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4
寄完東西的趙蘭香摸了摸癟了的荷包,有些心疼又有些滿足。
雖然錢都花出去了, 但卻不是留著她自己用的, 等它們都轉手賣出去,又是一筆不菲的入帳。到時候她的錢包還能更鼓一點兒呢, 這種大件兒的倒賣是最掙錢不過的,但就是入門的門檻有些高, 一般人做不起來。
首先得有關係開介紹信來到S市, 其次要有充足的錢買得起這些大件兒,滿足了這兩個條件還得準備充足的工業券、其他各種票據。最後攜帶很多的珍貴的工業品上火車, 還有被公安捉的可能性。
因此倒爺要嘛自己有途徑運回去, 要嘛郵寄, 趙蘭香隻郵了兩樣東西, 隻圖掙點小錢, 勉強算在合理的範圍之內, 郵局的員工並沒有對她起疑。要是像李忠那種做大票生意的,怕也得硬著頭皮一趟一趟地慢慢倒運。
趙蘭香嘴角微微上揚,心情很不錯地去了黑市一趟, 她買了五斤麵粉。秋高氣爽,S市這邊正是吃螃蟹的好季節。蟹膏肥肥地流出油來,此時的大螃蟹正是S市人民最低賤的一種食品之一。
有句話大致可以形容出此時大螃蟹岌岌可危的地位:舊s灘窮人沒飯吃, 無奈痛啃大螃蟹。
一直到現在它的地位都沒有被動搖。
雖然最熱的時節已經過了,但依舊不影響趙蘭香對螃蟹的熱愛。她以前宮寒、落了病根, 老男人從來都不允許她吃那麼涼寒的食物, 這回來到這裡倒是可以飽一飽口腹之欲了。
她果斷地挑了五隻大螃蟹, 翻開它白花花的腹部找准了母蟹下手。有經驗的人摸摸螃蟹的殼兒就可以挑出蟹黃膏肥得流油的螃蟹來。
趙蘭香付了一毛錢,便把這重達兩斤的螃蟹拎走了,連票都不用給。
她借用了招待所的廚房,用擀麵杖揉面,麵粉選用高筋粉,她要做點蟹黃湯包。在這種微微涼的時節裡,吃上熱騰騰的湯包最美好不過了。
趙蘭香捉了一隻老母雞回來做吊湯底的皮凍,蟹黃湯包用老雞湯來做汁兒風味更佳。
光是熬這麼個做皮凍的老雞湯,味道香得下面街道的行人都嗅見了。偶爾有駐足的行人四處張望,香味是從哪家國營飯店飄出來的。
蟹黃湯包的餡料要用蟹肉和蟹黃來做,趙蘭香將螃蟹處理乾淨上了籠屜蒸。五筒煤的大煤爐火很旺,水咕嚕咕嚕地滾著,趙蘭香把蒸得紅通通的蟹取了下來,剪開蟹殼兒,雪白細膩的蟹肉流著汁水,趙蘭香貪吃地撕了一塊來吃,柔嫩彈牙,肥美甘甜。
她下鍋加將蟹肉蟹膏一起炒,炒得流出了蟹油,
趙蘭香用冰塊鎮了雞湯皮凍兒,等蟹肉蟹黃炒好、面也揉好,皮凍兒也冷卻成型了。
她揉了二十二道褶子的大湯包,面皮兒中間厚邊緣薄,怕的就是濃厚的湯汁衝散了皮兒,洩露出來。一籠裝四隻大湯包,爐子小火慢慢蒸。
等到晚上賀鬆柏討債歸來的時候,趙蘭香精心製作的湯包已經好了。
這種湯包一隻裝小半碗湯絕對是不含糊的,插根管子能吸飽一肚子鮮美的湯汁。
趙蘭香用碟子裝了一隻湯包,放到男人的面前,賀鬆柏還是頭一次見這麼大的包子。包子肚肥腩腩的,跟挺著孕肚的大肚婆似的。肥潤可愛,面皮兒蒸得透出了褐色的湯汁,那股子香味勾得人腹中饑餓難忍。
趙蘭香把男人摁了下來,趴在他的肩膀說:「今晚吃包子吧,這可是S市的地道風味,保證讓你吃了一次還想第二次,我特意跟朋友學的。」
賀鬆柏帶了一身的寒氣回來,肩頭忽然趴了個暖熱又軟綿的身體,他渾身立即熱了起來。
他乾咳了一聲,喉嚨有些發癢。
「好,你坐下來,好好吃。」
他這整整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過飯,全都把時間耗在那龜兒子身上了。
