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寧端!」席向晚難以形容描述自己這一刻的心情,只憑著本能放開易姝又扔了釵子, 跨過門檻就奔向寧端, 撲進了他懷裡。
浴血一路殺過來的寧端愣住了,手裡的刀都不知道是該放下還是收起來, 左手無措地抬了抬, 在碰到席向晚的頭髮之前又收了回去。
階下的王虎嘖了一聲, 乾脆利落地將守在這處的最後一名叛軍砍翻在地, 揮揮手示意其他人跟他一起繞路進入宮殿之中拿人。
「我知道你會沒事的。」席向晚抱著寧端喃喃道, 「我明明知道, 可見到你安然無恙地出現,還是很高興。」
「我也……」寧端嗓子眼裡一堵,他的喉結滾動一下, 才繼續說道, 「我也……很擔心你。」
席向晚聽他語調怪異, 立刻抬起臉來, 「你受傷了嗎?哪裡痛?」
「沒有。」寧端垂著臉看她,視線好像被吸住似的那麼專注, 「我沒事,讓你久等了。」
「我知道你會來的。」席向晚彎著嘴角道, 「不過你不來, 我也能自己出來。」
甯端握緊了還滿是叛軍鮮血的手掌, 用盡全部的意志力克制自己擁抱她的衝動, 「衣服要弄髒了。」
「這有什麼的。」席向晚下巴抵著寧端的胸膛仰臉看他, 眼睛裡亮晶晶的, 「只要我在意的人都平安無事就好了。」
甯端立刻會意道,「你的父親母親,我派人安全送出宮去了。」
席向晚嗯了一聲,眼睛也不眨地看著寧端。
她想,這個人生得真英俊。哪怕一身殺意、臉上沾了血、站在燭光和雪地裡也還是脫不開英俊這兩個字。
可這樣好的寧端,卻打了光棍一輩子,位極人臣也始終沒有娶妻,想必正如同他自己後來所說的那樣,是忙於國事,無心成家吧。
席向晚遺憾地歎了口氣,終於鬆開了抱著寧端的雙手,她隨手碰了碰自己早就散落開來的髮髻,又低頭望向自己剛換上的衣服。
那上面果然已經沾了不少鮮血,都是從寧端的衣服上頭印過來的。在他身上尚且不太顯眼,她這件淺鵝黃的衣衫上卻一目了然了。
甯端見席向晚皺起了眉,抿直嘴唇,「我送你出宮回府換衣服……」
「那個不急。」席向晚打斷了他,擰著眉抬頭,「你身上這麼多血,真的沒受傷嗎?不是在敷衍我?」
「沒有。」寧端用乾淨的手背在她腦後的頭髮上輕輕順了一下,低聲道,「都是別人的血。」
「你能出宮了嗎?我們去回春堂……」席向晚的話說了一半,就被易姝在後頭的尖叫聲打斷了。
「你敢拿我!」易姝還跪坐在地上,四肢根本使不上力氣,手軟腳軟地趴在銀環腳邊,「我可是當朝公主,你們不要腦袋了嗎!」
王虎扶著佩刀看了她一眼,面色憨厚,「殿下,下官只是在這兒守著罷了,公主大可回自己的宮殿。」
「你……」易姝抖著嘴唇,伸手下意識地捂住自己作痛的脖頸,才想起來剛才被席向晚侮辱的事情,她怨恨地轉向席向晚和寧端,喝道,「副都禦使,難道不將這傷了本公主的女人拿下嗎?光天化日就敢謀害皇嗣,誰給她的膽子?」
席向晚轉了轉眼睛,心道易姝倒是被嚇得回神了,這藉口尋得不錯。
可再不錯,也擋不住易姝現在是犯錯的人。
甯端沒有理會易姝的指控,他朝王虎點了點頭,後者立刻會意叫過兩人,毫不憐香惜玉地將易姝從地上提起帶走了。
易姝想要掙扎,但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只能罵罵咧咧地被帶走了。
皇貴妃從宮裡頭追出來,臉上頗有些驚惶失措,在看到易姝並沒有受到傷害,只是被人拉走之後,才鬆了口氣。她撫了撫自己衣服上的褶皺,重新端起溫和的笑容看向席向晚和寧端,「副都禦使,要拿我,你最好有陛下的命令。」
「陛下口諭,拿下六皇子及皇貴妃高氏宮中所有人送審。」寧端簡單道。
皇貴妃臉上笑意依舊,但她稍稍移了視線,將注意力轉向了席向晚,「你早就知道了,對嗎?」
席向晚抬眼看著這位仍舊看起來雍容華貴的皇貴妃,知曉今日這一齣戲落幕,皇貴妃高氏連帶著她身後的氏族都要遭殃和被血洗,動盪遠遠不止今天這短短幾個時辰而已。
若是樊家也沒有那麼輕易地將自己摘出去就好了,多多少少……總得讓樊家吃些苦頭的。
席向晚心中想著如何算計樊子期,面上卻只是淺淺一笑,不置可否。
「伴君如伴虎。」皇貴妃突然道,「我陪在陛下身邊這麼多年,知道他是什麼人。可你知道我為什麼還是要選擇動手,而不是去勸解我的兒子嗎?」
「是樊家許諾了什麼?」席向晚心中一動。
皇貴妃高深莫測地笑了,「是因為我的兒子等不及了。他是我最寵愛的孩子,他想要的東西,我從來都不吝於送到他的手中,無論多麼珍貴,又是不是這天下的唯一……我不在乎。皇位,本來就應該是屬他的!」
