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高歌其實並不願意麻煩人，但顯然，住宿舍已經不合適了。時時刻刻找事的張萌，還有隨時可以堵住門口的記者，哪樣都是麻煩。高歌不是矯情的人，略想了一下，便應了下來。

　只是讓宋斐略等等，她得收拾一下宿舍。

　宋斐壓根沒想到，不過半小時時間，高歌這邊已經吵了一架，還只當是女孩子東西多，便回答說：“我一個小時後來接你。”

　掛了電話，高歌就開始把掃落在地上的東西一樣一樣收拾，林茜茜自然是幫她的，劉美霞剛剛跟高歌作對，此時也不吭聲，將簾子一拉，自己看電視劇了。

　林茜茜看她一眼想說話，卻被高歌給止住了，這樣的人，沒必要跟他們計較，當然，沒必要跟他們留情面。

　等著收拾完，她就拿了兩件換洗衣服，下了樓。

　結果一出樓道口，就瞧見宋斐正在車前抽煙。此時已經夜裡八點了，天早就黑透了，只有路邊的橘黃色燈光影影綽綽的照過來，並不能看清男人的臉，能看清的，唯有男人挺拔的側影和修長的腿。

　高歌忍不住停住了腳步，她不得不說，宋斐讓她第一次發現了，男人穿西服的魅力。

　大概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宋斐很快回過頭來，跟她目光相疊。高歌隨即就笑了笑，叫了一聲宋律師，宋斐則利索的滅了煙，迎了過來，毫不猶豫又不容拒絕的接過了高歌手中的行李，對她說：“上車吧，我車上給你說。”

　直到坐到副駕駛上，煙味還縈繞在高歌的鼻尖。

　高歌覺得挺奇怪的，她原先是最討厭男人抽煙的，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卻沒有任何反感。她想了想，終究將原因歸咎於這是因為宋斐是幫她來的，大概人品的魅力蓋過了個人喜好吧，她搖搖頭，笑自己的多變。

　宋斐很快帶著深秋的涼意上了車，很奇怪的看她一眼，一邊發動車一邊問：“搖什麼頭？”

　高歌自然不能說真話，笑笑說了句，“沒什麼。”

　宋斐又看她一眼，倒是沒說什麼，而是往前開去。學校裡這會兒正是人多的時候，走走停停地，足有十分鐘才出了校門。這裡是在郊區，然後速度就提了起來。

　這時候才聽宋斐說，“其實人生和開車很像，路走多了，總會遇到堵得如死胡同一般的時候，也會遇到這樣空蕩開闊隨意賓士的時候，堵的時候小心點，慢慢過去就行了，不需要太過擔心。既然是條路，就是給人走的，它就肯定是通的。”

　高歌扭頭驚訝地去看宋斐，她萬萬沒想到，宋斐會說這樣的……安慰的話。這個男人從出現的那一刻起，便自帶著光環，表情嚴肅，氣勢淩厲，打扮精緻，即便是能夠一起吃飯，也會讓你感覺到這是一種禮貌的客氣，有些不接地氣。

　他這是在安慰自己？是因為看到了自己搖頭，以為她在擔憂？

　高歌無端端地覺得，似乎看著很是嚴肅的宋斐可愛起來。

　宋斐難得說了這麼一堆牙酸的話，結果半天過去了，高歌沒反應，他忍不住扭頭瞧了瞧這丫頭。高歌一眼就瞧出宋斐的意思了，連忙點點頭，好像特聽進去了似的來了句，“對，宋律師你說得對。”

　宋斐：……

　他勸人果然不在行。

　宋斐不是勸人的性子，剛剛那一切已經是竭盡全力了，這會兒就說起了跟記者溝通的事情：“我跟他們聊了聊，通報了一下咱們這邊的消息，不過效果不算太好。你那個同學，好像叫張萌的，她提前回去了，恰巧碰見他們，說了許多。”

　高歌一聽這才知道，張萌竟然已經事先接觸過記者了，那肯定不會有任何好話。

　果不其然，只聽宋斐說道：“記者們沒詳說，不過從問的問題能聽出來，大概說的不怎麼入耳。後來散了後我找的報社的熟人，他幫我問了，說是張萌說她當時就在現場，是知情人，你不是被強姦的，你是自願跟著趙彬走的，只是……”

　宋斐的話沒說完，就被高歌打斷了，“我知道她怎麼說的了，這話今天在課上已經說了一遍了。那豈不是報紙上我們也不會占多大優勢，畢竟我的同學都這麼說。”

　宋斐用測光能看到她因擔憂皺起的眉，心裡也挺不忍的，越發覺得接高歌出來住是對的，食堂課堂被這樣連番侮辱，別說是高歌，他也受不住。

　他緩了聲音安撫道：“媒體是一方面，可是你別忘了有網路，你放心吧，他們占不了先。”

