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秦陸焯感覺到她停了下來，也跟著停了下來， 跟著她的視綫望向對面。

　　明恆穿著一件格外顯眼的淺藍色大衣， 站在窗口，長身玉立。

　　「是他。」上次秦陸焯送劉瑾回學校， 他和蔚藍去找陳老師的時候， 就意外撞見過明恆。只是沒想到今天又在這裡遇到。

　　秦陸焯衝著樓上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明恆雙手插在兜內， 衝著他們輕笑了起來。只是兩邊隔著也有些遠，表情都看不真切。

　　蔚藍回過神，直接拉著秦陸焯離開， 「咱們走吧。」

　　因爲這邊被警方拉了警戒綫，所以學生都繞道而過。學校的幾個教學樓之間都有走廊通道連接的，但是爲了不破壞教學三號樓的案發現場， 就連這些通道口都被放上了警示牌。

　　學校也派了保衛處的人， 看守這裡。

　　所以當他們踏上臺階的時候，就被攔住了去處。

　　穿著保安制服的人， 立即趕過來將他們攔住。保安打量了他們一番，客氣地說︰「兩位，這棟樓暫時被封了，不能上去。」

　　誰知秦陸焯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證件，直接說︰「我們過來勘察現場的，齊警官應該已經跟你們打過招呼了吧。」

　　「哦哦， 原來是兩位專家。對， 齊警官已經跟我們說過了。」保安讓開路的同時， 問道︰「兩位專家，需要我陪你們上去嗎？」

　　秦陸焯搖頭，客氣地說道︰「不用，謝謝您。」

　　保安也沒跟他們客氣，畢竟他還得四處巡邏。這棟樓雖然被封了，但是出的事情，却勾起不少學生的興趣。光是今天他們就抓住好幾個想要偷偷溜進樓裡的學生。因為警察說過這是案發現場，所以他們也幫忙保護。

　　蔚藍跟著上樓，平時熙熙攘攘的教學樓，在此刻格外的空曠。

　　他們兩人的脚步聲，回蕩在幽靜的空間裡，格外的響亮。

　　等他們到了四樓與五樓連接處平臺，還剩下最後一截台階，就能到五樓。江嘵妍就是摔到了五樓，此時地上血迹已經成了暗紅色，那麽一大灘，顯得格外可怖。

　　連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久久未散去的血腥味。

　　秦陸焯輕輕地繞過那灘血跡，朝著上面的樓梯望過去，伸手指過去，「她應該是從那上面被人推下來的。」

　　由於江嘵妍第一時間還有生命體征，她立即被送往醫院搶救。

　　而警方的法醫也沒辦法第一時間檢驗她的傷痕，不過警方還是利用技術手段，初步推測出江嘵妍應該是被人爲推下樓，而不是自己摔下去的。

　　當然，現在這只是警方根據現場留下來的證據，進行的初步推測。

　　如果想要確定，還需要對江嘵妍身上的傷痕進行檢驗。這樣才能得出一個最終確切的結果。

　　不過如果江嘵妍能盡快醒過來，只怕什麽技術手段都不需要了。

　　秦陸焯看了一眼周圍，這樓沒有自動販賣機。他們剛才上來的時候，注意到一樓大廳有一個自動販賣機，三樓拐角處有一個，莊佳應該是在三樓買的東西。

　　沒一會，秦陸焯轉頭對蔚藍說道︰「你留在這裡。」

　　隨後他疾步往下走，一直到三樓的時候，他伸手敲了下旁邊的樓梯扶手，衝著上面喊道︰「蔚藍，能聽到我說話嗎？」

　　「一清二楚。」

　　蔚藍回他。

　　「秦陸焯，你這個笨蛋。」當蔚藍站在五樓和六樓平臺處，也就是他們推測的江嘵妍一開始所站的地方，衝著樓下喊了一聲。

　　她聲音不算太大，也沒刻意衝著樓下喊。

　　結果，樓下傳來一個老神在在地聲音，「嗯，我聽到了。」

　　蔚藍雙手插在兜裡，無辜地表示︰「我只是在做個試驗而已。」

　　她的聲音不算大，但是樓下的秦陸焯却能聽到，就算他的耳力比莊佳好，那麽莊佳也不至於只聽到江嘵妍最後跌下樓的那一聲尖叫。

　　如果江嘵妍真的跟什麽人在說話，她也應該聽到對方的聲音。

　　當秦陸焯再次回到五樓的時候，蔚藍站在上面，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輕笑道︰「你懷疑莊佳？」

