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姜曉峯！”

　男生一聲怒吼，瞬間吸引了校門口所有人的注意。

　姜曉峯側頭看去，表情唰一下沉了下來。

　“你個娘娘腔到底跟菁菁說了什麼，她爲什麼拉黑了我的手機號和微信，還有她人呢，她人在哪！”

　男生足足比姜曉峯高了大半個頭，體型很有些肌肉壯漢的意思，衝到姜曉峯面前時幾乎帶起了一陣風，他本來還算俊朗的五官此時被怒氣充斥，顯得有些兇惡。

　姜曉峯冷眼看着他，嘴角一扯嗤笑出聲，毫不留情地說道：“肖坤你還有臉找過來，你爲什麼被拉黑你心裏沒點數嗎？打架鬥毆連累女朋友，忽悠女朋友借貸，還打女人，你算個什麼東西，滾！再讓我從你嘴裏聽到菁菁的名字，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肖坤氣得又上前了一步，像是想動手。

　四周關注到這場衝突的人全呆了。

　臥槽，這個看上去十分好欺負的男生，面對找茬，態度居然意外的很剛。

　孟浮生也被姜曉峯突然變得尖銳的模樣弄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回了神，上前一步半擋在姜曉峯身前，看向肖坤說道：“同學，有事好好說。”

　肖坤很高，快要一米九，但孟浮生也不矮，有一米八六。

　剛剛肖坤的注意力全在姜曉峯身上，根本沒注意到姜曉峯身邊站着誰，此時看到孟浮生站出來，見他長得斯斯文文的，皮膚也白，一看就是那種平時只知道讀書從不鍛鍊身體的書呆子，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扒他肩膀，不耐道：“一邊去！這是我和姜曉峯的事，少TM多事！”

　孟浮生輕輕鬆鬆抓住他的胳膊，表情冷了下來：“我說了，有事好好說，別動手動腳。”

　“你TM……”肖坤沒想到會被抓住，怔愣之後立刻想把他甩開，另一手還去揪他身後姜曉峯的衣服，鐵了心想給姜曉峯一點教訓。結果沒想到他甩過去的手居然被接住了，還被抓得死死的，抽都抽不出來，孟浮生看着一副斯文無力的樣子，力氣卻反常的大。

　他這才正眼去看孟浮生，對上孟浮生沒什麼溫度的眼神，心裏一個激靈，莫名有些心悸。

　另一邊姜曉峯也不是吃素的，見他想來抓人，冷笑一聲，抓住他的胳膊就是用力一扯，毫不留情屈膝就頂。

　“唔！”

　肖坤痛哼一聲，表情瞬間猙獰，身上力氣一下子卸掉，身體佝僂下來。

　孟浮生愣了下，臉上冷意瞬間散了，看一眼已經鬆手後退的姜曉峯，也默默鬆開了手。

　這個學弟……好像和自己以爲的有點不一樣。

　姜曉峯滿眼都是嫌惡：“肖坤你可真是個廢物，白練了那麼多肌肉，一下就倒。也是，就你這種垃圾，也就只敢在女人面前逞兇了。”

　肖坤憤怒擡頭：“你！”

　“你什麼你，我警告你，不要再去騷擾菁菁，她已經跟你沒關係了！”

　肖坤直起身，又想打人。

　孟浮生皺眉，再次上前。

　後面的魏威也走了過來，擋了想上前的姜曉峯一手，貼近攔在肖坤身前：“幹什麼呢，還想動手？你不是A大的學生吧，再鬧我要喊保衛了！”

　他看着比孟浮生等人結實多了，一身小麥色皮膚一看就是經常混戶外的，身高也和孟浮生差不多，往那一站特別唬人。

　南門崗亭裏的保安也終於注意到了這裏的騷動，有保安從亭子裏探出頭，朝這邊呼喝道：“什麼情況？不許鬧事啊！”

　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對方還人多勢衆，肖坤權衡一下利弊，最後只狠狠瞪了一眼被孟浮生和魏威擋在後面的姜曉峯，留下一句“這事沒完！”，轉身走了。

