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空曠的走廊放大了腳步聲和說話聲，孟浮生很快聽出說話的人是姜曉峯那兩個高中同學。

　大概是討論得太專心，他們居然沒有注意到靠牆站在角落處的孟浮生。

　“走快點。”

　“急什麼，你不是猜他們跑廁所是‘情難自禁’嗎，放心不會那麼快出來的，我先回老五的消息，他對姜矮子的現狀也很感興趣。”

　“我那不是猜的嘛，而且萬一他們三秒呢，姜矮子那瘦唧唧的體格，十有八九腎虧。”

　“不過他們可真噁心，光天化日的摟摟抱抱眉來眼去，現在還迫不及待地躲來廁所，他們基佬都這麼飢渴嗎？”

　“是唄，我聽說那羣體特別亂。”

　兩人邊說話邊目不斜視地路過孟浮生朝着洗手間入口走去，手裏拿着已經開了攝像功能的手機，滿臉的躍躍欲試和對腦補出的男男“好戲”的好奇嫌惡。

　孟浮生看着他們走過，將他們的表情神態盡收眼底，臉上的溫和一點點散去。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很難相信說出剛剛那種惡意揣測話語的人，居然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更荒謬的是，他甚至在這兩人臉上、眼中看到了一種即將去做什麼正義事情的理直氣壯。

　正義？

　惡意侮辱、歧視、欺負一個只是性向、體型不同於大衆的無辜老同學的正義？

　真是卑劣且不自知。

　他把姜曉峯的揹包妥帖背好，在兩人即將邁入洗手間時，伸手搭住了他們的肩膀。

　“停下。”他按住兩人，語氣平淡卻壓迫，“開着拍攝設備進公共洗手間，你們知道這種行爲是犯罪嗎？”

　兩人一驚，嚇得連忙轉身，嘴裏胡亂吼叫。

　“誰啊！亂搭什麼，不知道這樣很嚇人嗎，神經病！”

　“快鬆開！誰開拍攝設備了，你少血口噴人！”

　姜曉峯在聽到孟浮生的聲音時就意識到外面出了事，忙關掉水龍頭舉着一雙溼乎乎的爪子跑出去，剛好聽到高中同學的這兩句亂吼，眼睛一眯，劈手就奪了其中一位“老同學”的手機，見拍攝功能果然開着，氣笑了。

　“劉鵬宇，兩年不見，你怎麼還是隻會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劉鵬宇好不容易掙脫了孟浮生的鉗制，轉頭又被姜曉峯搶了手機，一時間被發現的心虛、羞怒，和對犯罪的恐懼，以及近距離一接觸，發現自己居然比姜曉峯還矮一點的不甘屈辱等情緒一起冒出，讓他腦袋瞬間發暈，朝着姜曉峯就撲了過去。

　“把手機還我！”

　姜曉峯側身躲開，冷笑回道：“你來得剛好，咱們今天新仇舊賬一起算！”

　孟浮生放開仍制着的另一個人，勸阻道：“曉峯，先別動手，等……”

　“誰說我要動手了。”姜曉峯躲到他身後，低頭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錄像功能對準劉鵬宇的手機屏幕，另一手在劉鵬宇的手機上一頓操作，邊找自己想要的東西邊說道，“幫我攔着他們。”

　劉鵬宇已經又撲了過來。

　孟浮生一愣，然後連忙擋住劉鵬宇，把姜曉峯穩穩護在了身後。

　另一個老同學吳彪見狀想去幫忙，卻被突然冒出來的拿着粉色外套的男生從後面扭住了胳膊，那男生還在着急地問孟浮生：“怎麼回事？怎麼打起來了？我剛剛聽到偷拍什麼的，這廁所有人偷拍嗎？TMD！我女朋友還在裏面！”

　孟浮生看着好心路人着急憤怒的模樣，難得地噎了一下，安撫道：“沒事，他們準備拍的是男廁所。”

　“啊？是男廁所啊，那還好那還好……不對，一點都不好，MD你們兩個死變態！居然跑廁所來偷拍！報警，快報警！”

　姜曉峯也確實準備報警，他錄完自己想錄的，就直接撥了報警電話。

　警察很快趕到，把幾人帶去一個單獨的休息室問話，活動主辦方接到消息，派了個老師過來了解情況。

　吳彪和劉鵬宇又怕又怒，一路上都在狡辯，說他們沒有偷拍，拿着手機只是在和同學聊天，是姜曉峯他們不分青紅皁白地冤枉人和打人。

　姜曉峯把錄的東西給警察看：“警察大哥，這是我搶到劉鵬宇的手機後拍到的畫面，他開的是微信聊天框下的小視頻拍攝功能，功能一退出去就是羣聊頁面，上面有他和其他人商量如何偷拍我的過程。往上翻還有他偷拍的我的其他照片，據我估計，他們應該是在我進場後沒多久就一直在跟着我偷拍了。”

　劉鵬宇表情變了。

　警察被吳彪和劉鵬宇吵得頭疼，聞言忙接過他的手機看他錄的東西，問道：“所以你們其實是認識的？”

