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孟浮生以爲他後退是因爲害羞， 又笑了笑，收回手溫聲哄道：“你先回牀上躺着，我去喊醫生過來。早上想吃什麼？”

　姜曉峯很僵硬，很尷尬， 但也確實很餓，回道：“蔥油麪。”

　“我去問問醫生你能不能吃， 能吃就給你買。”孟浮生很好說話， 他現在是恨不得把姜曉峯縮小了養在自己手心裏，又問道， “那我扶你回牀上？”

　扶？

　姜曉峯低頭瞄一眼自己的腿， 好生生的，沒斷。

　這學長會不會有點關心過度？

　他搖頭表示不必， 卻突然被對方按住了腦袋。

　溫暖的手掌罩在頭頂， 屬於旁人的氣息和體溫強勢貼近滲透，他後背汗毛瞬間豎起，像只被掐住了後頸皮的小動物，嗓子都卡了。

　“你……”

　“不要搖頭，你腦內有出血，得多注意。”孟浮生囑咐， 又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髮， “我去喊醫生， 很快回來。”

　姜曉峯僵硬點頭， 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 這是好心救了自己的學長， 不是什麼故意佔便宜的變態，不能打，不能罵，得禮貌。

　他開始放空自己。

　還是這麼乖。

　孟浮生笑了，又揉了他腦袋一下，然後轉身出了病房。

　他走後，姜曉峯火速掏出手機，戳開寢室微信羣，發消息：快來江湖救急！！

　但大概是時間太早，室友們還在睡，他的求救並沒有得到室友的迴應。

　他看一眼時間，清晨五點半。

　確實太早了，再等等吧，而且說不定是他想太多了，學長只是過於熱心了一些，他不該胡亂揣測這樣一位好心人。

　他收起手機，往外邁了一步，突然又停下，重新把手機掏了出來，低頭看時間，然後把視線慢慢挪到了時間下面的日期上。

　就說好像有哪裏很違和……X月X日？這破手機摔壞了？

　……

　醫生很快過來，開始例行檢查。

　先檢查五感，沒問題；再檢查邏輯思維能力，沒問題；最後再檢查自我認知……到這裏，問題出來了。

　“今天幾號？”

　姜曉峯想起怎麼調都調不好的手機時間，心裏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報了一個日期。

　孟浮生皺眉。

　那已經是快一個月以前了。

　醫生又問道：“你還記得你昏迷前在做什麼嗎？”

　姜曉峯迴答得很快很確定：“走路，看網球，然後被廣告牌砸了。”

　孟浮生一愣，意識到什麼，表情變了。

　醫生又問了姜曉峯幾個問題，最後下了結論：“是記憶缺失，不過忘得不多，情況不算嚴重，再做幾個檢查吧。”說着開了個檢查單。

　姜曉峯默默瞪自己的手機。

　所以不是他的手機壞了，而是他的腦子壞了？

　他不願意相信：“我失憶了？”

　“失憶了，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摸摸你的後腦，那裏有個疤，那纔是廣告牌砸出來的傷口，已經痊癒很久了，你頭上這傷是最近才受的。”

　姜曉峯忙擡手去摸腦後，很快在紗布邊緣處摸到了一個疤痕，懵了。

　醫生見狀安撫道：“別太擔心，像你這種受傷之後短期失憶的情況在病人中很普遍，大部分人都會在之後的治療養傷中把忘記的東西想起來，想不起來也不要緊，你忘的東西不多，各項能力也沒事，不影響生活。”

　姜曉峯一想也是，他生活乏味，除了上學就是遊戲，忘不忘的，確實沒什麼影響。

　他放鬆下來，禮貌謝過醫生，想詢問一下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嘴巴剛開，一道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他真的忘了？”

　是孟浮生。

　姜曉峯這纔想起來他還在，想起他之後，又愣了。

　不對，既然廣告牌事件已經過去了很久，那這位學長爲什麼會在這？

　醫生很有耐心，回道：“目前看來是這樣，具體結論得等新一輪的檢查結果出來以後再說。”

　孟浮生的表情變得很奇怪，緊繃、僵硬，還帶着點難過，不過只是一瞬間，他恢復了正常，點頭表示明白，主動送醫生出去，然後開始安排姜曉峯去做檢查。

　姜曉峯看一眼他不再帶着溫柔笑意的臉，很謹慎地分析了一下現在的情況，覺得這位學長能這麼體貼地照顧自己，還對自己態度親暱，應該是在自己失憶的這段時間裏，因爲廣告牌的事和自己成爲了很好的朋友，現在這表情，多半是在爲自己忘了他的事情難過生氣。

　他換位思考了一下，瞬間覺得很是愧疚，壓下和陌生人搭話的不自在，說道：“學長，我沒事的，你別擔心。”

　孟浮生側頭看他，眼神直勾勾的，問道：“你真的忘了？”

　姜曉峯十分抱歉：“學長，對不起。”

