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家裡的哈士奇團團憑空失蹤了， 然後， 家裡憑空出現了一個六七歲的長得有些面善的小孩子。

　　那一瞬， 高盛的腦海中甚至飛快的閃過了一個極為荒謬的念頭。

　　只不過， 那個念頭太過無稽，一閃而過之後，高盛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隨著監控錄像的進度條一點一點的走盡， 而慢慢的陰沉了下來。

　　秦特助聰明的沒吭聲， 雖然他也很好奇， 自己老闆家的那個小孩子是怎麼回事。

　　倒是那兩個物業的保安， 還有些不明所以， 看到這一段監控錄像播放完了，便繼續說道：「這個差不多就是事情的經過了， 再後面的時間，我們就已經注意到了您的住處這裡出現的問題， 並且第一時間通知了您。高先生，雖然這件事看上去似乎有些離奇——」

　　另一個人則是補充了一句道：「至於畫面中的這個小孩子，他從您的家中出來之後，就直接去了小區的大門口， 然後自己離開了。」

　　雖然小區的門衛那邊並沒有登記這個孩子的信息， 但是， 他是往外出， 而不是往裡進， 自然不會有人攔著。

　　高盛的目光還落在屏幕上，片刻後，他沉聲說道：「監控錄像之中，並沒有拍攝到團團的身影。」

　　「是的，我們很抱歉。」那兩個保安歉意道，旋即又連忙補充道：「您家裡的團團如果不小心跑出來的話，應該也不會離開小區，大門那邊一直沒有動靜，它可能還在小區裡哪處角落自己玩呢！」

　　畢竟這個別墅區的安保一流，物業工作人員也很盡責，尤其是團團這種有登記、有身份牌的寵物犬，發現它自己偷偷跑出來的時候，物業的工作人員不可能放任它亂跑，肯定要把寵物留下，交給主人的……

　　高盛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微微沉著臉同這兩名物業保安道了聲謝。

　　那兩個保安剛要起身離開，看到了高盛家裡那扇滿是爪痕、慘不忍睹、甚至還顫顫巍巍的門之後，腳步不由得一頓，忍不住又回頭試探著開口道：「高先生，您家裡的門出了一些問題，需要我們立刻安排工作人員過來處理嗎？」

　　高盛這才抬起頭，看看那個慘被團團蹂*躪過的門板，原本沉鬱冰冷的臉上，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想到團團今天一直都不高興，自己剛剛把它鎖在家裡，差不多就是壓倒團團那小脾氣的最後一根稻草了，一時間，除了擔心團團的下落，還有些哭笑不得的無奈。

　　高盛不出聲，秦特助也就跟著安靜的閉嘴，就連那兩個物業保安都站在門口沒動。

　　片刻之後，高盛終於稍稍平復了一下此時過於急躁的心情，微微頷首道：「麻煩你們聯繫工作人員了——我想，我家裡需要換一扇門。」

　　等到那兩名保安離開了，秦特助才開口提議道：「高總，要不要查一下家裡的監控，也許團團只是藏起來了……」

　　雖然，看見那扇脆弱又無助的門板之後，秦特助自己都不信自己說的話。

　　甚至於，看著那深刻的抓痕，他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遠遠低估了老闆家裡這隻尚未完全長大的哈士奇的戰鬥力……

　　不是都說，雪橇三傻都是沒什麼攻擊性的犬種嗎？還是說，它們的攻擊性全都展現在折騰家中的家具、或者「拆遷」上了……

　　不管秦特助心裡作何感想，至少，他所說的，去查家裡監控的事情，也正是高盛剛剛就一直想要做的。

　　「等下物業的工作人員應該會過來換門，」高盛簡單的吩咐道：「你在下面盯一下。」

　　秦特助立即點點頭答應下來，甭管是特助還是什麼其他的助理，反正，必要的時候，都可以給老闆充當一下生活助理就是了……

　　高盛一貫冷靜而清醒的腦海中，第一次變成了一團亂麻一般，便是剛剛在海邊的劇組拍攝現場時都沒有現在這麼心情複雜。

　　他剛剛回到家的時候，只顧著尋找團團，明明看到自己的書房門開著，甚至還進去飛快的轉了一圈，都沒太上心，這會兒，重新回到書房裡，看著被打開的房門，還有同樣被打開並且翻得一團亂的抽屜，高盛站在旁邊，稍一整理，便可以確定，放在這裡的家中備用鑰匙不見了。

