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因爲趕着回去上週一的課， 所以華菁菁當晚就走了。

　走前，她再次鄭重地向大家道謝，然後用力抱了抱姜曉峯。

　最後，她來到孟浮生面前， 低聲跟他說了句什麼，之後後退兩步， 朝衆人揮揮手， 揹着書包進了安檢口。

　姜曉峯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心裏突然有些茫然。他陪着華菁菁撐了太久， 等痛苦終於散去， 他居然不適應起來。

　像是缺失了什麼。

　“她讓我好好對你。”孟浮生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低頭看他， “她說只要我對你好， 你就會對我更好。”

　姜曉峯擡頭看他。

　“剛剛她抱你的時候，我有點吃醋。”孟浮生朝他微笑，擡手抹了一下他的肩膀，像是想抹去華菁菁留下的氣息，“原來這就是吃醋的感覺……不怎麼好吃。看來我以後得更加註意，免得你偷偷揹着我吃這種難吃的東西。”

　姜曉峯被他這樣溫柔安慰， 嘴巴一苦， 心裏又想飄淚了。

　差點忘了， 華菁菁的事是解決了， 但這還有一口大鍋蓋在頭上呢， 這鍋又大又圓， 他想掀都掀不走，因爲當初這鍋是他自己錘死砸實的。

　“學長，你不用這樣。”他語氣乾澀。

　“好了，不難受了，已經都解決了，不是嗎？”孟浮生卻誤會了他的表情，溫聲哄道，“論壇上那些舊貼截圖我也會查清楚來源的，所有欺負過你、現在還想欺負你的人，我都會幫你揪出來，讓你打他們出氣。”

　姜曉峯連忙拒絕：“不用了，學長你說得對，用暴力解決問題不好，我會找其他方法收拾他們的，就不用學長費心了。”

　“那是我以前太狹隘。”孟浮生說的認真，“有些委屈，確實只有暴力回報才能發泄出來。你被他們欺負了這麼久，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姜曉峯要瘋了。

　孟浮生太好了，太溫柔了！他居然把這麼好一個人給掰彎了！掰、彎、了！他罪該萬死！他不配活在這世上！

　他試圖解釋：“學長，你別對我好，真的，我不配……”

　“嗯，你不配。”孟浮生從善如流，突然擡手捂住了他的耳朵，看向站在一邊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尤夢茹，無奈又不好意思，“媽。”

　尤夢茹笑了出來：“終於想起還有我這個電燈泡了？沒想到你談起戀愛來這麼……”這麼膩歪。

　孟浮生耳朵發紅，又用拇指擋了下姜曉峯的眼睛，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解釋道：“曉峯沒什麼安全感，得慢慢哄着來。”

　“看出來了。”尤夢茹是徹底認命了，“那你努力吧，這孩子我看着還可以，挺討喜的。”

　孟浮生笑了起來，看着手掌下滿臉茫然，想掙扎又遲疑着沒動的姜曉峯，應道：“嗯，他是很討喜。”

　……

　尤夢茹把兩人送到了A大南門，姜曉峯下車後看一眼跟着自己下車的孟浮生，猶豫了一下，用想喝奶茶的藉口把孟浮生支開了。

　“是有話想單獨跟我說？”尤夢茹主動靠到車門邊，方便姜曉峯說話。

　姜曉峯對上她溫柔包容的眼神，定了定心，低頭後退一步，朝她鄭重地鞠了一躬：“阿姨，對不起，我會想辦法讓學長走回正軌的，對不起！”

　尤夢茹沒有扶他，只把手探出車窗放在了他頭上，像是他彎腰只是爲了方便讓她摸頭一樣。

　“曉峯，不用道歉。感情沒有正軌、錯軌之分，只要你和浮生的感情是積極健康的，那你們就是正軌。”

　姜曉峯一愣，擡頭看她。

　尤夢茹手往下移，扶了扶他的胳膊，讓他別再保持着鞠躬的姿勢，還幫他理了理衣服領口：“你別有負擔，既然和浮生互相喜歡，就好好在一起。阿姨會在A市呆幾天，過兩天再來看你。”

　說完收回手，朝着姜曉峯笑了笑，之後升起車窗，讓司機開車離開了。

　姜曉峯站直身目送汽車匯入車流消失，擡手摸了摸衣領，崩潰地蹲在了馬路牙子上。

　學長的媽媽怎麼也這麼好，怎麼辦……

　身前突然一暗，熟悉的果木香味靠過來。

　他身體一僵，仰頭去看，額頭卻靠到了一杯暖暖的奶茶上。

　孟浮生隔着奶茶看他，笑得溫柔又好看：“給你買的紅豆紅棗奶茶，你頭受了傷，要補補血。”

　姜曉峯愣愣看他幾秒，突然眼神一黯，低下了頭。

　對不起。

　他在心裏說，手指抓緊了揹包帶。

　別對我這麼好，對不起。

　……

　【201X年X月X日，晴，我決定停止復仇計劃，學長不是渣男，他很好，他的家人也很好……脫軌的一切，我會努力掰正的，對不起，還有，謝謝。】

　新的一週，新的開始。

　姜曉峯掛着兩個黑眼圈起牀，在室友們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洗漱完畢，把上課要用的書塞進揹包，和室友們一起出了門。

