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裡十一點，高歌終於回到了宿舍。

　　這時候正是一天中宿舍樓裡最熱鬧的時候，宿舍樓上的燈幾乎全亮了，樓下都是一對對難捨難分的情侶們，走廊裡來來回回都是穿著睡衣串門聊天說笑的女生們，不用看屋子裡她就知道，肯定是聊天上網遊戲看劇，特別熱鬧。

　　如果說晚上出門的時候，高歌是有種自卑心態在的，她試圖掩蓋自己，試圖讓自己變得渺小而不起眼。而此時，她反而坦蕩了，如果連親密的愛人林樹都在用有色目光評價她被強姦這件事，那麼除了父母，還有誰不能評價？

　　這是她能隱藏得了的嗎？她就生活在這個環境裡，每天在這個宿舍樓中上下，與這一樓上千個女孩子住在一起。她今天可以等到最後幾乎沒人的時候逃一樣的回到宿舍，明天也能嗎？上課也能嗎？

　　都是徒勞的。

　　所以，她大大方方的走入了宿舍樓。

　　趙彬被抓的事情，顯然已經人盡皆知，她的陡然出現，讓不少人側目。這種感覺有點像當初她報導的時候，因為太漂亮，大家又不認識，她走到哪裡目光就追隨到哪裡，還有人在後面偷偷議論，“她哪個系哪個班的啊。”

　　後來，相處了這兩年，她成了學校裡出名的主持人，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她，打量就換了一種方式，變得明目張膽起來，偶爾目光碰到了，大家笑笑就是。

　　但現在，顯然又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她往樓上走，不少隱晦的目光都盯在了她的身上，不用去看去聽她就能知道這群人在想什麼：她是不是真被強、奸了？等到了她宿舍所在的那一層，就更尷尬了，因為都是熟人。他們瞧見她的目光變得不好意思，躲避卻又忍不住去看她，高歌就大方地回看過去。明明只是一個目光，倒是讓他們退卻了。

　　她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門口，大門虛掩著，她直接推門而進。

　　屋子裡並不似平日裡那麼熱鬧，她們宿舍四個人性格不同，平日裡的活動也不同。她晚上這時候是運動時間，會帶著耳機在床上做睡前瑜伽，老大林茜茜愛學習，會趁著最後一點時間看書，張萌愛追劇，肯定在看電視劇，至於劉美霞則會在被窩裡跟男友聊天，時不時發出一聲嘻嘻的笑。

　　今天這三位，除了林茜茜仍舊在看書外，其他兩位卻也十分的安靜，都躺在床上玩手機了。她一進來，林茜茜就挺高興的，“你回來了，我還尋思你再不回來給你打電話呢，沒事吧。”

　　高歌很感激地沖她笑笑，“沒事。”

　　然後，她的目光才看向上鋪，目光先是到了劉美霞那裡，她正在被窩裡偷偷看高歌，大概是今天被高歌嚇過一次，所以挺老實的，一瞧見高歌看她，立刻把被子一蓋，捂著頭裝睡了。

　　高歌的目光就看向了張萌，這丫頭正在被窩裡玩手機，她心理素質倒好，高歌盯著她，她就跟沒事人一眼，面不改色，也不多看一眼，就當高歌不存在一樣。

　　這跟往日的跟屁蟲模樣完全不同，高歌突然就想到了剛剛在街上警官劉玫打過來的電話，“高歌，這件事你可能接受不了，但目前調查來看，沒有證據證明趙彬真的對你實施了強、奸，沒有案發現場，你身上也沒有提取到線索。”

　　她那時候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感覺手腳都冰涼了，剛剛跟林樹分手，她都不曾這樣，她幾乎立刻強調說：“怎麼會沒有證據，張萌，我暈倒的時候她就在現場。”

　　劉玫的回答她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具體供詞我不能給你，沒有人看見你暈倒。”

　　偽證嗎？高歌看著張萌，伸手敲了敲她的床邊。木頭床發出的聲音很沉悶，也並不大，不過張萌顯然心思並不在手機上，她幾乎是立刻抬起了頭，跟高歌對上了眼神。張萌的目光變得有點不自然，“你有事？”

　　高歌就說，“咱倆聊聊吧。”

　　張萌的眉頭就皺緊了，一臉不想的樣子，“我都洗漱完畢上床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高歌的聲音卻淡淡的，“那就在這裡說，我想你也沒什麼意見吧。畢竟那件事也不是什麼大事，說出來也不會感覺怎麼樣吧。”

　　她的聲音一落，張萌的臉色立刻變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高歌，沖她小聲怒吼，“你說過不說出去的，你要做什麼？”

　　高歌冷靜地看著她，用一種無所謂的態度說，“姑娘我今天不高興，所以說過的話不算了。我給你一分鐘，到陽臺來找我，否則的話，我現在沒什麼豁不出去的。”

　　她說完也不給張萌拒絕的時間，扭頭就往陽臺走去。

　　張萌左右看看，劉美霞也不蒙頭了，林茜茜也不看書了，都在看著她。她氣的哼了一聲，可又害怕高歌真說出來，連忙披了衣服，向陽臺走過去，進去的時候，還把簾子拉開順便把門反鎖了，就是怕她們湊上來聽見。

