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姜曉峯抱着腦袋跑出了廚房。

　他有點驚恐，還有點混亂。

　後面孟浮生還在問：“雞蛋喜歡吃老一點的，還是嫩一點的？”

　“隨便隨便。”姜曉峯躲到陽臺上吹了會風，冷靜一會後覺得不能委屈自己，又探頭說道，“要嫩一點的！”

　孟浮生突然走出了廚房。

　姜曉峯嚇得嗖一下縮了回來，左手摳右手，眉毛擰成了疙瘩。

　怎麼回事，渣男是怎麼回事？

　快想想辦法……不行，頭還是疼。

　他蹲了下來，探手去摸後腦勺。

　“別碰。”孟浮生不知何時來到了陽臺，及時抓住了他去摸傷口的手，然後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牽着他走進客廳，反手關上陽臺門，將他塞到了沙發裏，端了杯溫水給他。

　“傷口不能摸，不能沾水，這兩天也最好不要見風，還疼嗎？”他彎腰和姜曉峯平視。

　姜曉峯看着他深邃好看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睫毛好長，可以放牙籤嗎？”

　長睫毛眨了眨，然後隨着眼睛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掃出一層溫柔的陰影：“想試試嗎？”

　姜曉峯陡然清醒，覺得自己腦子肯定是壞掉了，忙搖頭：“不了不了。”

　孟浮生按住他的頭：“也別搖頭，會暈。”

　確實很暈，不僅暈，腦中還開始各種冒畫面，跟中邪了一樣。

　他突然很想睡覺。

　“我困了。”他低頭揉了揉眼睛。

　孟浮生看着他疲倦蒼白的臉色，放輕力道又摸了摸他的頭，哄道：“再撐一會，吃完藥再睡，面快好了，我去給你端出來。”

　回到廚房，孟浮生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在鍋中起伏翻滾的麪條，想起姜曉峯被肖坤按在牆上的樣子，突然用力關掉了竈火。

　冷靜了兩秒，他淺淺出了口氣，把麪條盛出來，又做了番茄雞蛋滷，雞蛋特地弄得嫩嫩的，然後把滷澆到麪條上，灑上芝麻、花生碎、香菜、麻油，最後取出一份餐具，把麪條端了出去。

　姜曉峯又困又餓頭又疼，也沒精力去探究渣男到底是哪裏不對了，埋頭呼嚕嚕吃麪，吃着吃着又覺得頭暈，難受地吸了吸鼻子。

　天殺的肖坤，這事沒完！

　“慢一點吃。”孟浮生重新給他添了水，拿了藥，之後回房取了一套自己的睡衣出來，“今天別洗頭，身上簡單衝一下就好，衣服在這，內褲是新的，可以直接穿。”

　姜曉峯猛地擡頭。

　什麼？渣男的內褲？

　擡完眼前又是一陣發黑，他擡手撐住額頭，腦子又亂了，含糊說道：“謝謝學長。”

　孟浮生聽他聲音含混帶着顫，還低頭捂住臉，頓了頓，放下衣服坐到他身邊，幾乎是腿碰腿的距離，溫聲說道：“曉峯……這兩天我想了想。”

　頭暈的勁頭過去，姜曉峯更困了，腦子開始打糊，側頭睜着眼無神地看着他：“嗯？”

　孟浮生見他這樣，又笑了，擡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後脖頸：“沒什麼……吃藥吧，我去給你拿乾淨的毛巾。”

　強撐着精神吃完藥洗完澡，姜曉峯幾乎是閉着眼被孟浮生牽到了牀邊，身體一碰到柔軟的牀意識就昏沉了過去。

　孟浮生把他搬成側躺的姿勢，給他拉好被子，然後在他身後塞了個枕頭防止他突然翻身。

　弄完之後他坐到地毯上，看着姜曉峯乖巧安靜的睡顏，終於能靜下心來想一些事。

　有一點他很確定，他不討厭姜曉峯，甚至是……有點喜歡這個學弟。

　可這個喜歡，會是學弟想要的那個喜歡嗎？

　他又想起了姜曉峯忍着哭離開的樣子和姜曉峯被肖坤按在牆上掙扎的樣子，當時那些不忍、憤怒的情緒之下，有一種埋藏得很深的情緒慢慢變得清晰。

　——捨不得。

　他捨不得學弟難過、受傷。

　也捨不得真的和學弟保持距離。

　“姜曉峯。”

　他低喚，試探着摸上了姜曉峯的臉。

　姜曉峯睡得很熟，臉陷在柔軟的枕頭裏，卷卷的頭髮搭在額頭上，嘴巴微張，看上去乖得不行。

　“姜曉峯。”

　他一點點湊近，最後停在和姜曉峯呼吸相聞的距離，認真地看着對方，也認真感受着自己心跳的變化。

　他笑了。

　“姜曉峯。”手指在臉頰上輕輕點了點，很溫柔的力道，“就是你了。”