　孟浮生抿脣，試探着把手放在他的眉心，見他沒躲，就輕輕抹了一下他的額頭，聲音很低：“這不怪你，生病是不可控因素……你別有負擔，肯定能恢復的。”

　姜曉峯感應到他的低落，忍着不適沒有躲開他的手，應道：“嗯。”

　……

　氣氛有些沉悶。

　檢查很快做完，姜曉峯吃上了香噴噴的蔥油麪，但他卻並不覺得多麼爽快。

　沒過多久，尤夢茹來了。

　她從醫生那聽說了情況，喚孟浮生出病房，壓低聲音問道：“他把你忘了？”

　孟浮生點頭，一直壓抑的情緒在面對母親時終於泄露了一些，低了頭，一直挺直的肩背也彎了。

　尤夢茹第一次見兒子露出這種樣子，心裏難受，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突然想到什麼，表情一動：“有一件事……”

　孟浮生看她。

　尤夢茹定了定神，把姜曉峯那天支開他，然後單獨跟她道歉，表示會把一切掰回正軌的事說了一遍。

　孟浮生愣住，然後脊背重新挺直了。

　他知道那天姜曉峯支開他，單獨和母親說了什麼，但因爲尊重，他並沒有過多詢問，結果沒想到姜曉峯說的居然是這樣一番退縮和放棄感情的話。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眼睛亮了起來：“媽，你的意思是曉峯可能並沒有忘了我，只是因爲愧疚和想把一切掰回正軌，才假裝……”

　尤夢茹按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也不敢把話說死，只說道：“檢查結果應該快出來了，先看看醫生怎麼說。”

　……

　午飯前，新的檢查結果出爐，醫生看了看拍的片子和各項檢查數據，糾結了。這份檢查結果和昨天的幾乎一模一樣，完全沒有參考意義。

　最後他只能給出一句人腦結構很複雜，建議再跟蹤觀察一段時間的結論。

　聽到結果，姜曉峯沒什麼大的反應，孟浮生卻若有所思，邊思還邊看姜曉峯。

　姜曉峯：“？？？”這眼神是怎麼回事，歧視失憶病人？

　告別醫生後，孟浮生先送姜曉峯迴了病房，然後去接了中午下課後趕來探望姜曉峯的田大齊等人，讓他們陪着姜曉峯，之後找藉口出去，和尤夢茹一起又去了醫生辦公室。

　終於脫離孟浮生的視線，姜曉峯大大鬆了口氣，像見到親人一樣抓住坐得最近的郝啓的手，語氣激動：“你們終於來了！”

　郝啓怕他在病房裏呆得鬱悶，想活躍一下氣氛，故意甩開他的手調侃道：“別上手別上手，一會你男朋友回來看到了，我可說不清楚。”

　男朋友？

　姜曉峯舉着被甩開的爪子，懵了：“你說什麼，什麼男朋友？誰的男朋友？”

　“你的男朋友啊，行了行了，你就別矯情了。”郝啓一臉的語重心長，“曉峯啊，你看你追了孟浮生那麼久，受了那麼多的罪，現在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了，就別再折騰了，早點享受成果去吧。我看孟浮生對你也是認真的，外面那些人就是嫉妒你，你別因爲他們放棄了孟浮生這麼好一個人。”

　這話信息量太大，姜曉峯覺得有點眩暈。

　誰追誰？誰是孟浮生？孟浮生這名字怎麼聽着有點耳熟？

　田大齊也跟着勸：“對啊曉峯，昨天你和孟學長走後，班上很多同學也意識到自己過分了，跟我們說不該聽信謠言在上課時那麼看你，想跟你道歉。真的，你別多想，大家會慢慢理解和接受你跟孟學長的關係的。”

　劉遠洲不贊同田大齊的話，冷哼：“要什麼大家的理解，戀愛本來就是私人的事情，曉峯你別鑽牛角尖，反正現在大家都知道你和孟浮生是一對了，你們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什麼戀愛？班上同學怎麼了？過什麼日子？

　姜曉峯見他們一派認真，一點不像是開玩笑或者惡作劇的樣子，顫抖了，心涼了，剛想把事情問清楚，就見那位照顧了他一早上的基氣帥學長走了進來。

　剛剛還嘰嘰喳喳的室友們瞬間安靜。

　姜曉峯腦子亂亂的，順着室友們的視線看向帥學長，就見對方帶着一股讓人看不懂的氣勢大步越過衆人來到病牀邊，然後用力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

　一股有些熟悉的果木香味包圍了過來。

　“曉峯。”帥學長低沉呼喚。

　姜曉峯莫名一抖。

　“我叫孟浮生，”帥學長表情認真，語氣堅定，“是你的男朋友，你忘了我也不要緊，我會重新追求你，直到你再次喜歡上我。只有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人生，只有和你在一起纔是正軌。”

　姜曉峯嘴巴微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等等，你說你叫什麼，孟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