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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嬌》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唐灼灼點了點頭, 前世西江混亂,牽扯出背後一大波的世家貴族甚至皇親國戚, 惹得病重中的瓊元帝急火攻心, 昏厥了過去。

  而這姓穆的郡守,則是被推出來的那個可憐蟲。

  霍裘親自下的命令, 所有涉案官員, 不論官職,通通收押大理寺。那段時間朝局動蕩,大津朝新舊君王更替,人人自危, 恐怕真正安心的也只有那些堅定的□□了,比如唐家,也比如收了霍裘警告敲打而徹底老實下來的鐘家。

  那塊千年木芯的事沒有走漏一絲風聲,霍裘也是比較慎重,過了兩天才將唐灼灼叫到書房裡, 將一小串微微泛金黃色澤的手串套到她素白的手腕上。

  手串由九顆黃豆大小的木珠組成, 木中散發异香,唐灼灼訝异, 抬眸望著霍裘, 問:「殿下給妾做什麽?」

  「那塊木芯算不上多大,只能勻出這等小珠子。」霍裘面色瞧不出變化, 只是透著她的手細細看了一會。

  原就是留給這男人避毒避禍的, 怎麽兜兜轉轉還是到了自個兒手裡?

  她怎麽也有一身醫術, 又是久處後宅, 衝著她來的陰謀陽謀怎麽也比霍裘少些。

  唐灼灼揉了揉眉心,斂了神色認真道:「殿下日夜勞累,自然比我更需要這手串。」

  說罷,她把手上的那串珠子褪下,轉而放在了男人的手裡,「妾一身的醫術,像蠱蟲那些旁門左道是斷斷近不了妾的身,殿下就不一樣兒了。」

  「這木芯就由殿下管著,如此最好。」

  她神情再坦蕩不過,霍裘知道,她是真的想要將這珠子留給自己的。

  世人爭破頭皮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她却再三推脫。

  是真的不想要嗎?定然不是的,這世上誰人不惜命?多一分保障就多一分心安,唐灼灼這樣的舉動讓霍裘眉心有些發脹,手心裡的那手串安安靜靜躺著,還殘留著唐灼灼身上的溫度。

  這個小嬌氣包……

  倒真是不枉他費了那麽多心思寵著縱著。

  唐灼灼哪裡想了那麽多?不過是爲了躲懶,一則這木芯效用極多,霍裘若是日日帶在身側,前世裡那突如其來的瘟疫說不得就不會發生,二則她戴著這麽貴重的東西,沒被認出來還好,若是被眼尖的瞧見了,又是一場麻煩事。

  她這人最怕麻煩了。

  還是將一切麻煩事推給未來嚴整恭肅的崇建帝好了。

  又過了一兩日,唐灼灼身子酸乏,加上天氣發悶,她就更懶得出去了,每日裡找葉氏品品茶聊聊天,日子也過得快活。

  值得一提的是,唐灼灼對江澗西的制茶術垂涎許久,如今好容易得了機會,央著葉氏指點一二。

  葉氏極爲耐心,一步一步地教她,可那茶的味就是不一樣,遠遠沒有葉氏泡的那般甘冽,無奈之下作罷。

  到底她性子不如葉氏那樣溫潤,也沒有那般溫和耐心,難怪當初江澗西一口就打發了她。

  這日夜裡,月色正好,銀輝灑滿庭院,唧唧喳喳的鳥兒也踩在枯瘦的樹枝上消停下來,而唐灼灼早早洗漱完就歇著了。

  霍裘已經幾日未回別院了,唐灼灼雖然有些擔心瘟疫的事,但一想到那木芯在他身邊,心裡頓時安定不少。

  西江勢力盤根錯節,霍裘想要追查些什麽斷然不容易,定然是極忙碌的。

  睡到半夜被一陣冷風拍打窗戶的聲兒驚醒,唐灼灼平息一下呼吸,往額頭上一探,滿頭的冷汗。

  紫環在門外低著聲音喚,唐灼灼擺了擺手,聲音有些沙啞:「我沒事,你們都下去歇著吧。」

  屋裡屋外頓時一片死寂,唐灼灼動了動身子,手却不小心觸到了什麽微凉的東西,垂眸一看,是那串珠子。

  她登時就消了所有睡意,那珠子藏在她枕頭底下,剛剛她從床上坐起時不知道怎麽帶出來了,這才叫她看見了。

  屋子裡的熏香緩緩地燃,一縷縷裊裊白色烟霧帶著馨甜的香讓她腦子暈了片刻。

  怪不得這幾日她沾了床就想合眼歇息,明明也不乏累,原來是這木芯的安眠效果起了作用。

  她緩緩閉眼躺在了綿軟的床褥上,可才過了片刻,庭院外就現出了一行人匆匆的脚步聲。

  唐灼灼翻了個身,聽到了李德勝和安夏壓低了的聲音。

  「娘娘,您睡下了嗎?」

  李德勝的聲音有些急,唐灼灼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子惶惶之意,定了定神開口:「何事?」

