤也知道那日在八仙樓發生過的事情,「他未來的親家就差當著他的面罵人了,他還有膽子出來?」
那日八仙樓裡,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席澤成和歌女青青之間的苟且,東窗事發之後自然很快就傳到了席澤成未來岳父的家中, 姑娘家氣得哭了一場又上吊又要鬧退親的,六皇子在其中也惹了一身騷。
席澤成這會兒本該是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 還能作什麼妖?
「是嗎?」席向晚若有所思地將寧端的信紙重新折起, 想了一會兒, 又道, 「我也說不好,就是總覺得三房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
唐新月先前吵鬧著一心要給席明德陪葬, 席老夫人不願在這事上去觸大慶律法的黴頭, 便沒有多為難唐新月, 隻將她打發出府去,由席存學養著,唐新月這才罷休不再鬧了。
有唐新月在, 席向晚就不敢對三房放心。
她甚至暗中懷疑席明德是不是唐新月害死的, 只是問了寧端之後, 他答說驗屍並無異狀, 席向晚也只能作罷。
尋不到證據,光懷疑是沒用的。
「我和大哥都會注意著的,你只管在家陪母親算帳就好。」席元坤道,「偌大一個席府,要母親忙的事情還很多,你這六個月便多陪陪母親,省得以後想見也見不著了。」
「想見自然是見得著的。」席向晚笑了笑,心道她和寧端是假定親,之後勢必兩人都會心照不宣地解除婚約,只要皇帝已經不是現在的皇帝,賜婚聖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席向晚這話聽在席元坤耳朵裡就是另一番意思了。他搖頭不贊同道,「阿晚,寧端還沒下聘禮,你已經向著他說話了,這樣可不行。」
「我怎麼就……」席向晚驚訝一瞬,連連擺手,「我不和你爭這個,明日我便出門去——」
「見寧端?」
「去巡鋪子!」席向晚佯怒地瞪他一眼。
原先大房只需要管著自己名下的各路商鋪良田等等,可現在席存林成了武晉侯,更多的生意到了王氏的手裡需要管理,她沒什麼經驗,一時間忙得有些焦頭爛額,好在有掌管樊家多年的席向晚在一旁幫忙才沒亂了套。
因此,席向晚這日是真出門去看看新接手鋪子的,只不過……她都出了門了,便到都察院走一趟,也不是什麼大事吧?
於是席向晚一大早陪王氏用完早飯便著一身素色衣裳出了門,渾身上下幾乎沒戴首飾,坐在馬車中隨意挑了幾個鋪子走訪,做生意的都是人精,知道席府如今變了天,自然也跟著見風使舵,沒有一個嘴裡不說好話的。
只要這些人好好幹手上的活,別出什麼紕漏,席向晚自然也不會管他們在心中想什麼,挨個不鹹不淡地敲打過後,最後還是去了朱雀步道。
「大姑娘!」李穎見了她便主動迎上前來,「還請節哀順版。」
「多謝。」席向晚頷首,往鋪子後頭走去,「這幾日,都還順暢嗎?」
這問的,自然不只是生意的事情。
「生意是一帆風順的。」李穎四下看看,見無人,便小聲對席向晚道,「不過姑娘讓我留意席澤成的消息,我聽人說,六皇子前日帶著席澤成和樊大公子在嘉木茶莊見了一面。」
「樊子期?」席向晚心中一跳,頓時有種模糊的預感變得逐漸清晰了起來。
是了,六皇子雖然受皇帝寵愛,但終歸只是個手中沒有太多實權的皇子,想逼宮,有太多太多的準備要做,他孤身一人自然是不可能做到的,需要去找可靠的助力方能成功。
而六皇子,居然頭腦不清醒地去找了樊子期?
席向晚都要笑出來了。
樊子期要的可不是一個區區重臣之位,也不是能讓樊家掌控的傀儡皇帝。樊家已經不滿足於被稱為「第二個皇帝」,他們想當的,是大慶唯一的皇帝!
「正是。」李穎道,「……不過嘉木茶莊不是什麼人都混得進去的,因此他們談了什麼便不得而知了。」
「不礙事,知道他們見面便很足夠了。」席向晚自然能想得出這兩人密談的內容最可能是什麼。
或許外人會覺得不過是六皇子青眼樊大公子,兩人飲茶又吟詩作對,席向晚絕不會那麼想。
「還有一事……」李穎遲疑了會兒,道,「樊二公子也來過一次。」
這倒是席向晚真沒想到的。
「樊承洲?」她見李穎點了頭,有些疑惑,「他來做什麼?」
「樊二公子似乎如今在晉江商會中做些和各家掌櫃交涉的活兒。」李穎說得也不太確定,「先前樊家的商會不是就來過麼?我按照姑娘的說話回絕了之後,他們就沒再來過,沒想到前幾日,樊二公子親自來了,後頭還讓人送來一封信過。」
「信可還在?」席向晚立刻問道。
「在。」李穎轉身從一遝書中抽出了信,交給席向晚道,「我不知道怎麼回復,硬是拖了下來,本就想問問姑娘和夫人的意思……」
席向晚飛快地將那封樊承洲親筆書寫的信看了一遍,確實是誠摯邀請李穎也加入晉江商會成為其中一員的。
樊承洲怎麼關心起商會的事情來了?