　這一層住的都是同專業的同學，他們出門看到姜曉峯，反應出奇的一致——先瞪眼閉嘴，然後偷偷打量，最後拉着身邊人快速走掉，邊走邊低聲交流八卦。

　“神經病！”郝啓忍不住低罵一聲，“曉峯就算喜歡男的，也看不上你們這些歪瓜裂棗，跑什麼跑！”

　田大齊看一眼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姜曉峯，沉沉嘆氣。

　孟學長那帖子雖然幫曉峯澄清了很多事，但曉峯的性向到底還是暴露了，曉峯本來人緣就不好，這事一出，大家以後恐怕更不會主動和曉峯接觸了，說不定還會總用那種讓人不舒服的眼神打量曉峯。

　一行人又憋氣又憂愁地下了樓，到門口時發現門口居然反常的有點堵，前面的人都走得很慢。

　他們疑惑擡頭，就看到樓門外，孟浮生正姿態閒適地站在花壇邊。

　他們愣住，還不等反應過來，孟浮生就已經看到了他們。他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旁人的視線一樣，邁步穿過人羣走到始終低着頭的姜曉峯面前，伸手抹了一下他的額頭，笑問道：“怎麼一直低着頭，沒睡醒？”

　姜曉峯茫然擡頭，見到孟浮生，反射性道歉：“對不起！”

　“又睡傻了。”孟浮生笑了，牽住姜曉峯，看向傻愣住的田大齊等人，問道，“我來帶曉峯去吃早餐，你們要一起嗎？”

　田大齊等人看一眼他們牽着的手，連忙擺手表示不用。

　孟浮生點頭，又問道：“你們上午的課是在三教對吧？”

　“對對對。”三人小雞啄米。

　孟浮生：“謝謝，我會準時送曉峯去教室的。”說完自然地牽着姜曉峯往外走去。

　四周隱約傳來竊竊私語聲。

　姜曉峯走了好幾步才終於意識到面前的孟浮生是真的，不是夢裏那些假的，忙把手往回抽，乾巴巴問道：“學、學長，你怎麼來了？”

　孟浮生也不強求，順勢鬆開他的手，轉而從包裏取出一個吸管式保溫杯，打開後塞到他手裏，回道：“來追你。這是我煮的紅棗豆漿，應該是剛好能入口的溫度，你嚐嚐。”

　姜曉峯已經聞到了豆漿的香甜味道，早起空虛的胃部發出抗議，反射性地低頭喝了一口。

　紅棗和豆漿混合而成的醇厚味道在舌尖漫開，溫熱的豆漿順着喉管往下，妥帖地撫慰了空虛的胃部，連帶着整個身體似乎都被這暖意烘得甦醒過來。

　“好喝嗎？”

　“好……呃。”姜曉峯答到一半僵住，瞪眼看着自己拿保溫杯的手——姜罪人你不是決定好了要贖罪嗎？你又做了些什麼！你怎麼可以喝學長的豆漿！

　他連忙把保溫杯蓋上，舔了舔脣，飛快瞄一眼孟浮生，說道：“學長，謝謝你的厚愛，但我……我受之有愧，這個還給你，對不起！”

　孟浮生不接，說道：“你已經喝過了。”

　姜曉峯想抽死自己，尷尬地把保溫杯收了回來：“對不起……謝謝學長的豆漿，那、那我請學長吃早餐吧。”

　孟浮生微笑：“好。”

　……

　稀裏糊塗地喝了孟浮生的豆漿，稀裏糊塗地和孟浮生吃了一頓早餐，又稀裏糊塗地被孟浮生送到教室，姜曉峯在同學們含義莫名的眼神中走到室友身邊坐下，看着手裏的保溫杯，一分鐘後，垂死病中驚坐起，拿出手機戳開韓濤的微信，發信息：社長，我要退社！

　韓濤回覆得很快：退吧退吧，我理解你，浮生今早也退了，你以後想學網球就讓他教你，論壇那些人說的話你別在意，浮生會護着你的，你倆要好好的哈。

　姜曉峯張大了嘴，快速打字：學長也退社了？

　韓濤：對啊，說是要夫唱夫隨。

　姜曉峯：“……”

　他試圖掰正學長的名聲：社長，學長不喜歡我，他還是直的，您再把他拉回社吧。

　韓濤唏噓：本來我也是這麼以爲的，但他……唉，總之你倆好好的哈。

　但他……什麼？這個省略號裏有什麼，你說清楚啊！

　姜曉峯開始慌了，忙發信息問韓濤孟浮生怎麼了，韓濤卻開始打哈哈，藉口忙遁了。

　這一個上午姜曉峯過得渾渾噩噩，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去找韓濤當面問問時，一個陌生女生突然紅着眼睛衝進教室，一路奔到姜曉峯面前，把手裏抱着的課本重重砸在了姜曉峯的桌上。

　姜曉峯驚了一跳，準備離開的同學們也停下了。

　“姜曉峯！”女生眼裏含淚，聲音顫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讓學長刪了我的微信？是，我是跟學長告白過，但那不是沒成嗎！我也沒有再纏着學長了，只是偶爾給他發個早安晚安而已，你爲什麼要讓學長刪了我！你一個男生，怎麼能氣量這麼小，這麼善妒！”

　姜曉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