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緊張不過兩秒，“對方正在輸入……”這行字消失了，奇怪的是卻並沒有消息發過來。

　孟浮生疑惑，點了點空白一片的聊天框。

　怎麼回事，軟件吞消息了？

　正這樣想着，“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再次出現在聊天框上方，這次足足停留了三秒才消失。

　但依然沒有消息發過來。

　孟浮生看着始終空白的聊天頁，突然悟了。

　小學弟這是……在打打刪刪？

　他突然想起了田大齊等人的對話。他們說學弟下午上課的時候頻頻走神，一直在拿着手機打着什麼，還猜測學弟是在找話題打草稿，斟酌着一會要怎麼給“喜歡的女孩子”發消息。

　所以學弟是琢磨了一下午，也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始和他聊天嗎？

　心尖像是被什麼東西掃了一下，有點發軟。

　“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再次出現，這次持續了好幾秒。

　他不自覺把手機往上拿了拿，視線盯緊聊天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輸入提示消失，一條消息像朵努力扛着壓力綻放的花一樣，顫顫巍巍地發了過來。

　峯峯呀向你轉賬XXXX元。

　孟浮生：“……？”

　……

　寢室，姜曉峯埋在被子裏拿着手機，打打刪刪許久後，終於發現了文字的蒼白無力。

　鑑於出了中午差點暴露真性情的事，他覺得起碼三天內，他不適合再和渣男面對面接觸。但就這麼任由今天好不容易在渣男面前刷出的存在感隨着時間消散，他又不甘心。所以一番思索後，他決定從另一方面下手——私聊。

　既然不能見面，那就私聊吧，私聊也很能刷存在感的！

　想法是好的，但操作起來實在太難。

　他並不是個多麼會聊天的人，而且私心裏，他也並不太想和渣男聊天，且聊的多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對着渣男素質十三連。

　但不聊又不行。

　所以在洗完澡爬上牀後，他開始了和聊天框的戰鬥。

　發“學長你好”，顯得太正式客氣，不利於拉近關係。

　發“晚上好呀，夜深人靜，學長我們來聊聊人生理想吧”，好像又太過智障可疑。

　發“學長，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又很容易引出中午肖坤的事，再次提醒渣男他崩了人設的事情。

　總而言之，難，想在儘量弱化中午肖坤事件的前提下，用乾巴巴的文字勾住渣男的興趣，真的太難了。

　姜曉峯越發後悔中午打肖坤那下沒有使出全力。

　於是又是一番辛苦思索。

　在他思索得快要睡過去時，一件忽略已久的事衝進了腦海——等等，渣男除了喜歡“乖巧好拿捏好忽悠的新人”外，也很喜歡“有錢好騙的新人”啊！而且在有錢的情況下，“乖巧好拿捏好忽悠”這些條件都是可以適當讓步的。

　他立刻拿起手機，刪掉剛剛迷迷糊糊時打出來的話，點擊轉賬，輸入了一個遠超於渣男當初墊付的醫藥費的數字，無形露了一下財，然後給轉賬信息備註“謝謝學長墊付的醫藥費，學長晚安”，確認轉賬，然後眼睛一閉，放心地睡了過去。

　……

　孟浮生睡不着了。

　他靠在牀頭，直等到十二點過，確定學弟確實不會再發新消息過來後，皺眉又點開那條轉賬消息看了看。

　四位數的醫藥費，足足比他當初墊付的數額多了五倍，學弟是手滑？還是有其他的意思？比如假借多給錢的失誤，趁機多和他接觸之類的，以前也不是沒有追求者這麼做過。

　他輕輕點了點手機，想起田蕊的話，嘆了口氣，放下手機關了檯燈。

　不管學弟是手滑還是故意，他都不能任由學弟這麼陷落下去，明天就去找學弟說清楚吧。

　……

　姜曉峯沒想到金錢的攻勢這麼強，第二天早上，渣男居然特意早起等在了他的宿舍樓下！

　他停在宿舍樓門口，看着不遠處穿着一身白色休閒運動裝，被一衆五號樓糙漢襯得高高帥帥，氣質乾淨又清貴的渣男，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好疼！不是幻覺！是真的！