「回信吧。」席向晚思忖著道,「就說仍有些疑問想與樊二公子詳談,與他約個時間地點,要是隱蔽的地方,不能讓別人瞧見——信務必交給他本人手中。」
「是。」李穎想了想,道,「便約在嘉木茶莊見可好?」
「不,不能是樊家的地方。」席向晚想了想,回憶起都察院一群人是在八仙樓聚餐,那裡想必不是樊家眼線能及的地方,便道,「八仙樓的雅座吧,等時間定了,給我送個口信。」
「明白了。」李穎應了是,見席向晚要走,便將信收好,一路送她出去,邊走邊道,「甯大人這幾日倒是沒再來過。」
席向晚好笑道,「他一個大男人的,來你這胭脂首飾鋪做什麼?」
「甯大人來過好幾回了。」李穎驚訝道,「每次來都是買簪子,我那時還以為他是送給什麼人的呢,現在想來,大約都進了東家的妝奩裡了。」
寧端給她的簪子都是用來傳信的,席向晚也不好多解釋,只笑了笑沒說話。
「不過奇怪的就是,有一支簪子,就是我最先給姑娘看的那桃花簪,甯大人來買了兩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支不小心給弄丟了?」
席向晚走到鋪子門口的腳步頓了頓,她扭頭看向李穎,「他買了兩支?」
「是。」李穎肯定地點點頭,寧端來店裡是大事,她自然是記得一清二楚。
席向晚想了想,便問道,「都是什麼時候買的?」
「第一支,大約是在國公府詩會的前幾日。」李穎回憶著,不太確定地道,「第二支,就是甯大人天不亮便敲開鋪子,讓我去給姑娘報信那一日!」
哪怕不提這兩個時間,光看寧端同根簪子買了兩次就足夠微妙了。席向晚抿著嘴唇思忖片刻,笑道,「這事兒可別告訴其他人了。」
「姑娘放心。」李穎點頭,「我省得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席向晚和寧端定親的消息,暫時還沒傳出去,左右六個月的時間寧端都不能往席府送聘禮,只要該知道的人知道便好了。
之後若是一切塵埃落定,兩人的婚約也會解除,席向晚實在沒有再另外向李穎一提的必要。
只是在離開朱雀步道上了馬車之後,席向晚還是忍不住讓車夫去了一趟小甜水巷。
「姑娘,您要買的桃花酥。」碧蘭將用油紙仔細包好的糕點送到席向晚手中,還是熱乎乎的,「您讓我問店家多買的盒子也在這兒啦。」
席向晚將糕點裝進盒子裡,手指輕輕地撫過木盒的棱角,才輕聲道,「去一趟都察院吧。」
碧蘭掩嘴笑了起來,「姑娘可是要去見甯大人?」
「我不見。」席向晚笑著搖頭,「馬車到了都察院門口,你代我下去將東西送了便好,然後咱們就回家去。」
碧蘭頗覺可惜,「姑娘不和甯大人見面說幾句話麼?」
「話已經說過了。」席向晚道。
「什麼時候?」碧蘭睜大眼睛,「姑娘什麼時候出的門,我怎麼不知道?」
「說話,又不是非得見面才行的。」席向晚點點她的額頭,淺笑,「書信自然也能傳達。」
「哦……」碧蘭有些失望,等馬車吱呀停在了都察院門口,她便拿著裝好的桃花酥下了馬車,往都察院門口走去。
都察院的護衛自然認得席府的馬車,見到碧蘭下車拿著東西過來也沒冷言惡語,只問她何事。
「我是席府的丫頭,這是我們姑娘讓送給甯大人的。」
護衛們互相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立刻就接了下來,其中一人直接跑著進去都察院送禮去了。
碧蘭見東西送到也不再多留,行了個禮便回到馬車上,「姑娘,送進去了。」
席向晚點點頭,「回府吧。」
車夫將馬車掉頭,走了一陣子,突地聽見後頭急促的馬蹄聲追了上來,車夫一轉頭就見到那日被土匪圍追堵截時將他嚇得險些摔下馬車的紅色身影,驚得立刻將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席向晚還以為到席府了,掀簾往外頭看了眼卻不是,正要讓碧蘭去問問發生什麼事的時候,軒窗外頭正好出現了高頭大馬的腦袋。
席向晚一眼便認出這是寧端的坐騎,稍稍側臉往後一看,果然看見馬上之人蕭疏的面孔,不自覺笑了起來,「怎的追上來了?桃花酥不合你口味?」
「不是。」寧端略顯局促地勒住馬兒停在馬車旁,見席向晚笑盈盈望著自己,定了定神才低聲問道,「為什麼是桃花?」
沒想到能見到寧端臉上出現這番表情,席向晚噗嗤笑了出來,而後才掩著嘴道,「天地良心,我可沒暗示什麼。」
光這句話就已經是足夠的暗示了。
寧端一想到自己私底下買了和席向晚一模一樣簪子的事情被暴露出來,便覺得有些坐立不安,「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