　　同時，比起這一個翻亂的抽屜，書房裡的其它抽屜、櫃子卻全都是完好無損的模樣，就仿佛，那個人進了書房，就只是衝著這一把備用鑰匙來的一樣，其它的東西，他全不在意。

　　高盛打開書桌上的那台電腦，很快便找到了自己家中的監控錄像，因為有比較明確的時間範圍，高盛翻看監控錄像時，絲毫不費力，很快便找到了對應的畫面。

　　家裡的攝像頭清楚的拍攝到了，書房外面的走廊裡，團團已經從非常不高興的傲嬌臉，變成了一副氣呼呼的小模樣，耳朵豎得直直的，就連平時玩耍撒嬌時可以當風扇的尾巴都不搖晃了，就那一瞬，還真有點狼一樣的冷酷和帥氣。

　　團團動作麻利的從一樓的樓梯上跑了上來，衝到了二樓書房的門口之後，它先用身體輕輕的撞了一下門邊，沒撞開，然後便是豎起身子趴在門板上，用前爪去撓門把手，依舊覺得不得勁，再然後，氣呼呼的小臉一歪頭，便在攝像頭下面，大喇喇的從哈士奇變成了一個大概一米二三的小學生。

　　高盛家裡的攝像頭清晰度要遠高於小區裡面物業安裝的那些，再加上，家裡也都開著燈，就算是晚上，鏡頭裡依舊光線充足明亮。

　　監控錄像的畫面依舊在動，高盛坐在那裡，看似平靜的表情已然僵住，腦海中卻掀起了一陣陣的驚濤駭浪。

　　燈火通明的家中，高清攝像頭之下，六七歲小少年不高興的包子臉上，就連微微皺起的小眉頭都能看清，它似乎本能的察覺到了什麼，還忍不住往攝像頭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時之間，高盛看到的畫面之中，甚至清晰的拍攝到了，不高興的小少年那雙圓碌碌的眼睛裡，其實並非是純粹的黑色，而是一種偏向於黑色的深藍，和哈士奇團團的眼睛一模一樣……

　　高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監控錄像。

　　團團變成的小少年熟門熟路的拽開他的抽屜，翻出鑰匙，理所當然的管折騰但是不管收拾，拿了鑰匙之後，也沒有再變成本體的形狀，就這麼直接踩著樓梯，一步一步的下樓，徹底弄開岌岌可危的那扇門，然後憤怒的離家出走了……

　　看到這裡，隨著小少年的離開，畫面中，再度恢復了悄無一人的平靜。

　　高盛單手撐在辦公桌上，微微扶額，一陣難言的死寂中，他覺得自己需要冷靜冷靜，然而，另一隻手上的動作，卻是乾脆麻利的拿出電話，打給了物業的工作人員，道：「我家孩子丟了——」

　　剛剛過來給高盛送監控錄像的那兩個物業保安直接就愣住了，「什麼？高先生，你剛剛不是說，是家中的哈士奇團團走失了嗎？」

　　高盛頓了頓，旋即便是毫不猶豫的斷然道：「都丟了！團團不見了，家裡的——孩子，就剛剛監控錄像裡那個，也丟了，他們都不見了，全都要找！」

　　接到高盛的電話之後，剛剛查找過團團的蹤影之後，小區物業工作人員立刻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兵荒馬亂之中，連忙去翻監控錄像裡面出現小少年的鏡頭了。

　　——畢竟，寵物犬丟了，難免傷心，可是，若真是自家的孩子丟了，那可就是一輩子過不去的檻，近乎要命了……

　　同時，在物業工作人員的建議之下，高盛也立刻將自己電腦裡的監控錄像之中，拍到了不高興小少年正臉的幾個畫面截圖，然後打印了出來。

　　——只有成年人失蹤才需要等待24小時，如果是未成年的小孩子不見了，監護人一定要立刻就去警察局報警！

　　因為關於團團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高盛沒有將這件事交給任何人的打算。

　　他將電腦裡的監控錄像導出來之後，直接將原始數據全部刪除，然後便拿著打印出來的幾張圖片下了樓。

　　當然了，圖片裡包括孩子和狗兩種形態……

　　看到高盛微微凝著眉心急匆匆的下樓，從沒見過自己老闆情緒這般外露的秦特助的心裡頓時一驚。

　　「高總？」還在等物業工作人員過來換門的秦特助開口道。

　　高盛擺了擺手，只是道：「我去海東區派出所一趟，這裡都交給你了。」

　　知道老闆這是要去報警之後，秦特助還微微怔了一下，然後關心道：「家裡的監控也找不到團團的下落嗎？」

　　「沒，它——他出去了。」高盛的言語間有了一個微妙的停頓，卻不欲多言，拿上車鑰匙，很快便從家中出來。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路上的行人車輛漸漸稀少，海東區派出所的警察們也都已經下班了，只有今晚值夜班的工作人員還留守在單位之中。