　　對面可是男生宿舍，林茜茜和劉美霞都穿著睡衣呢，兩個人立刻罵了句你有毛病啊，可誰也不敢動，趕忙披上衣服了。

　　外面，張萌一進來就著急說，“你答應我那件事不說的。人不能言而無信。”

　　高歌就問她，“那你今天跟員警說了實話嗎？我幫你你不幫我，人不能這樣不講義氣。”

　　“我……”張萌顯然是心虛的。

　　高歌瞧她表情就說，“張萌，我知道你想什麼。無非就是趙彬有錢有勢，你不從害怕他報復你。可張萌，做事要往深處想一想，當初你被騙意外懷孕，是我幫你聯繫醫院並瞞著的。你覺得是他們報復來得快，還是你妄想找個有錢男人結果落得打胎下場的傳言快。”

　　張萌的臉色就變得極為難看了。顯然，她好了傷疤忘了疼，那是大一時候的事兒，都將近兩年了，她已經忘了還有這個把柄在高歌手中，當然，她也忘了當時她有多感激高歌，曾經發誓要跟高歌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也許是害怕，也許是嫉妒，人總是會變得。可再怎麼變，事實依舊在這裡，她需要面對。

　　她幾乎立刻軟了下來，“高歌，你知道我沒辦法，趙彬他家有錢有勢我真的是太怕了，他沒有什麼不敢幹的。我不是有意的。”

　　“那就可以視而不見了，那天明明你在尖叫，你看到我喝了優酪乳暈倒了，你就任由我被欺負。”高歌重複了一遍她要的東西。“你還是個人嗎？”

　　張萌也不算笨，自然不會說實話，“沒有啊！你聽錯了吧。”

　　高歌直接就推開了窗戶，“你也大小算個名人，要不要我喊一嗓子。”

　　張萌被逼的沒法了，就說，“我真是嚇壞了，你就在我眼前突然就暈倒了，我……我本來是想叫人的，我是想幫你的，可即刻就被宋家強捂住了嘴，他說我要是再喊，他也要強姦我。高歌，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凶，再說，趙彬他爸爸可是趙天宇啊，我就是一個學生，我不敢得罪他。”

　　高歌鄙視地看著她，“那你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我帶走，即便你當時不能有反應，你不會報警嗎？你的良心呢。你也是女人，你應該知道這代表著什麼？你怎麼睡得著？”

　　“他們不讓。”張萌已經快哭了，試圖去解釋，“我也不好受，”她拍著自己的胸脯，可又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屋子裡的人聽見，“我也是勸過的，他們怎麼會聽我的，我這時候除了自保又能怎樣，高歌，你總不能讓我不顧自己去救你吧，再說，我也沒這個本事。”

　　她似乎發覺這樣說話太露骨了，又換了語氣勸，“事情都發生了，你別咬著不放啊。趙彬不是你能得罪的，你要是聽話他不會虧待你的，他……他還是喜歡你，又得不到才這樣做的 。”

　　這句話簡直讓高歌瞠目結舌，原來這種事也可以解釋為愛啊。高歌想要的已經拿到了，自然不會跟她廢話，“你這麼想要，當時為什麼不湊上去，他應該也不會虧待你。還有，你真的活該被騙。”

　　她說完就推開張萌，直接進了屋。

　　張萌不知道她什麼意思，會不會說那件事，連忙跟著進去，卻發現高歌直接進衛生間洗漱了。張萌連忙擠進去，在狹小的衛生間裡說，“我那事你不能說。”高歌就一句話，“那你去警局幫我說清楚，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

　　張萌心中猶豫，一邊是勢大的趙彬，一邊是握著實證的高歌，她終究還是害怕逼急了高歌不管不顧，於是先穩住她說，“我想想，你別輕舉妄動。”

　　夜裡十一點，章雅靜動用關係提前將趙彬接了出來。

　　這小子依舊穿著那身睡衣，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知道自己能出來了，就立刻囂張起來。坐在審訊室內不走了，吊兒郎當的說，“你說抓就抓，說放就放，你拿著納稅人的錢就這麼幹啊，不行，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否則我還真不走了。我要叫記者來，讓他們瞧瞧這他媽都是什麼事兒？”

　　灰頭土臉的張建已經洗乾淨了，不過瞧著他就不順眼，直接說他，“趙彬你嘴巴放乾淨點。”

　　趙彬當即就橫了，“我怎麼了，允許你們隨便抓人，誣陷好人，不允許我說兩句啊，你們講理嗎？我給你說，不給個說法，我不走。”

　　孟磊皺眉瞧著章雅靜，那女人一副我沒看見的樣子，顯然這種鬧是默許的。

　　趙彬看他們不出聲更來勁了，“我告訴你們，你們得道歉，還有，叫高歌那死丫頭來，讓她給我道歉，仗著長得漂亮點，她以為她是什麼東西，我看得上她？我強姦她？她做夢了吧！”

　　他罵罵咧咧，劉玫的手機卻響了，她一瞧是高歌，便退了出去，走遠點接了起來，結果就聽見高歌很平靜的說，“玫姐，趙彬放走了嗎？我拿到證據了，我錄了張萌的音。我發給你。”

　　劉玫簡直不敢置信，立刻興奮起來，竄過去就把事兒告訴了孟磊，孟磊一聽就笑了，沖著張建他們說，“新證據來了，這不是沒到點嗎？再審。”就聽劉玫沖著趙彬說，“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趙彬和章雅靜頓時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