　吳彪連忙接話：“對對對，認識的，大家都是同學，我們跟着姜曉峯，偷偷拍他照片，只是想在老同學羣裏開個玩笑。還有那個攝像頭，那可能是姜曉峯搶走手機時不小心自己按到的，我們真的沒準備進洗手間偷拍。”

　他這樣說也是咬準了大家沒有證據證明他是開着攝像頭往廁所去的，反正一切都是誤會就完事了。

　姜曉峯：“那你高中時候和其他幾個敗類把我堵在廁所裏，扒光我逼着我穿裙子，還拍照攝像嘲笑取樂，也是誤會？”

　這話一出，室內立刻就是一靜。

　正在窗邊不知道和誰打電話的孟浮生聞言話語一停，眉頭蹙起，快速講了兩句後掛了電話。

　一直旁聽的老師終於聽不下去了，不敢置信地看向劉鵬宇和吳彪，問道：“你們居然這樣對待同學？”

　“沒、沒有！”劉鵬宇否認，但慌張的神情已經出賣了他。

　吳彪比劉鵬宇冷靜一些，否認的話也說得周全一些：“老師，我們真的沒有，這些都是姜曉峯的一面之詞，他一直和我們不對付，這是污衊。”

　“什麼污衊？”一道溫和低沉的男聲突然插入話題，休息室的門打開，一個長相周正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推門進來，身後還跟着兩個表情不太好看的老師。

　室內衆人扭頭看去，孟浮生則走回了姜曉峯身邊，朝他安撫地笑了笑。

　姜曉峯：“？？？”什麼場合了還亂放電，有病？

　而且這新來的人是誰，打亂了他懟人挖坑的節奏！

　來人自稱周錦生，是A大外語學院的副院長、本次活動的主辦人。他聽說這邊出了事，且事故報警人是他們A大的學生，就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到忙的，還順便把吳彪和劉鵬宇學校的老師也帶了過來。

　他話說得很客氣，一點沒有架子：“各位警官，基本情況我已經瞭解了。要不這樣吧，場地監控很全，咱們先去看看監控？這兩位學生是不是偷拍，我們用事實來說話，也免得冤枉了好孩子。”

　吳彪和劉鵬宇後背的冷汗刷一下就下來了，還有些不敢置信。

　姜曉峯居然是A大的學生？他居然考上了A大？

　姜曉峯則心裏一動。

　這周副院長話說得雖然像是在幫吳彪和劉鵬宇爭取洗清嫌疑的機會，但這行爲可是大大地幫了他的忙。

　本來警察都沒想調監控的，剛剛言語間也更傾向於把這次的事情處理成同學矛盾，可週副院長一番賣好，就逼得警察沒法再和稀泥。

　“別擔心。”孟浮生突然低頭湊近他，“周叔叔出了名的護短，不會讓你吃虧的。”

　溫熱的氣息撲了一耳朵，姜曉峯迴神，不自在地側了側頭。

　周叔叔？

　他揉揉耳朵，看看周副院長，又看看孟浮生，心裏冒出個詭異的猜想。

　這周副院長，不會是渣男喊來的吧？

　……

　監控很快調了出來，吳彪和劉鵬宇根本沒有避開攝像頭幹壞事的意識，兩人在場地內的一切行爲全被監控拍了下來。

　吳彪和劉鵬宇所在院校的老師，在看到監控一開始，吳彪和劉鵬宇那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往走廊走的畫面時，就知道肯定是吳彪和劉鵬宇撒了謊。

　果然，後面拍下的畫面印證了他們的預感。

　畫面中，吳彪和劉鵬宇早早開了微信的拍攝功能，到了洗手間門口後，還都做了一個偷偷豎起手機的動作。

　是偷拍沒跑了。

　劉鵬宇還想掙扎，不知死活地說道：“這也沒什麼吧，又不是女廁所。”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臭了。

　“無論是男廁所還是女廁所，偷拍的性質都一樣惡劣。如果在偷拍的前提下加一條惡意霸凌，那就是惡上加惡！”周錦生語氣嚴厲，側身看向吳彪和劉鵬宇的老師，“今天的事，我希望你們的學生能好好給我的學生一個交代，英語角是各大高校學子們用來交流學習的地方，可不是讓人來做些烏七八糟的事的！”

　兩位老師連忙應是，表情難看地看了吳彪和劉鵬宇一眼。

　劉鵬宇徹底閉了嘴，滿臉菜色，吳彪的表情和他差不多。

　他們都知道自己完了，這次就算警察不處罰他們，學校也肯定會記他們一個大過。

　……

　事情定性，警察又分別給幾人做了詳細的筆錄，然後帶着吳彪和劉鵬宇離開了，兩人的老師後一步跟上。

　姜曉峯謝過周副院長的幫忙。

　周副院長表示沒什麼，看着姜曉峯欲言又止。

　姜曉峯：“？”

　沒一會，田蕊和許秋濤接到消息趕了過來。

　周副院長趁着姜曉峯被田蕊絆住的時候，偷偷朝着孟浮生招了招手，拉他到一邊咬耳朵：“浮生，別怪叔叔多嘴，就、就剛剛那兩個偷拍的學生錄口供的時候說……說你和那個大一的孩子是一對，你……你喜歡男孩子的事，你媽媽知道嗎？”

　孟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