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費傑

　　溫帶森林的秋天是老天送給人類最美的禮物，不但有豐收的果實，還有醉人的美景。

　　費傑鎖上門，踩著一地落葉，出了小院，沿著小區的石頭小路往北走。

　　太陽還沒出來，東方的天空剛剛顯露出幾縷緋紅，保護區裡很安靜。

　　沒有了現代化的工具，幾乎所有勞作都是重體力活，加上食物精貴，肥胖現在已經成為了傳說，所以，晨練也跟著成了傳說。

　　費傑走過了兩條小街，看到薄霧中的城門，他跑了起來。

　　跑到保護區中心的鼓樓大街，他看到東面自由市場方向過來一群……人族和獸族。

　　看清楚那些人和獸的臉，他停下來等候。

　　那群人和獸也看到了費傑，老遠，走在最前面的兩隻沙漠狼就抬起右前爪打招呼：「嗷嗚。」

　　費傑笑著走近他們：「阿毛阿鬥，早。」

　　他又看飛在半空的變異蒼鷹：「謝遠，早。」

　　沙漠狼和蒼鷹對著他「嗷嗚」「咕咕」。

　　謝遠變成人類形態落在他身邊，跟在後面的兩個人族過來打招呼：「費隊長。」

　　費傑點點頭，下巴點點被阿毛和阿鬥夾在中間的一男一女：「怎麼回事？」

　　白烏沖族男青年說：「您出去後從外面來的，違反基地的《動植物保護條例》，屢教不改，幾次捕殺保護動物，剛剛在自由市場，他們賣的小野豬只有四個月大，被抓了現行還抵賴，說他們不認識字，不知道保護條例。」

　　常人族女青年說：「他們不但是慣犯，還是無賴，他們來到咱們保護區的第一天，是我親自給他們講的保護條例，剛剛被抓到，他們還撒潑，說忘了，哪條法律也沒規定他們聽一遍就得記住。」

　　費傑問：「這種慣犯，拘留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謝遠說：「剛才正好鄭大哥去自由市場察看，他讓我們把這倆人渣送到石具廠勞動改造，如果在石具廠還作妖，就……」

　　「嗷嗚嗷嗷嗚哇。」叫阿毛的沙漠狼爭著回答。

　　謝遠翻譯：「就讓阿毛和阿鬥廢了他們的腿。」

　　費傑點頭：「這個處罰合適。」

　　那一對男女用怨恨的目光看向費傑，費傑一聲冷笑，兩個人馬上低下了頭。

　　費傑和萬博炎在朵玉大學進修時，和謝遠已經很熟了，他這次出去前，謝遠不在余浪保護基地，所以他問謝遠：「你怎麼會在這兒？」

　　謝遠說：「孟小虎的一個好哥們兒結婚，他想去幫忙，我正好遇到瓶頸，衛校長說讓我出來到處走走，我就在這兒替他幾天。」

　　費傑說：「嗯，外出歷練確實是打破瓶頸的一個有效方法，博炎當初自己感覺已經圓滿，卻遲遲無法突破，我陪著他出去了兩個月，他在燕胡山突破築基。」

　　謝遠很有信心地說：「過幾天家龍來陪我，我肯定也能突破，成功築基。」

　　費傑微笑著準備告辭，常人族女青年笑著說：「費隊長，你在山裡奔波那麼多天，回來也不睡個覺補補眠，就又去給萬哥送飯啊？」

　　費傑看了一眼手裡的食盒：「不習慣白天睡覺，就隨便做了兩樣菜。」

　　謝遠意味深長地衝他「呵呵」了一聲，變換形態又飛了起來，阿毛和阿鬥也衝費傑「嗷嗚」了兩嗓子，音調十分蕩漾。

　　費傑微微一笑，衝他們擺擺手，拎著食盒繼續走。

　　阿毛和阿鬥是保護區從獸族那裡招聘的，全名分別叫老毛子和鬥雞眼，是兩隻作風穩健而凶悍的沙漠狼，和它們倆一起招聘來的還有二十隻狼，阿毛和阿鬥是這支獸族小隊的正副隊長。

