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孟浮生聽力不錯，姜曉峯的反應又太過明顯，他不着痕跡地側頭往後看了一眼，剛好看到後面兩三米處有兩個男生正湊在一起指着姜曉峯竊竊私語。

　他們臉上帶着像是發現某種稀有物種的古怪和興奮，惡意從每一個微小的表情和動作裏流瀉出來。

　孟浮生皺眉。

　有零碎的話語斷續飄來。

　“真的挺像的……”

　“不，姜矮子哪可能長這麼高……”

　“萬一是增高墊……我覺得是，他身形就是這麼……你看他和個男生勾肩搭背的……二椅子……”

　像是故意想讓姜曉峯聽到自己的話一樣，最開始說話的那個男生在說到“二椅子”這個十分髒的詞彙時，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

　姜曉峯後牙咬緊，轉身就想去揍人。

　孟浮生忙用力攬住他，繼續帶着他往前走，眼神很沉，聲音卻依然溫和：“不能在這裏。”

　什麼這裏那裏，姜曉峯氣得發狂，腦中一會是高中那些敗類們可惡的嘴臉，一會是學校貼吧和論壇上怎麼刪也刪不完的帖子，後來又想到自己遭受的一切全都敗身邊這個狗渣男所賜，心中復仇的火焰蹭一下就燃到了頂點，用手肘去拐孟浮生的胃，喝道：“鬆開！”

　孟浮生穩穩抓住他的胳膊，輕鬆卸掉他的肘擊，怕他亂來，幾乎是半抱着他在往前走，快速說道：“學弟你冷靜一點。不能在這裏打架，這次英語角是各大高校合辦的，主辦人是A大外語學院的副院長，基本上A市各大高校比較出名的外教教授全來了，他們辦這次活動其實有挑口語比較優秀的學生重點培養的意思，你在這裏打架鬧事，對學業會產生影響。我問你，你以後想考研嗎？”

　姜曉峯掙扎的動作頓住。

　“等一會，等一會我幫你出氣。”孟浮生見他聽得進去勸，鬆了口氣，手上的力道卻不敢放，繼續摟着他往前走，哄道，“這次英語角活動的獎勵很好，有出名教授的論文指導機會、暑期高校聯合訓練營的名額、外教一對一私課……那兩個人來參加活動肯定是有什麼想要的，比起揍他們一頓，搶走他們想要的東西、看他們氣急敗壞卻無可奈何的樣子，不是更能出氣？”

　姜曉峯不是真的衝動的性子，那股勁過去後人也冷靜了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渣男說得對，哄人的說辭也用得很好。但他雖然冷靜了下來，卻突然很不甘心。

　他看着身前來去的朝氣學生們，問道：“孟浮生，你做過虧心事嗎？”

　孟浮生的心跳有瞬間的失控。

　這是姜曉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不同於喊學長時的親近和些微崇拜，此時他的語氣是完完全全的平等冷靜，咬字很重，像是在執着着什麼。

　很好聽。

　“沒有。”孟浮生回答，大概是和姜曉峯貼得太緊，他覺得有點熱，“學……曉峯，你爲什麼這麼問？”

　姜曉峯沒發現他稱呼上的變化，聽到回答，臉上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擡眼看向他，確認問道：“真的沒有？”

　現在的姜曉峯和平時太不一樣了，孟浮生幾乎是本能地加重了攬着他的力道，看着他的眼睛，再次回道：“沒有。”

　長到這麼大，他有後悔的事和覺得愧疚的事，但虧心事，他自問是一件都沒做過。

　“是嗎，我也沒有。”姜曉峯覺得很可笑。有些傷害，加害者早就忘了，受害者卻被困在原地，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他看向前方，聲音變低：“孟浮生，我也沒有做過虧心事，可倒黴的爲什麼總是我？”

　……

　最初的擁擠過後，場地內的人流分佈變得均勻起來，連通各個活動區的通道終於暢通。

　孟浮生早就鬆開了姜曉峯的肩膀，他們找了個空一點的地方站着，分別和田蕊、許秋濤聯繫了一下，確定他們在一起，並且已經報名參加了某個耗時比較長的活動後，順勢表示就不過去和他們匯合了。

　聯繫完同伴，他們繼續在場館裏轉了起來，之後並肩站在了一個人氣很高的英語猜謎小攤位前。

　姜曉峯看中了一個巴掌大的兔子玩偶小掛件，付給攤主猜謎費後，得到了掛件下掛着的謎面袋。

　他把袋子打開，取出謎面，見上面寫着一句很小衆的英語童謠，眉毛一挑。

　這攤主太狗了，居然往謎面裏塞這種偏地方方言的古童謠謎面，要知道這童謠可好些英國本地人都沒聽過。難怪這攤位看着人氣高，應該是謎語太難，留住了太多不願意憑白損失猜謎費的學生。