  聽她醒了,李德勝終於不那麽急了,理了理思緒恭聲道:「娘娘可否隨奴才往正院走一趟?」

  「昨兒個夜裡,殿下才從書房出來就發了高熱,原以爲太醫來瞧過就會有所好轉,沒想到這病來如山倒,今日倒是越發嚴重了,這三更夜裡西江也沒什麽好的大夫……」

  他話還沒說完,唐灼灼就已經懂了,一股子從心底鑽出來的冷意迅速蔓延了全身,她細細地打了個寒顫,聲音却格外冷靜:「本宮知曉了,安夏,進來更衣。」

  她面色有些發白,旁人都沒多想,也都清楚事情的嚴重,屋裡安靜得能聽見針尖碰地的聲響。

  這場瘟疫來得毫無預料又在情理之中,只是那味潯草還沒有找到,她心慌得很。

  在去正廳的路上,李德勝接著和她講具體細節,「殿下迷迷糊糊中醒過一次,只說不要驚擾了娘娘,可奴才瞧著這病不大尋常,嚇人得很,最後與柳先生沒了辦法,才來請娘娘出面。」

  經過了上次的巫蠱之事,李德勝對她的醫術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畢竟他親眼所見那蠱毒的厲害與霸道,太醫院束手無策的事,到了太子妃這裡,半日不到的功夫就好了。

  足見其醫術高超。

  可唐灼灼完全不敢托大,瘟疫與別的小打小鬧不同,稍微一不留神就是成片的死人。

  無論在誰手裡,瘟疫都是最棘手的難題。

  所有接觸過霍裘的人,包括柳韓江,李德勝,都有大概率臥床,喪生,在短短兩三日的時間裡,化爲一具惡臭的屍體,匆匆被大火吞噬。

  想到這裡,唐灼灼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幾分。

  才進去正廳裡,就聞到一股深濃的苦藥味,唐灼灼面色不改,幾步走到床榻前查看男人狀况。

  屋裡草藥味更加濃鬱,床頭還放著一碗溫熱的藥汁,霍裘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就是昏厥了也仍是那副清冷矜貴的模樣。

  男人在她跟前何時這樣脆弱過?唐灼灼抓了他的手,昔日的溫熱悉數化爲冰冷,她稍稍別過頭去,待情緒平定些了才轉身掀了男人的眼皮。

  眼珠裡一片猩紅,嚇人得很,額上降熱的帕子敷了一塊又一塊,仍是反反復複的發高熱。

  柳韓江也在,他就站在床沿邊,眉頭死鎖,手裡也不搖他那扇子了,難得的嚴肅起來。

  李德勝正端了床頭的藥準備喂霍裘吃下,被唐灼灼制止了,她望著那碗濃黑的藥汁,閉了閉眼。

  「拿出去倒了吧。」

  瘟疫初期病情與風寒極爲相似,許多大夫都分辨不清,這樣的風寒藥喝下去反倒是一種折騰。

  柳韓江抬頭望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娘娘是瞧出些什麽了嗎?臣瞧著這症狀,倒不像是風寒了。」

  只是他不是大夫,只是略略讀了一些醫術,心中有懷疑也只能壓在肚子裡。

  唐灼灼面色凝重地點頭,轉身望了一眼床榻上俊朗依舊的男人,他常年習武身子康健,就是偶有風寒,也斷然不會這麽嚴重。

  才一天就已陷入昏厥之中。

  李德勝倒也不猶豫,安靜地站在一邊聽唐灼灼說。

  「柳大人,李總管,本宮也不瞞著你們。」她的目光從兩人臉上滑過,吸了一口氣道:「殿下染上了瘟疫。」

  誰都沒有注意到,床上躺著的人微微睜了眼睛,剛好將這話聽到了耳裡。

  瘟疫兩個詞一出來,李德勝和柳韓江都再沒有說話。他們相視片刻,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這兩個字到哪裡都是一片血雨腥風,沒有人不怕的。