　　這支全部由沙漠狼組成的獸族隊伍，是衛不爭帶著鄭笠一起去嘎果亞斯招的，現在是余浪縣安保局的合同工。

　　經過三年，余浪倖存者保護基地收納的人越來越多，目前已經超過二十五萬，阿毛他們來了之後，負責基地治安的費傑感覺輕鬆了很多。

　　在北城門門口，費傑雇了一匹馬。

　　萬博炎的農場在北門十多公里外，步行其實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但費傑這次出去的時間有點長，他想盡快趕到農場。

　　變異蒙古馬的速度非常快，幾分鐘時間就到了農場大門口。

　　費傑把一塊杏核大小的淺藍色東西放進了馬脖子下的小袋子裡，說道：「謝謝！」

　　棗紅色的馬昂起頭「灰灰」叫了一聲，轉身返回保護基地。

　　費傑瞇起眼睛，看著眼前五彩繽紛的大園子。

　　這個季節，好多秋季作物都接近成熟了，經過木系異能溫養的果子色澤自然鮮亮，發出沁人心脾的果香。

　　不過，異能再厲害，在大自然面前還是不太夠看，今年乾旱比較嚴重，雖然有水系異能的幫助，水果產量還是受到了影響。

　　大門口的這批蘋果樹掛果數量明顯比去年少，但個體質量卻和去年保持了同樣的水平。

　　他聽萬博炎說過好幾次，梨樹和棗樹受到的影響更嚴重。

　　不過總體而言，有異能還是好的太多了，沒有異能幫助的話，今年這種程度的乾旱，農作物能有正常年份一半的收成就不錯了，現在，最多歉收兩成。

　　費傑順手摘了個蘋果，一邊吃一邊往裡走，看門的大黃狗親熱地搖著尾巴，跟著他一起走。

　　園子三千畝，聽起來很大，但在人煙稀少的廣袤曠野上，一點不顯眼。

　　當初沈長官和衛校長批給他們的其實只有五百畝地，因為萬博炎培育出了適合高原地區生長，還可以自然留種的麥子，去年，衛校長親自寫了推薦信，基地領導層經過研究，又給他們批了兩千五百畝。

　　萬博炎的木系異能在去朵玉大學進修兩年後更強大了，但一個人種三千畝地也還是有些吃力，何況他還是衛校長和沈長官都十分欣賞的研究型人才，把精力用在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機械性勞動上太浪費，今年春天，費傑就去朵玉修真大學幫他招聘了三個清靈族助手。

　　農忙時的短工，他都是招保護區的烏沖族，收玉米這樣的粗活累活招白烏沖族，觀察植物生長情況並且做記錄之類的精細活招黑烏沖族。

　　因為待遇好，萬博炎人又和氣，他們農場在招聘市場特別受歡迎。

　　想到每次去招聘時被團團圍住的場面，費傑心中微微一哂——自己居然有一天會享受被人圍觀，真是……

　　「哎，費隊長你回來啦？」一個熱情的聲音打斷了費傑的思緒。

　　「李晟，博炎在哪兒？」費傑把食盒換了下手，問頭上頂個柳條帽，站在樹枝上摘梨的小個子青年。

　　李晟是農場的固定人員。

　　因為費傑看中了踏實勤懇的高鵬，把他選進了萬博炎的農場，高鵬很顧伴，當萬博炎表示還需要幾個幫手幹粗活的時候，他就推薦了幾個自己昔日的夥伴。

　　不過費傑沒有全盤接受高鵬的推薦，只要了一個李晟，其他的都選了原來無暇宗的人。

　　李晟指著西北方向：「老闆在那邊收土豆，咱們今年的土豆特別好，鄭頭兒要往嘎果亞斯送一批。」

　　費傑加快步伐向西北方向走去。

　　可他到了土豆田邊，發現只有高鵬和兩個他離開前招來的白烏沖族在給土豆裝袋，卻不見萬博炎的影子。

　　他問高鵬：「博炎呢？」

　　高鵬站起來，茫然地看了一圈：「哎，就是啊，老闆呢？他說讓我們先來，他有點事，辦完就過來跟我們一起收土豆，這都倆鐘頭了，咋還沒來呢？」

　　費傑皺眉：「你們什麼時候起床開始幹活的？」

　　天亮最多一個小時，怎麼他們就幹了倆小時了呢？

　　高鵬說：「我起來時天還不太亮，我走到花生地的時候碰到了老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起來的。」

