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椅子的扶手是軟的， 寬寬大大，像個軟枕，按理說人砸到上面不會覺得痛纔對，但姜曉峯卻直接軟了身體， 痛吟一聲抱住腦袋，身體也試圖蜷縮起來。

　孟浮生沒防備他會倒， 意外發生時只來得及護住他的腰背， 此時見他露出痛苦的樣子，忙伸手去摸他的後腦勺， 急道：“怎麼了？是不是傷口撞到了？曉峯你鬆一下手， 我看看傷口是不是又出血了。”

　姜曉峯扭頭躲開他的手，只這麼會的功夫就冒了滿頭的冷汗， 明明看到孟浮生的嘴巴在動， 耳邊卻只聽得到耳鳴聲，喃喃道：“我好暈……”

　這情況明顯不對，孟浮生表情變了，也不敢再隨意搬動他，只小心地讓他平躺在座椅上，拿出手機打急救電話， 因爲手指太過僵硬， 按了幾次才把手機鎖解開。

　姜曉峯閉上眼， 只覺得有很多零碎的畫面在腦中不停來去， 身下的沙發似乎變成了一個漩渦， 在扯着他的意識瘋狂轉圈。

　後腦開始發脹， 耳鳴聲折磨着神經，五感中只有嗅覺還是正常的。

　一片混沌眩暈中，淡雅低調的果木香味突然變得無比清晰，他本能地朝着味道的源頭靠去，將頭埋入其中，吸取那讓人安心的味道。

　“近一點……”他收緊手臂，毫不自知地把腦袋往孟浮生胸口撞，“好吵……”

　孟浮生剛把電話撥出去，身體就被姜曉峯用力貼住了。

　這是姜曉峯第一次這麼主動地親近他，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開心。

　他反手抱緊懷裏臉色慘白不停囈語的人，慌得手心都出了汗，快速打完電話後拜託發現情況不對關心靠過來的服務員去外面接一下救護車，然後把姜曉峯整個攏到懷裏，不停查看他的呼吸和心跳，安撫道：“沒事的，醫生馬上就來，沒事的。”

　被讓人安心的味道包圍，姜曉峯漸漸平靜下來。

　孟浮生摸摸他的背，觸手一片溼冷，突然真切地意識到姜曉峯的身體確實比同齡男生要單薄纖細許多，都沒幾兩肉，抱着幾乎有些咯人。他心尖發酸，深吸口氣，低頭珍惜又愧疚地親了一下姜曉峯的眉心，用下巴蹭他頭髮。

　“對不起，都怪我不小心……對不起。”

　……

　姜曉峯還沒上救護車就暈了，一直到醫院都沒醒。

　醫生初步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發現他腦後的傷口並沒有破裂，覺得不對，喊來孟浮生問姜曉峯的歷史病情。

　孟浮生把姜曉峯曾被廣告牌砸傷，和前段時間跟人起衝突撞到腦袋的事情說了一遍，還把手機裏存的當時的病例資料給醫生看。

　“哎呀，這是馬虎了呀。”醫生眉毛擰得幾乎打結，“兩次傷口都處理得太草率了，第一次受傷後，後面的複查也沒仔細做，這指不定就是第一次受傷腦子裏面出了毛病一直沒好呢，不然也不會輕輕撞一下就成了這樣。”

　孟浮生腦子一懵。

　一直沒好？

　他手指冰涼，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前兩天還坐了飛機……”

　“這不是胡鬧嗎，腦子出問題了坐什麼飛機！”醫生訓完發現孟浮生的臉色越發緊繃難看，嘴脣都抿得發白了，又緩了語氣，“其實腦袋受傷也是可以坐飛機的，加壓包紮好就行，他這傷看着不嚴重，你們一時沒注意是正常的，別急，他的體徵很穩定，估計問題不大，我先安排他做幾個檢查，你是他朋友吧，有他家屬電話嗎，通知家屬過來辦下住院。”

　孟浮生：“我是他男朋友……”

　醫生扭頭：“啊？”

　孟浮生勉強斂神，回道：“謝謝醫生，我先去給他辦住院。”

　……

　一個小時後，接到消息的尤夢茹和姜曉峯的輔導員前後趕到了醫院。

　姜曉峯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就像醫生猜的那樣，他是第一次受傷時就留了隱傷——腦內有輕微出血，一直到現在都沒好。

　其實這點出血當時做檢查時是檢查出來了的，但因爲姜曉峯本人醒來後完全沒有不適反應，所以醫生就沒有安排後續的跟蹤檢查。

　正常來講，這點出血，就算不吃藥，創口也會隨着時間慢慢自愈，可壞就壞在姜曉峯後面沒少生病，一會發燒一會破頭一會坐飛機的，病情積壓，這才偶然一下子全爆發了出來。

　不過好在情況不算太壞，姜曉峯年輕，底子紮實，出血也不太多，等人醒了多注意養養就沒事了。

　得到確切的診斷，孟浮生終於鬆了口氣。他坐到病牀邊的椅子上，看着側躺在牀上的姜曉峯，傾身過去把頭靠在了他的掌心。

　沒事就好。

　姜曉峯的輔導員看到他的動作，不太自在地側了側頭，心裏很是驚訝。

　沒想到論壇上的八卦都是真的，這經管院的大衆男神，居然真被他的學生給拐到手了。

　尤夢茹聽說姜曉峯沒事也是鬆了口氣，見兒子不頂事，忙整理好表情，先以姜曉峯家長的身份謝過醫生，然後和輔導員攀談起來，安排姜曉峯後續的請假養病事宜。

　輔導員再次驚了，看看尤夢茹，又看看孟浮生，內心有點顫抖。

　這尼瑪，家長都見了呀，不對，這孟浮生的媽媽怎麼看着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

　姜曉峯這一覺足足睡了有十六個小時，他醒來時正是清晨天將亮未亮的時候，四周光線有些昏暗。

　病房裏很安靜，消毒水的味道和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混在一起，營造出一種迷幻不真實的感覺。