她說著說著,聲音抬高起來,顯得有些刺耳。
「可副都禦使出現在這裡,就說明我兒失敗了。」她深吸了口氣,「……陛下是不是已經立下了旨意?他還是要將皇位給那個女人的兒子?」
四皇子是逝去皇后留下的唯獨一位子嗣,皇貴妃和先皇后爭了一輩子,什麼都爭。
那個女人死後,高氏以為自己贏了,其實卻沒有。
「不。」甯端搖搖頭,「陛下令四殿下代為監國。」
「這和我說的有什麼不一樣?」皇貴妃微微苦笑,「果然,他心中其實從來沒將我和那個女人放在一起比較過。就連她的兒子,也比我的兒子來得高貴……」
她喃喃自語著,似乎有些入魔了。
這時候先前闖進皇貴妃宮中的人已經將宮人們都押送出來了。
王虎收了刀,對寧端拱手道,「大人,我這便親自押送皇貴妃等人回都察院。」他的視線識趣地往席向晚身上掃了掃,「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辦好。」
這就是說寧端就算走也不要緊的意思了。
席向晚正好有些擔心寧端是不是哄騙自己說沒有受傷,抬頭看向他。
甯端正好也垂眼看她,兩人視線撞上時他稍稍軟化了眼神,「我送你回去。」
席向晚嗯了一聲,卻見甯端舉步往高氏的宮殿裡走去,不由得跟上去看了眼,沒想到寧端居然直奔內殿是淨手去的,失笑起來,「我不怕血的。」
甯端在水盆中仔細搓洗自己的雙手,眉眼冷淡,「弄髒了你的衣服總歸不好。」
「這是皇貴妃宮中的衣服。」席向晚道,「我的已經換下來了,晦氣得很,回家就再換了令人燒掉。」
甯端聞言回頭看她一眼,而後甩了甩濕漉漉的手向她走去,「不害怕嗎?」
「不怕。」席向晚笑著伸長手臂夠過軟布,將寧端的手仔細擦乾,「她想用我當人質來威脅你,我怎麼能讓她得逞、令你為難?」
皇貴妃原先將席向晚強召進宮,又留在自己的宮殿中,本來存的就是拿席向晚來當最後一根稻草用的意圖。
以皇貴妃的情報靈通,不會不知道甯端對席向晚表露在外的些許看重,她拿捏著甯端的未婚妻,就有餘地和他討價還價。
或許是想讓寧端在永惠帝面前說好話,又或者是留一條生路讓六皇子喬裝打扮逃走……這些都已經不得而知了。
皇貴妃也許是個好母親,但席向晚可不會為了別人家的親情犧牲自己家的安安穩穩。
「若是我真被她抓住用來威脅你做什麼不願意做的事情,那比死還讓我難受。」席向晚垂著眼道。
「不會的。」寧端說道。
「嗯?」席向晚擦到一半皺起了眉,發現寧端的指縫裡仍然留著半幹的血跡,顯然剛才洗得匆忙急促,拉著他就往回走到水盆邊上又仔細清洗起來,「你說什麼不會?」
「我不會讓你死。」甯端任由她動作,說話的速度極慢,像是每一個字都經過了認真精密的推敲和斟酌似的,「不論她今日想對你做什麼,我都會將你平安救出來。」
席向晚正捏著寧端的指腹,聞言不自覺地彎起嘴角笑出酒窩,「我知道。我剛才說過了,我知道你會來接我的。」
只是她沒想到來得這麼巧,她才剛剛用兇器抵著易姝的脖子出門,寧端正巧就殺到了殿門口。
然後她就開心地……
咦?
席向晚動作一停,像是剛剛才反應過來自己往寧端懷裡撲的那一幕是不是逾矩了似的,向來鎮定的臉上也湧起兩團紅暈,那熱氣幾乎像是從腳底直接竄進了她的頭腦裡,讓她的思緒都混沌了起來。
她怎麼乳燕歸巢似的衝上去直接將寧端抱住了?
席向晚不自覺地咬住微微顫抖的嘴唇,忙不迭地鬆開寧端的手,道,「我、我不好洗,你自己……」
話說到一半,太過緊張,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嗚地停下捂住了自己的嘴。
寧端的眼睛頓時看了過來,他有些緊張,「怎麼了?」
果然是在皇貴妃的宮中,他來不及趕到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寧端的視線迅速掃過身周,尋找著任何看起來帶有殺傷力的東西。
席向晚這一下咬得結結實實,淚花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裡湧了出來,她雙手捂著嘴連連搖頭,可憐巴巴又口齒不清地說道,「咬到了……」
寧端微微皺著眉將視線落在她身上,神情十分嚴肅,「讓我看看。」
席向晚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著寧端。
他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