　　費傑說：「你們幹自己的吧，我去找找他。」

　　他說著，走遠了幾步，放出神識尋找萬博炎。

　　他去年夏天築基成功，在衛不爭的指導下，開始有意識地鍛煉精神力，現在能夠把神識外放感知周圍情況，但他外放的距離很小，最遠也就是百十米。

　　他沒有感受到萬博炎，就提著食盒，往農場的北部邊緣走去。

　　沒什麼理由，就是覺得萬博炎可能在這邊。

　　萬博炎不是個浪漫的人，末世激發出木系異能後，他滿腦子都是種莊稼，讓自己身邊的人能吃飽，不被餓死。

　　去年卻突然莫名其妙地要種花，為此費傑還陪他去了一趟中州，跟梅寒和衛風要了很多花種和適合插扦的籐類花卉。

　　原本用粗糙的樹枝簡單圍起來的農場隔牆，現在爬滿了各種開花植物，其中以粉色薔薇最多。

　　有個木系異能朋友的好處之一，就是如果你願意，一年到頭都能欣賞到漂亮的鮮花，此刻，費傑就走在一條長長的的花牆下。

　　他走了大約二十分鐘，終於感受到了萬博炎的氣息，在前面一大片盛開的薔薇花叢中，那片薔薇花的花朵有牡丹花那麼大。

　　可費傑記得，這裡原來是菜地，去年留種的芹菜就在這一塊，他兩個月前出去時，萬博炎還是從這裡拔的芹菜，讓高鵬的媽媽和兩個黑烏沖族女子給他包的雞肉芹菜餡兒餃子。

　　怎麼兩個月不見，這裡就成了花田了？

　　費傑叫了一聲：「阿炎。」

　　花朵最大、最密集、最嬌艷的地方一陣窸窣作響，然後又停了一會兒，花叢被一雙粗糙的手分開，伸出一顆蓬亂的腦袋。

　　那棵腦袋好像受到了巨大的驚嚇，臉和耳朵都是紅的，看向費傑的眼神慌得不行：「你，你，你不是說，你要到九月中旬才能回來嗎？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費傑怔了一下，問道：「你不想我這麼快回來？」

　　「不是不是，」萬博炎看起來更慌了，「我根本就不想讓你出去，怎麼會不想讓你……」

　　他好像突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可又不知道怎麼圓回去，呆呆地看了費傑一會兒，才接著說：「……回來呢。」

　　費傑仰起頭，無聲地笑。

　　笑夠了，他往前走了幾步，把食盒舉起來：「蘑菇湯，臘肉燉竹筍，還有梅菜包子和竹青米，快來吃。」

　　萬博炎慢慢往外走：「你怎麼會有竹青米？」

　　費傑每次外出歸來，都會給他帶點好吃的，但竹青米太少了，據說衛校長當初得到的種子只有幾粒，是混在另一種變異稻子裡被誤采的衛校長培養了幾年，收穫的稻穀也就是百十斤，這麼一點產量，怎麼也輪不到他這裡啊？

　　費傑說：「我回來時，在臨江寺碰到兩位校長了，他們正在吃飯，衛校長幫我檢查了身體，又邀請我和他們一起吃飯，臨走，他們又送了我點東西，竹青米只有一把，蒸出來只有半碗飯，你快來嚐嚐。」