　　隨著高盛直接把車停在派出所大門外面，前照燈的燈光一閃，他又從駕駛位走下來了，立刻便有門衛探出頭來，問道：「這是怎麼了？」

　　高盛回答得毫不猶豫，「孩子丟了，報警。」

　　門衛大爺立刻也上心了，也不多說什麼了，連忙道：「那你快進去吧，派出所進門左拐，亮著的那兩個屋裡是值班的工作人員。」

　　高盛道了聲謝，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進了海東區的派出所之中。

　　「唉……」門衛大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屋裡，深深的歎了口氣，甚至無心再去看電視了。

　　就算在派出所裡見慣了各種人間悲喜，大晚上的突然聽到有家長火急火燎的過來報案說孩子丟了，他也依然忍不住的跟著揪心……

　　派出所裡，得知高盛過來報案的原因是孩子和狗都丟了，那個值班的民警也立刻重視起來。

　　值班民警一邊做記錄一邊問道：「什麼時間發現孩子不見的？」

　　高盛直接報出了監控錄像裡，不高興的小少年離開從小區大門出去的時間。

　　值班民警手裡的筆一頓，抬起頭來看著高盛，「這麼確切的時間？」

　　高盛大概也能猜到民警在懷疑什麼，只能是苦笑著說道：「已經查過小區監控了。」

　　值班民警這才了然，點點頭，繼續問道：「孩子的名字，身份證號，還有照片。」

　　正要把手裡的照片交給值班民警的高盛頓時一怔。

　　照片有，名字及和身份證號這東西，團團那小少年的模樣和突然從石頭裡蹦出來也沒什麼區別了，名字還可以編一個，但是，一時之間，他上哪裡去找身份證號……

　　話說回來，他手裡倒是有團團的身份證明：「山海市養犬登記證」，上面還帶哈士奇證件照的那種……

　　看到高盛竟然在這種問題上頓住，那個值班民警頓時也懷疑起來，不掩狐疑的抬頭，反復打量著高盛。

　　——雖然高盛還是一身休閒運動裝，值班民警一個普通直男也看不出他身上的和淘寶49一套包郵的運動服有什麼不同，但是，這哥們手裡拿著的車鑰匙商標是保時捷的，他還是能夠認出來的……

　　短暫的僵持之中，值班民警的眼神變得越發懷疑微妙，大有高盛交代不清楚今天就不用走的架勢，無奈之下，高盛只能表示，自家丟了的孩子還沒上戶口……

　　本來，孩子還沒來得及上戶口也不是什麼大事，可是，當值班民警看到照片裡的小少年都起碼六七歲該上小學的年紀了，卻依然還是沒戶口的黑戶，連小學都沒法上之後，看向高盛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人渣了。

　　從來沒遭遇過這種「委屈」的高盛在民警看人渣的目光中，艱難的做完了筆錄。

　　隨後，值班民警雖然內心對渣男十分鄙夷，不過在工作上還是毫不含糊的，一邊收起報案記錄表，一邊飛快說道：「我立刻就去查小區外面沿路的監控，有孩子離開小區的明確時間，路上那些監控攝像頭只要查一個固定時間段裡就行，查起來的效率應該還是很高的，你們做家長的，儘量也在附近多找一找，現在時間還不算很久，有很大幾率能把孩子找回來的。」

　　——只要孩子不遇到壞人。

　　值班民警拿著照片就要起身去查監控，高盛完全是下意識的就要往派出所外面走，按照民警的建議親自去附近找找孩子，結果，剛剛邁出去一步，又猛地回過神來，「等等，還有一條狗——」

　　值班民警簡直難以置信，筆錄本直接「啪」的一下就按在了桌面上，「孩子丟了，孩子媽都得瘋了，你還有心思去找你的狗？」

　　這男人怎麼當爹的？人渣！

　　「渣男」高盛：「…………」

　　我不是！我沒有！

　　硬生生咽了一口老血的高盛儘量冷靜的表示道：「孩子和狗是一起的。」

　　那個值班民警瞥了他一眼，也沒有再做一份登記，直接在剛剛孩子失蹤的記錄下面又添加了一句，「和家中寵物犬一起走失。」然後要走了高盛手裡剩下的團團的哈士奇犬形近照，心中越發覺得心疼那失蹤了的孩子。