　他有點茫然，目無焦距地發了好一會呆，纔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當時他好像是在食堂吃午飯，微信羣突然響了，來了新單子，單子對象很像當年那個坑了他的渣男，他很興奮，就邊上游戲邊往寢室走，路過網球場的時候被歡呼聲吸引，站着看了會，然後……

　他眼神一清。

　天殺的廣告牌！

　眼睛終於有了焦距，他坐起身摸了摸後腦勺，不覺得很痛，心裏好受了一點。

　應該是沒有砸實，只蹭破了一點皮，還好。

　他又往陪護牀的方向看了眼，見上面有個人躺着，猜測是過來照顧他的室友，便放輕了動作，找到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摸黑進了病房配套的衛生間。

　解決了生理問題，他沒有立刻出去，而是放下馬桶蓋坐在上面，打開手機，點開了遊戲。

　看情況他應該是暈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渣男被大家收拾得怎麼樣了。

　遊戲一開，先出現的居然是更新提示，更新包還挺大。他愣了一下，疑惑。

　奇怪了，《江湖遊》只每週二上午會固定維護一下，平時很少更新，遊戲裏最近也沒開什麼新活動，這不年不節的，是在更新什麼？

　他查看了一下更新介紹，零零碎碎的一大堆東西，越發鬧不明白，摸了摸後腦勺的紗布，覺得這時候還是對自己好點吧，便索性不再想了，把手機一收，起身走到洗手間門口，拉開門。

　門外站着一個人。

　他嚇得後退一步，動作太大，頭突然暈了一下。他擡手揉了揉，剛想問室友站洗手間外面幹什麼，就發現門口站着的人身形很是陌生。

　這大長腿和足夠傲視羣雄的身高，絕對不是敦厚的田大，也肯定不是偏瘦的郝啓，更不是中等身材的劉遠洲。

　“怎麼揉額頭，是哪裏難受？”孟浮生皺眉上前一步，將自己暴露在了洗手間投射出的溫暖燈光下。

　姜曉峯擡眼，然後微張了嘴。

　睡得有些凌亂的黑色短髮，濃淡合適的眉毛，深邃狹長的眼睛，挺直優秀的鼻樑，性感的薄脣，輪廓分明的臉型，毫無瑕疵的皮膚……好大一隻帥哥。不僅帥，氣質還好，不僅氣質好，聲音也很好聽。

　這誰？

　他眨眨眼，腦中突然閃過某道拿着球拍不停朝自己示意的身影，恍然大悟，試探喚道：“學長？”看這體格和氣質，肯定不是大一新生，那就一律是學長了。

　所以是這個學長把自己送到醫院來的嗎？還留下來照顧自己了？

　真是個好人。

　他放鬆下來，禮貌回道：“不難受，謝謝學長照顧我。學長我吵醒你了嗎？”

　孟浮生看着他乖巧回話的樣子，喉結動了動，突然上前一步，剋制地伸臂鬆鬆抱住他，輕輕蹭他柔軟的捲髮：“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

　姜曉峯僵住，表情茫然又驚恐，懷疑自己在做夢，還懷疑自己撞了鬼。

　這好心學長怎麼突然抱上來了？還莫名其妙道歉，爲什麼道歉？什麼錯不錯的，難道廣告牌是他架的？

　腦中冒出了很多猜測，但他面上卻沒動，只先試探着擡手碰了下孟浮生的胸膛。

　熱的、軟的。

　他的表情緩了緩，又感應了一下對方的體溫，確定對方真的是活人後，心下一定，擡手禮貌但堅定地把人推開了。

　是活人，那就好辦了。

　“學長，那廣告牌是你架的嗎？”他禮貌發問。

　孟浮生被問愣了，頓了下才反應過來，搖頭：“不是。”

　“那學長你爲什麼道歉？”姜曉峯不懂他的邏輯，認真解釋道，“砸傷我的是廣告牌，又不是學長，學長不用爲此向我道歉。反而是我得向學長道謝，謝謝學長送我來醫院，還陪牀照顧我。”

　孟浮生心裏所有的緊張、焦急、擔憂、自責、愧疚……全在他這一本正經的解釋和道謝中散去了。

　他表情一鬆，笑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姜曉峯的頭髮，眼中滿是溫柔：“怎麼連安慰人的方式也這麼……曉峯，你真可愛。”

　姜曉峯被摸得一個激靈，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驚悚後退。

　“？？？”

　可愛？這學長怎麼回事？怎麼感覺基裏基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