　　萬博炎的臉色一下嚴肅起來：「衛校長檢查完怎麼說？」

　　費傑說：「他說我已經完全好了，我現在的丹田比絕大多數清靈族都好。」

　　費傑因為某種他死活不肯說的原因，被父親憎惡，高二開始，平時住校，寒暑假和節假日住出租房，父子五年沒見過面。

　　末世降臨前幾天，費傑和萬博炎一起從烏達大學回到余浪，看望姥姥姥爺，末世第二天，他在姥姥家猝不及防地被父親用刀捅進了小腹。

　　末世前，烏扎省是華廈國僅剩的七個不承認同性婚姻合法的省份之一。

　　費父一直想殺了這個讓他丟人現眼的兒子，但末世前是法制世界，他不敢下手，末世給了他膽量和機會。

　　那天，萬博炎也在費傑的姥姥家，他是看著費傑被捅傷的，萬博炎就是在那個時候激發出了異能，但他的異能殺不了費父，他是用費父自己帶的那把刀殺的他。

　　萬博炎背著費傑跑到大街上，遇到了羅綺和她表妹，羅綺的兩個堂妹激發出的都是治療系異能，雖然很弱，但保住了費傑一條命，只是，費傑以後只要一發動異能，腹部就撕裂般疼痛，直到他們遇到沈危和衛不爭。

　　衛不爭發現了費傑的異常，在費傑和萬博炎去朵玉大學進修時，花費了很長時間為費傑治療。

　　衛不爭說，如果不是那一刀，費傑可能會是第一個築基的人。

　　萬博炎出來，學著衛不爭的樣子把手放在費傑額頭，他其實什麼都感覺不出來，但這個動作讓他踏實：「衛校長真那麼說的？」

　　費傑說：「他說從青嘎湖回來，會在咱們這兒停一天，到時候你親自問他。」

　　萬博炎說：「好。」

　　費傑一伸手，把一片草地上的露水烘乾，從後背的草編背包裡拿出一張草編毯鋪好，把飯菜擺了上去。

　　竹青米真的只有半碗。

　　費傑不等萬博炎張口，先堵住了他的話：「我跟校長一起吃了兩大碗，這半碗是校長專門給你的，他們說如果你覺得好吃，明年給你一點種子，讓你努力培養得高產一點。」

　　萬博炎使勁點頭：「嗯嗯，聞著就可好吃，我肯定能培養出最好的種子。」

　　費傑盤腿坐著，微笑地看著他吃。

　　萬博炎吃了好長時間，才把半碗米、三個包子，一盤炒菜和一碗湯吃完。

　　費傑疑惑地問他：「阿炎，你，是哪兒不舒服嗎？」

　　萬博炎搖頭，臉憋得通紅。

　　費傑伸手去摸他的額頭，萬博炎想躲，躲了半截又不動了。

　　費傑放下手：「不燒，你今兒到底怎麼了？」

　　他看了看萬博炎剛剛出來的那片薔薇花叢：「那裡邊不是還藏著一個人吧？」

　　萬博炎搖頭：「沒有。」

　　費傑挑眉：「那你看著怎麼鬼鬼祟祟的？」

　　萬博炎看著他眨巴了幾下眼，臉又紅了，他扭頭看著那片薔薇花說：「阿傑，你沒覺得這片薔薇花跟其他地方的薔薇花不一樣嗎？」

　　費傑說：「發現了，花朵特別大，特別漂亮。」

　　萬博炎搖頭。

　　費傑看著薔薇花疑惑：「那，還有哪兒不一樣？」

　　萬博炎臉成了大紅布：「這片薔薇，是，是我去亞金，切了幾段那裡的薔薇花枝條，催生的。」

　　費傑把視線慢慢轉到萬博炎的臉上，神情有點恍惚：「亞金……的……薔薇之戀？」

　　萬博炎看著他不做聲。

　　費傑的笑容越來越大，他問道：「是，送給我的嗎？」

　　萬博炎不看他了，看著那片薔薇：「再過半個月，是你二十八歲生日，他們說，沈校長遇到衛校長時，二十八歲。」

　　費傑拉開了橫在他們之間的草毯子，挪到了萬博炎面前，和他面對面：「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萬博炎轉過臉看著他：「想什麼？」

　　費傑說：「沈校長為什麼不在十六歲的時候遇到衛校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