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周戈嚼了嚼，嘴裡大部分都是醋的味道，可其他調料的味道也很鮮明，最重要的是，焯過水的菠菜在醋汁的浸泡下酸爽可口，瞬間解了蔥油帶來的輕微膩味。他又夾了顆花生米吃——表皮薄薄一層，被醋泡過微微皺起，花生仁酥脆可口，還帶著輕微的焦香味兒，又酸又甜，好吃極了。

　　　「好吃。」周戈朝他豎起大拇指，決定不再辜負後輩的好意，把一整盤蔥油拌麵吃完——當然要配著酸爽可口的老醋菠菜花生。

　　　孟闌看他吃了一半，又得了這句評價，才微笑著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

　　　周戈好久都沒有吃過煙火氣息這麼濃厚的家常菜，上次過年回家，他媽都懶得開伙，早預定了飯店點好了菜，吃著也沒什麼意思。他工作忙，又一個人住，更懶得開伙，不是工作餐就是隨便吃點水果麵包。這麼想來，這還是一年來頭一次有人給他單獨做頓飯——雖然就是盤蔥油拌麵和一碗菠菜花生。

　　　他吃完了，就盯著對面慢條斯理吃飯的孟闌看——這小子長得是真好看，純素顏，頭髮也有點亂，可就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也覺得他眉目如畫，皮膚細膩。

　　　孟闌被他盯得有點發怵，眨巴著眼問：「周、周哥……怎麼這麼看著我？」

　　　「你這一手廚藝跟誰學的？挺不錯嘛。」

　　　「小時候跟我外婆學的，後來就自己研究——我爸媽工作忙，沒什麼時間在家裡做飯，老在外面吃又貴又不健康，臉上痘痘成片地冒，怎麼也不見好，慢慢地我就學著自己做飯吃了。」孟闌夾了一顆花生米，卡嚓卡嚓咬得脆，「後來我爸媽發現我自己餓不死，就每個月給我生活費讓我自己買菜做飯。我閒著無聊，沒事幹就做點吃的，就這麼練出來了。」

　　　「你還長過痘痘？」

　　　「初中開始長，上高中才消下去。」孟闌低著頭解決剩下的拌麵，講了個沒什麼趣味的冷笑話，「我這青春期有點長。」

　　　「沒去醫院看看？」

　　　「看了，一直在治。」孟闌說，「有的有效有的沒有，加上唸書的時候比較忙，壓力也大，亂七八糟的因素下，一直不見好。」

　　　周戈理解。有些人進入青春期，皮脂分泌過多，或因為毛囊皮脂腺導管堵塞、炎症之類的原因，開始冒青春痘，有些人症狀輕微，過了那段時間就自癒了，有些人卻越來越嚴重，形成大片的痘痘，不僅影響面部美觀，也容易受到周圍同學有意無意的議論和嘲笑，最重要的是——心理上容易因此自卑。

　　　通過這幾次接觸，他發現孟闌那副寡言少語的冷淡模樣可能不是高冷或裝酷，他是真的不善言辭，大約還是受了那些年臉上長痘痘的影響，自卑肯定有，只是看上去沒到很嚴重的程度，不然怕是也做不了聚光燈下的模特。

　　　他不想揭開對方的瘡口，果斷換了話題，開玩笑道：「現在你臉上一顆痘痘都沒有，怕是可以出個治痘專題科普，一定有不少人向你取經。」

　　　孟闌沒覺出這是個玩笑，以為周戈在說正事，便特別認真地問：「這也是工作內容的一部分嗎？我要怎麼寫？」

　　　「……」周戈被他一臉傻樣噎住，只能說，「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又不是專業人士，寫什麼寫，等著被人抓住小辮子掐你啊？」

　　　「哦……哦。」孟闌尷尬地抿了抿嘴，繼續低頭啃碗裡被醋汁泡了好久的花生米。

　　　周戈有些無奈——就孟闌這性子，一起上節目真的是要把氣氛搞僵。

　　　他說：「燕燕跟你說節目的事兒了沒？」

　　　「說了，她說節目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和直播平台合作的，我們錄綜藝前的準備，每次直播時間大約在一個小時左右，內容就是隨便聊聊天，偶爾回答一下觀眾的問題，打個招呼之類的。」孟闌對待工作的態度還是十分認真的，顯然有用心記下，「第二部分就是錄播，是我們一起出的美食綜藝，我來做飯，你來主持，好像每期還會請一位嘉賓來做客。」

　　　「對，錄播的事你不用擔心，就算說錯話做錯事，都可以剪輯掉，我請嘉賓主要是為了調節氣氛，怕你忙著做飯，顧不上說話。不過你也要慢慢習慣，作為固定MC之一，寡言少語可不是好現象。」周戈很有耐心地教導後輩，「你既然選擇朝這方面發展，總要慢慢學會這些事。」

　　　孟闌受教，點著頭認真聽著。

　　　「我比較擔心的是直播這一塊……」周戈頓了頓，思考著措辭，半晌，緩緩道，「直播意味著不能剪輯，在鏡頭裡發生的任何事都會被觀眾看到留意到，哪怕是很小的細節也會被無限放大，不管好的壞的。但直播的樂趣也在這裡，觀眾喜歡看真實的一面，所以我並不會給你設定什麼框架，我對你的要求只有兩條：第一，不許說髒話，這非常毀形象；第二，不許沒禮貌。」

