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餓鬼？”李義鳴一邊翻看微博一邊漫不經心道：“那是什麼？”

　　此時此刻，他正坐在七座保姆車中，車內空間巨大，又只有他一人，原本經紀人林欣小姐也在車內處理業務，卻被他以要“精心禪修”的理由給勸走了。

　　在選秀節目中，李義鳴就唱過佛教經文改編，以及很有中國古典風的歌曲，他的粉絲們在網路上也大吹彩虹屁，說他的歌聲很有禪味，能夠洗滌人心。

　　若放在其他藝人身上，這一條肯定是單純的操人設，但是放在李義鳴身上，即便是距離他最近的經紀人都不由信了。誰叫他是真的身帶法器，一有時間就開始誦讀佛經，即便是在拍攝現場的休息空檔，都戴著眼鏡看《地藏菩薩本願經》。

　　電視劇導演給嚇的一愣一愣的，還私下尋找林欣委婉味道：“李老師對佛法這麼有興趣，不會厭倦娛樂圈的聲色犬馬與紛爭吧？”

　　林欣笑不露齒道：“您說笑了，我們李老師這是在尋找下一部專輯的靈感，他前段時間去清涼寺轉了一圈，回來很有些體悟，就找了不少佛經來看，這是為了作詞！”

　　導演長呼一口氣道：“那就好！”

　　然後在導演離開後，經紀人的營業笑容卻變得有些勉強，想到手下藝人推掉半個月通告去參加什麼八關齋戒，她的表情又往猙獰方向發展。

　　她縱橫娛樂圈這麼多年，如果帶出一個剃度入佛門的藝人，才是真的恥辱！

　　……

　　“你也不知道？”張曉明愣了一下，在他心中李義鳴是個頂厲害的人物，超度鬼魂時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證明這知識挺小眾的？

　　李義鳴道：“你是不是對我有錯誤理解。”他看見一條罵自己的微博，眉頭一皺，乾脆俐落點了投訴。

　　”我平時工作忙，也沒修行過幾期，也就比你知道的多一點，但比起其他人，我連個半吊子都稱不上。”

　　張曉明道：“你別妄自菲薄啊李施主。”

　　“我沒有啊，你別吹我彩虹屁了，張施主！”李義鳴連微博都不刷了，特別誠懇道，“沒事幹刷刷bbs論壇吧，上面雖然魚龍混雜，乾貨也不是沒有，要是再不行，直接去找慧能法師上課吧，我們這種特殊班的八關齋戒、短期禪修，都是他負責把關的。”

　　張曉明琢磨道：“行，等我把手頭事情忙完了，就再到清涼寺去靜修一段時間。”正好他想求一串新的珠子。

　　……

　　慧能法師給他的珠子，在那聲威力巨大的“嗡瑪尼悲美吽”後色澤暗淡了不少，他細盯許久，甚至能看見念珠搖搖欲墜的破裂痕跡。

　　張曉明本來就是個好學的，只可惜禪修的時間太少，目前儲存在腦子裡的，只有最淺薄的知識，他對佛教道教鬼魂的認知甚至沒有形成體系，想要進一步學習，只能像是盲人摸象一樣，運用百度，在網路上搜索。

　　慧能法師把念珠給他的時候就說這串還挺普通，只能做入門之用，張曉明當他自謙，還不大相信，等上網一查就發現，這珠子材質，還真挺普通的。

　　他到手的是最常見的有一百零八顆珠子的念珠，種類是持珠，其作用是記錄善男女念誦佛經的遍數，張曉明雖也有念經的需求，但更多則是將其當成是手串，戴在手腕上。

　　bbs超度論壇的商城中也有兌換佛珠的，張曉明一一看過去，才知道佛珠的材質竟如此多種多樣，最上層的菩提子，除此之外還有寶石、玉石、果核、竹木等各種材質。

　　他現在用的念珠，是桂椒做的，芳香馥鬱，清神醒腦。

　　張曉明打開商城，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就連最便宜的松木串珠都換不起。

　　這倒不是說他一點積蓄都沒有，而是現有的點數已經被花完了！

　　他在北京烤鴨館念了一遍六字真言，確實超度了不少鬼魂，起碼那些呆呆的，渾身上下都懷揣著陰鬱之氣的餓鬼都不見了，而老闆更是發出一聲詭異的尖叫後，連滾帶爬跑走，就連跟在老闆身邊的民國老鬼，也帶著一臉幸福，隨著佛光升天。

　　這幕畫面張曉明很熟悉，當時李施主大唱佛經後，不就達成了完美的群攻效果嗎？

　　原來他也可以！

　　只可惜他的力量是曇花一現的，等回家後，無論他念了多少遍“嗡瑪尼悲美吽”，白裙子與鬼嬰都僅僅是瑟縮，一點想要升天的架勢都沒有，門外的孤魂野鬼，則是最多超度一個，有時候念完咒鬼影就飄一下，隨後以鄙夷的眼神看向自己。

　　張曉明：“……”

　　靠，什麼情況！

　　就很氣。

　　……

　　不管張曉明多氣自己時靈時不靈的咒法，工作還是要接著做的，在把呆滯的孔小美從烤鴨館拽出來後，他就寫了一片言辭激烈的檄文，二次討伐這家店。

　　在美食的領域，張曉明一點都不怕事，他務必相信自己的舌頭以及品味，而被老闆禁錮的民國老鬼則是進一步確認了他的猜想。

　　不僅偷師，還虐待鬼魂，什麼人啊！

　　文章發表之前，他還先拿給孔小美看了一下，沒想到向來希望他言辭收斂一點，能夠中正平和的孔小美卻撫掌大笑：“罵得好！”

