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4 章
說時遲那時快, 席向晚話出口的瞬間就已經將手中的玉璽稍稍舉起, 當樊子期反應過來時,玉璽已經從她手中落了下去。與此同時,她揚聲喊道,「翠羽!」
翠羽眼疾手快地挑劍將一名死士擲向席向晚的暗器擊落, 另一手將嵌在置物架中的寶令私印抽了出來, 沒同死士多爭鬥, 和女官二人默契地互相打著掩護,從這座宮殿另一頭的窗戶裡直接竄了出去,一半的死士牢牢追在她們身後。
玉印一抽出, 密室的門也應聲合上, 剩下的樊家死士腳步再快也沒能趕得上, 只能眼睜睜看著席向晚閃入密室內部,被隔絕在了密室裡頭。
樊子期的面色又陰沉了下來,他注視著就在密室前方碎成了好幾塊的玉璽,沒有移動輪椅,像是在思考什麼。
身旁的死士們也不敢開口說話, 只有一直替樊子期推著輪椅的屬下小心翼翼請示道,「大公子, 玉印被她們帶走,若是此時在外強行破壞密室……」裡面的人一定會因塌方而死。
這名屬下的話還沒說話, 樊子期冷厲的視線就落在了他身上,將他後面的話全數堵了回去。
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之後,樊子期才啞著聲音道, 「去將玉印追回來。」
「大公子,皇宮……」
「我沒了玉璽,總不能兩手空空而歸。」樊子期低低地笑了,他死死盯著面前那堵看起來天衣無縫的牆面,「……我總要將另一件想要的東西帶走。」
「……是。」屬下只得應了下來,「公子要在此處等待?」
「全部去追。」樊子期冷冷道,「將寶令的私印給我帶回來。」
*
翠羽越窗而出時,整個人的心臟都快要從胸腔裡跳了出來,玉印就被她握在手心裡,這是唯一將席向晚從密室裡再度救出來的方法,她決不能弄丟了。
若是玉印碎了或者遺失,那席向晚就再也沒辦法從那堵牆後面出來了!
身後樊家的死士們緊緊咬著不放,那副無論如何都要將她們攔下的瘋狂架勢叫翠羽有些心驚,她扭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疾馳的女官,思及剛才是她幫忙打落了一部分射向席向晚的暗器,便開口道,「怎麼走?」
女官似乎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搖頭,在狂奔中簡練道,「他們追得太緊,來不及躲藏——跟我來。」
女官的方向一轉,翠羽毫不猶豫地跟上了她的動作。這女官對太行宮十分熟悉,自然跟著她走更容易甩掉身後的死士。
由著女官的指引帶路,翠羽和她兩人漸漸靠近了太行宮的入口處,兩人幾乎已經能看見行宮的大門。
翠羽剛要悄悄地出一口氣,就猛地看見宮門口出現了幾個舉著□□的身影,一聲驚呼,「有弩手!」
女官一驚,正要彎腰躲避的時候,兩人卻同時發現那弩手所面對著的方向並不是她們這邊,而是外頭。
翠羽瞪大眼睛看著前方,手中緊緊握著軟劍,已經做好了被圍攻的準備時,突然見到行宮門口那幾個弩手突然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再也沒有爬起來,不由得倒抽口冷氣。
——援軍?
這個念頭在翠羽的腦袋裡一閃而過的同時,她見到一匹熟悉的棗紅色駿馬在太行宮門口停了下來,前蹄高高揚起,顯然是一路疾馳而來,在此處被主人勒令停下。
翠羽難以置信地望著從馬上翻身下來的甯端,「大人!」
寧端手中還握著一幅沉重的弓,他眉目冷峻地看了翠羽身後死士一眼,拈箭張弓接連射殺五人,翠羽和女官才到了他面前。
他隨手將弓往馬身側一掛,轉而抽出腰間佩刀和死士戰在了一起。
被追了一路的翠羽隻稍稍喘了口氣就掉轉頭加入戰鬥,猛地瞥見身旁還有個少年的身影,「王騫?」
王騫忙裡偷閒回眸看看翠羽,揚手將手中短劍擲出刺穿了她身後一名樊家死士的腦袋。
翠羽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分神,四人一道將追上來的十幾名死士殺了個乾淨,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寧端濺了半身鮮血,只看血跡似乎有新有舊,更是分辨不出那是他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模樣看起來尤為可怕。
當他冷著臉轉頭看向翠羽的時候,後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抖著手交出自己好好藏起的玉印,飛快道,「夫人就在密室中藏身,樊子期和她在一起,這是能打開密室的唯一方法!」
寧端一語不發,接過寶令私印便轉身上馬往太行宮裡衝,騎在馬上的背影筆直沉穩,手中雪亮的佩刀還在一滴一滴往下落著樊家死士的鮮血。
翠羽捂了捂自己身上的傷口,也咬牙跟上了寧端的腳步。
樊承洲一直沒出現,一定是還在密室附近保護著席向晚——換句話說,席向晚仍在危險之中,樊子期一定還沒有將人手全部撤走!
