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何珊帶著助理出了包廂時，一張艷麗的臉面罩寒霜，擦了口紅的嘴唇也抿成一條線，握著包的手也攥得死緊。

　　　助理捂著額頭，低聲罵了一句：「一群什麼東西！媽的。」

　　　何珊停下來，側頭看他：「你還撐得住嗎？」

　　　助理扯了扯領帶，臉色通紅，全是喝酒喝的，眼睛其實都快睜不開了。他長出一口氣，搖搖頭：「還行，但是不能再喝了……」話還沒說完，他就摀住嘴，飛快地朝衛生間跑去。

　　　何珊閉了閉眼，也揉了揉額頭，向前幾步，忽然發現迴廊的轉角處站著一個人——正是方才為她解圍的周戈。

　　　「出來了？」周戈站直身體，衝她笑了笑，「我讓服務員準備了醒酒湯，來喝點吧。」

　　　何珊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隨他一起進了另一個包廂，並把包廂號碼告知助理，以防他待會兒找不到人。

　　　雲溪已經哭過勁了，看周戈領了個陌生的女人進來，連忙站起來微笑道：「你好。」

　　　想起周戈方才說的話，何珊道：「你好。」轉而又衝周戈伸出手：「方纔謝謝你。」

　　　「不客氣。」周戈也握了握，請她坐下，把一碗還熱著的醒酒湯推給她，「何姐，先喝點吧，醒酒。」

　　　雲溪沒想到周戈所說的要來一起吃飯的「朋友」竟然是這樣一個風韻猶存的大美人，不禁好奇道：「師哥，你認識？」

　　　周戈沒作聲。

　　　倒是何珊喝了一口醒酒湯，笑道：「他不認識我，不過我認識他，周戈。」

　　　這點他們倆一點兒也不意外，周戈畢竟是明星，公眾人物，因為做主持人，群眾基礎也好，被認出來也很正常。

　　　何珊又說：「不過你也別叫我姐了，還是叫我阿姨吧。」

　　　周戈看她也就四十出頭，加上女人本來就喜歡被別人往小了稱呼，所以才叫她「姐」的，此時聽她這麼一說，愣了一下：「這……您也沒比我大多少吧，叫阿姨怎麼合適？」

　　　何珊牽起嘴角，看著他，笑吟吟道：「合適的。」

　　　她這樣笑起來，眉目疏朗，帶幾分英氣，然而妝容精緻，又顯得美艷奪目。這感覺讓他想起一個人……

　　　何珊的下一句，驚得他倆呆坐當場——

　　　「我是孟闌的媽媽，都快50了，你叫我一聲『阿姨』怎麼會不合適。」

　　　周戈真是瞠目結舌。

　　　雲溪也驚得語無倫次：「你……你是……孟……孟闌的媽媽？我的天！」

　　　周戈不是沒想過總有一天會見到孟闌的家人，可他想起方纔那個見面場景，頓時臉色一變——他居然見到了孟闌媽媽被猥瑣男佔便宜的一幕，還出手幫忙，這樣尷尬的場景……

　　　何珊顯然也想到了這個見面方式的尷尬，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雲溪不知道他們之前發生了什麼事，看他倆臉色齊齊變了，有點摸不著頭腦，卻也不敢隨便搭話。

　　　周戈先恢復正常，微笑道：「阿姨，是我唐突了。孟闌和您長得真像。」

　　　「是，他眉眼長得像我。」何珊頓了頓，又像一個長輩一樣和周戈說話，「孟闌讓你費心了吧？謝謝你一直以來這麼照顧他。」

　　　周戈拿不準孟闌有沒有和他父母說他倆的事，聞言只好謹慎地說：「哪裡，他也很努力。」

　　　雲溪還沉浸在眼前的大美人竟然是孟闌的媽媽這件事上，忍不住盯著她仔細看。看了一會兒，發現她與孟闌確實有五分相像，都是濃眉墨瞳桃花眼，五官也較為立體，隱隱帶著股英氣，一頭長卷髮並沒有將這份英氣遮掩，反而使她在英氣之餘更添了幾分嫵媚。這若是在娛樂圈，怕是真的要成為人人艷羨的絕世大美人。

　　　怪不得孟闌長得那麼好看，有這麼一個大美人媽媽，他當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他們正寒暄著，何珊的助理敲門進來了。他當然知道何珊和周戈沒有合作，所以一進門就很客氣地向周戈道謝，還趁機說若是有機會，一定合作。

　　　周戈有點哭笑不得。推給他另一碗醒酒湯，等他喝了一半，才慎重地問起方才是怎麼回事。

　　　何珊不好開口，助理看她一眼，得到允許，便反手把包廂的門關上，才罵道：「一群老東西！談生意就談生意，偏偏不安好心！」

　　　助理悶頭喝醒酒湯，何珊嘆了口氣，才解釋起來。

　　　原來，孟家準備拓展新市場，在本市開家新的酒店，而且準備做一個高端品牌線，開一家四星級酒店。因為涉及到大宗裝修和室內裝飾，孟家就想和李總的家居品牌合作。本來在商言商，兩家強強聯合是好事，合作順順利利地談下來，雙方都能獲利。

　　　因為酒店這一塊主要是何珊負責，所以來談合作的多是何珊。李總聽說孟總不在本市，何珊和丈夫似乎也經常兩地分居，他看何珊貌美如花，就動了點歪腦筋，想趁著談合作，佔點便宜。