　　“孔小美你吃錯藥了？”張曉明特別驚恐。

　　“不是不是不是，那家店肯定有問題，”孔小美恨恨道，“也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麼鴨子，我那天回去以後，吐了好久，腰圍都瘦了一圈。”

　　“我上微博查了一下，發現那天去北京烤鴨館吃飯的人都出現了這種情況，集體性食物中毒事件，明天本地新聞肯定會刊登這種大事。”他十分憤怒，“竟然用病鴨，還想開店，見鬼去吧！”

　　張曉明嘴唇開開合合，卻沒有發出聲音，病鴨，那肯定是沒有的，他以自己的舌頭打包票。

　　他隱隱有所預感，所謂的食物中毒，可能與那些升天的餓鬼有關。

　　但是這些並不妨礙他落井下石，那老闆之前一系列騷操作已經徹底惹怒他了，在該下狠手的時候，張曉明是絕對不會手軟的，他將孔小美食物中毒後嘔吐的經歷加在了自己的文章中，隨後酣暢淋漓地點了發送鍵。

　　呵呵，這次再不身敗名裂，算我輸！

　　……

　　廖光拿出手機，如饑似渴地閱讀上面的文字，待他陷入佳境時，卻聽見身旁道人恭敬道：“廖道長，嫌犯已經逮捕了。”

　　他將手機往袖子裡一揣，表情冰冷，如同巍峨不可侵犯的冰山，微微頷首道：“我知。”隨後進入小房間，隔著鐵柵欄，以利劍似的眼神射向謝暢舒。

　　謝暢舒，就是北京烤鴨館店老闆的名字。

　　“‘抻’‘鐐’辟邪，鎮壓老鬼，還挺有本事。”廖光的聲音就像是裹挾著冰渣子。

　　說謝暢舒是半吊子的民間術者還真不為過，他用的法術，並非是成了體系的邪法，而是民間流傳已久的巫術，逮到他時，謝暢舒的脖子和腳踝上都帶有紅繩。在一些鄉下地方，上一輩的人會在獨生子出生後，給他們戴上紅繩子，脖子上的稱為“抻”，腳上的是“鐐”。

　　抻的意思是韁繩，而鐐則是鐐銬，提前用線將小孩子拴住了，就代表他們已經被神收走，不需要懼怕孤魂野鬼，甚至可以用殘留在紅繩上的力量，鎮壓驅使小鬼。

　　謝暢舒就以此法，驅使民國老鬼為他所用。

　　而餓鬼，則是給他以招魂之術喊過來的，謝老師傅的昏迷等，皆為邪法所為。

　　“我老祖是當地的神婆，以前看她施過法，就想著我試試說不定能成。”他訕訕道，“然後就……”

　　廖光冰冷地打斷他的自述：“這些我已知曉，你就說說，最後打破你抻鐐的人，到底是誰？”

　　談及此，謝暢舒眼中就迸濺出仇恨的光芒，他咬牙切齒道：“張曉明——”

　　廖光的眼神都變了，以敵視，並且看傻麅子的眼神看向他。

　　謝暢舒還在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個美食博主，道長你有沒有微博，可以點開他的微博或者微信公眾號看……”

　　想不到道長並不準備拿出手機，劈頭蓋臉就道：“歹毒豎子，滿口妄言！”

　　“不過連發兩篇攻訐你的檄文罷了，此時還不忘記帶上他，你真是……不知悔改！”說完之後騰得站起來，反正已經知曉了他的罪行，剩下就不需要說了，等著牢底坐穿吧！

　　謝暢舒：“……”

　　不，我沒有，我說的是真的！

　　廖光：呵，我會信你？

　　我所鍾愛的美食博主，怎麼可能是個和尚！

　　……

　　在壓縮了手頭的工作以後，張曉明安排出了一十天的假期，第二期短期禪修營只有八天，有十天空餘，綽綽有餘了。

　　去清涼寺之前，他還特意關注了一下謝老先生與全聚德的情況，前者身體大好，後者股市蒸蒸日上，張曉明的心跟明鏡似的，越發堅信先前之事都是那老闆搞的鬼！

　　禪修營開始時間是晚上八點，張曉明照例天不亮就跑到寺廟中感受沒有鬼魂的絕妙的私密空間，他今兒也是趕巧，竟然正好看見下了早課的慧能和尚。

　　慧能也看見了張曉明，同他招招手，湊近之後便看清他手上色澤暗淡的念珠，眼神一肅道：“這是……”

　　張曉明倒豆子似的，將前些日子的經歷劈裡啪啦傾斜而出。

　　慧能聽完之後，細細打量張曉明的相貌，也不知是看出點什麼，對他道：“阿彌陀佛，張施主，可否把舌頭伸出來看看？”

　　張曉明覺得這要求怪猥瑣的，然而對面大師一臉正氣，他也沒有多糾結，舌頭露就露出了。

　　他的舌頭與尋常人還真有點不同，要長一小截，那些多出來的味蕾，大概就是長在這一小段舌頭上的。

　　哪裡知道慧能法師看完之後，臉上就立刻露出了佛陀一般，慈悲的笑容。

　　“張施主，我見你與我佛有緣，不若直接入了我佛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