趙蘭香把管子遞給男人,自個兒兀自地在包子上插管,粉嫩的唇吮吸了幾下,喝了一口湯汁。
「債討得怎麼樣了。」
賀鬆柏還沒吃,聲音沉沉的有種變聲期男生的沙啞粗嘎,他的聲音中摻雜著淡淡的笑意,透露出輕鬆:「討回來了!」
「明天帶你逛逛這裡,後天咱就回家吧。」
他還想說些什麼,不過唇抿了口蟹湯包,所有的言語已然湮沒在喉嚨裡。
一股鮮甜極致的滋味從舌尖傳遞出來、衝上了腦袋,熱燙濃鬱的湯汁將老雞湯的醇厚同蟹肉的鮮美糅在了一起,攫取了他的所有味覺。他咕嚕咕嚕地吞咽著,吸了一會兒額頭滲出了汗珠,從外邊來的寒意被這熱騰騰的包子驅散了。
渾身發起暖來,他用筷子拈起湯包的一角,開始咬起面皮兒來。包子皮清甜柔韌帶著勁道,沾了湯汁有鮮味的鹹香,三口兩口包子皮很快被他啃到了餡料。
雪白的蟹肉浸著湯汁變成了深褐色,味道卻更美了,趙蘭香沒把蟹肉拆碎,肉質彈牙鮮嫩,賀鬆柏偶爾還吃到粉糯香濃的潤膏,令他產生了種自己吃的不是肉的感覺。
可憐他從來都沒有吃過螃蟹,田溝溝裡那些巴掌大的螃蟹的肉都不夠塞牙縫,他又哪裡吃過螃蟹這種美味又低廉的食物。他咬了一口之後,騰出嘴來問:「這是啥?」
趙蘭香看他吃得熱出了汗來,遞了手帕給他擦汗,後來看見他兩隻手都在吃包子,便就著帕子給他擦了擦。
她眉目含笑,某種盈盈的笑意宛如綴滿天宇的星光,眯起眼來有種溫柔的深情。
「螃蟹,並不是啥值錢的玩意兒,好吃嗎?」
賀鬆柏點了點頭,他不是善於表達自己情緒的人,他用風卷雲殘的行動證明了他對蟹湯包的喜愛。
看他嚼著蟹肉的那種暢快的模樣,趙蘭香微微地發起怔來。
老男人從來都沒有吃過一口蟹肉,曾同她一再表示過他不喜歡螃蟹的腥味,也不喜歡吃海產。
哪裡想到……賀鬆柏卻是喜歡的,極喜歡。吃起來像小狗啃骨頭那樣歡快,眼睛沉沉的專注得跟享用鮮美的肉的狼。
她五味雜陳地坐在桌邊,遲了二十年的「真相」,讓她有種眼眶微微發酸的感覺。
「吃啊,你怎麼不吃了?」
賀鬆柏見對象一直看著他,不由地停了下來,被她的目光盯著,男人糙厚的臉有些發窘。
趙蘭香微不可見地吸了吸鼻子,「我吃飽了,鍋裡還有點雞肉,你吃點罷!」
賀鬆柏摸了摸腦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他看著她似懷念、似沉湎,灼灼的目光似是看著他,卻又更像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這種感覺令他微微不適,卻又有些驚訝。
他默不作聲地由著她看著,動作從容又安靜地吃著。
他吃完了兩隻大湯包,又喝了一碗雞湯,饑餓的腹被美味的食物帶來的帶來的充實感,撫平了。他吃完了之後收拾了桌上的狼藉,洗完還鍋還碗碟給招待所。
賀鬆柏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回房了。」
趙蘭香扯了扯他的手,親了一口。
「明天我帶你去做一件事吧,把時間空一點出來給我,順便換上那件新衣服。」
女人溫熱的唇落在他粗糙的虎口上,賀鬆柏的心口猝不及防地一震,他的手顫慄地縮了縮,沒收得回來。
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疑惑地道:「啥事?」
趙蘭香沒說。
這婆娘還神神秘秘的!
不過賀鬆柏看了她認真的眉眼,喉結不由地滾動了一下,應道:「好。」
「啥事都依你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