　姜曉峯冷眼看着他走遠，嘴角一扯，一聲不屑的冷嗤就要衝出喉嚨。

　魏威忽然轉身看他：“學弟，你怎麼惹上這麼個傢伙了，一看就不是善茬。還有你剛剛那一手，有點厲害，練過吧？差點被你的外表騙了，還以爲你是個好欺負的小白兔呢。”說着伸手去揉姜曉峯的頭。

　姜曉峯一聲冷嗤噎住，心中警鈴大作。

　——臥槽！仇人害我！我無害好拿捏小新人的人設！全完了！

　他太過震驚，都忘了要躲開魏威的手，被對方揉了個正着。

　出門前梳得十分有型的自然捲短髮瞬間被揉成了雞窩，但他沒空管了，腦子裏一會是“爲什麼大號的仇人會在他登的是小號的情況下找到他”，一會是“剛剛打肖坤那下就該更用點力”，一會是“完了，我的報仇大業”，表情逐漸空白呆滯，眼珠凝固，完全不敢去看旁邊孟浮生的表情。

　田蕊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關心問道：“學弟，你怎麼了？”

　不行，要自救！

　他一秒斂神，略顯不熟練地扶了一下鼻樑上架着的眼鏡，依舊不敢看孟浮生的表情，回道：“我……在後怕。”

　話開了頭，後面的就順了。

　“其實我很害怕的，肖坤和我是高中同學，他發育早，以前沒少仗着體格強壯欺負我。”

　對，穩住，他完全可以靠賣慘轉移大家的注意力，但過猶不及，說得越多越容易留下破綻，所以在說完後要立刻撤退，把今天的交流停留在他賣慘的節點上！

　他快速瞄一眼孟浮生的表情，沒看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把手裏一直提着的粉色小袋子往孟浮生手裏一塞，邊撤邊道：“今天謝謝你們的幫忙，讓你們看笑話了，學長學姐再見，我上課要來不及了，先走了。”

　“誒，學弟……”田蕊眼睜睜看着姜曉峯消失在校門後，有點可惜地收回視線，然後側頭看向孟浮生手裏的袋子。

　魏威也正看着袋子，還撞了孟浮生一下：“造孽王，你準備怎麼辦？”

　“別亂說。”孟浮生把袋子放入揹包，看一眼姜曉峯離開的方向，又看一眼肖坤離開的方向，眉心淺淺蹙着。

　……

　【201X年X月X日，晴，小號計劃出現了一點小波折，雖然成功加上了渣男的好友，但渣男可能已經對我有所懷疑……】

　下課鈴聲打響，老師說了下課。

　姜曉峯立刻放下手機，把書一收，第一個衝出了教室。

　室友田大齊和劉遠洲阻攔不及，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擔憂。

　“曉峯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每天神出鬼沒的，飯都不跟大家一起吃了。”

　“還換了髮型，買了好多我認不出牌子的衣服。”

　室友三號郝啓突然冒了出來，說道：“曉峯肯定是談戀愛了！”

　田大齊和劉遠洲齊齊一震，扭頭看他。

　郝啓十分肯定：“就算不是在談戀愛，也肯定是有喜歡的人了，在追人家！”

　田大齊和劉遠洲再次對視一眼，然後默契伸手，按住了郝啓的肩膀：“走，邊吃邊說！”

　宿舍裏對戀愛最沒興趣的老三居然疑似開了竅，這麼大的事情，自然要慎重以對，三人沒去嘈雜的食堂，而是去了校外相對清淨一些的燒烤店，邊吃邊交流信息。

　郝啓發問：“是什麼能讓一個沉迷遊戲滿身九塊九包郵的男生突然放棄遊戲，開始注意形象，還拋下兄弟？”

　劉遠洲捏緊筷子：“妹子！”

　郝啓繼續發問：“那又是什麼，能讓一個雖然沉迷遊戲但十分熱愛學習的學生，在上課的時候頻頻走神，拿着手機一臉苦惱懊悔糾結沉重地打字？”

　劉遠洲表情突然沉重，嘆道：“求而不得的妹子！”

　“但是就我觀察，曉峯好像沒有在和人聊天，是自己開着個文檔一樣的東西在打字，會不會只是在記筆記？”田大齊比他們冷靜一點。

　郝啓搖頭：“這你就不懂了吧，他肯定是在打草稿，在找合適的話題和妹子聊天。曉峯是最近纔不對勁的，就算喜歡上誰肯定也還沒多久，正處在刷好感的階段，可不就得小心一點對待麼。”