王騫對一旁輕輕喘息的女官點點頭,做了個阻止的手勢,揪過翠羽便回頭上了自己的馬,夾著馬肚子往前追甯端,邊低聲問道,「怎麼會這樣?」
翠羽看了看寧端背影,聲音壓得更低,把這幾日發生的種種都講給王騫聽了一遍。
王騫聽得一愣一愣,心臟幾度差點從胸腔裡跳出來,「阿晚膽子也忒大,居然帶著你就敢和樊子期走,這萬一——」
翠羽眼疾手快地堵住了王騫的嘴巴,心有餘悸地看了眼前方的寧端,見他似乎沒有聽見,才鬆了口氣,「夫人不會有事的。」
她雖然這麼說,自己心中卻也不太確定。
雖然安全打開密室的鑰匙被她帶走,但樊子期沒了玉璽,若是怒髮衝冠,將一切發洩在席向晚的身上,直接從外頭將密室毀了怎麼辦?
工部的人早就說過,若是強行打開密室,密室便會從內部自動破壞,裡頭的寶物和人都會被砸得粉身碎骨。
要是那樊子期真的瘋了可怎麼辦!
翠羽急得五內俱焚,又覺得寧端此刻心中一定比她還要擔驚受怕,不由得咬緊了嘴唇,將方才因為染了鮮血和汗水而顯得濕滑不已的手掌心擦乾淨,又鄭重地握住了自己的軟劍。
王騫一邊擔心自己的妹妹,一邊卻又擔心著走在他前方看似無懈可擊的寧端。
只有他知道,寧端的舊傷拖了多久,趕路期間如何惡化,剛才又受了多少新傷……
哪怕寧端此刻突然倒下,王騫都不會覺得奇怪;可這人就筆直沉穩地走在前面,一幅沒事人的樣子,叫王騫心裡頭忍不住浮起了敬佩之情。
密室所在的宮殿並不遠,寧端仿佛早就知道那處的位置,一點彎路也沒繞便直接抵達,守在門外的兩名死士立刻盯住了他,警惕地抽出自己的武器。
寧端沒多看他們一眼,王騫就在後方兩箭將兩名死士紛紛射傷,這兩人還沒來得及怎麼反抗便被寧端在門口兩刀斬殺。
甯端面色冷峻地踏過地上蔓延的鮮血走入宮殿,輪椅上的樊子期好像提前知道他會來似的,已經將輪椅停在了密室的牆前。
其餘四名死士一字排開,擋在樊子期的面前,如臨大敵。
——哪怕是這些悍不畏死的死士也知道,隻他們四人想要攔住寧端,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此刻落入絕對下風的樊子期卻面色不改,他將手掌按在牆上,道,「寧端,她就在這堵牆後面。」
寧端沒答話,但他手中的佩刀閃了閃,那薄如蟬翼的鋒利刀刃好似下一刻就會落到樊子期的身上一般。
「若是我讓人將這架子砍倒,就會被算作強行開啟密室。」樊子期不慌不忙地說,「到時候無論是裡頭啟帝留下的寶藏,還是席向晚,都會死在裡面,你連屍體都找不到。」
「——你!」翠羽一踏進屋子裡,正好聽到這句,氣得咬緊了牙關,「就你這般,還敢說自己心悅夫人?」
樊子期聞言多看她一眼,微笑有些涼薄,「我捫心自問絕不會傷她,但——寧端,你敢信嗎?」
寧端終於開了口,只有三個字,「你想走。」
「讓我安然離開此處,我便不會讓死士貿然破壞密室。」樊子期頷首微笑道,「這樣席向晚又能安然無恙,我也能逃脫一劫,皆大歡喜。」
「呸!」翠羽失血得有些頭暈眼花,下意識地啐了一口,「誰會拿自己心愛之人來當籌碼,就為了保護自己的性命?」
「小丫頭懂什麼。」樊子期並沒有動怒,但他也斂了笑容,道,「江山和美人,我兩者都要,丟了其中任何一方,便算不上贏。」
「你可以走。」甯端冷冷道,「但隻你一人走。」
樊子期眯起眼睛,他輕輕拍拍自己的雙腿,毫不避諱地道,「你看看我的腿——這還是拜你所賜——我一個人怎麼走?」他慢慢地說,「你讓我帶著三人走,只在此處留下一人,如何?」
王騫帶著幾分超脫年齡的冷靜盯了樊子期一會兒,又將視線依次落在那幾名嚴陣以待的死士身上。
哪怕樊子期口口聲聲說他不會傷害席向晚,但在場的人誰也沒信他這句話。
王騫甚至相信等到樊子期一脫險,他留下的死士就會毫不猶豫地抽刀看向那脆弱的雕花架子。
年輕人摩挲著掌中的巨弓,不動聲色地調整起自己的呼吸來。
他得在毫釐之間一擊必殺。
樊子期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也知道自己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
他狠不下心來真的將密室毀去、一同殺死席向晚,但又不得不用席向晚當做理由來逼寧端退步,才能換來一線生機。
只看,寧端是不是能狠得下心來不管席向晚的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