　“那是孟浮生嗎，怎麼跑來咱們外語系大一生的寢室樓了？”和孟浮生有過交流的田大齊疑惑出聲。

　姜曉峯迴神，和田大齊打了聲招呼，邁步朝着孟浮生走去——他很確定，孟浮生絕對是衝着他（的錢）來的！

　真性情差點暴露又怎麼樣，金錢的力量是萬能的！他雖然決定要暫時不和渣男見面，但渣男主動找上門，他也不會虛就是了！

　“學長！”

　他鬥志昂揚地走到孟浮生面前，問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孟浮生在他走過來時就注意到了他，此時近距離對上他彷彿亮着星星的眼睛，頓了一下才應了一聲，說道：“學弟，醫藥費轉賬我看到了，你發錯數額了。”

　“啊？是嗎？”

　姜曉峯裝模作樣地低頭掏手機，心裏冷嗤冷笑冷哼三連——來了來了，先裝成視金錢如糞土的樣子，騙取傻子信任，再籌謀騙大錢，招數真老套。

　“學長，沒轉錯。”他擡頭朝孟浮生笑笑，隱晦地彰顯自己“不差錢”的氣質，“我受傷那天流了好多血，肯定把你的衣服弄髒了，多的部分是賠衣服的錢。”

　賠衣服？

　孟浮生有些愣。

　所以是他自作多情誤會學弟了？

　他看着學弟坦蕩的眼神，突然覺得隨意揣測學弟想法的自己太過分，取出手機回道：“不用賠的，我那天穿的是學院運動服，髒了也就髒了。”

　學院運動服A大每年都會免費發，並不值錢。

　他把多的部分轉回給姜曉峯，收起手機看向他，嘆道：“對不起。”

　姜曉峯並不推辭這個錢，他可沒真的準備給渣男送錢，邊嘴上客氣，邊麻溜地把錢收了，然後打蛇隨棍上：“那讓我請學長吃頓飯吧，昨天是學長請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倒是直接忽略了孟浮生的道歉。

　又約吃飯了，學弟是真的在很認真地追求他。

　孟浮生心裏沉甸甸的，應道：“好，中午我有事，晚上一起吃吧，我也有事要和你說。”

　果然有錢一切好說話。

　姜曉峯點頭，約好下午再聯繫後就以上課要來不及了的理由，告辭孟浮生後拽着滿眼好奇的田大齊溜了。

　孟浮生目送兩人走遠，朝着回頭的田大齊點頭示意了一下，直到看不到人了，才轉身從另一條路離開。

　……

　這一天上課，姜曉峯又開始頻頻走神，時不時拿出手機戳戳戳，表情一會一變。

　田大齊等人看得心驚膽戰，鼓起勇氣關心兩句，在得知姜曉峯是在爲晚上和孟浮生的晚餐做準備時，驚得三魂飛了兩魂。

　郝啓：孟浮生？

　田大齊：是孟浮生？

　劉遠洲：怎麼可能是孟浮生！

　三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坐不住了，開始旁敲側擊。

　姜曉峯還是很看重這幾個可愛的幫會（寢室）小夥伴的，聽他們問起孟浮生，就挑着答了一些，隱去了自己和渣男的舊恩怨和正在計劃報復渣男的事。

　田大齊等人聽得表情變幻，很快，寢室八卦王郝啓從姜曉峯的隻言片語中，想起了一件事——那個說有男生送孟浮生情書的帖子！

　他連忙把帖子翻出來，快速掃了一遍樓主回覆，顫抖地停在某一行，把手機遞給田大齊和劉遠洲看。

　【樓主晨晨回覆遊客小札：我沒騙人，那個遞情書的男生特別扎眼，穿着一身原諒綠，頭髮卷卷的，超級可愛！】

　自然捲，原諒綠……

　田大齊和劉遠洲眼前一黑。

　姜曉峯對室友的腦補一無所知，他仔細列好接下來的接近計劃，下午下課後還特地回寢室換了一身渣男應該會喜歡的衣服，然後帶着他空閒時精心製作的小道具出了門。

　三個室友默默目送他離開，氣氛沉重。

　“很明顯了。”郝啓打破安靜。

　劉遠洲有點恍惚：“孟浮生雖然帥，但哪有妹子好，妹子軟乎乎，萌噠噠……”