　　「她昨天撒謊了。」

　　蔚藍倒是提醒他說︰「要知道今天什麽人都沒有，但是出事那天，這裡每層都有學生在。很可能，當時聲音有點兒嘈雜，又或者莊佳當時在看手機，注意力放在別的地方。」

　　秦陸焯定定地看著她。

　　蔚藍輕笑了下，無奈道︰「好吧。我承認，她說謊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莊佳爲什麽會說謊，倒是肖寒那邊很快給了他們答案。秦陸焯接到肖寒的電話，直接說道︰「焯哥，江嘵妍同班那個叫張曉天的男生，昨天他也在教學三號樓出現了，我們懷疑他也有作案嫌疑。」

　　「現在人在哪兒？」秦陸焯立即問道。

　　肖寒低聲說︰「在學校外面一個叫天空之城的網咖。這小子昨晚一夜沒回宿舍。」

　　「行，你把他照片發過來，我現在過去。」

　　隨即蔚藍定位了這個叫天空之城的網咖，就在學校南門出去一百米的地方。學校附近有一條類似小吃街的地方，一整條街都是各種吃飯或者娛樂的地方。

　　他們兩人跟著手機導航，剛出了南門，沒一會就找到了。

　　根據張曉天身份證登記信息，他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在這個網咖裡。

　　這會兒肖寒甚至連他在哪號機子上的信息，都發了過來。

　　因爲人在二樓，所以秦陸焯直接領著蔚藍上了二樓。這會是白天，網咖人沒那麽多，所以沒一會他們就鎖定了一個目標。

　　根據機器號碼，他們看見一個穿著灰色羽絨服的男生，正趴在鍵盤上睡覺。

　　只是當走近，蔚藍就看見他電腦的界面是貼吧。

　　而主題就是關於江嘵妍案件。

　　秦陸焯走到旁邊，直接動手推了推男生的肩膀，推了第一下沒反應，等推了第二下之後，男生這才睡眼惺忪地抬起腦袋。

　　等他看見秦陸焯，先是一懵，隨後嘟囔道︰「是不是到點了？我卡裡錢應該還够吧。」

　　「你是張曉天？」秦陸焯淡淡問道。

　　張曉天下意識地點頭，就聽到這個陌生的英俊男人又問道︰「昨天下午，你是不是去過教學三號樓。」

　　教學三號樓……

　　他先楞了下，隨後渾身打了個激靈，這一下瞌睡全部消失。

　　張曉天抬頭望著秦陸焯，騰地就要站起來，可是秦陸焯却搶先將人按在了椅子上，他沉聲問道︰「你是不是去過教學三號樓？」

　　「沒，沒有。」

　　張曉天張嘴就是否認。

　　但是他的表情一下就出賣了自己，太過慌張，甚至連謊話都稱不上。

　　秦陸焯低頭望著他，聲音極淡，「不要撒謊。」

　　明明這麽簡單的四個字，仿佛給了張曉天無限的壓迫感。他嘴唇顫抖，直到視綫轉向他旁邊的電腦，屏幕上是關於江嘵妍案件的帖子。

　　他一下子崩潰般地搖頭，拼命地說︰「不是，我真沒推她。我就是跟她吵了兩句，嘵妍她嘴巴厲害，我說不過她，我氣得就走了。」

　　「你們吵架了？」秦陸焯問道。

　　張曉天點頭，見已經瞞不下去，他乾脆直接說道︰「這幾天我一直約她出來復習，因爲她上個學期數學就挂科了。我不想讓她這個學期再掛科。我們本來約好在三號樓的自習室。結果我沒想到她前一天晚上居然又和那個韓威出去看電影。我一時氣不過，就跑過去找她問清楚。」

　　男生說到這裡，忍不住別過頭。

　　臉上的屈辱，依舊清晰可見。

　　他找到江嘵妍，惱火地質問她。沒想到却得來女孩不屑回復，她說，張曉天，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這樣未必管的太寬了。我和韓威也是朋友，出去看個電影而已，怎麽就不可以了。