  還是柳韓江見多了世面,只是微微失態,接著追問道:「娘娘可確定?」

  這事非同小可,只要一人出了瘟疫,那麽定然牽扯到一大片的人,他們都不能幸免。

  唐灼灼最不願見到這樣的事,俏臉微寒,從床沿上站起身來。

  「八九不離十了,柳大人心底也該有數才是。」

  柳韓江嘆了一口氣,原以爲只是他不切實際的猜想,沒成想竟成了真。

  「依我方才診斷,殿下患的瘟疫曾在別的地方發生過,且太醫院也已研究出了藥方。」

  柳韓江和李德勝聞言,面色終於好看了一點。

  「不過兩地相隔太遠,遠水難救近火,就怕殿下撑不到京都來人。」唐灼灼理智地分析,手指甲却深深嵌入肉裡。

  她望向一臉凝肅的李德勝,沉吟片刻吩咐道:「派人快馬加鞭回長安取藥,切記,不是藥方,而是藥材!若是沒有藥材,也一定要將潯草這味藥帶回來!」

  李德勝半刻猶豫也沒有,立馬吩咐人去辦了。

  屋裡就只剩下唐灼灼和柳韓江,兩人間多有沉默,最後還是唐灼灼開口:「柳先生備受殿下敬重,本宮到底女子之身,不好調兵遣將,有些事就只能拜托柳先生了。」

  柳韓江微微頷首,羽扇輕搖,衝著唐灼灼抱了抱拳:「臣定全力以赴,不負殿下與娘娘囑托。」

  唐灼灼這才揉了揉泛痛的眉心,起身出門去寫藥方,雖然暫時尋不到潯草,但好歹能緩解下男人的痛苦。

  而這時,李德勝又回了房裡覆命,正準備給霍裘換一塊帕子敷著,就見到霍裘睜開了眼眸,那眸子裡血絲交雜,森冷可怖。

  他說話有些吃力,還皺著眉頭,望向李德勝和柳韓江,問:「孤得的是瘟疫?」

  李德勝頓時額心冒汗,還是柳韓江鎮定些,「殿下無需擔心,等幾日後京都將藥送來了,就無大礙了。」

  他刻意說得輕鬆,霍裘怎麽不知道瘟疫背後蘊含著什麽?當下就咳了一陣,再抬眸時眼裡的猩紅色更濃了一些。

  「將太子妃送回京都,即刻就走!」

  他下了决心,說出來的話却叫自己心口一陣絞痛。

  李德勝和柳韓江面面相覷,雖然一直知曉主子爺對太子妃的心意,却沒想到居然達到了這種地步。

  這樣危急的時候也要顧全了太子妃?

  柳韓江沉吟片刻,斟酌著勸:「殿下,李太醫對瘟疫束手無策,現在能指望的也只有太子妃了,若是她此時一走,您的病情若是抑制不住可怎麽是好?望殿下三思而行。」

  李德勝跟著道:「殿下三思啊。」

  霍裘却緩緩閉了眼,嘴唇上的皮乾裂,此時裂開了幾道口子,出了些血,是溫熱的鐵銹味兒。

  「孤的話沒人聽了嗎?今夜就走,讓玄龍衛一路護送。」他將話重複了一遍,嘴裡都是血腥味。

  霍裘深知此次是遭人算計了,震怒有餘又突生心悸,他命硬得很,從小到大無數次的暗算都挨過去,也不在乎這一遭,可唐灼灼那個嬌氣包啊……

  他放在心坎上的嬌嬌,若是也和他一樣得了瘟疫,躺在床上遭了這罪,他光是想想那場景就無法接受。

  而這兩三日的功夫,足够他將一切安排妥當,雖然還不到時候,可拼盡全力,也可將六皇子一派一網打盡,,給她謀個最好的出路。

  只是到底,心有不甘!

  柳韓江重重嘆一口氣,道:「臣遵旨。」玄龍衛都用出來了,這是生怕途中遭人暗算啊。

  殿下這麽怕傳染給太子妃,急著將她送回去,他這做臣子的不得違逆君命,可太子妃却未必不敢。

  而唐灼灼不過是去寫了幾個方子,再回到正房時却被攔在了門外。

  她顔色極盛,怒起來更是雙目有神,眼裡全是不容忽視的怒火,望著那一排排守在門口的侍衛,冷聲問柳韓江:「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太子妃恕罪,殿下有令,讓您即刻回京,臣等也是君命難違,望娘娘體諒。」

  唐灼灼一楞,被霍裘氣得狠了,一時之間胸膛起伏都大了些。

  連夜回京?這男人倒是想的出來,那他自己呢?躺在床上等死嗎?

  她冷笑一聲,直接無視那些擋在身前的侍衛,幾步就欲闖進屋裡去,被柳韓江和李德勝低著頭擋住了。

  「放肆!」她皺眉冷喝。

  唐灼灼要進去的話,沒有誰攔得住,倒不是沒有人敢攔,而是用什麽攔?

  若是碰著了這位的身子,被裡頭躺著的人知曉了,不死也要脫層皮。

  僵持片刻,柳韓江率先挪開了身體。

  早就意料之中的事,戲做足了就好,沒得耽擱了殿下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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