　田大齊嘆氣：“曉峯喜歡就行，只是那個孟浮生一看就不好追，而且十有八九是直的，曉峯只怕要傷心了。”

　郝啓和劉遠洲再次沉默，然後齊齊愁了臉。

　唉。

　……

　姜曉峯挑了個學校附近價位比較高的餐廳請客，爲了營造私密和曖昧感，還特地訂了個包廂。弄好後他給孟浮生髮了餐廳地址和包廂號，然後點開了和大貓的聊天框。

　兩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掉廁所”那一句，姜曉峯覺得大貓是越來越沒節操了，打字回道：沒掉廁所，我瞭解渣男，他就是。

　大貓秒回信息：你可算是冒泡了，我還以爲你真掉廁所淹死了呢。

　大貓：真確定了？那要我幫忙不？

　峯峯呀：不需要，渣男已經掉進了我用金錢挖下的坑，虐他指日可待。

　峯峯呀：事情已經成了一半！

　大貓：怎麼又扯上金錢了？不過你這效率是真的高[拇指][拇指][拇指]

　和好友聊完，姜曉峯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到了和孟浮生約定的匯合時間，但孟浮生卻還沒到，皺了皺眉，又給孟浮生髮了條消息。

　消息沒人回，姜曉峯在心裏罵了句狗渣男，耐心等待。

　每一個多線操作的渣男都會自動習得咕咕咕這個技能，姜曉峯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他本以爲渣男會在等他徹底上鉤、狠狠刮他一層油之後再這麼幹，卻沒想到幾年過去，渣男居然越發不靠譜了，才只到勾搭階段就遲到。

　等啊等，分針都轉了大半圈了，孟浮生還是沒來。

　服務生進來催了幾次，問姜曉峯要不要先點菜。

　姜曉峯沉着臉，先隨便點了幾個涼菜。

　時針走過兩個數字，孟浮生還沒來，姜曉峯喊來服務員點了兩道熱菜，開始填自己餓得咕咕叫的肚子。

　吃完又是等，但直到餐廳關門，孟浮生都沒有來，微信也沒有回消息。

　姜曉峯覺得自己很蠢，飛鏢免疫就用其他武器就是了，想什麼裝小號接近的套路，磨嘰又沒用。他明明是來報復渣男的，結果現在卻被渣男當傻子耍，虧大發了。

　也許早在他昨天自我介紹的時候渣男就識破了他的馬甲，渣男人肉過他，或許還記得他的真名。

　真是艹了。

　他鬱悶極了，又有了當初剛剛發現渣男是騙他的時候，那種渾身冰涼腦袋發懵的感覺。

　還有點反胃。

　臨近宿舍關門的時間，路上已經沒什麼人。

　前一陣那波詭異的升溫已經過去，正是早春，早晚溫差大，姜曉峯出門的時候穿得單薄，這會被風一吹，只覺得腦子都要被凍麻了。

　狗渣男！

　他又罵了一句，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可能要感冒了。

　一陣略快略重的腳步聲突然從身後傳來，緊接着肩膀被按住，一股低調清淡的果木香混着急促的呼吸一起撲了過來。

　“學弟。”

　姜曉峯被香味和熱氣撲了一頭，有種被人從冰底拽回了人間的恍惚感，扭頭看去。

　孟浮生還是穿着早上那一身白色休閒裝，臉頰被風吹得發紅，呼吸急促，雙眼卻很亮，快速說道：“終於找到你了，抱歉，我手機被偷了，又忘了微信賬號的密碼，想找回賬號但申訴一直沒通過，也不知道你的手機號，沒法聯繫你，去你寢室找你，可惜你寢室沒人，隔壁幾個寢室的人也沒有你的微信和手機號……”

　總而言之，在發現手機丟失，並且登錄不上微信無法聯繫姜曉峯後，孟浮生想了一切能想到的辦法去聯繫姜曉峯，可惜都失敗了。

　最後他只能用笨辦法，去學校外的餐廳一家家碰運氣。

　可兩人早上並沒有定下在哪裏吃晚飯，只說再聯繫，A大外的餐廳又實在太多，孟浮生找到現在，找得都快放棄了，才終於碰到了姜曉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