　……

　怕姜曉峯晚上睡覺翻身壓到傷口，孟浮生洗完澡後也睡到了牀上，隔着枕頭挨着姜曉峯，手臂輕輕越過枕頭淺淺壓一點在姜曉峯身上，蓋着一層毯子就這麼睡了。

　半夜姜曉峯果然不老實，想要翻身平躺。

　孟浮生睜開眼，幫他換了個方向側躺着，然後按着他的手腳不許他動。

　姜曉峯擰着眉掙扎，發現動不了，漸漸地又睡熟了。

　天快亮的時候，姜曉峯又開始動了，這次他怎麼側躺都不爽，差點就折騰醒了，直到孟浮生小心地把他換成趴着，他才又老實下來。

　“睡相真差。”孟浮生好笑地捏了捏他露出來的耳朵，乾脆也不睡了，撐着頭看着他的後腦勺，伸手捏了一縷他卷卷的頭髮，又不笑了，“之前剃的那塊頭髮還沒長出來，現在又缺了一塊。”

　光線昏暗，寬敞簡潔的臥室裏，兩道呼吸慢慢重疊。

　孟浮生鬆開姜曉峯的頭髮，拿起手機，給大哥孟華年發了條短信。

　……

　姜曉峯一覺睡到了中午才起，醒來後發現自己呆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懵了好一會。

　我是誰？我在哪？我爲什麼在這裏？

　牀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微信提示。

　他拿起手機點開，看到了大貓發來的新消息。

　大貓：還裝死呢？得了得了，我不去找你行了吧，真是的，那你好好練小號，有要幫忙的地方就跟我說。

　哦，練小號，他在練小號。

　他擡手按住額頭，呆滯兩秒，突然瞪圓眼睛，從牀上蹦了起來。

　——艹TM！肖坤我跟你勢不兩立！

　房門突然被推開，孟浮生看着站在牀上，衣服頭髮全部亂糟糟，卻一臉怒目圓睜表情的姜曉峯，未語先笑：“醒了？去洗漱一下吃飯吧。”

　姜曉峯側頭看向他，嘴巴一點點長大：“你從哪冒出來的？！”

　看來是睡傻了。

　“從客廳裏。”孟浮生上前把他從牀上拉下來，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去洗手間，拿起新牙刷給他擠上牙膏，把牙刷塞他手上，又用新拆的漱口杯接了水，也塞到了他的手裏。

　姜曉峯風中凌亂。

　渣男這一副溫柔好戀人的模樣是怎麼回事？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不想刷牙？”孟浮生從後面靠近他，透過鏡子和他對視，笑了笑，“難道是想尿尿？要我給你吹哨嗎？”

　姜曉峯倒抽一口涼氣，反手就把他推了出去，然後砰一聲關上了洗手間的門。

　孟浮生站在門外笑得不行。

　“真的不用我吹哨嗎？”

　回答他的是嘩啦啦的馬桶沖水聲。

　……

　姜曉峯在馬桶上坐了很久，久到孟浮生來問了兩次，才腳步虛浮地從洗手間裏走了出來。

　他想起來了。

　昨天，舊仇人肖坤突然約他決鬥，他欣然赴約，然後在他和肖坤打得難分難解時，渣男突然冒出來英雄救美……呸！狗熊救帥了，最後渣男利落地制裁了肖坤，並霸氣地表示可以幫他打肖坤退服，條件是要他隨渣男回家。

　而當時腦子不太清醒的自己，好像……答應了？

　啊！

　姜曉峯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又摸了摸自己的小峯峯，發現還是完整的，稍微冷靜了一點。

　不要慌，事情還沒到絕境。

　如果真的能把肖坤打退服，那……那和渣男逢場作戲一下也沒什……有什麼的！必須和渣男說清楚！

　他搓搓臉讓自己冷靜下來，強迫自己露出一個溫和親近的笑容，邁步出了房間，找到站在玄關處的渣男，用此生最親切的語氣喚道：“學長……”

　孟浮生恰好把大門拉開了。

　門外，一個身材高大，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大熱天卻穿着一套三件套式西裝，和孟浮生眉眼有五六分相似的男人露了出來。

　他聽到這聲呼喚，視線唰一下落在了衣衫不整的姜曉峯身上，表情古怪地動了動，又看向傻戳在門口的弟弟，薄脣輕啓：“這就是你找我借律師的緣由？”

　孟浮生“嗯”了一聲，問道：“哥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都這樣了能不過來嗎！

　孟華年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抓出門，然後僵硬地朝姜曉峯笑了笑，砰一聲帶上了門。

　姜曉峯：“？？？”

　門外，孟華年臉上的精英式淡定破掉，情緒隱隱崩潰：“那孩子成年了嗎？你們已經同居了？”

　孟浮生被問懵了：“不是，哥你誤會了。”

　孟華年打斷他的話：“他是周叔說的那個和你一起參加英語角的孩子吧？”

　“是他，但是……”

　“你喜歡他？”

　孟浮生想起昨晚和姜曉峯同牀共枕的畫面，不自在地側了側頭。

　孟華年：“……”

　他火速掏出手機撥了老媽的電話。