　　家裡養的哈士奇都帶來派出所辦理過狗證，結果好好一孩子都養到六七歲了，竟然連個戶口都沒有，自然連小學也沒得上……

　　不給孩子辦戶口上小學的「渣男」高盛：「……」其實民警的說法也沒毛病，不管是孩子還是狗，隨便找回來一個他就能放心了，唉……

　　•

　　就在海東區派出所值夜班的民警裡連夜幫忙查監控錄像、高盛親自開車沿著團團離開的路線四處尋找的時候，山海市市局的辦公大樓裡，刑偵總隊所在的十樓依舊整排都亮著燈。

　　剛剛和高盛有過一面之緣的劉胖、聞聽非正坐在痕跡科的小宋身邊，一起分析案情。

　　「檢驗結果出來一部分了，劇組訂的盒飯全都沒有問題。」小宋的手裡拿著兩張字跡多少有些潦草的檢驗結果報告單。

　　李婄雅剛剛出事幾個小時，可能有很多遺留的線索都還來不及抹去，這段時間，可以說是刑事案件偵破的黃金時間。

　　李婄雅出事的新聞目前還沒有在網路上快速發酵，但是，最多也就是明天，這個消息肯定會傳出來，輿論影響帶來的壓力暫且不提，最重要的事情在於，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臨時線索可能會漸漸消失，案件偵破的難度也會越來越大。

　　聞聽非的手裡有一張包含海邊飯店人員和劇組所有人員的關係圖，聽到小宋的聲音之後，她乾脆利落的劃掉了飯店和負責訂餐的工作人員這一整條線，由於不自覺得用力，筆尖和紙面過度摩擦，甚至直接在那張關係圖上劃破了一條口子。

　　聞聽非握著筆桿，輕聲說道：「結合醫院搶救的信息，還有龔哥那邊給出的初步屍檢信息，可以證明，李婄雅是急性中毒，不存在慢性中毒突然誘發的情形。所以，去掉了盒飯有毒這一條線之後，兇手幾乎可以鎖定在劇組內部了。」

　　劉胖補充道：「而且，李婄雅的中毒時間應該就在劇組吃晚飯之前不久，或者依舊是吃晚飯的過程之中。」

　　「這部分的話，那就得問李婄雅的助理阿梅了。」聞聽非放下手裡的紙筆，起身道：「我去樓下審訊室，看看那邊阿梅沒有交代什麼有用的信息。」

　　劉胖還在看劇組提供的李婄雅個人信息，分不開身，便只是和聞聽非擺了擺手。

　　倒是小宋，想了想，也跟著站起身來，「我也一起過去吧！」

　　痕跡科雖然還在做證據檢驗，不過，實驗室就那麼大，其它技術人員在裡面忙活著，小宋因為在劇組拍攝現場留的時間最長，所以反倒沒有進實驗室，而是和聞聽非、劉胖他們在這邊分析情況。

　　聞聽非和小宋一起朝著電梯走去，因為案情懸著心，他們兩人的步伐也顯得有些急切，並且，還在不停的低聲交談著關於這個案子的諸多猜測和接下來需要進行驗證的內容。

　　每天早睡早起的電梯精本來已經在打盹了，察覺到聞聽非和人說話的聲音，還有那陣急切的腳步聲之後，登時一個鯉魚打挺，打起精神來之後，主動打開了電梯門。

　　小宋還在和聞聽非分享著自己的看法，「現在，李婄雅中的是什麼毒，已經檢驗清楚了。並且，按照咱們目前掌握的線索，兇手必然就潛藏在劇組之中，按照常理來說，這個案件的案情邏輯還挺明確的。」

　　聞聽非點了點頭，「是啊，李婄雅的死亡原因和高毒性化學藥品的種類已經明確了，接下來，只要找到兇手下毒的工具和方式，案件的主要脈絡基本上就清楚了……」

　　比起之前的連環殺人案，這次的殺人案案情簡直堪稱簡單而又直白，並且，刑偵總隊這邊也有著明確的調查方向。

　　想到這裡，聞聽非的腦海中卻不由得閃過了劇組中女二的扮演者林雯雯那張驚懼交加的面孔。

　　她並不曾見到林雯雯形容中的詭異鏡中影，一時之間也無法判斷其真假，並且，就現在的案情進展來說，似乎李婄雅被害一案也和林雯雯的經歷無甚關係……

　　然而，或許是出自本能的直覺一般，聞聽非站在電梯裡，對著電梯裡的那面穿衣鏡，看著自己和小宋的身影，卻總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似乎，這個案子，並不會如他們想像的這般，就這麼一流順風順水的就能夠調查清楚……

　　聞聽非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再加上，上班的時間久了，和這台電梯相處久了，幾乎都要習慣不管按鍵了，反正市局的電梯經常全自動運行……

　　正當聞聽非微微有些走神的時候，小宋卻一臉驚悚、屏住呼吸得盯著電梯的按鍵和顯示屏。

　　——小宋畢竟是痕跡科的人，最擅長的就是抓細節。

　　剛剛乘電梯的過程裡，聞聽非和他在電梯間外都沒按按鍵，然後，進了電梯之後也沒按目標樓層，小宋清清楚楚的記得整個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