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8 章
席老夫人這個年紀的人已經不怎麼出門了,席向晚也不必擔心她在不在院子裡, 從席元坤的院子直接趕了過去, 見了在外頭曬書的趙嬤嬤便問道, 「祖母歇了嗎?」
「姑娘來了。」趙嬤嬤滿臉笑意,「老夫人在裡頭看書呢,姑娘儘管進去吧。」
席向晚嗯了聲便提著裙擺跨過門,將翠羽手中的畫卷接過來,三兩步進了內屋, 「祖母。」
房中只有席老夫人一人, 她手中正捧著一卷書,見席向晚進門便笑開, 「晚丫頭, 早上才來請安過, 怎麼又來了?」
「我有事想要問祖母。」席向晚輕輕喘勻了氣息,上前將畫卷攤在了席老夫人面前,「畫中之人,祖母是不是認得是誰?」
席老夫人放下手中書籍,盯著畫卷被緩緩展開,目光在畫中美人臉上停留了一會兒, 有些驚愕, 「這畫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為何看著這般新?」
「這串緣金的紅瑪瑙南珠瓔珞, 我曾在嵩陽大長公主的脖頸上見過。」席向晚一字一頓道, 「這畫中之人, 是不是就是嵩陽殿下?」
席老夫人皺起了眉, 她不太確定地盯著畫像看了一會兒,道,「有些像嵩陽殿下年輕時的模樣,卻又不太像。」
「是不是因為有些像我?」席向晚追問。
「……你這麼一說倒確實。」席老夫人又端詳了好半晌才點頭道,「五分像你,五分像嵩陽殿下,結合起來倒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
「這是這幾日在外流傳的畫。」席向晚簡單地給席老夫人解釋道,「四處叫賣時,只說這是汴京第一美人的畫像,在外到處都有得買,我有些擔心是有人在暗中想要興風作浪。」
可如果這畫中人結合了她和嵩陽大長公主的特點,那針對便極為明顯了。
正如方才席元坤所暗示的那樣,背後之人果然是要借著席向晚的名字去觸動另一個人,而那人,正巧就是寧端。
席向晚知道嵩陽大長公主是甯端的親生母親,卻不知道這個秘密有多少人知曉。看席老夫人的模樣是不知道的,皇室中如今剩下的也只有嵩陽自己以及宣武帝是知情人,而外頭的,除去席向晚本人以外,就只剩下了一個可能。
甯端生父那一頭的知情人找上門來了。
想通了這一整條邏輯,席向晚才長長地出了口氣,她鬆開按著畫卷兩端的手,坐到了席老夫人身旁,「翠羽,你先出去。」
翠羽雖有些躊躇,但還是應了是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兩個人時,席向晚才慢慢道,「祖母曾經說過,嵩陽殿下在年輕時傾心的……是一名四處遊歷的畫師,是不是?」
「是。」席老夫人神情複雜地望著畫中人,「只不過這幅畫太新了,不可能是當年畫師所作的那一幅。再者,若真的衝著嵩陽殿下而去,又為何要將你的面容也融入這畫中呢?」
席向晚也將視線落在那畫像上,輕輕地歎了口氣,「或許我該去知會嵩陽殿下這件事情了。」
因著是涉及了嵩陽大長公主的事情,席向晚也思索著自己是不是也該和寧端提這幅畫的事情。
若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樣,恐怕幕後之人還真如一開始王氏所猜想的那樣,是衝著寧端去的了。
第二日,席向晚剛往嵩陽府上遞了拜帖,就得到長史回應說嵩陽大長公主有事外出,恐怕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取出卻是不詳,並未告知去送拜帖的翠羽。
「姑娘,幕後之人說不定就是趁著大長公主不在,才在背後興風作浪的。」翠羽道,「不如,姑娘還是趕緊將這件事情告訴大人吧?」
席向晚沉吟片刻,正要點頭,席元坤先一步敲響了門,「阿晚?」
「三哥。」席向晚立刻起身走了出去,知道席元坤來此必然是因為昨日去考生之中打探已經有了結果。
席元坤面上的表情卻有些凝重,「我著人打聽過了,考生中有數名賣畫賺錢的都曾經被人詢問過是否想要臨摹別人的畫賺錢,其中一名考生甚至正是臨摹那些畫作的人中一員,可順著他說的地方找過去,那處書畫店裡已經空無一人,原先的老闆也不知去向。」
席向晚早已習慣了樊家的手段作風,心中一緊,下意識道,「死了?」
「外出閉店,說是回家省親,半年後才回汴京。」席元坤搖頭。
「又是外出?」從季廣陵到大長公主又到這個書畫店老闆,一個個似乎跟商量好了似的在這個節骨眼上紛紛離開汴京城,難道都是被算好了的不成?
