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下）

　孟家居然還有家庭醫生，這已經不是普通有錢家庭的程度了！

　姜曉峯心裏越發打鼓，撕開渣男濾鏡觀察了一下孟浮生，發現他吃相優雅，坐姿得體，滿身富裕家庭裏蘊養出的從容貴氣，用力閉了下眼。

　他前段時間是瞎了嗎，居然一門心思地認爲孟浮生是當年那個渣男。

　孟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尤夢茹見姜曉峯一直很拘謹，就主動拉着他說話，關心了一下他的學業，還主動提了一些孟浮生小時候的趣事，想讓他放鬆一點。

　姜曉峯卻越聽越僵硬。

　在法國莊園騎馬、在英國玫瑰園學畫、和鋼琴大師學琴、去美國參加比賽……孟浮生的成長軌跡完全就是一出富家小公子游學記！他的愛好很多，繪畫、鋼琴、大提琴、網球、潛水……但獨獨沒有遊戲！

　如果、如果孟浮生根本沒玩《江湖遊》，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無辜學長……

　尤夢茹剛好問到了姜曉峯的愛好。

　姜曉峯眼前發黑，想也沒想就回道：“打遊戲。”

　餐桌突然安靜，一直識趣當背景板的華菁菁手一抖差點把荷包蛋叉出盤子，心裏着急。

　這姜曉峯，這時候還說什麼遊戲！有必要這麼誠實嗎！

　她放下叉子，顧不得禮貌不禮貌了，急急說道：“阿姨，曉峯二胡拉得特別好，還會吹笛子，吉他也會一點，對了，他還得過全國青少年組圍棋比賽的冠軍，毛筆字也寫得特別好！”

　姜曉峯的外婆是個古文化控，姜曉峯耳濡目染的，跟着學了不少祖國的國粹。

　尤夢茹倒沒想到姜曉峯還會這麼多東西，看向姜曉峯，越發覺得他可愛，說道，“你這孩子怎麼傻乎乎的，都不會給自己賣個好。”

　姜曉峯提打遊戲可不是傻，是爲了引出下面的話。他尷尬僵硬地一笑，側頭看向旁邊含笑看着自己的孟浮生，問道：“你平時玩遊戲嗎？”

　“不怎麼玩。”孟浮生搖頭，看一眼母親，故意壓低聲音說道，“我可以去學，以後你想玩，我陪你。”

　尤夢茹笑着瞪他一眼：“有必要偷偷摸摸地說？我又沒有不讓你們玩遊戲，你哥讀書那會可沒少玩，是你自己對遊戲沒興趣！”

　“咳！”孟華年低咳一聲刷了刷存在感，讓他們不要把戰火扯到自己身上。

　一家人其樂融融，姜曉峯卻是滿心飄淚，用力捏緊了叉子。

　不怎麼玩不怎麼玩不怎麼玩……難怪孟浮生免疫他的一切傷害，原來他壓根就不是《江湖遊》的玩家！

　一個不玩遊戲的人，當然會免疫所有來自遊戲的傷害！

　怎麼辦，他好像報復錯人了。

　……

　早餐過後，尤夢茹喊了華菁菁和律師去樓上小書房說話，孟華年去了A市的分公司處理工作，客廳裏只剩下了姜曉峯和孟浮生兩人。

　姜曉峯不願意接受現實，硬是拉着孟浮生玩了下游戲。

　當然，他沒玩《江湖遊》，而是拉着孟浮生玩了以前他和渣男網戀時，和渣男一起玩過的某款合作做飯遊戲。

　兩人一人拿着一臺平板電腦並排坐在沙發上，姜曉峯下好遊戲，給孟浮生登錄了自己的遊戲小號，自己則上了大號。

　孟浮生明顯是遊戲新手，玩得磕磕絆絆的，犯了好多隻有純遊戲新手纔會犯的錯誤，但他學習能力很強，兩把過後就已經上了手，慢慢跟上了姜曉峯的節奏。

　姜曉峯卻越玩越爛，最後甚至放下了平板電腦，低下了頭。

　“怎麼了？”孟浮生疑惑看他。

　姜曉峯想起這段時間自己對孟浮生做過的事，簡直無地自容，滿心愧疚地說道：“對不起。”

　孟浮生聽出他語氣不對，放下平板側身看他，問道：“爲什麼道歉，怎麼了？是不是傷口難受了？”

　學長是個好學長，但他卻不是一個好學弟。

　“對不起。”姜曉峯恨不得切腹謝罪。他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確定報復錯人後立刻坐直身，低着頭一股腦說道：“學長，我做錯了很多事，我、我故意接近你，帶累你的名聲，弄出了很多烏龍，我還……還讓你出了櫃……”

　他越說越心塞，越說越想插自己一刀，咬咬牙擡起頭，定定看向孟浮生，坦白道：“學長，我沒有追你，我也不喜歡你，我是騙你的，我纏上你是一個誤會！我會幫你跟大家解釋的，還有阿姨和孟大哥，我全都幫你解釋，同性這條路不好走，都是我的錯，我腦子壞了，我做了很多過分的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語無倫次，急着想把一切掰回正軌。

　孟浮生耐心聽他說，還伸手安撫地順了順他的脊背，等他說完了，才認真道：“曉峯，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受到了很多傷害，現在還不太敢相信我的感情，沒關係的，我們慢慢來。這是我的人生，我出不出櫃都是我自己的決定，不是你害的，我是個成年人，能爲自己的選擇負責，你別有負擔。”