　　她見張曉天生氣，居然還笑著說，你是不是也想看電影，那行，待會咱們復習結束，我請你唄。

　　張曉天在意的根本不是看電影這件事，他在意的是江嘵妍的態度。

　　所以見她這麼漫不經心，他是真的生氣。他指著她的鼻尖，罵道︰「你真叫我噁心。」

　　誰知江嘵妍在聽到這句話，也變了臉色，她直接上手推了張曉天一把，不客氣地說︰「你說誰呢？別以為你幫我復習，就能對我指手畫腳。還不是你自己主動要求的，我可沒求著你。」

　　女孩高傲又冷漠的態度，真的徹底傷到了他。

　　那一刻憤怒佔據他的心。

　　只是張曉天素來性格溫和，即便被這麽羞辱，也只是朝江嘵妍望了幾眼，就甩手離開了。

　　「你從哪裡離開的？」秦陸焯問道。

　　張曉天想了下，說道︰「我是從五樓的走廊走到教學四號樓，然後從那邊離開的。」

　　秦陸焯︰「為什麼沒直接下樓？」

　　張曉天一楞，抬起頭，有些迷茫，却還是說︰「當時太生氣了，根本沒多想，就那麽走了。」

　　「你們不會懷疑是我把她推下去的吧？」

　　終於他臉上露出吃驚，這個想法一下讓他緊張又激動了起來。

　　「怎麼可能，我就算跟她吵兩句，難道還要殺人不成。我又不是心理變態。」

　　這句張曉天倒是說的氣呼呼，似乎覺得他們懷疑他，實在太不應該了。

　　秦陸焯哼了一聲，拍了下他的肩膀，低聲說︰「不管是不是，你先跟我們回警局，錄個口供再說吧。」

　　張曉天自覺沒有做過虧心事，乖乖跟著他們站了起來。

　　隨後他們走回學校，到了秦陸焯之前停車的地方，三人剛上車，秦陸焯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副駕駛座的蔚藍，都聽到肖寒意外高的聲音。