　他見攤主露出“又成功坑到一個”的自信微笑，剛想把謎底說出來，耳邊就傳來了孟浮生的聲音。

　“謎底是紅帽子。”孟浮生誤會了他的沉默，在他耳邊說了答案，見他還是不動，以爲他是口語不行所以不好意思開口，又自作主張地抽走了他手裏的謎面，代他把謎面遞給攤主，換成英語跟攤主把謎底又說了一遍。

　攤主笑容崩裂，不太甘心地看了孟浮生一眼，然後把那個兔子玩偶和謎面出處的童謠完整版拿出來，一起遞給了孟浮生，用英語說道：“回答正確，這兔子屬於你了。”

　“謝謝。”孟浮生微笑，接過兔子和童謠遞給姜曉峯，問道，“還有想要的嗎？”

　“……”

　姜曉峯憋得慌。

　他接過玩偶，注意到隨着孟浮生猜出這個謎語，四周本來被謎題難住的學生們全部朝這邊投來了視線，有些早就被孟浮生顏值吸引的男生女生，在看到孟浮生把玩偶給他後，甚至還朝他投來了嫉妒和“帥哥果然都喜歡男孩子”的遺憾眼神。

　“……”

　他忍不住瞪了笑得溫柔又好看的孟浮生一眼。

　招蜂引蝶的狗渣男！擁有學姐和小三四五六號還不夠嗎，瞎撩什麼！

　孟浮生：“……？”

　怎麼拿了玩具卻看上去更不開心了？

　脫離攤子範圍，姜曉峯拉了拉兔子玩偶的長耳朵，問道：“還跟着嗎？”

　孟浮生利用身高優勢往身後人羣裏快速掃了一眼，應道：“嗯。”

　“嘖。”姜曉峯都想翻白眼了，“兩個慫b。”

　之前他和孟浮生定下了“跟着敗類高中同學，搶他們想要的獎勵”的計劃後，就一直暗暗注意着那兩人的動向，結果沒想到那兩個人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門子瘋，居然哪也沒去，一直偷偷跟着他們，也不知道是想做什麼。

　這麼被跟了一路，姜曉峯有點煩了。

　他把兔子掛件往包裏一塞，說道：“走，我們去洗手間，我就不信他們還會跟着我去上廁所！”

　孟浮生也覺得這麼被跟着不是個事，應道：“好。”走了兩步，又忍不住說道，“不要說髒話。”

　雖然學弟說髒話的樣子還……挺有魅力的，但髒話還是少說些比較好。

　姜曉峯腦袋上冒出幾個問號，看他一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的話，這次直接把白眼翻了出來，沒接話，加快速度走去了前面。

　被高中同學那麼刺激了一通，他現在是懶得再在渣男面前裝乖巧學弟了，反正他已經放棄了誅心計劃，渣男愛咋地咋地吧。

　孟浮生被他丟下，愣了愣，看着他的後腦勺，又笑了，邁步追了上去。

　這還是隻脾氣很大的學弟。

　……

　通往洗手間的走廊很長，因爲活動纔剛開沒多久，所以這裏暫時還沒什麼人來。

　“沒跟着了。”孟浮生回頭看了眼後說道。

　“敢跟上來，我尿他一臉！”姜曉峯兇惡放話，徹底放飛自我。

　孟浮生側頭看他。

　姜曉峯迴看，問道：“你要尿嗎？”

　孟浮生：“……”

　他搖搖頭。

　“那你幫我拿下包。”姜曉峯把包遞給他，之後拍拍屁股進了洗手間。

　孟浮生抱着他的揹包等在外面，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男生正靠在更靠近女洗手間的另一邊走廊上玩手機，胳膊上還挽着一件粉色外套，明顯是在等女朋友，突然有種自己也是在等女……等男朋友的錯覺。

　他甚至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姜曉峯時，對方在迷糊時說的那句“尿尿不需要吹哨”的話，心裏升起一股吹下口哨調戲下學弟的衝動。

　聽到口哨聲，學弟反應肯定會很好玩，說不定會不小心尿歪……

　兩道接近的腳步聲和壓低的說話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過神，想到自己剛剛在想什麼，被自己的“不要臉”嚇到，此地無銀地低咳一聲，耳廓偷偷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