　姜曉峯更急了，解釋道：“學長，我真的不喜歡你——”

　“嗯，你不喜歡我。”孟浮生笑了，“但我喜歡你，以後換我追你，嗯？”

　姜曉峯對上他滿含包容的眼睛，嘴巴張了張，頹喪地靠在了沙發上，機械重複：“我真的不喜歡你，你別追我，我們不合適……學長，你值得更好的……其實我是直……”

　“在我眼裏，你就是最好的。”孟浮生對自己沒有安全感的戀人抱有無限的耐心，伸手拍拍他的背，鄭重道，“我會努力讓你重新喜歡上我的。”

　姜曉峯：“……”

　他痛苦地抱住了腦袋。

　做個誠實坦白的人爲什麼這麼難！認錯爲什麼這麼難！這是對他武斷認錯人的懲罰嗎？學長怎麼能這麼好！好的完全不相信他其實是個腦子壞了的騙子……他欺騙了學長，坑了學長，還害學長彎了，怎麼辦……

　……

　二樓樓梯口，尤夢茹聽完兩人的對話，看着抱頭縮在沙發裏的姜曉峯，想起他剛剛那一連串的道歉，低低嘆了口氣。

　看來突然見家長，還是讓這孩子產生了壓力。還有那些網絡暴力……她皺了皺眉，轉身回了書房。

　午飯後，尤夢茹帶着幾個孩子和律師去了關着肖坤的拘留所。華菁菁和律師聊了一上午，氣場變得平和許多，一路上都很平靜，和昨天決定見肖坤時的狀態完全不同。

　關在拘留所的犯人一般是無法探視的，尤夢茹讓律師和警局溝通了一下，想辦法見了肖坤一面。

　她是單獨帶着律師去見的，沒讓幾個孩子進去，只讓他們在外面等着。

　兩個小時後，尤夢茹出來，把一份肖坤親筆寫下的保證書遞給了華菁菁，保證書裏，肖坤認了大部分脅迫和騷擾華菁菁的罪名，並保證以後再也不騷擾華菁菁和華菁菁的家人、朋友，再也不出現在華菁菁面前。

　這封保證書其實沒多少法律效力，但華菁菁看過後卻像是終於卸去了肩頭的重擔，抱着保證書解脫地放聲哭了出來，不停對尤夢茹說謝謝。

　尤夢茹把她抱進懷裏，溫柔地哄她。

　姜曉峯看着這樣的華菁菁，側頭揉了揉眼睛。

　他不蠢，知道孟家律師不可能只是讓肖坤寫個保證書就放過他了，那些認的罪纔是重點，肖坤該受到的懲罰，除了會影響到華菁菁的部分，其他的一條也別想逃脫。

　孟浮生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溫聲說道：“放心，大哥的律師很有分寸，處理肖坤的時候保證不會影響到華菁菁的生活，也會盡量不讓她參與接下來的事，保全她的隱私。”

　姜曉峯看他一眼，心情複雜地低下頭：“謝謝。”

　這下不僅有愧，還欠了個大人情，這可怎麼還。

　孟浮生笑着摸了摸他的頭。

　姜曉峯被摸得僵了僵，忍着沒躲，抿了抿脣，說道：“律師費我會還給你的。”

　剛剛他偷偷搜了下孟家律師的名字，那種輕易請不動的業內大佬，律師費肯定不便宜，他的壓歲錢在同齡人裏算多的，但付律師費肯定不夠，得再攢攢。

　孟浮生也不說什麼不用你還的話，只說道：“那你還給我就行，我允許你畢業後再分期付款還這筆錢。”

　姜曉峯不得不再次感嘆孟浮生的體貼和細緻，這話說得簡直又顧了他的面子，又不讓人覺得被施捨了。

　“你很好，”他垮着肩膀，整個人蔫得不行，“我不好……”

　“胡說。”孟浮生歪頭湊到他面前，笑着逗他，“我怎麼看，都覺得還是你更好一點，學弟，你憑一己之力護了華菁菁這麼久，真棒。”

　他湊得很近，狹長深邃的眼裏滿是驕傲喜愛，薄脣微勾，皮膚上一點瑕疵都沒有，聲音溫柔，語氣裏帶着點哄小動物般的小心。

　真的很帥，是那種彷彿度了層聖光的溫柔得讓人抵擋不住的帥，難怪那麼多人會着魔一樣的喜歡他。

　噗通。

　姜曉峯清楚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愣愣看了他一會，突然轉身躲開了他的視線：“說話就說話，湊這麼近做什麼！”

　“害羞了？”

　“胡說八道！”姜曉峯快走兩步，跑去和華菁菁站到了一起。

　華菁菁已經止了哭，正跟華媽媽打電話，見他過來，笑了笑，笑完又要哭：“曉峯，我好高興，我和肖坤徹底沒關係了，尤姨說他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照片和視頻也會刪掉。曉峯，謝謝你，也謝謝你男朋友，你們真好，你男朋友的媽媽也很好，你們一定要幸福，要永遠在一起！”

　姜曉峯一噎，伸手就把她哭得醜不拉幾的臉推得轉了過去，心裏亂糟糟的：“不會說話就別說話，哭得醜死了。”

　什麼永遠在一起，不會在一起的，一切都是誤會，他是直的，怎麼可能和孟學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