　　「焯爺，是莊佳。剛才江嘵妍在醫院醒了，她說了莊佳的名字。我們正在趕往學校的路上，莊佳在宿舍，你一定要先控制住她。」

　　蔚藍看著他，兩人幾乎同時推開了各自手邊的車門。

　　幸虧今天蔚藍穿的是一雙平底矮幫靴子，所以秦陸焯在前頭跑的時候，她能很及時地跟上。他停車的地方離教學三號樓不遠，同樣，離女生宿舍也不算遠。

　　這也是為什麼幾個女生復習都愛來教學三號樓的原因。

　　當到達宿舍的時候，秦陸焯進了大廳，宿管阿姨一見是陌生男人，剛上來攔著。

　　結果他已經抬腿往左邊走廊跑過去。

　　「哎，你這人怎麽回事，怎麽能硬闖女生宿舍啊。」

　　宿管阿姨跟著就追上去拉住他。

　　好在身後的蔚藍，及時趕到，解釋道︰「我們在辦案，是江嘵妍的案子，現在需要去她宿舍一趟。」

　　江嘵妍的事情鬧得實在太大，宿舍阿姨自然知道。

　　一聽這話，她立馬鬆手，趕緊說︰「那你們去吧，去吧。」

　　秦陸焯剛才險些要翻臉，好在蔚藍一句話解圍，兩人這才能順勢上樓。等到了樓上，剛進走廊，他却將蔚藍按住。

　　他望著蔚藍的臉，低聲說︰「你躲在後面，離遠點兒。」

　　「一個小女孩罷了，你以爲能嚇唬住我？」

　　蔚藍笑話他。

　　可誰知旁邊宿舍却傳來了幾句吵嘴的聲音。

　　「我靠，莊佳，你怎麽回事，你把我水壺打翻了。」

　　「你怎麼這麼笨啊。」

　　他們因爲就在宿舍門口，而此時宿舍的門幷未關嚴實，所以這句話厭煩的話，格外清楚地飄到走廊。

　　然後，他們聽到宿舍裡，一句悶哼聲。

　　蔚藍睜大眼睛，原本按著她的秦陸焯，抬脚就是狠狠一踹。

　　房門被踹開，莊佳舉著手裡的電腦，望著已經倒在地上的夏丹陽。此時夏丹陽並沒有昏倒，她腦後被電腦狠命一砸，已經開始流血。

　　「救命。救命。」

　　見有人及時趕到，夏丹陽特別驚懼地開始呼叫。

　　秦陸焯上前，直接將莊佳的電腦奪了下來，幷且輕易地將她制服。蔚藍趕緊過來，把地上躺著的夏丹陽扶了起來。

　　蔚藍望著被秦陸焯按住的莊佳，一開始她的表情格外凶狠。

　　可是這會兒，她的神色似乎陷入了一點兒迷糊當中。

　　直到秦陸焯將她綁在椅子上的時候，她抬起頭望著他們，神色一下變得懦弱又驚慌，「我，我怎麽了？」

　　夏丹陽此時捂著後腦勺，見她這時候還敢問這種，當即怒道︰「你裝什麽裝，打了人還不想承認。你是不是想說自己是神經病，我告訴你，神經病也得給我坐牢負法律責任。」

　　夏丹陽知道剛才自己駡人不對，但是一想到就因爲她的兩句話，莊佳就在背後下黑手。

　　她還是覺得氣不過。

　　她心底又惱火又無奈，正想著她們宿舍這都什麽風水，江嘵妍還在醫院住著呢，她又……

　　想到江嘵妍，她突然驚懼地看著莊佳，喊道︰「是你，是你把江嘵妍推下樓的吧。」

　　……

　　警察很快趕來，將人帶走。

　　整個女生宿舍裡的人都出來看熱鬧，大家不停地拿手機出來拍攝，警察攔都攔不住。

　　秦陸焯和蔚藍站在樓下，肖寒走過來，搖頭嘆道︰「這都叫什麼事兒。」

　　女生之間的這點兒勾心鬥角，非要弄成這樣。

　　他指了指警車，「我先帶回去審問。」

　　就在此時，蔚藍看著不遠處的一輛車，車窗緩緩降下，露出明恒那張英俊又溫和的臉。

　　她望著他，就見他微微一笑，舉起了自己的手機。

　　沒一會，蔚藍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接通電話，就聽到明恒溫和地聲音說︰「不錯，這麽快就破案了。」

　　蔚藍沒說話。

　　可是明恒却笑了，他低聲說︰「不過你真覺得這就是破案了嗎？」

　　蔚藍猛地握緊電話。

　　「你怎麼這麼笨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調笑，可是蔚藍却覺得不對勁，這句話……

　　可是此時對面電話已經挂斷，車窗再次被升了起來，明恒開著車慢慢離開這裡。

　　她的腦海裡還在想著他的最後那句話，似乎在哪裡聽過。

　　直到她聽到旁邊一個惱火地聲音，「我沒事，不用坐救護車的。」

　　她轉頭看向夏丹陽，她腦後的傷口已經止住流血，有個女警察正陪著她。宿管阿姨正在勸她去醫院接受檢查。

　　蔚藍聽著她的聲音，終於想到這句話。

　　她立即走了過去，望著夏丹陽，問道︰「你們在宿舍，是不是經常對莊佳說，你怎麽那麽笨？」

　　夏丹陽一愣，隨後她臉頰微紅，看起來是羞愧。

　　直到她撇過頭，低聲解釋︰「我也沒經常說，主要是江嘵妍會經常說，你也知道莊佳就跟她的跟班一樣，她總是嫌棄莊佳。」

　　「怎麽了？」秦陸焯在聽到夏丹陽的解釋後，低聲問道。

　　根據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人的意識就像是一座冰山，浮在表面的是人的意識，而真正能控制人行爲的是潜意識。

　　而當個體控制能力鬆懈，就會進入意識中的，是前意識。

　　這種一絲是本能衝動的壓抑，是被壓抑著的欲望。

　　你能相信，一個人的前意識會被另外一個人刻意挖掘出來，從來成爲傷人的利器？

　　蔚藍看向他，直到許久，才開口說︰「你能相信，一個人能通過意識控制另外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