　車子很快開進了社區地下停車庫。高歌進來的時候瞧了瞧，這小高層就在秦城湖不遠處，是秦城出了名的高檔社區，兩年前開售的時候，高歌還跟林茜茜、張萌她們一起過來當過禮儀小姐。她一開始以為宋斐是隨便找個地方給她待著，沒想到，卻是帶到了這樣的地方。

　不會是跟宋斐住一起吧。

　高歌瞥了一眼正在停車的宋斐，雖然知道這樣想不厚道，可依舊有點擔心。宋斐倒是沒覺得，停車後直接就將高歌放在後備箱的書包拎在了手裡，催促著她說：“走吧。”

　高歌跟在他身後，地下停車場裡幽暗空洞，她也不敢一個人久停留，只好快步跟上去。結果就聽見宋斐的手機響了，他很自然的掏出來，叫了一聲媽。

　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麼，宋斐扭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說：“已經接到了在樓下，她就在我身邊，我們這就上去，媽你開始忙活吧。”

　高歌就一頭霧水，他跟他媽住嗎？

　結果就見宋斐按了電梯向上鍵後，扭頭跟她解釋：“這是我媽的住處。她離婚了，一個人住，我不住在這裡。我倒是有其他空著的房子可以安排你，可我想來想去，好像這裡最合適。我媽那個人……”

　電梯開了，他走進去，這回高歌卻是主動地沒有任何猶豫地跟了進去。

　電梯門合上，宋斐按了十六層，“我媽家住十六層，1601。”他說完接著說，“我媽那個人可能有點……”他想了個合適的形容詞，“熱情。但她人很好，你的事兒我跟她說了，她也很想跟你一起住。你放心好了。”他好像還是怕高歌不自在，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她很喜歡女孩，尤其是漂亮的。”

　高歌此時的一顆心都放下了，她真沒想到，宋斐能安排的這麼好。

　安全而私密的住處，熱情的長輩，這哪裡是她要不要放心，這是太讓人感激了。

　高歌並不愛哭，她一向比較堅強，尤其不願意在人前落淚，可此時此刻，她卻有些忍不住的鼻頭發酸，不是因為終於安全了，而是發覺原先對人性的失望又重新回來了，雖然趙彬那麼壞，雖然張萌那麼突破底線，雖然劉美霞那麼涼薄，可她有熱心的林茜茜，還有如宋斐母子這樣的伸出手的陌生人。

　她忍著發澀的聲音，哽咽地說：“謝謝。”

　這一句倒是驚了宋斐，他沒想到就哭了，可他又沒安慰過女孩子，一時間只覺得手足無措，還好電梯門這時候打開了，宋斐連忙說：“到了到了，趕快進來吧。”這種事還是交給他媽好了。

　宋媽媽已經等在門口了，聽見聲音就開了門迎了出來。

　於是，高歌在瞧見宋斐這樣一個大帥哥後，就看見了他胖乎乎的媽媽。宋媽媽是五官很漂亮，笑的特別慈愛，一上來就握住了高歌的手，拉著她說：“這是高歌吧，真好看，快進來，阿姨等你很久了。”

　高歌看了宋斐一眼，連自我介紹都沒有，就被扯著進了屋。門口放著兩雙厚底棉拖鞋，一個樣式都是滾滾的，只是一大一小。宋媽媽熱情的說：“換這個，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高歌連忙換上，然後就被宋媽媽拽到了客廳裡，按到了沙發上，宋媽媽樂咪咪地將果盤遞給她，“餓了吧，先吃點水果，飯馬上就好了。”

　她的親兒子，被遺落的宋斐這才進來，默不吭聲的坐一邊了，不過大概是瞧著高歌有點被熱情打暈了，難得出口幫了忙：“媽，你不需要做飯嗎？”

　宋媽媽笑眯眯地看著高歌，特嫌棄地跟他說：“你懂什麼，我包的水餃，水還沒開呢！你正好沒事，你去廚房下了吧，我陪著高歌聊聊。”

　高歌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說：“我來吧，我會的。”

　被宋媽媽按住了，宋媽媽說：“讓他幹就是了，他都會，做飯可好吃呢。”

　宋斐摸摸鼻尖，認命地脫了西服，找了圍裙自己圍上，去廚房了。

　等他不見了，宋媽媽才說：“走走走，我帶你去你房間看看，我剛剛收拾的，你要是有什麼不習慣的，再添。”宋媽媽拉著她邊走邊說：“這房間原先是給宋斐準備的，可他說什麼也不住，非要住書房，就空下來了，誰都沒住過，床都是新的，正好給你了，南向採光可好呢。”

　說著，她就推開了門，裡面亮著燈，高歌往裡一看，頓時就愣了。怪不得宋斐不住，誰家男孩子的臥室用純白色傢俱，放那麼多娃娃。

　可是，真溫馨啊。

　宋媽媽問她：“喜歡嗎？”

　高歌點點頭，“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