　　　孟闌還以為他要說什麼，聽到這兩點，倒是鬆了口氣，一是他幾乎不說髒話，而是他怎麼也是在娛樂圈混過幾年的人，哪裡會不懂得基本禮節？

　　　看他點了頭，周戈便起來把自己的碗拿去廚房，孟闌恰好也吃完了，收了桌上的碗碟跟著他進去，看周戈要動手，連忙道：「我來洗碗吧。」

　　　周戈倒是沒在意：「你都做飯了，我來洗吧。」

　　　「沒事，等下也要洗洗其他的餐具，我來吧。」

　　　周戈錯眼一看，才發現他已經把很多餐具從泡沫箱裡拿出來泡在洗碗池了。他想了想，便說：「那我幫忙收拾櫥櫃。」

　　　「好。」

　　　兩人分工合作，周戈把廚具都從箱子裡拿出來，拆掉包裝，需要洗的交給孟闌，不需要洗的他也拿抹布擦了一遍，然後找地方暫時放好。這一通忙下來，竟然也忙了三個多小時，卻也沒把廚房收拾完。

　　　兩人累得腰酸背痛，先後去洗了澡。

　　　周戈明天沒有其他工作，準備和攝製組的人繼續討論拍攝的事，便在這裡住下了。他本想著今天是孟闌第一天入住，兩人該多聊聊，可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等孟闌的時候，他已經又睏得睡過去了——最近實在太累，精神緊繃，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餐可口的晚飯，竟然睡得很沉。

　　　孟闌吹完頭發出來，就看到周戈又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只是這次終於沒再蜷著，因為洗了澡，空調的溫度也調得高，臉上帶著點粉色，總算有點生氣了。

　　　他猶豫了下，還是推了推周戈，讓他回屋睡。

　　　周戈有點迷糊，被推醒腦子也不大清醒，點點頭就自己回屋睡了，連句晚安也沒說。這讓孟闌有點哭笑不得，怕他撞上傢俱，跟在他身後看他安全進屋躺床上了，才幫他關上燈合上門，回客房睡了。

　　　第二天周戈睡了個懶覺，要不是燕燕一進門就過來敲他臥室門，他還能再睡一會兒。

　　　「周哥，還睡呢？」燕燕倚在門口晃晃手腕上的表，「工作人員都快來了，您起來收拾收拾吧。」

　　　周戈應了，掀被子起床，打著哈欠問了句：「孟闌起了？」

　　　「人家都晨跑回來給你做好早餐了。」燕燕笑咪咪道，「我覺得你要麼來這邊長住吧？保準能長幾斤肉。」

　　　周戈愣了下，沒料到孟闌這麼勤勞。

　　　家政阿姨來了，燕燕出去招呼，周戈便去洗漱收拾。

　　　出來一看，餐桌上果然擺著一份早餐，不過估計是孟闌下樓晨跑時順便在外面買的，一碗牛肉粉絲湯，一碟小籠包，一份小鹹菜。這是再普通不過的早餐，卻讓周戈驀地心底一動。他想起那天大福妹問他想吃什麼，面前除了那份小鹹菜，牛肉粉絲湯和小籠包竟然都是當時他點的單。

　　　雖然知道這肯定是巧合，他卻不由得笑了笑，有點莫名其妙的歡喜。

　　　孟闌正好從屋裡出來了，他今天穿了一件藍色襯衣，格子針織背心，運動褲，一派青春陽光。看見周戈在餐桌落座，打了招呼後連忙說：「我在小區門口買的，不知道好不好吃，估計有點冷了，要不我再幫你熱熱？」

　　　「不用，還溫著。」周戈朝他笑了笑，這回倒不是客套疏離的樣子了，「謝謝你，我好久沒吃這些了。」

　　　孟闌也回應了一個笑。他知道周戈平時吃飯肯定還是以清淡為主，當藝人的都這樣，在飲食上比較注意。不過小區門口的早餐攤子全是些豆漿油條包子米粉雞蛋灌餅糯米飯，真沒什麼清淡的，他也是沒得選。

　　　周戈剛吃完，攝製組的工作人員就來了，家政阿姨正在廚房忙碌，幫他們沏了茶，又返回去繼續拆箱子洗洗涮涮。

　　　幾人坐下來就接著昨天的繼續討論，孟闌也參與進來。一群人說說笑笑之餘，就把拍攝方案定了下來。孟闌和家政阿姨一起把廚房收拾出來了，按照自己的心意開始擺放廚具、餐具和裝飾品，周戈沒什麼意見可說——雖然這是他的廚房。

　　　攝製組的妹子也過去湊熱鬧，提了些小意見。

　　　中午家政阿姨和燕燕一起出去買了食材，一群人在屋裡打火鍋，算是個不怎麼正式的開機宴。

　　　孟闌話少，但攝製組的大家都是很隨和的人，性子也爽朗，又有周戈這樣圓滑的人調節氣氛，不知不覺就引著孟闌與大家親近了些。

　　　導演陳樹生喝多了酒，笑咪咪地湊在孟闌耳邊跟他抖周戈的八卦：「我跟你講，周戈這小子，忒沒良心，明明是來求我辦事，還敢跟我哭窮！」

　　　孟闌舉著筷子有些愣，不知這算不算娛樂圈的內幕爆料？正心裡忐忑，抬頭去看導演旁邊坐著的周戈，卻見對方泰然自若地把一筷子牛百葉從清湯鍋裡夾出來放蒜泥香油蘸料裡裹了裹，連眼睛都沒抬：「得了吧你，幾個月沒工作了？我這是雪中送炭，你還計較那是蜂窩煤精品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