「畫像的紙張用墨顏料都極為普通,是汴京城任何地方都能買得到的。」席元坤微微皺著眉,清秀的臉上神情有些凝重,「雖說能從購買的數量下手追查,卻不知道短時間內能不能找到人了。」
「那件書畫店裡,不僅沒有人,連東西也沒有剩下麼?」席向晚問道。
席元坤搖頭,「空空如也。若是有剩下一二線索,倒是好辦了。」
區區一幅畫,背後所能追查的線索實在太少了,所能聯想到的線頭都一一被掐斷,席元坤也有些束手無策。
「這背後作畫之人既然已經拋出了餌,在有魚咬餌之前定是不會收杆的。」席向晚卻淡淡道,「不若以靜制動,他看起來比我們急得多。」
「首輔大人呢?」席元坤無奈道,「你可還打算瞞著他?」
「這恐怕是不能瞞了。」席向晚歎息,回頭問翠羽道,「他今日在宮中還是都察院?」
「大人這時應當已經回都察院了。」
「那便去都察院吧。」席向晚起身,順手將放在一旁的畫卷也拿了起來,便和席元坤一道往外走去。
席元坤一路將她送到門口,還有些不太放心想一路隨行,可很快被公務給拉走了。
快到都察院時,翠羽突然道,「姑娘還沒去過大人的府邸呢。」
「是還沒去過,不過從外頭經過過,只聽說是個挺大的院子。」席向晚漫不經心地應道。
「裡頭現在想必正在打理成適宜姑娘入住的模樣,姑娘難道不想進去看看麼?」
席向晚奇怪地看她一眼,「我這時候進去看什麼?不是很快就能見到了麼?」
翠羽乾巴巴地笑了笑,「若是姑娘有什麼想要作改動的,豈不是早些提了,寧府還能早作更改。」
席向晚這下將心思收了回來,她盯了沒話找話的翠羽一會兒,勾唇輕輕笑起來,「翠羽,你可真是個不會說謊的丫頭。」
翠羽:「……」眼看著馬車的速度已經漸漸慢了下來,席向晚又拿起畫卷準備起身的模樣,她只好破罐子破摔地轉頭掀開馬車門簾,對外揚聲喊道,「大人,姑娘來找您了!」
聽翠羽這實在突兀的一嗓子,席向晚不由得揚了揚眉,也抬臉朝門簾外頭看了一眼,正巧見到寧端就站在馬車前不遠處都察院正門外的位置,對面站著一個容貌姣好的姑娘,正和他拉拉扯扯地說著什麼。
席向晚還沒來得及看個真切,翠羽唰地一下將門簾又給拽了下來,嘿嘿笑了兩聲,頗有些碧蘭犯錯時的風範,「姑娘等等,我先下去,再扶您。」
席向晚意味深長地望瞭望翠羽,也沒戳穿她這蹩腳的偽裝,等她慢吞吞爬下馬車又慢吞吞打起門簾。
顯然翠羽的這番拖延和提醒還是有用的,寧端已經走到了馬車近前,而那個穿著一身青衣的姑娘則是面帶怒容地站在不遠的地方。
翠羽早就機靈地退開兩步,甯端朝席向晚伸出了手。
席向晚似笑非笑地凝了他一會兒才將手遞出去,被男人的手臂扶著穩穩站到了地面上,「現在方便說話麼?」
「方便。」寧端想也不想地點頭,沒多看青衣姑娘一眼,牽著席向晚的手臂就往都察院裡面走,翠羽讓車夫將馬車停在一旁,緊跟其後。
那青衣姑娘憤憤不平地「喂」了一聲,也想跟上前去,卻被門口佩刀的官兵伸手面色冷硬地給攔住了,氣得一咬嘴唇跺腳走了。
席向晚回頭打量了那個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見她一身衣服大方又貴氣,便知道這肯定不是個家世普通的。
怎麼的,如今汴京城裡,還有人想挖牆腳挖到她席向晚頭上來的?
也真是這輩子做人太和善了些,才會叫人覺得好欺負。
「她是——」甯端見席向晚回頭,立刻開口解釋,可說了兩個字就被轉臉的席向晚笑盈盈打斷了。
「知道你忙,原是不打算打擾你的,只是我有件要緊的事要和你說,說完就走的,不會耽擱太久。」
寧端低眉掃過她手中長長的畫卷,抿直了嘴唇,「我不是……」
「大長公主正好不在汴京城內,我原本想的是先找她商量,再來告訴你的。」席向晚又自然地打斷了寧端第二次,「要走多遠?那處桌椅行不行?」
寧端不自覺地緊了緊牽著席向晚的手,摸不准她究竟生氣了沒有,轉頭看了眼翠羽也沒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得順著席向晚的話道,「不遠,再走一段,這裡人太多了。」
事實上都察院的人手絕大多數都派在外頭跑,裡面留下的寥寥無幾,見到他們的,這會兒也都識趣地溜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都察院裡頭向來是見不到什麼女人的,更何況席向晚這般容貌,又是直接被寧端帶進來的,想也猜得到身份。
只不過有人一邊溜還一邊有些納悶:這席大姑娘,和畫像上的好似一點都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