　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點道理。

　田大齊有點被說服了，最後確認：“所以曉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郝啓斬釘截鐵：“絕對是！”

　……

　與他們一牆之隔的鄰座，田蕊稍顯尷尬地喝了口果汁，看向對面的孟浮生，壓低聲音問道：“他們說的……不會是小學弟吧。”

　孟浮生沉默，然後嘆氣：“是。”

　田大齊等人一進來他就注意到了，他救學弟那天在醫院和田大齊有過交流，還記得他。

　田蕊暗道這世界真小，還有這燒烤店的矮牆隔音效果真差，然後迅速拋掉尷尬和良心，八卦道：“那他們說的學弟喜歡的人……”

　孟浮生再次沉默。

　OK，她懂，都是男色惹的禍。

　她打量一下孟浮生在暖色燈光下顯得越發好看的臉，更加覺得姜曉峯可憐了。

　喜歡孟浮生這種事呢，她是很有經驗的。

　孟浮生這人，長得好、家世好、性格好，自身能力也很優秀，喜歡上他是一件很正常很舒服的事，但同樣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舒服，是因爲這人很有君子風度，教養沒得說，並且性情柔和，哪怕不喜歡你，也會很尊重你的心意，拒絕的時候儘量不會讓你覺得難堪，很照顧人。

　而痛苦，則是因爲他這種照顧和尊重，很容易讓人陷得更深，甚至誤以爲還有機會，於是越發不想放棄。

　可孟浮生的拒絕又是真的拒絕，拒絕之後，他會很識趣的和你保持距離，不做任何讓人誤會和越界的事。

　於是理智告訴你孟浮生是真的不喜歡你，該放棄了，情感上又忍不住貪戀孟浮生的這種照顧和尊重，妄想着也許藉着這種照顧和尊重多試幾次，磨一磨，事情就成了呢？

　但成是不會成的，起碼這三年來沒人成過。

　要不有人說孟浮生是天然型渣男呢，這種勾引無數少女少男動心卻一個都不採的行爲，真的很像渣男。偏這渣男其實一點都不渣，他是真的溫柔人好有教養。

　唉。

　田蕊內心唏噓。

　孟浮生的殺傷力她是太懂了，她自己也是花了足足兩年時間才徹底從名爲孟浮生的迷障裏走出來，如今眼看着學弟要掉坑，在知道孟浮生性向爲女的情況下，她真的很想拉學弟一把。

　“浮生，你儘快找個時間和小學弟談談吧。”這事不能拖，越拖學弟陷得越深。

　孟浮生也明白這個道理，應道：“我會的。”

　……

　又是深夜，孟浮生寫完論文，關掉電腦後掃到一邊始終安靜的手機，伸手把它拿起來，點開了微信。

　暱稱爲峯峯呀的賬號是他中午才加的，加上好友後自動生成的聊天框還躺在聊天欄上，無聲昭示着存在感。

　他點開，打了幾個字，又刪掉，想着時間太晚，還是明天再約學弟出來說清楚吧，手指一轉，點上學弟系統自定義的簡單頭像，進入了他的朋友圈。

　姜曉峯的朋友圈沒有限制，可以順利地從最近的一條翻到最初的一條。而姜曉峯發朋友圈的頻率也是真的低，總共也纔不到十條消息，一下子就翻完了。

　最早的一條朋友圈是去年六月份的，內容是【開始新生。】，孟浮生算了算時間，那時候姜曉峯應該剛高考完，腦中莫名就腦補出了對方高考完後眼眸晶亮發朋友圈的飛揚模樣。

　他笑了笑，把姜曉峯剩下的朋友圈也翻了一遍，發現都是些類似【開學了。】、【祝媽媽生日快樂。】、【祝爸爸生日快樂。】這樣一本正經不帶任何語氣的內容，擡手捏了下鼻子。

　不僅暱稱可愛，怎麼連朋友圈也能發的這麼可愛。

　他把界面退回聊天頁面，剛準備鎖屏收起手機，就發現聊天框上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這一行字。

　他一頓，手指停在鎖屏鍵上方，突然有點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