　　　何珊自己就是成功人士，十幾歲就出來打工，混到如今老總的地位，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出來談生意難免喝點酒，可她身邊好幾個能替她擋酒喝酒的助理，今天這個更是識眼色酒量好。加上何珊向來不是什麼需要委曲求全的角色，根本沒想到會被人在這種場合揩油。

　　　雖說論做品牌，李總確實更財大氣粗一些，算得上大佬，可孟家也不至於被他們如此欺負。何珊知道這些大佬玩得開，膽子大，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把主意打到有夫之婦還是另一個公司的老總頭上。

　　　周戈和雲溪卻沉默。

　　　其實這種事在娛樂圈多了去，像李總那樣慣來玩弄人的，膽子怎麼會小？別說那些倒貼的年輕男女，圈裡有的是三四十歲的女明星投懷送抱。況且……他倆對視一眼：就何珊這天仙般的相貌，怎麼可能沒人覬覦？

　　　何珊自己怕是也知道自己招人眼，不然身邊不會常帶著能幫她擋酒的助理。

　　　「算了，就這樣吧，之後的合作我交給別人去談。」何珊按了按額角，疲憊又厭倦的模樣。

　　　周戈猶豫許久，還是問：「阿姨，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嗎？」

　　　何珊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嘴角動了動，似笑非笑：「做生意的，難免吧。這算什麼，應酬多了，牛鬼蛇神什麼都有。」

　　　周戈皺了皺眉，道：「您沒和孟闌說過這些嗎？」

　　　那助理陡然聽到孟闌的名字，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他壓根不知道孟闌是自家老闆的兒子。

　　　「說這些？」何珊反問，「為什麼要說這些？」

　　　周哥還未答話，她道：「給他講他爸媽被人欺負了，他媽被下三濫佔便宜？」

　　　何珊說話並不文雅，這讓周戈和雲溪都有點吃驚，但想到她強勢又爽利的性格，又似乎能理解。

　　　「這種事和小孩子講什麼。」何珊頓了頓，閉上眼道，「我沒那個臉。」

　　　周戈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看了一眼臉色開始發白的雲溪，對何珊說：「您是受害者，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何珊顯然也注意到了微微有點手抖，臉色不大好看的雲溪。

　　　她猛然想到了什麼，忽然道：「你聽說過『受害者羞辱』嗎？」

　　　周戈臉色一變，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點頭。

　　　何珊扯著嘴角笑道：「我，有錢有勢，長得漂亮，有老公，有家底，甚至還有個成功的兒子。一把年紀了，我跟別人說我被性騷擾了，他們會說什麼？他們會關注我被合作夥伴搭肩摟腰灌酒嗎？」她嘲諷道，「他們只會關注我長得漂亮，會指責我有夫之婦不知檢點，會質疑我的成功，會編派我家的八卦謠言……我跟外人說什麼？」

　　　助理忍不住道：「何總……」

　　　何珊用手勢打斷他，繼續道：「我名下好幾個公司，管著上千個員工，我是企業的招牌，我跟別人說我被性騷擾了？我就算不為自己想，我也得為公司考慮。」

　　　周戈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我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德行，所以我從不讓公司的年輕人去摻和酒局，他們還小，沒必要攪進這些烏煙瘴氣的地方，他們這個年紀，應該踏踏實實學習、積累工作經驗。」何珊喝了口水，繼續說，「小小年紀，不該這麼世故。我兒子也一樣。」

　　　她想起孟闌，笑了笑：「我之前看過網上的人怎麼評價我和我老公的。他們說我們不會教兒子，對他關心不夠什麼的。」

　　　周戈也想起了網上那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但那時孟闌說他家裡沒關係，周戈一直不確定是否真的是這樣。

　　　「我只是不想讓他懂。」何珊說著說著，臉色微微發紅，不知是酒勁上來了，還是心情酸澀，「我和他爸爸受過的委屈遭過的罪，我們不想讓他再經歷一遍。孟闌他就算一輩子沒出息，我和他爸也養得起他。是，我們是不會教兒子，但是我兒子多好啊！他又乖又懂事，肯吃苦，又懂禮貌。誰有我兒子好？」

　　　這回周戈確定，何珊是真的醉了。

　　　「您心裡有什麼委屈，有什麼心事，其實該和他說的。」周戈溫聲道，「孟闌已經長大了，他需要傾聽你們的話，需要獨立思考，需要自己做選擇。您太低估他的承受能力了。」

　　　何珊眼裡含著淚，彷彿根本沒聽到他的話，說話也開始沒有條理：「我受委屈算什麼，我兒子不能受委屈！網上那些罵他的，他們懂個屁！我兒子……我兒子那麼好……他們怎麼就看不到？！」

　　　助理其實比何珊還醉得厲害，但他此時仍強撐著清醒，去安撫自己的老闆：「何總，您醉了……」

　　　「周戈……」何珊忽然喊周戈的名字。

　　　周戈直起身，應道：「阿姨，我在。」

　　　「你過來。」何珊向他招手。

　　　周戈走過去，任由她握住手。

　　　她細細描摹著周戈的臉，笑著說：「你也是個好孩子。」

　　　周戈真是許多年沒聽別人叫自己「孩子」了，一時還有點僵硬。

　　　何珊笑著看他，輕聲道：「下次和孟闌一起回家吃飯吧。」

　　　「……」這回周戈是真的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